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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我不去省重,我要去兴文中学。   我说,兴文中学那么差,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她说,我姑姑在那里教书,可以照顾我。   我说,定了?   她说,定了。   人意终究斗不过天意。   我说,你加油!   她说,你也是!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却把她当成我的梦。   我的梦碎在绚烂的夏天。   那一天,世界像下起了一场大雨,视野里的景象恍惚而抖动。   她走了。   我也走了。   她去了另一个地方,她是否会回来?   我去了另一种生活,我又是否会回来?   我给自己的青春挖了一个大大的坑,我将用什么去填补它?   天意,完了吗?   人意,未尽。 作者有话要说:  莫管窗外风雨,咱们安静地写部小说,如何? 我希望你们都能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影子,但你们都不是你们。 我叫肖平,我是小9,我亦不是我。 谨以此文献给高中生涯所有我爱过和爱过我的人; 谨以此文献给高中生涯所有我恨过和恨过我的人; 谨以此文献给曾经那段青涩而灿烂的青春。 ☆、新开始的故事1   我喜欢把人生说成由许多元素组成,像物质里含有的化学元素。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是我们人生的元素,家人、恋人、朋友、老师是我们人生的元素,每一段辉煌落寞、悲欢爱痛的经历与记忆也是我们人生的元素,等等。这些元素相互组合发生神奇的化学反应,生成现在的你我这个产物。   我人生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元素,叫高中。高中同样由许多元素构成。比如坐在三四排的好成绩,比如坐在第一排学习很努力但成绩并不太好的学生。比如那几个带了社会气息的男生,比如那个动不动就说脏话骂人的女生。比如某个漂亮但高冷的女生,比如某个好看但开放的女生。比如那个平时很贪玩但考试成绩总不错的学生,我们总在想,他如果认真学成绩一定非常好。比如那个冷不丁冒出一句俏皮话逗得大家哄然大笑却让老师哭笑不得的神人。比如教室后面每月更新其实毫无意义的黑板报,比如班委、课代表和老师。比如,太多。在这些比如里,你人生中发生过反应的元素与我人生中发生过反应的元素各不相同,发生的反应各不相同,便有了不同的你我。   于是,这只是我的高中生活。它不是悲剧,也不是喜剧,就是我的青春。   我们的班长叫任川,小眼睛,戴一副小眼镜,皮肤白净,咋一看挺像个玉面小生。他对自己的相貌一向有信心,并且颇为讲究,勤换衣服,洗脸用洗面奶,迷恋三七分的发型,每天要梳得整整齐齐,再稍微喷点啫喱水定型。他家住在离县城不远的镇上,那是全县最大最富裕的镇,产煤,但他父母不是煤老板,他爸是镇上一个大型国企钢厂的小领导,他妈是老师,家境殷实。他的成绩稳居班级前三名,上学期期末是第一名。所谓以学服人以德服人,在学上他做到了,至于德,他对性格柔软的同学很强硬,对性格强硬的同学很柔软,大概也算一种软硬兼施吧!他最大的特长是打小报告,得益于此,班主任老师对全班同学的行动了如指掌。   我们的学习委员叫罗林杰,听名字是个机灵鬼,可我总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呆滞,似乎他的神经元过少或传导速度比常人慢几拍。不管书呆子是一个贬义词还是褒义词,我都要把这个称谓给他,因为他好像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想。我最好奇他有没有喜欢过女生,我挺想问问他,但我和他不怎么熟。他身体不好,常常比我们多穿一件衣服,方脸,皮肤土黄,着装很随意,看起来有点儿邋遢。其实他的家境很不错,父母都是老师,他的父亲正是我们的数学老师。他上学期期末成绩第二名。   我们的生活委员叫赵宏飞,脸长,精瘦,黝黑,有力气。不知是否是因为力气大的缘故,他一把牙刷用两周后牙刷毛就全部坍塌了。这至今没有得到合理解释。他不笑时挺像正经人,一笑就露陷了,两只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将“色迷迷”演绎得形象生动。他家住在城郊的一个村上,家境一般,节约得有些抠门。高一的四次考试他和任川、罗林杰垄断了前三名,班主任老师将他们合称为我们班的三驾马车。他对上学期期末考试自己的第三名有些不满。我挺佩服他,不是因为他学习和刷牙的本事,而是因为他博览#&♀♂类电影,可以随口说出たそちけ类诸多女明星,精通搜索αβδй各类网站。   我们班有七十人,我暂时只介绍这三个人。原因很简单,他们是班上的前三名,是班上最有地位的学生。其实,在任何一个时期,能力都是最好的地位,而在高中,能力二字集中体现在学习成绩上。其实,除了前三名,后面人的成绩都很模糊;其实,除了第一名,后面人的成绩都算模糊;其实,第一名也毫无意义。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我要说一个你班上没有的人,他就是我。   我叫肖平。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相貌,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帅,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很一般。我不是班委,不是课代表,连小组长也不是。我曾祖父当过国民党旗下的一个小军官,虽然最后这是一个悲剧,我爷爷当过村长,我父亲当过队长,队长下面再无职位,我也就没得当。他们把家族里仅有的那点儿官运用光了,一毫一厘也没留给我。怪我咯?   我出生大山,父母以务农为生,家境在农村属于中等,衣食不奢侈,但也无忧,家中不富裕,但也上得起学,和城里家庭断不可比。我面前的路无非两条,读书和打工。曾经我以后我可以靠读书有一条生路,现在看来这条路已开始长草。   你如果以为农村的孩子都踏实听话、勤奋上进,那么你错了,比如我就不是个良民。初中时我算是挺乖的一个小孩,进入高中后,叛逆期的我被城市的花花世界迷住了,准确地说是被外来的糟粕文化侵蚀了,像很多两千年初期的学生。我喜欢叼一支烟打桌球,我觉得那样很帅。我喜欢赌博,我们一群人常常躲在某个角落里炸金花,学着赌神高晋的模样。我是录像厅的常客,古惑仔的江湖风滋生了我的匪气,那些不健康的电影又撩拨着我年轻的内心。我们三河镇的一些学生组建了三河帮,我是创始人之一,我们常常打架,有时候打人,有时候被人打,有时候一通群架。我很想谈一场恋爱,我觉得没有恋爱的青春是残缺的,但我不知道该找谁谈,又有谁愿意跟我谈。我心里藏着一个喜欢的女孩,可是她好像已属于另外一个世界。我只是不喜欢上网,我觉得网吧里太闷。   至于学习,不提也罢,我只能这么说。   ******   全市有八所主要的重点高中,三所国重,五所省重,我所在的太平县一中是省重,且排名最末。学校有一个宏伟的远期规划,要成为国家重点高中,我觉得这是个笑话,一所多年没出过清华北大的高中有什么资格申请国家重点高中。一直以来,尖子生都是学校的门面,就像一个女人的脸蛋,上届没有听到有特别厉害的尖子生,我们这届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李眉题目简单时能考六百五六,题目稍难时就只能考六百三十,离清华北大还有很大差距,所以这个多年将持续下去。   我们年级一共有十六个班,十个理科班和六个文科班,这是上学期期末分出来的。我学的理科,两个实验班和八个普通班。文科班和我没关系。   实验班每个班只有五十人,七成是成绩好,三成是家中有钱,这是入校就分出来的。像罗林杰这样的教师子女,完全有机会进实验班,但他父亲认为实验班压力太大,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在普通班更能增加罗林杰的信心,并没让罗林杰去实验班。其中的利弊很难说清。学校有政策,如果普通班的学生能连续两次期末考进年级前二十名或单次考进年级前十名,就可以转入实验班。但以前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壮举,我们这届的普通班中也尚未出现这样的苗头。准确地说,年级前20名全是实验班的学生,年级前50名只偶尔有普通班的学生进入,拿任川来说,他上学期期末考了我们班第一名,年级只能排在83名。所以这个政策等同于镜中花水中月,海市蜃楼,黄粱之梦。   我在普通班,班级号为6。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中考时不做出那个青涩而荒唐的决定,很可能去国重,就算进不了国重,来这所学校也能进实验班,那么我人生的轨迹会不会与现在截然相反?我现在就像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糟粕文化释放了我的许多本性,令我觉得十分过瘾、痛快,早已沉迷其中,对现状完全麻木。所以,心态决定一切,这句话很有道理。   我们的语文老师是隔壁5班的班主任,叫张千铭,简称语文张。三十六七岁年龄,尖脸,眼眶突出,浑身散发着精明,个子不高,但喜欢打篮球,这无可厚非。他写得一手好字,无论粉笔字、钢笔字还是毛笔字,这一点我很佩服他。他时常在作文课上向我们朗诵他自己的文章,即是显摆,但我并不觉得他的文章有多么好。语文一直是我最差的学科,我对作文更是狗屁不通,那八百字简直要了我的小命,只有议论文我可以洋洋洒洒写满格子,却又总被他批语为“观点偏激”。他要求我们写周记,我已不知欠了多少篇,好在他对我这样的学生并不过分要求。他的性格很圆滑,他的许多文章都有溜须拍马之嫌,他是我们的副年级主任。   数学老师是罗林杰的父亲罗天凯,简称数学罗。四十五岁左右,罗林杰长得有七分像他,缺的三分是英气。他一绷脸就冷酷无情,一笑又慈眉善目,但两者相较,后者是小概率事件。他对课堂纪律要求很高,我挨过他不少粉笔头,他对罗林杰要求更严格,罗林杰这副书呆子气息与他有很大关系。他的课有的学生说讲得好,有的学生说讲得差,反正我很少听。他喜欢拖堂,几乎没有哪一节课不拖堂,他有过一次杰作,把后面一节政治课占了四十分钟。没办法,数学是主课。当政治老师终于有机会走进教室,只说了一句话,“同学们,提前下课吧,你们也累了”。   政治老师叫秦俊,简称政治秦。年轻,帅气,未婚。据说我们班有女生暗恋他。我很喜欢他,与感情无关,全在于他的课。他敢讲,愿意讲出自己的观点,他的课生动而风趣,是我听得最认真的一门课,尽管我很早就确定了读理科。   英语老师叫朱厚彪,简称英语朱。四十岁上下,名如其人,浓眉大眼,身材魁梧。他上课原则性很强,你在课堂上睡觉,他不会干涉,甚至你不上他的课,他也不会说什么,这是你的权力,但你绝不能在课堂上讲话,会影响其他人。不管你是前排的好成绩还是后排的高个混混儿,他都不会给你留面子。他的课我也听得少,我喜欢在他的课上睡觉或者看武侠书。   物理老师叫程亚鹏,简称物理程。三十岁上下,圆脸,喜欢中分的发型,穿着不时髦,但很讲究,我们常常在背后说他像汉奸。我不得不说,他的物理课讲得真烂,常常讲了半天把自己绕进去,瞅瞅黑板,再加琢磨,还是出不来,只得说“这个问题下节课再讲”。他本是计算机老师,学校差一个物理老师才让他来教我们班的物理,得益于此,我们班的物理成绩稳居年级倒数第一。但他备课很勤奋,据说他的计算机课讲得超棒。   生物课从高二才开始有,我提前一并将他介绍。生物老师叫刘溯夫,简称生物刘。他是一位即将退休的老教师,大盘子脸,秃顶明显,头后部几根花白的头发被他当宝贝一样蓄得很长,搭在头顶遮掩那大片的空旷。他的声音洪亮而有磁性,可惜他从来只顾对着天花板讲课,完全不理会下面的学生,任你睡觉、讲话,还是做其它的。来了,开始讲课,下课,拿书走人。他的课我们都喜欢,我经常在他的课堂上和同学下象棋。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小说不喜欢单纯追逐情节,喜欢先布置一种基调,希望大家有点耐心。 ☆、新开始的故事2   最后一位我留给化学老师,也是我们的班主任,李秋兰。我不会叫她化学李或班主任李,我更习惯称她李mole。Mole是一种化学中物质的量的国际单位。   如果用一个字形容李mole,我会选“美”。精致的瓜子脸,匀称的身材,齐肩的秀发,白皙的双手,淡妆素抹,衣饰优雅,在30岁出头的年龄将女性的美丽和韵味展露无遗。她已结婚,丈夫是一名医生,有一个小女儿,但这仍然不能阻止她成为许多男生心目中的梦幻佳人。   如果用两个字形容李mole,我会加一个“狠”。这个美丽的女人可不是好惹的,她处事非常利辣,要知道,一个杂科的年轻女老师敢当班主任、能当班主任,一定有她的厉害手段。高一刚开学时,张建与旁边同学发生言语摩擦,张建推了同学一把,被任川偷偷报告给李mole,李mole来到教室,厉声责问张建,你是准备在我的班里耍横吗?张建没把这个年轻清瘦的女人放在眼里,顶了几句嘴。李mole接下来做了一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她跳起来打了张建一耳光。张建人高马大,是我们三河帮的老大,李mole只是个一米六出头的女人,但李mole跳起来打了张建的耳光。张建真被打得不敢吱声。只此一事,李mole在班里竖立了不容挑战的威信。威信就要从一开始竖立,所以有下马威的说法,李mole做得很对。   如果用三个字形容李mole,我会再添一个“细”。李mole绝不只有强势,她强中有柔,这和仁川的“刚柔并济”截然不同。如果你不惹到她,她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她自己就曾说过,只要你们听话,我可以是你们的大姐姐。客观地说,她是在这样做。她会主动为贫困的学生争取学校的补助,她会平和地与因为考试不理想而沮丧的同学谈心,她会和女生探讨如何搭配衣服搭理头发。   她有一个笔记本,朱红色的又厚又大的笔记本,里面记着我们班每个学生的各种表现,那是我们的另一份高中档案。对于好成绩,里面记得最多的是他们的考试成绩,对于差生,基本上相当于一份犯罪记录。其中不少信息来源于班长仁川的小报告。它同时也是她的教学心路,在一些特别的事情后面她会写上几句自己的感想。从这件事上看得出,她很在意人生第一次当班主任的经历,很用心。   总之,李mole是个厉害角色,但不让人憎恨,她hold住这个班!总之,化学课我几乎不造次,化学作业我从来认真完成,所有的学科里我化学成绩最好,甚至可以说,是班里化学成绩最好的,没有之一。   因为我化学成绩好,她对我有几分器重,但我也清楚,因为我其它的表现太差,她又对我很失望。不管如何,李mole都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女人。   ***   我的故事从高二开始讲述。高一的故事太简单,只有两个字,堕落。   暑假的最后一天,我回到了这座我不喜欢的小城。它叫太平,但自古以来它都不太平。地处几省交界处,它曾属于三不管地带,出了许多强盗与土匪,现在,这个偏远的县城治安也很混乱,黑道与白道界线模糊,地痞流氓横行霸道,吸毒卖淫随处可见,抢劫杀人时有发生,从校园里拉帮结派的小混混儿和屡见不鲜的打架斗殴事件便可见一斑。   小城夹在三座大山的中央,像个被压扁的大葫芦。尽管有群山环抱,它也不是一座美丽的城市。房舍参差陈旧,布局或紧或散,唯独没有协调。车辆是一群溃败的无纪律的军队,在破败的街道上凌乱穿梭。垃圾嚣张得几乎遍布了城市,像泥沙碜着人的眼球。肮脏的尘土,躺在地上,车辆碾过,灰尘便在空中弥漫腾飞,直扑人面。傍城流过的河,水似墨汁,顺风滚来股股恶臭,拌着空中的垢尘,让人几欲作呕。加之人声鼎沸,车辆喧鸣,这里可以打破你身体固有的一切节奏。山的弧线缓缓向远方飘荡,远处的山倒是青翠茂盛,一副美好,近处却不同,山脚空荡,山顶突兀,只山腰裹一条淡淡的绿带,约么一片空中园林。远处的天穹清亮,这里的却像一个锅盖,灰蒙蒙的,毫无生气。   其实城市几乎都这模样,真正美丽的很少。   到校后,张建、胡文童、秦飞和我兴匆匆邀约一群人聚到一个熟悉的小饭馆里赌博。起初我们在宿舍里赌博,被宿管老师发现并惩罚几次后,我们寻到了一个隐秘的好地方,校外的一家饭馆。我们常在这里吃饭,老板与我们熟识,有时,老板也参与进来。和我们一起赌博的都不是什么好学生,没人会告状,足够安全。   我们四人初中在一个班,关系十分密切。赌博的方式是炸金花,一块钱的底注,十块钱封顶,输赢动辄上百。我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两百块,所以这是一场很大的赌博。我们通常只上两人,打联手牌,不同的小动作暗示不同牌型,有人看打,有人蒙打抬注,有多家下注时,一人去与其它人中牌力可能最强的人比牌,然后暗中传递讯息。方式有很多种,我们几乎不输,赢的钱平分或者一起去吃喝玩乐花掉。赌博资助了我不少生活费。   但这种赌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参与的,没有足够的势力,你会死得很惨,输了,活该,赢了,人家会收拾你,甚至直接把你桌上的钱抓走,这叫抓场子。一起赌博的都是我们这类小混混儿,赌博与女人最容易挑起小混混儿之间的战争,它们是最直接的利益冲突。我们就曾被人抓过场子,那人叫马亮,高我们一届,体育特长生,人高马大,混得很好,是学校里公认的扛把子。我们与他起了冲突,然后被修理得很惨。那事之后,我们四人做了一件事,组建三河帮。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逐步壮大实力,干掉马亮的帮派,成为这座学校最强大的势力,无人敢惹,更无人敢欺。   学校外的马路叫希望大道,其喻义不言而明。我们今天赢了一百三十多块钱,足够晚自习后邀几个兄弟出去搓一顿夜宵。现在,我们正躲在希望大道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吞云吐雾。夕阳被房屋切割出阴暗与明亮,我们站在阴暗的地方,把烟雾吐向明亮的区域。   我们说了些赌场上的事情,如秦飞一把同花顺吃了别人的A金,如我一把237吓飞了别人一对九,这是我们引以为豪的地方。我们笑别人衰,意思就是我们旺;我们笑别人蠢,意思就是我们聪明。   张建猛吸一口烟,再将烟雾愤愤吐出,骂道:“妈的又开学了!”   张建的颧骨特别突出,身板高壮结实。他初中时就敢在教室里和老师打架,他打架很猛,总是冲在第一个,他是我们三河帮的老大。   胡文童弹了弹烟灰,狡黠地说:“开学爽啊,在家也没鸟事,不如来学校赢赢钱。”   胡文童长了一张国字脸,胖嘟嘟的肉让国字的棱角不再明显,眉毛浓,眼睛小,自带一副喜剧相。他的性格其实很温和,爱玩,不太爱打架,不过打起架来他从不会掉链子。   我若有所思地说:“钱要赢,小弟也要招,高一的新生来了。”   三河帮只推出了张建这个老大,没有再排谁老二谁老三。在实际中,我是大家默认的老二。除张建以外,大家都客气地叫我平哥。我在三河帮立足靠的不是拳头,而是头脑。任何一个帮派要想混好,除了一批敢打架能打架的人,也需要一个出谋划策的人,我担当了后者的角色。   秦飞说:“平哥说到点子上了,不招人哪能壮大实力,下届三河镇的学生里面有几个家伙蛮碉的,我认识他们,先把他们拉进来,再让他们去招。”   我和张建、胡文童同在6班,秦飞在楼上的10班。他脑袋小,脸圆,个子不高,但肌肉发达,打架狠,他把头理成了一个地球仪,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儿。   我说:“可以,但要告诉那些新生,先低调点,别乱惹事。”   张建将烟头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搓了几下,然后盯着教学楼,仇恨地说:“这下我看哪个狗日的还敢搞我们!”   秦飞咬了咬牙关,凶狠地说:“狗*日的,等着瞧,迟早干掉你们!”   张建和秦飞针对的都是马亮的势力,曾经所受的那口窝囊气他们最咽不下,恨不能马上将马亮像这节烟头一样狠狠踩在脚下。我和他们不同,我恨马亮等人,不单是因为我们曾经的耻辱,更是因为我觉得马亮等人为非作歹、残忍龌蹉没有底线,我看不过。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正义。胡文童又和我们不同,他没有想法,仅仅因为我们是好兄弟,我们在一起。   在过去的大半年时间里,三河帮靠拳头、义气与智慧已经打出很大一片天地,在这座学校里,除了马亮的势力,已经没人敢轻易招惹我们。对于啃下马亮的势力,会很难,但我有信心,一切都在按我预期的计划进展,当然,免不了一场摊牌的恶战。   我一直嫌学校乱,自己偏偏又是这种混乱的推波助澜者。独善其身,有时候是一种无奈,有时候也是一种境界,我没有这种境界,也不喜欢这种无奈,所以我要去做。其实,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不安分招惹的,你看那些一心读书的学生,有几个会沾上这些是非? ☆、新开始的故事3   高高的围墙圈出了一所学校,也圈出了一处风景。太平城不美,太平一中却很美。学校占据了一整座不小的山丘,顺着山丘的走势合理布局,层次分明。第一层有校门、广场、初中部、学校的办公楼和大操场。第二层是高中部、教师宿舍群、女生宿舍楼、老的男生宿舍楼、在建的新男生宿舍楼和有两个篮球场及一些乒乓球台的小操场。第三层是山顶荒地上建的一片平房,作为临时男生宿舍,但这个临时很久,我从入校直到离开学校都没能搬进新宿舍楼。人工的建筑之外,全是茂盛的树林与葱茏的花坛。绿意永远是环境最好的装饰,它让那些钢筋混泥土不再生硬与突兀,而像海洋中的一个个小岛,如梦幻与现实的结合,它让整个学校显得整洁、幽雅、充满意蕴。这样一所学校,适合做两件事,学习和恋爱。   阳光温和地洒在这边土地上,树叶反射出亮丽的光泽,花儿轻悦地笑着,坚实的水泥地面上铺了一层金色地毯,从暑假里回归的学生们踩在地毯上、阔步走向熠熠生辉的教学楼,如同走向熠熠生辉的未来。   可对我而言,却像回到一个牢笼。我们的教室在一楼最右边,后方是墙壁,前方也被一个威严的办公室挡住了大半块光线,总给人黑压压的感觉。一楼,外人可以轻易穿过花坛翻过栏杆进入教室区域,所以教室四周的窗户上装有不锈钢的防盗框,让教室更像一个牢笼。我有时就摇晃着不锈钢喊道,放我出去。当然,我可以通过前后的门走出,但那只是物理的门,这座教室没有留给我们精神的门,我们的青春牢牢地被关在其中,以未来和拼搏的名义。   很多人羡慕我们这些读书的孩子,读书意味着知识与希望,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看法,对于这个笼里面的很多学生,这书读不出什么名堂,以后照样在最普通的岗位上受苦受累受委屈。那时他们又会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好好读书,又去羡慕那些教室里的孩子,可不是说读了书就能出名堂,更不是什么人都能读出名堂的。   我现在不喜欢读书,我只想走出这座青春的牢笼,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走出这座牢笼之后又可以干什么。这大概就是一种人生的无知。无知,是很多人后悔的根源。很多年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青春教给你最重要的不是知识——我们曾经学到的很多知识都可以化为空白,而就是青春本身,教室是人生的一大冶炼厂,你被冶炼得越充分,你的人生越丰厚。   张建、胡文童和我从后门进了教室。这是一间最普通的教室,前面是黑板、讲台与讲座,黑板上方挂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金色大字,一侧是门,门旁放着一个饮水机,另一侧的角落里放着垃圾桶、扫帚和拖把等,垃圾桶的正上方贴着校规“十不准”,真是有趣。中央九排课桌,每排八张,最后一排里面的角落空了两个位置,这个地方最偏僻,也最阴暗。课桌上方四个大吊扇,现在正呼啦啦扇出凉风,用物理学解释,它们扇出的风并不是凉的,而是皮肤上的汗液在风的作用下加速蒸发吸收热量而带来的凉意。后面是黑板,上面每个月都会更新黑板报,我一直不知道黑板板有什么意义,反正也与我无关,尽管我的字不错,但不愿去书写。黑板报上方空白,这是我们班的独特,别的班或多或少都有点奖状在那里撑撑场面。从这方面来看,我们班的高一,很失败。教室左右两侧窗与墙壁交替,墙上悬挂着“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之类的名言及对应的名人头像,估计也没有人当回事,纯属装饰。   我们随意坐在教室后排的几个空位置上。教室里充满了叽叽喳喳的声音,有的在讨论期末成绩,有的在讲述暑假生活,有的在谈论电视剧。文理分科从其它班分来了一些同学,有的低调坐着,有的忙于和周围同学认识。   铃声响起,李mole穿着一件褐色长裙走进教室,身后跟着一个女生。女生身穿一套浅蓝色的T恤和短裤,背着一个小巧的棕色休闲书包,我敢打赌,这个书包绝对塞不下一本英语书。她的头发从正中分开,各扎成辫子盘在两侧,我不知道弄好这样一个发型需要多长时间。她白皙姣好的脸蛋宛如一块晶莹的美玉,渗透出淡淡的稚嫩的笑容,纯真而迷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她时脑中浮现出了蓝天与白云。   李mole对女生和蔼地说:“你先找个位置坐,我们马上调位置。”   女生嗯一声,开朗地笑着,在就近的空位置上坐下。   我身旁的胡文童打量着女生,欢喜地说:“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班花。”   我们班有三穷,第一穷是成绩穷,我们班的平均成绩位于年级末流,且缺乏尖子生,第二穷是才艺穷,后面黑板上的空白就是印证,第三穷便是女生相貌穷,这令我们男生面上很无光,尽管就算人家长得好看,只要不是自己的女朋友,就和自己毫无关系。   我说:“她是漂亮,但更可爱,像一个小娃娃。”   胡文童撇撇嘴,鄙夷地说:“你眼瞎吧,没见她发育得那么好!”   我不得不承认,她的峰值比班上很多女生都大。她不算苗条,有点小胖,可这种胖搁在她身上丝毫没有赘余的感觉,反而像是为她定身量做的,多一分,则赘疣,失了光彩;少一寸,则单薄,掉了神韵。   漂亮,可爱,是她给我的第一重印象。   李mole站上讲台,说:“同学们,我们又见面了。这学期,我们班新来了许多同学,我们向他们表示欢迎。”   教室里响起一片掌声。   胡文童拍得很起劲,我象征性地拍了几下,张建完全没拍。   李mole继续说:“我们先排位置,有些班已经从这学期开始按成绩选位置,我们班暂时不这么做,我再给大家一年时间,到了高三,我们实行按成绩选位置,先把丑话说在前面,那时你们不要怪我歧视。”   我们知道,李mole说到就会做到。   我们纷纷去到教室外的走廊里,男女生按高矮顺序各排一列。我不喜欢坐前排,和张建、胡文童一起站在队列的后面。   李mole在旁瞧了瞧队伍,突然冲我喊道:“肖平,你觉得自己很高吗?”   话音落下,走廊里哄然响起一片笑声。   见她神色不严厉,我嬉皮笑脸地说:“李老师,我这两年青春期,长得很快。”   又是一片笑声。   我就是班上那个冷不丁冒出一句神回复的神人。   “你还顶嘴,麻溜给我滚到前面来!”李mole脸色乍变,两眼瞪着我。   这次没有大笑声,但偷笑的人不少。   我灰溜溜移到队列中间。   依高矮顺序定好位置,我居然坐在第四排中央。三四排中央是许多学生梦寐以求的黄金位置,给我完全是一种浪费。我仿佛看到被我占有的那套桌椅在委屈地哭,俨然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其实我也想哭,三四排中央八个位置坐了四男四女,仁川和罗林杰坐在前排,罗林杰在我前面,与我同排的另一个男生是赵宏飞,我坐在这里不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张建坐在最后一排,胡文童坐在倒数第二排,他们前后桌。胡文童故意朝我挥手,刺激我。这个损友。   但也有令我开心的地方——我的同桌是那个新来的女生,原因不需要说。   发下课本后,李mole召开班会,先增补班委和课代表,因为一些原来班上的班委或课代表去了文科班,但只是增补,不是换选,说明李mole对这些班委和课代表的工作很满意。当然不会有我什么事。同桌女生被李mole任命为文艺委员,这个职位倒也适合她,至少从相貌上,文艺委员不就该是个长得好看的女生吗?我由此知道了她的名字,苏晓珏。不过,被任命的时候,她将嘴撅成O型,长长地哦了一声,似乎有点不情愿。   赵宏飞左边的女生被任命为生物课代表。她叫宋小芳,她的相貌很平凡,没人夸她好看,也没人说她丑,扎着长而粗的辫子,穿着朴素,她的眼睛很大,瞪人特别有威力。她以前在12班,是我们班转来的同学里分数最高的,在现在的班级里排第八名。她是我们的初中同学,和胡文童来自三河镇下面的同一个乡,他们关系很好。   李mole接下来讲了一些问题。我们班整体实力在八个普通班中排第七,即倒数第二。我们班没有突出的尖子生。要尽快从假期中收心。高二转眼就是高三,不能再自由散漫,要有压力。这些事好像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李mole说:“今天晚上不上课,新来了这么多同学,大家交流交流,认识认识。”   教室里响起一片“耶”声,随即又安静下来。   李mole站在讲台上,谁敢在课堂上讲话。   李mole得意地笑了,说:“这么怕我啊,没人敢讲?你们今天不讲,以后可没机会。”有时候李mole也挺可爱。   这不就是赦令吗?讲话谁不会,我立马站起身子冲向后排。   但我刚跨出两步就被李mole呵住:“肖平你干嘛,我有说可以离开位置吗?”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我灰头灰脑地坐回位置。   不过也没什么,这样的囧事我经历得太多,习以为常。   李mole于大家的笑声中走出教室,大家的笑声很快转变为说话声。   胡文童在后排朝我大呼:“平哥,你今晚中了两次奖!”然后是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我回头训道:“每次就你笑得最起劲!” ☆、新开始的故事4   待我转回身子,我发现苏晓珏笑得前俯后仰,比胡文童还疯。初来乍到好歹也要低调些日子,她完全是一个例外。   我诧异地问:“同学,有这么好笑吗?”   她简直笑得眼泪花花,断断续续地说:“你真的——笑死我了!”   这时,罗林杰侧过身向苏晓珏喊道:“苏晓珏,你怎么回来了?”   罗林杰的脸上有一种喜悦而亲切的笑容,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笑容。显然,他和苏晓珏认识。   坐在仁川旁边的女生也朝苏晓珏开心地喊道:“亲爱的,你回来了!”   她叫孙千紫,从别的班分来的,相貌不差,身材很苗条。显然,她和苏晓珏很熟。   除了这两人,还有一些同学从四处向苏晓珏打招呼。这些同学都出自太平一中初中部,苏晓珏一定也出自这里,难怪她一点都不认生。   苏晓珏对我歉意地说:“我一会儿再给你说哈。”然后沉醉于和朋友们的相逢。   性格开朗,人缘极好,是苏晓珏给我的第二重印象。   教室里闹哄一片,长途电话,短途电话,还有窃窃私语。也有一些学习非常勤奋的同学开始翻阅课本。胡文童和张建在后面谈得风生水起,胡文童一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样子,他不去当演员可惜了。其实我们初中就联手合作过一次小品,效果很不错。可怜的我只能在语文书中找小说看,真后悔没带一本小说来。   不一会儿,苏晓珏对我说:“嘿,你叫肖平对吧!”   我说:“对,我叫肖平。”   “我有个问题很想问你。”她的神态变得十分认真。   我点点头。   “你今年长了几厘米?”苏晓珏竟以非常认真的神态问出了这么一个让我哭笑不得的问题。   我说:“4厘米。”   她轻哦一声,小嘴又撅成O型。   她很快笑开了,学着我的语气说道:“‘李老师,我这两年青春期,长得很快。’我一想到你这句话,我就笑死了。”兀自继续笑个不停。   鬼灵精,是苏晓珏给我的第三重印象。   平常我们有三节晚自习,但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两节课后李mole就释放了我们。许多同学急切地冲出教室,包括我的同桌苏晓珏。   胡文童摇摇晃晃来到前排,冲宋小芳笑眯眯地调侃道:“哟,宋小芳,不错嘛,一来就当官!”胡文童在拿宋小芳被任命为生物课代表说事。   宋小芳瞪胡文童一眼,凶道:“胡文童,你去死吧!”   胡文童佯装叹息一声,摆摆头,说:“生物课代表让我去死,我哪敢不去死!”   宋小芳被逗笑了,说:“那就快去!”   胡文童一脸正经地对我说:“平哥,我要去死了,你陪我死吗?”   我尚未回复胡文童,宋小芳便对我说:“肖平,你是该去死了,你看你现在的成绩!”   她在开玩笑,她也说得很认真。成绩是我现在最不想提及的事,宋小芳初中时仅仅是班上第五名左右,和我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现在我已经远远落后于她。更别说与那个曾经能和我相提并论的女孩相比,她现在一定很优秀吧!   我心里有了点小小的失落,但很快消去无踪,我早已对它们麻木。   我对胡文童笑着说:“走,一起去死!”   我、胡文童和张建悠闲地走出教室,我们不是去死,而是去玩。我们邀约了秦飞等几个铁哥们一同夜宵。我们七八人在校门口遇到了一大拨人,苏晓珏站在最中央,和这些人说说笑笑,她是主角。除了我们班几个同学,其余人里面我只认识一个,李眉,一个文静娇小的女生。我和她没有过任何交往,但我们年级的每一个人应该都认识她,因为这个娇小的女生是无人能撼动的年级第一。   苏晓珏看见了我,热情地向我打招呼:“嘿,肖平”。   她笑容灿灿,如花。   我干涩地回应道:“你好。”   苏晓珏突然捂嘴笑了起来,随后向她的伙伴们讲述着什么。我知道,她一定是在讲我那句“李老师,我这两年青春期,长得很快”。或许,我们班的几个同学还会给她讲我闹出过的很多糗事,足够她笑一晚上。   胡文童惊叹道:“这女的好有势力!”   对,种种现象说明她很招人喜欢,也暗示她很有势力,当然,这种势力不黑暗。   ***   我们的一生会认识很多人,但和其中的很多人都不会发生特别的故事,这些人也就不是我们人生里重要的元素,换句话说,可有可无。与我们的人生发生过激烈反应的人,更不会多。   第二天,我看见了苏晓珏作业本上的名字,尤其是那个“珏”字。   我觉得怪异:“这不是yu吗,怎么读jue?”   苏晓珏厉声纠正道:“明明是jue,我最不喜欢别人乱念我的名字。”有言道,四川人生得尖,认字认半边,她的名字想必经常被人念错。   罗林杰突然转过身,笑嘻嘻地喊道:“苏晓玉。”   苏晓珏在罗林杰的肩头拍了一下,嚷道:“罗林杰你烦死了。”   从这个举动看,苏晓珏有点刁蛮。   罗林杰傻愣愣地笑着,他很满足。   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罗林杰,一直被那副书呆子气息压制的罗林杰。   我问苏晓珏:“你初中在这里读的吧,你认识很多人。”   苏晓珏自豪地说:“对呀,我们那一届的我都认识。”   我信,她很开朗。   她又睁大眼睛瞅着我,匪夷所思地问:“他们说你混,你这身板能打赢谁?”   她的眼睛圆圆的,蓝蓝的,很美。   我不服地说:“谁说打架一定要靠身板?”   她撇了撇嘴:“切——”她动了动鼻子,盯着我说,“你抽烟,你身上有烟味,和我爸一样。”   我和张建、胡文童的确是偷偷抽了一支烟才进的教室。   我没理会她这个问题,而是问:“你爸妈是做什么的?”我很好奇这个问题。   她说:“我妈在医院,我爸在政府。”她很坦诚。   “原来是官二代,”我顺口问了一句很不该问的话,“你爸贪污吗?”   “你别乱说!”苏晓珏稚嫩的脸蛋顿时气得通红。   “连我们村长都贪了很多钱。”我太不会说话,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不就是连一个村长都贪,你爸还能不贪吗?   苏晓珏用手指着我,怒道:“我警告你,别乱说我爸,否则,我去校长那里告你抽烟!”   刚才笑嘻嘻的她突然变得这般怒气勃勃,看来我真惹到了她。如果她说去给李mole告状我会有几分惧怕,可她说去校长那里告我,我则完全不当一回事,谁会动不动跑校长那里去告状呢?   “你去呀,校长室在那边。”我指着校长室的方向。   苏晓珏冷面道:“你别后悔!”言毕从柜中小书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翻盖手机,04年,高中生,她书包里装着手机。她的手机比许多老师的手机看起来还高档。苏晓珏拿着手机走出了教室。   罗林杰转身对我说:“惹到她,你完了!”他的口气当然是站在苏晓珏一边。   我高扬头颅说:“怕什么,我又不是好惹的!”   罗林杰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苏晓珏回到座位,对我说:“你等着!”   我无所谓地说:“等着就等着,不就是喊了人来弄我吗?我怕?”   苏晓珏冷笑了一声,不屑地说:“幼稚!”   下节课是语文,课至小半,一个六十岁上下的人出现在教室外。他自带几分中老年人的韵味,他的神情很温和,然而他的眼神里又衍射出一种深邃。他是我们的校长。唐校长在教室外望了望苏晓珏,然后走进办公室。片刻,李mole来到教室门口,喊道:“苏晓珏,你来办公室一下。”   苏晓珏站起身子,恨我一眼,走向办公室。   语文张扔下一句“大家先看看书”,跟去办公室。这个圆滑的人,不会错过一丝在校长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   苏晓珏这个小妮子真向校长告了我的状,可恶!   我右手托着脑袋,苦思如何辩解。   罗林杰再次转身对我说:“这下知道她的厉害了吧,校长是她外公!”   我不禁打了一个机灵,校长是她外公!难怪她不说给李mole告,而说给校长告,因为校长是她外公呀。那么,我不需想如何辩解了,听候发落吧!   我发现自己额头在冒汗,我怕了。我第一次有这种忐忑的感觉。我经常惹恼老师,但我还没有惹恼过学校,更没有惹恼过校长。   但没有人喊我去办公室接受教育。   不一会儿,苏晓珏嘟着嘴回到教室,又恨我一眼,说:“我警告你,你再惹我,我就让校长开除你!”她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她是校长的外孙女。   我没吱声。我不怕被批,不怕挨打,甚至不怕处分,但我怕被开除。因为被开除了家长就会知道。我们的许多事都不愿让家长知道。这是我们的命门。   后来我才知道,苏晓珏根本没向校长告我的状,她只是撒娇地让校长来看看她,校长疼她,来看她,顺便交代老师们对她严格要求,其实这是加以照顾的另类说法,也告诫苏晓珏要认真学习,别净想着玩。   苏晓珏嘟着嘴正是因为这“严格要求”和“认真学习”。   除了外公是校长,苏晓珏的母亲是人民医院外科护士长,父亲是民政局局长。她的家庭背景非常显赫,她是典型的千金小姐。这是一个叫裘衫姗的女生告诉我的。关于裘衫姗,我以后再讲述,裘衫姗不只告诉了我苏晓珏的家世,还特地叮嘱一句,你千万别惹她!   苏晓珏高一在成都一所学校就读,这学期才转回我们学校。她的成绩应该不太好,有人问过她现在成绩怎样,她苦着脸叫嚣道,“不要给我提成绩”;她应该很贪玩,课余十分活泼,到处跑,但一上课就无精打采,时常偷偷摸出手机玩贪吃蛇或俄罗斯方块,手法极其熟练。她和我一样,也抄作业。难怪她不愿去实验班。   这样的苏晓珏像一个调皮的小孩子,一点都不可怕,但我绝对不敢惹她。   她是一个我惹不起的人。   我将板凳向外移了几公分,我要远离这个核武器。 ☆、新开始的故事5   这天下午,秦飞说他要K一个人。   我们有约定,不管大事小事,行事前一定要相互通气。   我们很少直接说打人,太粗鲁,我们更喜欢说K、弄、教训、收拾或者修理。   我问:“原因?”   秦飞说:“看他不爽,太骚跳。”   我们去找人麻烦只会有三种原因,一种是有矛盾,一种是有人请我们帮忙,另一种正是看谁不爽。老子看你不爽,老子就要弄你!挺没道理,但这就是当时不正的江湖风。   这人叫田鹏,平时做派很冲,昨晚熄灯后秦飞和人在宿舍讲话,田鹏大吼道,我们要睡觉!于是秦飞对田鹏很不爽。田鹏刚从别的班转入10班,不知道秦飞的底细,不然,他也许不会这么莽撞。   我问:“成绩如何?”   我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尽量不去为难成绩好的学生,这算是对他们的一种尊敬!   秦飞说:“一般。”   我问:“有没有背景?”   如果对方和我们一样有自己的势力派别,我们就要慎重。   秦飞说:“没有。”   我问:“大弄还是小弄?”   大弄就是痛扁他一顿,小弄就是唬唬他。   秦飞说:“平哥,你说。”   张建是三河帮的老大,但他行事太冲动、莽撞,许多事都由我把拿捏分寸。   我想了想,说:“给他长点记性,小弄弄就行,张建,你觉得怎何?”   张建说:“按你说的。”   晚自习后,我、张建、胡文童和秦飞带着一个高一的小弟在篮球场旁边的路上等田鹏,这是回宿舍的必经之路。小弟叫刘兵,三河人,体育特长生,长得虎背熊腰,是三河帮在高一年级定的老大。我们想带他见见世面。刘兵会处事,建哥、平哥、童哥、飞哥叫得殷勤,还给我们每人孝敬了一包香烟。   田鹏来了,长得有几分壮实。   我们拦住田鹏,像一伙强盗。   张建说:“同学,我们有事要和你聊聊。”   张建和胡文童左右拽住田鹏的胳臂,将他带到篮球场里一个阴暗的角落。   我问田鹏:“你知道我们找你什么事吗?”   田鹏瞅瞅秦飞,高傲地说:“不知道。”   他的确很冲,他既然瞅秦飞,就应该知道是什么事。   秦飞抬手就扇了田鹏一耳光,骂道:“让你天天给老子冲!”   田鹏高傲的头颅当即垂下了,像一朵被暴风雨摧残过的花朵。   我告诫道:“同学,做事别太冲,沙子会碍人眼的!今天晚上我们只是给你长点记性,以后就没这么轻松了!”   张建威胁道:“你可以去向老师告状,我保证不弄死你!”   田鹏没啃声。   张建和胡文童松开田鹏,田鹏知趣地走了。   望着田鹏在黑暗中离去的背影,我知道,此刻的他一定很委屈,但他只能忍受,因为他惹不起我们。   秦飞说:“出了这口恶气,老子总算舒坦了!”又拍拍刘兵的肩膀,豪气地说:“遇到事不要怕,有我们给你摆平!”   刘兵恭敬地说:“有建哥、平哥、童哥和飞哥罩我,我怕啥子!”又汇报道:“我已经在我们年级拉了二十来个三河的好兄弟,以后会更多。”   我们对此都很满意。   张建急切地问:“肖平,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出头?”   我说:“最多一年。”   “一年,怎么还要这么久?”张建对我的答案不满意。   我说:“一年以后,马亮和他的核心兄弟都走了,我们自然就出头了。”   张建说:“那样太没有意义,我非要把他打倒!”   秦飞说:“平哥,建哥说得对,那样我们的仇就报不了,太没意义,而且一年的时间太长,我一天都不想等。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我们找秋哥当靠山。”   秋哥是学校不远处桌球街上一家桌球店的老板,在社会上混得很好,有很多小弟,我们几人经常到他的桌球店里打球,去得多了,和他逐渐熟了起来。   我当即否决道:“不行,那样的话以后很多事就是我们受秋哥控制,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秦飞说的方法的确可以令我们迅速出头,但那样一来,性质变得太恶劣,只会制造出更大的混乱,不是我想要的。   胡文童说:“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张建也说:“还是不牵扯到社会的好。”   我们三人否定,秦飞的想法就算泡汤了。秦飞不开心地说:“难不成我们真的还要当一年缩头乌龟?万一马亮那狗日的复读一年,我们岂不是永远出不了头?”   秦飞的话说到了张建心坎上,张建看着我,等着我的说法。   我说:“我说的是最多一年,现在我们兄弟多了,可以依仗现有势力暗中把二中、三中和职工三河的兄弟拉拢过来,形成一个大三河帮,找个机会与马亮他们大干一场,只要我们干过了他们,现在依附于马亮的很多人都会转向依附我们,我们就出头了。”   这正是我对三河帮发展、壮大和出头的谋划。   张建赞成道:“这法子可以,三河帮的事情就该我们三河人自己解决,就这么定。”   胡文童点了点头。   秦飞随后也点了头。   那么,这事情就算定下了。   张建期待地说:“看那时谁还敢惹老子们!”   秦飞凶狠地说:“谁惹干谁!”   照目前的情形看,不管时间长短,三河帮必将出头,张建会取代马亮成为这所学校的扛把子。当然,那个真正意义上的扛把子可能是我。虽然三河帮拍板的老大是张建,但他拍板的几乎都是我的决策。   胡文童突然悠悠地说:“要想快出头,我有一个很简单的法子。”   张建惊诧地问:“什么法子?”   一直以来,胡文童几乎没什么主意,只跟随我们的决策。   胡文童瞧着我说:“让平哥去把他同桌泡上,学校还有谁敢不给我们面子!”   我就知道胡文童出的肯定是馊主意,没想到这么馊。   “你怎么不去?”我没好气地说。   胡文童笑眯眯地说:“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很帅吗,又近,好下手,这事你不吃亏,她长得那么好看。”他在调侃我,他常常拿我开刷。   我骂道:“去死!”   胡文童一个劲儿地坏笑。   然后我们坐在水泥乒乓球桌上抽烟。皓月,繁星,依旧闷热的天气和远处昏暗的路灯。我们有些自鸣得意,我们看到了自己的地位,虽然这种地位既不受人喜欢,也不能引导我们未来的道路,可我们沉醉其中。人一生好像都在寻找自己的地位感,尤其是那种别人惹不起的感觉,凭借着钱、权或者武力等不同的方式,让自己不受欺,不受气。我以为我们会建立一种新秩序,是正义之师,可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是否还会如我所愿。如我的QQ签名,“我也想当皇帝,但我当了皇帝,一定是个昏君。”我们自以为自己很懂事,其实正做着很荒唐的事,这便是许多人都会经历的叛逆。   ***   教室门旁边饮水机上方的墙壁上总贴着两张纸,成绩单和课表。我很不赞成老师将成绩单贴出,那是把好成绩的风光建立在差生的屈辱上面。高一时,我曾向李mole建议不要贴出成绩单,但李mole拒绝了,甩给我一句,你也可以选择风光。可不管我们学得好不好,名次注定了有先后,总会有人不风光。我对成绩单不太关注,我的成绩在班上不算太差,中等,或许还略微有点偏上,但我的心思没有用在学习上。我没有课前预习的自觉性,哪个老师来了我便摸出哪科的书,因此我对课表也不太关注,除了体育课。   每周只有两节体育课,其中一节排在数学课后,我们有了一种不祥之感。不祥之感很快得到证实,下课铃响起后,数学罗没有下课的迹象,上课铃响起后,他依然在滔滔不绝。我心生烦躁,高举右手,如果老师提问题让学生回答,我从来不会举手。   数学罗板着脸问:“你有什么事?”   我站起身说:“上厕所,憋不住了!”   教室里又响起了很多笑声。   数学罗厌烦地说:“懒人屎尿多,去!”   我冲出前门,绕到后门,在门口向张建和胡文童示意。张建趁数学罗转身在黑板上写字之际将篮球滚向我,随后和胡文童先后向数学罗报告要上厕所,人有三急,数学罗只得应允。我们拍着篮球奔向球场。   玩了一会儿,胡文童望望教室,忧心忡忡地说:“其他人都没来,要不我们回去吧,万一被李mole逮住了!”除了跟我们瞎混,胡文童在遵规守纪上的表现比我和张建好许多。   我振振有词地说:“这节本来就是体育课,我们又没逃课,怕什么?”   张建说:“怂货,怕什么!”   胡文童在我们的怂恿下打消了回教室的念头,这或许就是“近墨者黑”的真实写照。一个好念头被打消很容易,一个坏念头被怂恿也很容易。   正当我们玩得起劲的时候,李mole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一旁。胡文童最先看见,不动了,用咳嗽提醒我们。张建随后看到,也不动了。只有我依旧激情迸发地运球冲向篮筐,起跳,腾空,潇洒地拉杆上篮。球弹框而出,我不满意地嚷道,这居然都不进。我回头找胡文童和张建,这才看到李mole。她正抄着双手,两眼不满地盯着我。我赶紧抱着篮球规规矩矩站到胡文童身旁。李mole什么话也不说,径直转身走向办公室。我们知趣地跟去。   胡文童小声嘀咕道:“死了。”   我不以为然地说:“能死到哪里去,我们就说不知道罗老师在拖堂!”   张建说:“对,就这么说。” ☆、新开始的故事6   当我们走进办公室后,我们的神情都呆滞了。李mole旁边站着一个女生,她穿着黑色的裤子,绿色的衬衣。她头发齐肩,一朵洁白头花刚巧系个边,像是头发开出来的。她的面庞上部略圆,下部略尖,神似鹅蛋,皎洁如月,迥然有薄朦的清纯之光焕发出来,若初散花瓣的白莲花。她的身段优雅苗条,收缩自成,她站在哪里,哪里就长出一株花丛。她的美丽不是关键,关键是那一张我们熟识的脸庞,一张我再熟悉不过、简直是朝思暮想的脸庞。   李mole的桌上放着一个大书包,书包棱廓分明,这是真正装了书的包。   她叫周诗涵。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一刻,命运在我身上奇妙了一把,像自然界的死海与夏威夷。   周诗涵认出了我们三人,朝我们亲切地微笑,然后将温柔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温柔的目光于我而言却是一道迅猛的闪电,能将我劈成灰烬。   张建和胡文童向周诗涵尴尬地笑了笑,我却没有笑的勇气,将头颅深深垂下。   语文张落井下石地说:“哟,你们几个又来了啊!”   李mole说:“我在想要不要就在办公室里给他们摆三张桌子。”   这是玩笑式的讽刺。   数学罗拿着书本走进办公室,恨我们一眼,却装作大度地说:“李老师,你不用批评他们,他们不喜欢上我的课是我讲得不好,是我的问题,和他们无关,他们不是喜欢上体育课吗,以后我的课他们都出去上体育课。”   这样倒好,但这显然不是他的真实用意。   李mole赔罪道:“罗老师你放心,这事交给我处理。”   数学罗是老教师,李mole是年轻教师,年轻教师能不对老教师客客气气的?   紧接着,李mole朝我们厉声问道:“你们谁带头的?”   胡文童立马看了看我。   只是我们违纪,他从来都是这样把我推到枪口前。他的理由很充分,我成绩比他们好,我的化学成绩特别好,最重要的是我脸皮比他们厚。   李mole看明白了,指指张建和胡文童,说:“每人一篇检讨,晚上在全班读,下次再犯,篮球没收。”   检讨而已,处罚真轻,两人应诺一声,张建拿过我怀中的篮球,两人出了办公室,留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周诗涵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全是诧异和失望,她一定想不到现在的我是这么一副模样。   李mole朝我命令道:“向罗老师认错!”   向数学罗认错?怎么可能?   我拒绝道:“我没错,这节本来就是体育课。”   李mole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啪。   我已不知被李mole打过多少巴掌。我的脸颊非烫,我不怕疼痛,但我在周诗涵面前失了尊严,像被李mole糊了一脸锅黑,我知道了丢脸二字怎么写。   李mole训道:“你倔什么,认错!”   周诗涵急忙示意性地将脸偏向数学罗,嘴里还说着“快认错啊”的唇语。   我妥协了,因为周诗涵。   我转身走到数学罗面前,低声下气地说:“罗老师,我错了!”   如果尊严能看得见的话,此刻我的尊严尽数掉在了地上。   数学罗得意地冷笑一声:“我也不管你,以后我的课你随便。”   我回到李mole身前,继续垂头站着。   李mole拿出一本朱红的厚厚的笔记本,这正是她为同学们建的特别档案集,里面记录着每个学生平常的表现和每一次考试成绩。从这一点看,她是个很用心的班主任。   李mole翻到其中几页,看了一通,皱着眉头说:“肖平,高一上违规22次,期末成绩22名,高一下违规28次,期末成绩28名,真有意思,”她看着我,继续说,“如果你哪一学期只违规1次,你是不是考第一?倘若你一次规也不违,又会怎样?你说。”   我答不上话,只能沉默。   李mole没有强求我回答,她问出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为了要我的答案。“你的入学成绩排在我们班第四,我听说你初中成绩非常好,这是考差的分数,可为何落到现在这副地步?你别跟我说你笨学不懂,你的化学成绩说明你很聪明,那么你告诉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抬眼望了望周诗涵,她的眼神变成了疑惑,或许还有几丝落寞。   我低声说:“李老师,不要再说了,我去写检讨,在全班读。”   我在请求,请求她的饶恕,请求她不要再审判我。   我只想离开这里,离开周诗涵注视的目光,离开那一道道劈在我心头的闪电。   李mole无奈地摇摇头,背过身。   我心绪低落地走出了办公室。我来过办公室许多次,这是唯一一次低落,因为我的自尊心受辱了。我不在意被李mole打了一巴掌,我也不在意被迫向数学罗认错,我在意的是这一切发生在周诗涵面前。   世上总有那么一个女孩,你不愿让她看到你丝毫的灰暗之处。她是你心目中最美好的女孩,你也想做她心目中最美好的男孩。   但,我的灰暗之处全部裸露了在了周诗涵面前,我不再美好。   ******   下节课是化学,李mole将周诗涵带到教室,满脸喜悦。周诗涵背着沉重的书包站在讲台上,文静,优雅,美丽。同学们纷纷抬头望着周诗涵,唯独我深埋着头颅。   李mole说:“这是我们班从兴文中学转来的新同学,大家欢迎。”   教室里响起了一阵杂乱的掌声。男生们拍得起劲,为周诗涵的相貌,女生们拍得软绵绵的,兴文中学是一个小县城的高中,在八所重点高中之外,比我们学校还差,且差了不是一点,一个从兴文中学转来的学生值得激动吗?我没有鼓掌,不是不欢迎她,而是没有勇气。   李mole对周思涵说:“你给大家自我介绍一下。”   周思涵面戴微笑,看着我所在的方向,说:“很开心能和大家做同学,我叫周思涵,三河人,刚来我们班,希望大家多多照顾。”   我把脸藏得更深。   李mole安排道:“从孙千紫开始,依次向后面移一个位置。”   孙千紫等人当即照做。   李mole指着孙千紫之前的位置对周思涵说:“你就坐这里。”   周思涵很有礼貌地说:“谢谢李老师。”   待周诗涵坐入位置,李mole对大家说:“周思涵同学成绩很好,是兴文中学的年级第一名,去年期末考试和我们用的是同一套题,她考了606分,比仁川还高二十几分,在年级可以排在三十几名。”   众人一片惊叹,纷纷再次望向周思涵。   苏晓珏夸张地哇了一声,嘀咕道:“有没有天理,长得漂亮就罢了,成绩还这么好!”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惊讶,周思涵本来就该这么优秀,她去兴文中学不是因为她考不上我们学校,而是因为她有一个亲戚在那里教书,可以在生活上照顾她。至于转到我们学校,原因很明显,她需要竞争。   我的视线已经完全落在地上。我的脸颊越来越烫,像有人在不停地抽我的巴掌。我的内心越来越羞愧,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但我能藏到哪里去?   李mole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眉开眼笑。我们不再是平均成绩差且缺乏尖子生的烂班,我们有了一个学习上的标志人物。李mole翻身了。   李mole接着脸色一沉,命令道:“肖平、胡文童、张建上讲台来,读检讨!”   胡文童、张建和我各拿着一张纸走上讲台,我依然深垂着头。   其实不管我抬不抬头周诗涵都知道是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也许尊严就是一个人的脊梁。   胡文童和张建先读,积极认错,保证改错。检讨书向来都是这些内容,但检讨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是我。   “检讨书。”   “我又违规了。”台下有许多偷笑声。   “我不该在体育课上打篮球,我应该在体育课上认真学习,尤其是数学。”台下哄然笑成一片,李mole气得脸色发白。   “我深刻检讨自己,并在此保证,以后没有得到老师批准,我再也不会在体育课上打篮球,我会在体育课上认真学习,尤其是数学。”台下的笑声更加热烈,苏晓珏再次笑得前俯后仰,胡文童和张建两个竟然也在一旁偷笑。李mole气得直咬牙。我发现周诗涵也抿嘴笑着,我心中居然有了一丝欢喜,她因为我笑了。   “检讨人,肖平。”   李mole应该已经对我无语,只朝张建和胡文童骂道:“你们两个也有脸笑,恬不知耻!”   两人赶紧把脸上的笑容憋回去了。   我们下台后,李mole讲了一通道理,大意是她能理解大家对体育课的热爱,但数学罗多给我们上课是对我们好,我们要知道珍惜,以后考上好大学,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是高中老师惯用的说法。   李mole宣布了一件事,年级要举行“喜国庆,迎中秋”文艺晚会,每个班要出一个节目参加比赛,这件事由文艺委员苏晓珏负责,班长和其他班委协助,希望大家积极参与。而后李mole说了一句俏皮话:“全年级只有我一个女班主任,就算其它地方我们比不过别的班,唱歌跳舞总不能输,你们可别让我们丢脸。”   大家都笑了,这是李mole让人喜欢的地方。   苏晓珏信心十足地点了点头,随即扭动着可爱的脑袋开始琢磨节目的事。   我不禁望了一眼周诗涵,她离我只有两米远,却是天与地,云与泥。   我曾幻想过很多次,如果周诗涵也在我们学校该多好,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她会真的转来我们学校,而且转到我们班,我更没有想到,我迎接她的方式是挨批和检讨,是颜面扫地。 ☆、新开始的故事7   我一直不喜欢仁川,以前不喜欢,现在更不喜欢。因为他和周诗涵坐在一桌。虽然很多男生羡慕我身边坐着苏晓珏,但我关注的是周思涵,何况我根本就不敢惹苏晓珏。我想和周诗涵做同桌,像初中那段令我回味无穷的时光。可现在就算我和她坐在一桌又能怎样,不过时时在她的光芒下看到自己的灰暗。那么索性让我远离她,偏偏她又来了。这两三米是一段令我很难受的距离。   仁川拿出他最好的笑容对周诗涵说:“周诗涵你好,我是我们班班长,仁川。”   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介绍自己时一定要先说自己有什么地位,或许名字只是这个地位的附属,也或许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如果让我介绍自己,我一定首先会说,我叫肖平。其实,我好像再没有什么好向人介绍的。   周诗涵微笑着回道:“你好,仁川班长。”   每个人的笑容都有不同的韵味,周诗涵的笑容和苏晓珏的笑容韵味便不同,苏晓珏的笑容叮叮当当,像欢快明朗的山泉,而周诗涵的微笑无声无息,像优雅柔和的溪流。我喜欢周诗涵的微笑,我喜欢她身上的每一个元素。   仁川说:“你的名字真好听。”   我在心中骂:“狗*日的,花言巧语!”   周诗涵回应道:“谢谢。”   仁川问:“你刚来有什么困难吗?”   我在心中骂:“狗*日的,乱献殷勤!”   周诗涵回应道:“没有。”   仁川说:“你的分数好高。”   我在心中骂:“狗*日的,还要你说!”   周诗涵说:“和别人相比还差得远,你的成绩也挺好。”   仁川说:“你能不能把你没每科的分数告诉我,我参考参考,以后以你为榜样。”   仁川哪是以她为榜样,分明是以她为目标。   我在心中骂:“狗*日的,你考得过周诗涵才怪!”   周诗涵也看穿了仁川的心态,惊诧地啊了一声,为难地说:“没这个必要吧!”   仁川说:“有必要,很有必要。”   我在心中骂:“狗*日的,人家明明不想理你!”   周诗涵歉意一笑,说:“我还是觉得没有必要。”   周诗涵将头瞥向一旁,仁川自讨了没趣。   “狗*日的,你以为周诗涵那么好哄!”我心中又骂,总算有了几分欢喜。   我很难理解苏晓珏这个人,她太幼稚。她叮叮咚咚跑到周诗涵面前,笑嘻嘻地说:“周诗涵你好,我叫苏晓珏,和你一样这学期才转来我们班。”   周诗涵微笑着应道:“你好,苏晓珏。”   苏晓珏打量着周诗涵,继续笑嘻嘻地说:“你成绩真好,长得真漂亮!”从她真诚的神态可以看出,她不是恭维,不是嫉妒,而是一种纯粹的赞美。   周诗涵被苏晓珏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开心地说:“谢谢,你长得也很漂亮!”   苏晓珏嘻嘻笑了,显然,她挺满意自己的相貌。   苏晓珏就以这么一种幼稚但真诚的方式开启了她和周诗涵之间的友谊。   宋小芳前去与周诗涵相见,她们的位置之间隔了一个孙千紫,她们早就熟识,都很开心。胡文童、张建及其它一些三河中学出来认识周诗涵的同学先后去和周诗涵打招呼。其实最该去和周诗涵打招呼的人是我,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非但不主动去和她打招呼,反而尽量避开她,直到一个课间,我们在前门旁面对面相遇。   她喊了我一声,“肖平”,戴着柔和的微笑和复杂的眼神。   “周诗涵,你好。”我回答得干涩且生疏,连问一句“你怎么来了”的底气也没有。   周诗涵说:“我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   我尴尬地说:“怎么会呢!”然后埋头逃回了自己的座位。   我怎么会不认识她?我却多么希望真的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我!   整个晚上我都无精打采,不去走廊上谈天说地,不和张建、胡文童一起去躲到某个角落偷偷抽烟,只呆呆地坐在位置上,像被人勾走了魂。   苏晓珏发现了我的异常,瘪着嘴咗咗两声,说:“哟,今晚有的人怎么焉了?”   我不敢惹她,不代表她不敢惹我。   我没好气地说:“和你什么关系。”   苏晓珏摇晃着脑袋说:“我可没指名道姓说‘有的人’是你。”   我不再搭讪,她嘛,该拽,但平常的做派并不可恶。   晚自习后,胡文童嬉皮笑脸地调侃道:“平哥今天怎么了,喜欢的人来了,你不该很开心吗?”   我赶紧说:“别说。”我怕被人听到这份一直隐藏在心间但现在十分卑微的情感。   胡文童失了雅兴,说:“好吧,不说就不说。”   张建轻轻推了推我,宽慰道:“开心点,这不有兄弟们吗?”   我点了点头,摸出一支香烟,点燃,深吸一口,在模糊的夜色中吐出浓浓的烟雾。   ***   当夜,男生宿舍有人挑起了评班花的话题,得到许多男生响应。   我们班四十五个男生二十五个女生,四十五个男生里二十四人住校。学校的男生宿舍有两块,一块是老的男生宿舍楼,一块是山顶的临时宿舍。学生人数逐年增多,老宿舍楼已不够住,学校分别想了一个缓兵之计和长久之计。长久之计是修建一个更大的男生公寓,缓兵之计便是在山顶修建一片临时宿舍。临时宿舍修好后,我们这届正好入高中,顺理成章被学校安排住进临时宿舍。   我们的宿舍是建在一片荒地上的几排临时平房,宿舍后方是荒地和学校围墙,前方和两侧也是水泥围墙。左右方各有一排水龙头和洗衣台,早上、晚上和周末都会爆发许多场水资源争夺战。宿舍区域没有厕所,最近的厕所离了几百米远,有些胆小的男生半夜憋急了不敢去上厕所,有些没素质的男生半夜不想跑这么远去上厕所,尤其是冬天和雨天,他们就会随便找个偏僻的角落解决,所以宿舍区域不时就会出现难闻的尿骚味,宿管老师对此事查得很严,但根本没有效果。宿管老师是一个专业的老军人,非常较真,这里是平房,他稍微走几步就能将整片宿舍的情况视察清楚,比如宿舍脏乱,比如曾几次逮住我们在宿舍赌博,许多人骂他烦,说他像锦衣卫,我们买烟讨好他,他非但不收,还警告我们不准在宿舍区域抽烟,我们更觉得他不会做人。很多年后想一想,他是一个难得的有原则有责任心的人。男生宿舍经常出现偷盗的事情,与校外阻隔的那圈围墙,别说小偷,便是我可能轻易找几处越过,有时,我怀疑有的小偷可能就在学生里面。此外,我们的宿舍还是所有宿舍楼里离教学楼最远的,得走五分钟。   鉴于我们宿舍的种种条件,很多男生都觉得我们这届特别倒霉,不只差生,也包括好成绩。比如仁川,他经常为此事抱怨,可是如果他听到别人抱怨,又会正派地说,我们学生嘛,最重要的是学习,在意住宿条件干嘛。在这个问题上,赵宏飞的说法是,没办法,学校就是要你去住猪圈,你也只能住。听着粗俗,但要比仁川真诚得多。学校认为学生独自住外面,不安全、容易被带坏或干坏事,所以非常反对学生在外租房住,除了家住城里的学生,其余学生要想在外面住,需家长亲口向班主任说明情况。这招挺狠,令许多学生望而却步,走读生除了城里人,主要就是有重要亲戚在城里的学生。可惜,几年后,学校对学生在外租房的限制不再严格,给了许多乱象一片滋生的温床。   我们班两间宿舍,各有六架铁床,上下铺,十二个床位,正好装下二十四个男生。胡文童和我同在一个宿舍,张建在另一个宿舍。仁川和赵宏飞也在我们宿舍,这是我们的不幸,也是他们的不幸。胡文童在我上铺。入学初,他选在我上铺,我怕他睡上面床塌了,和他换了,后来又换过来了,因为他睡觉打呼,我在下铺方便抬脚踢他。有的同学床旁墙壁上贴着一些海报,都是自己的偶像或喜欢的明星,比如张建贴的是“古惑仔”,他迷恋那种兄弟情义,胡文童贴的是“詹姆斯”和“莎拉波娃”,他总幻想他们成为一对。我没贴,我没有偶像,也不追星,我床边的墙壁上全是黑色的血斑,蚊子血。   挑起选班花话题的男生叫王恋,长得小帅,字写得很秀气,成绩五名左右。他说:“兄弟们,我们是不是该正儿八经选个班花了?”   班花的含义所有人都清楚,她指一个班最漂亮的女生。几乎每个男生宿舍都选过班花,这可能是男生之间唯一的共有话题和男生宿舍不正经的事里最重要的决议。我不知道女生宿舍会不会也选过班帅或班草,但我想,假如我们班住校女生选,仁川和王恋的票可能比较高,他们人长得俊秀,又注重穿着,成绩也好,我的票可能为零,我想不出哪个女生会把票投给我,假如是我们班所有女生选,我有可能获得一票——裘衫姗可能投给我。 ☆、新开始的故事8   裘衫姗和我高一就是同学,我却在这里才介绍她,原因很简单,我不想把这个女人放在苏晓珏和周诗涵之前。单从颜值上说,在苏晓珏和周诗涵没来时,裘衫姗是我们的班花。裘衫姗的脸貌不错,女生的好看嘛主要就是看脸,她坐在第六排,说明她个子挺高,她全身上下最显着的部位是她的胸*部,丰满得像两座山丘。赵宏飞曾说,裘衫姗走起路来一对奶*子振幅好大,真不知道她晚上睡觉会不会呼吸困难。王恋说,你去问问她呀,看她会一奶*子把你砸死还是把你按在她的奶*子上闷死。赵宏飞说,她就是脱光了躺在你面前你也未必敢上,这种女人,上容易,上过了很麻烦,不过她很适合演电影。赵宏飞指的电影是那类ㄐㄍㄗㄧ电影。别看一个个每天在教室里正正经经的模样,回宿舍就原形毕露了。其实撇开成绩,差生与好成绩其实在很多方面并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大家习惯把一个好成绩等同于一个好人。我不知道女生宿舍里会讲些什么内容。   裘衫姗是城里人,但不是所有城里人都富裕,裘衫姗的父母都下岗了,父亲现在是一名水电修理工,母亲开了一个小店,她的家境绝不像她每天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当然,比我好很多。赵宏飞说得对,上裘衫姗很容易,上过了很麻烦。男生们给裘衫姗取了一个绰号,叫做方便面,意思是想泡就泡。裘衫姗从初中就开始瞎混,不知被多少男人睡过,也不知堕过几次胎,她属于那种坏男生最喜欢玩而正经男女生最看不起的女生。尽管她长得不错,但很多男生都不想推她当班花,觉得她当班花是对我们班的一种玷污,可是在外班看来,以前我们班的班花就是裘衫姗。所以,当苏晓珏第一天到来时胡文童说的是“我们班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班花”,王恋刚刚说的也是“正儿八经”地选个班花。   我说裘衫姗可能会把班草的票投给我,意味着我们之间有故事。   我们的故事简单却不单纯,我差点睡了裘衫姗。   那是上学期的一个中午,我、张建、胡文童和秦飞在校门外希望大街上的一个偏僻处见到了一场女生打架,三个女生打一个女生,被围殴的那个女生是裘衫姗。马亮等一帮男生站在一旁的台阶上边抽烟边看戏,很明显,他们是这三个女生的靠山。爱瞎混的裘衫姗不知道又招惹了什么是非,被三个女生夹在中间打,一个扯她头发,一个抓她,一个踢她,裘衫姗多是招架,偶尔还一下手,也不能将对方打成什么样。裘衫姗摔倒在地上,三个女生仍不罢休,依旧扯、踢、抓,裘衫姗穿着一件桃儿领的宽松衣衫,一个女生扯断了她左肩上的吊带和内衣的带子,裘衫姗的左胸随即胀了出来。我第一次见到女生裸露的胸,裘衫姗的,白嫩,丰满。马亮等人一阵起哄,喔喔,有男生还盯着裘衫姗的胸喊道,好大,扒光!   三个女生受了挑拨,准备扒光裘衫姗,裘衫姗双手死死护住胸*部,任由女生们扯她头发打她耳光也不敢松手。   我心有不忍,她们打裘衫姗也就罢了,不该在这大庭广众下侮辱她。   裘衫姗是我同学,虽然我们素无交情。   我走到马亮身前,他站在台阶上,我只能仰望着他,请求道:“亮哥,她是我同学,请你给个面子,别打了!”   女生打架,男生是不能帮忙的,只要我一出手,不管是帮裘衫姗打还是护着她,马亮等人立马就会对付我。我唯一能做的是替裘衫姗求情。   马亮不屑地瞅望一眼,说:“肖平,你有什么面子让我给?”   他认识我,说明我混得挺不错,但他丝毫不给我面子,说明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再次请求道:“亮哥,给个面子,拜托!”   马亮瞧了瞧一旁的战役,见裘衫姗已被羞辱得狼狈不堪,冲我笑了笑,说:“就给你个面子!”像是施舍。马亮将烟头往地上一扔,喊道:“走!”   马亮和他的兄弟们说说笑笑便走。一个女生再打了裘衫姗一巴掌,骂道:“被万人日的贱人,以后给老娘放规矩点,否则打死你!”与另外两个女生随马亮等人走了。   裘衫姗坐在地上,双手依旧死死提着破损的衣衫,护着胸部。   夏日的阳光像一群饿狼凶狠地扑在她身上,也想扒去她的衣衫,羞辱她。   我觉得她很可怜,不管她多坏,不管她做过什么,也不至于经历这样的毒打与羞辱。   我伸手扶起她。   她没有哭泣,没有屈辱,有的只是憎恨。可是那又怎么样,她爱混,却混得不好,女生混得好不就靠男人吗?有男人想玩她,但没有男人再把她当回事,也就不会珍惜她,保护她。没有了男人这个靠山,她只能受欺受辱。   我轻声问:“你怎么惹到他们了?”   裘衫姗却冲我吼道:“你别管!”   裘衫姗右手在左肩上提着前后的衣服,左手理理凌乱的头发,走了。   我很不懂,我帮了你,你就算不感谢我,也不至于把火往我身上撒。   张建不满地说:“这女的,活该被打,你就不该低三下四地去为她求情!”   秦飞说:“就是,扒光了才好看,她又不在乎!”   胡文童怪笑着说:“你这么英雄救美,是不是想睡她?”   秦飞附和道:“平哥,我支持你,睡了她,反正是玩,你也不吃亏。”   我厌恶地说:“我嫌她脏!”   胡文童吆喝道:“平哥是处男,第一次很珍贵的。”   我的确连女孩子手都没牵过,也不知道男人的第一次到底是珍贵还是不珍贵,反正我不想把第一次给裘衫姗这样的女人,我想给一个有第一次的女孩。   我撇撇嘴,说:“说得你不是处男一样。”   尔后我们都笑了,我们四人那时都是处男。   裘衫姗的事让我对马亮等人更憎恨,我觉得他们过分、歹毒、猥琐,而这种憎恨也化作了我要推翻他们的动力。   晚自习的一个课间,裘衫姗把我喊到了教学楼旁边的篮球场上。瓜子脸、双眼皮、小嘴巴、尖下巴,高挑又匀称,苗条又丰满,她的长相不是迷人,而是诱人。她下身穿着一条紧身牛仔裤,上身换了一件粉色T恤,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她的头发拉过,直直地飘在脑后。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裘衫姗说:“肖平,不管怎样,谢谢你!”   “不管怎样”,这四个字我听着十分别扭。   我不爽地说:“我知道了,我多事,不该管,以后再也不会管!”   裘衫姗用眼神挑挑我,轻慢地说:“生气了?”   我说:“没生气,就这样!”我转身要走。   裘衫姗喊道:“你等一下。”   我不耐烦地问:“还有什么事?”   裘衫姗瞅着我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帮我,我今晚可以陪你!”   裘衫姗说得很直白,她是我见过的最开放的女人。   她把我帮她当成了我想睡她的手段。   我说:“你想多了!”   裘衫姗根本不信,不屑地说:“我想多了?你别装啦!机会不用,过期作废!”   我说:“那就作废吧,我没兴趣!”   裘衫姗怪异地瞧着我,说:“我没听错吧,会有男人对这事说没兴趣!”   我说:“你可以不把我当成男人!”   裘衫姗突然笑了,笑得有些放荡,说:“我知道了,你还是个处男。”   我感到有些尴尬,镇定后说:“是又怎么样!”   裘衫姗笑着说:“你不要怕嘛,我可以教你!”   这一刻的裘衫姗像一个久经沙场的妓*女,调戏、亵渎着我的纯真。   我没好气地说:“你好无聊!”   裘衫姗说:“我本来就无聊,再给你一次机会,要还是不要,不要我晚上就回家了。”   看来她没少干过晚上不回家的事情。   我说:“不需要。”   裘衫姗笑着说:“有种,通常都是别人变着花样想得到我,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人,我对你挺有兴趣了,这样吧,你什么时候耐不住寂寞,可以找我!”   我冷言道:“对不起,我对你没有兴趣,你去陪别人吧!”   我转身走了。   我不知道身后的裘衫姗是什么表情和心情,但很可能是怨恨和不甘。   经过这事的教训过后,裘衫姗收敛了很多,虽然每天还是穿得花枝招展,但不再乱混,也不再有人见到她和哪个男的走在一起。裘衫姗再见到我时会妩媚地笑着和我打招呼,把“肖平”二字喊得阴阳怪气,我多半不理她;有时我们单独遇见,裘衫姗会放肆地用挑逗的语气小声喊我小处男,我要么不理,要么厌烦地说,无聊。裘衫姗却发狠地说,你越这样,我越想把你弄到我的碗里来!   我告诉自己,我绝不能坠入她淫荡的欲望之碗。   我和裘衫姗的故事暂时讲完了,回到现在我们班的班花。王恋列出了两名候选人,周诗涵和苏晓珏,裘衫姗再没有资格。没人对此有意见。周诗涵和苏晓珏的到来,我们的第三穷不再,变成了第三富。   王恋说:“我先说我的观点哈,我选苏晓珏,很可爱,很乖巧。”   仁川说:“我选周诗涵,文静,温柔。”   一个叫王令的男生说:“我选苏晓珏,我觉得周诗涵给人的感觉有点冷,苏晓珏活泼,很好交往。”   胡文童马上说:“周诗涵一点都不冷,周诗涵,必须是周诗涵。”   大家兴致勃勃地发表自己的看法,有人说是周诗涵,成绩好,有气质,有内涵,有人说是苏晓珏,名声大,有家世,有地位,当然,所有的都是建立在她们漂亮的基础上,漂亮是班花的第一条件。尔后相互争论。赵宏飞猛然来一句,“你们争得再起劲有意义吗,苏晓珏你们敢追吗,周诗涵你们追得上吗?她们会随便喜欢一个人?还不如说说きくかね吧,起码能观看。”于是,有人说赵宏飞低俗,就好这一口,有人说赵宏飞高明,讲到太在理。最终,所有的争论被仁川一句“熄灯了,睡觉”杀住。班花的评选,最终没有定论。   我自始至终没说话,如果让我选,我会毫不犹豫选周诗涵,但如赵宏飞所说,有意义吗?   周诗涵和苏晓珏转入我们班,开启了我的高二生活。这时的我绝不会想到,这两个意外转来的女生将是我高中生涯里最重要也是最精彩的两个元素。当有一天回过头来看,有太多巧合,像一场梦。可是我们人生中很多重要的元素都是以巧合开始,我们喜欢以另外一种方式称呼它:缘分。缘分不就是一种神奇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绝对是一篇不落俗套的小说,如果你看下去,绝对不会失望。 ☆、新开始的故事9   文艺委员苏晓珏对我们班“庆中秋、迎国庆”晚会要表演的节目很上心,一直在琢磨,对于她来说,这一定比学习有趣多了。但琢磨来琢磨去,没琢磨出个什么名堂。   课后,苏晓珏站起身子,大声问:“有人会跳舞吗?”   孙千紫立马高举右手,说:“亲爱的,我会。”   苏晓珏又问:“有人歌唱得好吗?”   孙千紫继续高举右手,说:“我呀,我什么都会,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苏晓珏笑嘻嘻地说:“亲爱的,就你最支持我。”   赵宏飞突然发笑道:“我就没见过这么自恋的人!”   孙千紫在赵宏飞的胳臂上狠狠掐了一下,掐地赵宏飞哇哇喊疼。孙千紫骂道:“你懂个屁,这叫毛遂自荐!”   这么看,孙千紫也不是好惹的主儿。   赵宏飞揉着被掐的手臂,表情怪异,痛并满足。很多男生不就喜欢用这种方式去挑逗女生吗?   苏晓珏问仁川:“班长,你说我们是唱个歌还是跳个舞?”   仁川说:“你说了算,我配合你。”把难题踢回给苏晓珏。   苏晓珏左右摇晃着脑袋反复琢磨,是唱歌呢还是跳舞呢,是跳舞呢还是唱歌呢?   我不由得冷笑了一下,轻蔑地摇了摇头。   苏晓珏瞧见我的冷笑,睁大眼睛瞪着我,问:“肖平,你笑什么?”   我故作无辜地说:“我没笑呀。”   苏晓珏霸道地说:“我明明看见你在笑,还说没笑,说,笑什么,是不是笑的我?”   我说:“我哪敢笑你,我不想在学校混了啊!”   苏晓珏瞧我一眼,“耀武扬威”地说:“你知道就好。”   我知道,她并不会仗着自己是校长的外孙女压人。她为人很好,才来一周多,所有同学都很喜欢她。对,是所有人,包括新来的周诗涵,包括我,也对这个幼稚活泼的女孩没有看法,仅仅是不敢惹她而已。   不一会儿,苏晓珏收到一张纸条。除了苏晓珏,我们班还没有同学拥有属于自己的手机。纸条是我们常用的联络方式,上课有事,传纸条,有些说不出的话,传纸条,有些不便面对的人,传纸条。有时候纸条只是语言,有时候纸条还蕴含着某些说不出的情愫。纸条是那个时代教室的一种标签。当然,那也是最后属于纸条的时代。   苏晓珏看看纸条,看看我,又看看纸条,想了想,突然朝我嘻嘻笑了,瞬间变成一副乖巧模样。   我赶紧身子外撤,和她保持距离,谁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苏晓珏说:“看不出来啊,你还有才艺。”我和她之间存有一点矛盾,但她这么一笑将矛盾通通笑容了。   我觉得好笑:“我既不会唱歌又不会跳舞,能有什么才艺。”   苏晓珏将纸条放在我桌上,说:“你自己看。”   纸上的字迹我很熟悉,工整的方块字,是周诗涵的。“苏晓珏,节目的事你可以问问你同桌肖平,初一时我们班参加合唱比赛他是领唱,初二时他在文艺晚会上演过小品,他自己改编的,他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周诗涵的纸条将我拉回了初中的记忆,记忆的最后总是一个漂亮文静的女孩坐在我身旁,我喜欢她,听说她也喜欢我,我叫肖平,她叫周诗涵。   苏晓珏说:“原来你们初中是同学。”   我说:“对。”   “她初中成绩一定很好吧,应该也是班上第一名!”苏晓珏对周诗涵充满了好奇。   我犹豫了一下,说:“对,第一名。”   其实周诗涵只是第二名,可如果我告诉苏晓珏周诗涵是第二名,苏晓珏一定又会追问第一名呢,然后我告诉她第一名就坐在你旁边,以另外一种身份?我不想,那么就让周诗涵当第一名,何况昔日的第一名已是过眼云烟,毫无意义。   苏晓珏叹了一声:“哎,我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身边总有这种成绩很好的女生!”   我不解地问:“她成绩好和你有什么关系?”   苏晓珏摆摆手,说:“你不懂的。”尔后期待地说:“帮我想想节目呗!”   我将纸条还给苏晓珏,委婉地拒绝道:“我现在什么都不会。”   苏晓珏收起纸条,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哎,然后嘟着嘴,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我拒绝的其实不是苏晓珏,而是这个班。去年年级里举行“12.9”红*歌比赛,我建议在合唱的基础上形式创新,不要像别的班那样站成四五排就喔喔开唱,可以小合唱与大合唱相结合,红*歌串烧,分三组,左侧站一组女生,七八个人,唱半支轻悦的红*歌,转而到右侧七八个男生组,唱半支厚重的红*歌,最后是主合唱,由站在中间的大部队先唱半段,最后半段集体合唱,如果再加上声部、二重唱等元素,我敢保证,妥妥地得第一。大家都是学生,没有什么专业水平,唱功相差不大,一旦形式出彩,效果立马出彩。我向当时的文艺委员说了我的想法,文艺委员请示仁川,仁川直接给否决了。我不服,又去向李mole提议,李mole让我依从班委安排。愤懑之下,我拒绝参加合唱。我们在那场比赛里得了第七名,听起来不错,但与奖状擦肩而过,与最后一名就没什么区别。基于上次的遭遇,我现在对班上的节目丝毫不敢兴趣。   没过多久,一张纸条传到我桌上,纸条上写着“肖平”二字。我打开纸条,依旧是那熟悉的字迹,“肖平,你就帮帮苏晓珏,我知道你行的。”   我抬头望向周诗涵,周诗涵正朝我微笑。   那温柔迷人的微笑,醉得我像在春天的草地上尽情奔跑。   你行的,这是周诗涵给我的认可,我瞬间兴致满满。   我问苏晓珏:“你是想完成任务还是得名次?”   苏晓珏说:“当然要得名次,这是班级荣誉。”她的班级荣誉感还挺重。   我说:“你想过没有,所有的班级都会首选唱歌跳舞,除非唱得特别好或跳得特别好,否则得名次很难。”这正是那天我笑她的地方。   苏晓珏琢磨一下,连连点头:“嗯嗯,继续说。”   我说:“如果不能保证做到特别好,那么就要在形式上出彩,大家都能想到的,别做,去做那些大家想不到的,这样就会很容易脱颖而出。”   苏晓珏不禁拍起掌来:“说得太对了,你说我们用什么形式。”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文艺委员。”我对节目的事根本就没有思考过。   苏晓珏来劲了,说:“那行,现在我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安排给你。”   我觉得好笑:“凭什么?”   苏晓珏摇头晃脑地说:“你如果不答应,我就去给李老师说你不配合我工作,以后你上课睡觉、看武侠书,还有抽烟什么的我通通告诉李老师。”   我不服气地说:“你这是威胁我!”   苏晓珏毫不掩饰,得意地笑着说:“对呀,赤*裸裸的威胁。”   我说:“我也可以告你上课玩手机。”   苏晓珏又摇头晃脑,无所谓地说:“你去告呀,我又不怕。”   我怎么可能去向李mole告她的状,再说,告校长外孙女的状有什么用。   苏晓珏一拍桌子,说:“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然后拍拍手,如释重负又幸灾乐祸地说:“哎呀,终于把任务交出去了。”   她怎么就认定我会帮她?   可我似乎不能不帮她,既欲哭无泪,又蠢蠢欲动,因为周诗涵说我行,我要在她面前好好表现一回。   课间,我和胡文童、张建到走廊上和其他同学摆龙门阵。我们好像说了很多话,但又记不住到底说了什么话,也就是说,这些话可有可无,说得好听,叫装饰生活,说得难听,叫打发时间。座位上的板凳像有钉子,若非上课不得不坐在上面,我们几乎都会第一时间离开它,最后一刻再坐回去。我们并不常常去抽烟,基本是三顿饭后和晚自习后抽一支,这说明我们没有烟瘾,那么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抽烟?完全就是一种没必要的恶习吧!   苏晓珏为节目的事去感谢周诗涵。   苏晓珏双手捏着周诗涵的右手,托在胸前,感激地说:“周诗涵,你真是太好了,给我指了条明路,他真的对节目很有想法。”   我对我们班节目的见解征服了苏晓珏。   周诗涵微微一笑,说:“应该的,他答应了吗?”   苏晓珏松开周诗涵的手,说:“没表态,不过他不敢不答应。”   周诗涵好奇地问原因,苏晓珏得意地说了对我的威胁。周诗涵却眉头紧缩,阵阵失望。   苏晓珏轻声问:“怎么了?”   周诗涵迟疑一下,又微微一笑,说:“没什么。”   苏晓珏哦了一声,笑嘻嘻地问:“真羡慕你,成绩这么好,你应该从小到大都是班上第一名吧?”   周诗涵摇了摇头,说:“不是哦,初中就不是。”   苏晓珏觉得奇怪,说:“初中不是?肖平他明明说你初中是班上第一名。”   周诗涵坦诚地说:“开始是,后来就不是了,一直是第二名,翻不过那个坎。”   苏晓珏好奇地问:“谁那么厉害,居然你都考不过?应该去了国重吧!”   周诗涵说:“没有,所有人都认为他能上国重,但他考得不好,上了这所学校。他就坐在你旁边。”   苏晓珏惊得目瞪口呆,望着走廊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我,说:“不会吧,你说肖平?”   周诗涵肯定地点了点头,说:“真的。”   苏晓珏露出了一脸遗憾与惋惜。   周诗涵的脸上布满了寒霜。   回到教室后,苏晓珏翻来覆去打量着我,像要把我看穿。   我以为我身上有东西,也察看了一番,没见异常,疑惑地问:“看什么,我头上长草了?”   苏晓珏难得一次没被我的俏皮话逗笑,只一遍遍摇着头,连声说:“浪费,浪费,真的浪费!”   我问:“什么浪费?”   苏晓珏却什么也不说。 ☆、新开始的故事10   我对节目动了很多脑筋,吃饭时想,睡觉时想,走路时想,抽烟时想,上课时也想。歌舞结合?似乎可以,但不够创意。相声或小品?参与人数太少,班级活动参与的人越多越热闹。话剧吗?太难找到合适的剧本,表演时间太短也很难体现深意。   到底该出怎样一个节目?   我有放弃的心思,却又不愿,周诗涵说我行,我不能让她失望。   胡文童嬉皮笑脸地说:“平哥,你对节目这么上心,不会真要追苏晓珏吧!”   我说:“和苏晓珏有什么关系,是周诗涵让我帮苏晓珏想的。”   胡文童一脸坏笑地喔喔两声,说:“你想追周诗涵?”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我是想追她,但我现在连面对她的底气都有没有,拿什么追她。   胡文童扇动道:“勇敢地上,兄弟们支持你,对吧,张建?”   张建认真地点头,用大拇指指着自己,豪气地说:“兄弟我搁下一句话,除了你,谁要敢追周诗涵,我打死他!”   我只得尴尬一笑。张建不是在开玩笑,如果有别人追周诗涵,他肯定会阻止。但我知道,用这种方式我永远不能赢得周诗涵的芳心。   节目的事始终没有好点子,我急,苏晓珏比我更急。我急,不会表现出来,她却藏不住。   苏晓珏又一次催问我:“你想出来没有?”她已经问了我很多次。   我说:“还没有。”   苏晓珏说:“你快想呀,得先把节目选定才能排练。”   我说:“我一直在想,你催我也没用。”   苏晓珏嘟着嘴说:“我急嘛,别的班已经在排练了,李老师刚刚又问我节目的事。”   她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把任务推给我就事不关己、不管不问,而是非常在意。   片刻,苏晓珏又用商量的语气和我说:“要不我们就用歌舞结合的形式,也不错。”   我倔强地说:“不行,我非要想出一个好的。”我不能失去这个向周诗涵表现的机会。   苏晓珏想了想,竖起食指,说:“最后一天,如果再想不出好点子,我们就歌舞结合,行吗?”   她是文艺委员,她完全可以自己做决定,但她充分尊重我的想法,她把我当成了和她在一条战线上的人。   我点了点头。   然后苏晓珏握着小拳头给我打气:“加油,我相信你!”   语文书上说固执是贬义词,执着是褒义词,但我一向觉得固执和执着有着相同的意义,相同的性质。当一个人没有成功时,他是固执,当某一天他成功了,就变成执着。可是在成功之前,他做着同样的事,用着同样的心态。我们许许多多的评判都是以结果去定。   我很幸运,我的固执变成了执着。许许多多有关文艺节目的元素在我脑海中穿梭,终于碰撞,发生了反应。也许它们就像一些化学反应,慢,你需要足够的坚持去等待。现在,反应完成,有了产物。于是,我在物理课上猛地一拍桌子,激动地大声喊道:“我肖平就是个天才!”   书本上有很多名人思考时忘记周围环境的例子,我以前觉得那时骗人的说法,但从现在开始,我信了。   同学们齐刷刷望向我,接着是一片笑声。   物理程忍不住也笑了,说:“肖平,你又在发什么羊癫疯?”   同学们又笑,我埋下了头。   物理程指着黑板上一道题目,说:“天才,你来做做这个题目。”   我站起身子,瞅一眼黑板,尴尬地说:“程老师,我自觉站到后面去。”   同学们又是一阵笑,我在笑声中捧着物理课本乖乖走到教室后面站着。   物理程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喊道:“苏晓珏,你说说这个题目怎么做。”   苏晓珏愣了一下,哭丧着脸站起身子,耷拉着头小声说:“我不会做。”她会才怪,她上课一直在玩俄罗斯方块。   物理程客气地说:“坐下吧!”   苏晓珏赶紧坐下身子,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   物理程问:“谁会做这个题目?举手。”   仁川、赵宏飞和罗林杰等上课回答问题最积极的人这次竟没有举手,看来这道题目很难。周诗涵迟疑一下,慢慢举起了手。   物理程对周诗涵说:“来黑板上做。”   周诗涵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有条有理地解答题目。一番计算后,周诗涵得出了答案,回到位置。   物理程不停地点头认可,说:“这道题是很难,但周诗涵做得很对。”同学们一片惊叹。随后物理程朝我戏谑道:“天才,看到没?”   教室里又是笑声。   我再次将头颅垂得很低。我很开心,这是周诗涵第一次真正在班上表现自己,她做对了,我希望她好,一直好,但我又很沮丧,我正站在教室后面,毫无反抗之力地遭受笑话与戏谑。   不过我心灵的阴霾很快就散去了。胡文童说得对,我脸皮很厚。响鼓不用重锤敲,皮太厚,就不会是响鼓。   课后,我回到位置,苏晓珏惊讶地问:“你上课疯啦!”   我洋洋得意地说:“我想到了我们班出什么节目。”   苏晓珏顿时眉开眼笑,喜道:“真的?快说。”   我说:“说不清楚,我写出来你就明白了。”   苏晓珏赶紧殷勤地替我把本子翻开,将笔放在本子上,又端着我的杯子去教室前方的饮水机上为我接来一杯水,恭恭敬敬放在我桌上,笑嘻嘻地说:“肖公子,您请喝水。”   我笑了,我发现苏晓珏挺有趣,一点没有架子。   ***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创作,我们的节目叫《高二六班新闻联播》。借鉴《新闻联播》的形式,两个人播,播我们班上有趣的段子,用夸张、恶搞的方式,一些段子在播的同时其他同学在台上演。有学习方面的,如某同学最新发明了一种让成绩稳定的好方法,屡试不爽,为此,该同学正考虑就这个方法申请国家发明专利,这个方法名叫抓阄,它可以保证百分之二十五左右的正确率;两名同学打了一个赌,期中考试谁考输了就请对方喝一瓶水,后来他们发现赌注太小,没有威慑力,一致同意变成请对方喝两瓶水,等等。有文体方面的,如高二六班体育委员刘思成同学正式发表声明,将于明年参加NBA选秀,刘思成有望成为继姚明之后又一位登陆NBA的黄种人;高二六班男生举行了扳手腕比赛,但最终赢得比赛的是一名女生,等等。有生活方面的,如自某女生分到文科班后,我班一男生一直闷闷不乐,老师怀疑他早恋,再三追问,他说出了实情,女生欠他一块钱,他现在不好意思去找女生还钱;某同学在青菜中发现了一只虫子,去找食堂师傅讨好说法,最后食堂师傅让该同学补了差价,因为虫子是肉,这道菜不再是素菜,而是荤菜。还有插播短讯,看一条外班新闻等内容。我很想写一条关于李mole的段子,让她和我们一起上台演出,但我没敢写。   我将稿子交给苏晓珏,苏晓珏边看边笑,边笑边看,笑得前俯后仰,眼泪花花,然后惊奇地望着我,说:“哇,肖平,你真的就是个天才!”   才华的确是个很迷人的东西,因为它可以创造出一个新奇的世界,不管是带给你欢快的笑声,还是带给你感动的泪水或深沉的思考,都为你的生活增添了新的元素。这些元素是独一无二的。   我自豪地说:“这只是初稿,这类节目要边排练边完善。”   苏晓珏嗯嗯点头,说:“你帮了我的大忙,我欠你一个人情,我请你吃饭。”   我摇了摇头,说:“不需要,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苏晓珏急切地问:“什么条件,你说。”   我试了试,却开不了口。   苏晓珏说:“你说呀,只能我能做到。”   我望了望不远处的周诗涵,终于鼓足勇气对苏晓珏悄声说:“我和周诗涵去播,否则,我不准用这个节目。”   我想和周诗涵同台演出,成为聚光灯下的男女主角。   苏晓珏有点为难,说:“可是你的普通话很差呢!”   我不以为然地说:“谁说我要用普通话播,她用普通话,我用四川话,交杂在一起,不更有趣吗?”   苏晓珏听后,一个劲儿点头:“对对对,这样更好玩。”苏晓珏转动眼珠瞅了一眼周诗涵,突然盯着我,几乎很肯定地说:“你喜欢她!”   我顿时感到脸颊非烫。   苏晓珏抿嘴一笑,说:“你脸红了,我说对了。”   我觉得羞涩、尴尬,可喜欢一个人永远不是什么错误,不管她看起来多么优秀,我看起来多么不济。我总在想,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心中的情感都不敢面对,他还敢面对什么!至少我不会做这样的男人。   我没有狡辩,没有搪塞,我坦诚地说:“对,我喜欢她,很喜欢她!”   苏晓珏的神情呆滞了几秒,脸上爬出几丝莫名的哀伤,但很快恢复自然,笑嘻嘻地说:“她那么迷人,很正常,而且你们初中是同学。”然后她用很认真的语气说:“肖平,你真的应该好好学习,你知道吗,我也想好好学,但学不懂,可你不一样,你现在的成绩根本就不算差,你初中成绩那么好,又这么聪明,为什么要浪费呢?”   我在苏晓珏身上看到了难得的成熟。   初中?我甚至已不敢回忆,如果你曾经历很多低谷,但你现在风光,你那些低谷的经历就变成了另类的趣味,如果你曾经历很多辉煌,但你现在失意,你那些辉煌的经历就变成了一根根刺,刺在你现在的心灵里,痛得你畏惧。   我问:“你怎么知道?”   苏晓珏说:“我听周诗涵说的。”   周诗涵这么说,那刺就刺得我更痛。   我岔开话题,说:“还是说我的条件吧!”   苏晓珏干脆地应诺道:“只要李老师同意我们的节目,我一定办到。” ☆、新开始的故事11   苏晓珏拿着稿子去办公室交给李mole,回来时一脸茫然。李mole既没同意,也没否决。但苏晓珏说李mole说了“有趣”二字,一直在笑,问是谁想出来的。   下午,李mole将我叫去了办公室,我难得一次不因为违规走进办公室。   李mole拿着稿子问:“你写的?”   我应诺道:“嗯。”   李mole说:“才发现你有这才能,很有创意,我给张老师看了,他也说形式新颖,但认为内容改成正经的更好。”   我永远不懂什么是正经,比如语文张说说的正经,其实就是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这才是真正的歪门邪道。如果把语文张的想法用在这个稿子上面,就成了冠冕堂皇。   我负气地说:“那算了,不用这个形式,我不会改。”   李mole瞅着我问:“你坚持?”   我斩钉截铁地答道:“我坚持,不会改,要么不用!”   我猜想着她会批评我还是打我的耳光?但不管用哪一种方式,我都不会照语文张的想法改,我只会把稿子撕掉。   出乎我的意料,李mole心平气和地说:“你很倔,但这一次我支持你的想法,我希望你配合苏晓珏把我们班的节目弄好。”李mole将稿子递给我,这分明是同意。   我欢喜地接过稿子,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办到。”   我对这个节目充满信心,也充满兴趣,充满期待。我第一次得到李mole的认可,最令我心动的是我很可能获得和周诗涵同台演出的机会。   我说:“我还有一个点子没有写出,想征求你的意见。”   “你说。”   “我想把你也写进去,让你和我们同台演出。”   李mole瞧了瞧我,稍作犹豫,点头道:“可以,但别太过。”   我嬉皮笑脸地说:“不会的。”   很多同学在课堂之外都当她是个大姐姐,在她面前笑,和她说俏皮话。可我从来没有这个资本,这是第一次。   我把结果告诉苏晓珏,苏晓珏开心疯了,马上张罗演出人选。她第一件事就是去请周诗涵,她没有忘记我的条件。周诗涵说,如果是课余时间排练,我可以参加。周诗涵绝非只知道学习,她会积极参加班里的每一次活动,一直都是这样。这样的周诗涵更迷人,她不是一台冷冰冰的学习机器,而是一个热乎乎的人。   苏晓珏得意地对我说:“我搞定她了,你加油!”她在为我打气。   ******   我的剧本很受欢迎,苏晓珏人缘极好,这两个元素相结合,顺利地确定了二十几名演出人员。仁川在其中,孙千紫在其中,孙千紫又以一起玩玩的说法把赵宏飞拉入其中,胡文童在其中,宋小芳在其中,出乎我意料的是罗林杰也在其中。当然,还有李mole,但她的戏简单,不需太多排练。苏晓珏不在演员之列,因为她是晚会的主持人,谁敢和她抢。   我和苏晓珏开始给大家分配角色,所有人都没有意见,除了班长仁川。   仁川不满地瞥我一眼,对苏晓珏说:“我的普通话比他的好,为什么他去播?”   苏晓珏说:“他又不用普通话播,他用四川话播。”   仁川说:“我也会说四川话。”   苏晓珏不知怎么回答。   周诗涵面戴微笑地说:“班长,我觉得你身为班长,更要以身作则,服从安排,我们都是为了把节目排好,你说呢?”   周诗涵从来不说脏话,可她温柔的话有时比最恶毒的脏话还有威力。从她的这句话可以看出,在仁川和我之间她更偏向我,她不讨厌和我配合。这让我又多了几分自信。   苏晓珏指指仁川,附和道:“就是,你是班长,要带头!”   胡文童凶狠地瞪着仁川。   仁川不敢再有异议,老老实实扮演那个在青菜里发现虫子找食堂师傅讨要说法的角色。   于是,有了下面的场景。   在教学楼旁的一块空旷地方,苏晓珏笑嘻嘻地问我:“我们开始?”   我说:“开始。”   编剧、导演、主演,是我在这个节目中的身份。其实我一直充当着这三种耀眼的身份,在我自己的人生节目中,只是我没有发觉。   然后周诗涵冲我温柔一笑,用标准的普通话说:“各位观众朋友,欢迎收看今天的《高二六班新闻联播》。”我接着用地道的四川话说:“今天的联播内容有……”   在笑声中我们不断完善剧本,在笑声中我找到了久违的自信,在笑声中我与周诗涵渐渐消除了对彼此生疏的感觉。我最迷恋周诗涵每次开始时那温柔一笑,朝我。我真希望我的人生永远停留在这个节目的排练中,我真希望这就是我人生的节目,我是男主角,她是女主角。   但当苏晓珏穿着洁白的短裙站在舞台上说出那句“下面有请高二六班带来他们自编自导的节目——《高二六班新闻联播》,掌声欢迎”时,意味着这个由我主创的节目即将结束。   舞台一旁,周诗涵突然望着我说:“肖平,我有点紧张。”   我宽慰道:“不怕,像我们平常一样。”   周诗涵向我点点头。   我也向周诗涵点点头。   我与我的女主角走上舞台,坐好,幕布缓缓拉开。舞台上的光芒真绚烂,像无数细小的花瓣飘落在我们身上,我仿佛还闻到了清香味儿。我多么希望这不是舞台,而是婚礼的殿堂。   但这只是一个舞台,我们只是在表演一个文艺节目,周诗涵那温柔一笑我不再能每天都看到,除非在梦中。   疯狂的表演开始,疯狂的笑声开始。   终于,最后一个段子到来,我用地道的四川话说到:“下面请看一条时事要闻,六班领导人李秋兰老师在考察六班时指出——”   所有参加表演的同学聚上舞台,李mole缓步走到舞台中央,说:“同学们,你们务必要坚持以学习为中心,生活和身体两不误,杜绝违规违纪尤其是早恋的行为,挖掘你们的潜能,开拓你们的辉煌!”   其实,李mole讲什么并不重要,只要她站在台上,我们的节目就会增色不少;其实,我不是不会写正经的话,只是不愿意写那些阳奉阴违的“正经话”;其实,当李mole说到“早恋”二字时,台下都笑了,在那个年代,它是个很敏感的字;其实,我这么写并不代表我想遵守,我巴不得早恋,和我身旁的周诗涵,我的女主角。   同学们齐齐敬礼,答道,yes,madam!   于台下疯狂的笑声中,周诗涵用标准的普通话说:“今天的《高二六班新闻联播》到此结束,谢谢收看。”我用地道的四川话说:“再见!”   于疯狂的掌声中,幕布缓缓合上。   周诗涵满意地向我点点头。   我也满意地向她点点头。   分数评了出来,我们以绝对优势获得第一名。苏晓珏在台上念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笑开了,同学们激动得一阵欢呼,周诗涵紧握拳头,轻轻喊出了一声耶。李mole笑面如花,这是我们班夺得的第一个第一名。   我笑了,但没有激动,我早就预感我们能得第一,因为它是天才肖平的杰作。我反而有点怅然若失,因为我最在意的不是这个结果,而是整个过程,和那个我喜欢的女孩在一起,说,笑,共同登上绚烂的舞台,挨肩而坐。   但一切都落幕了,除非我有新的杰作。   ***   仁川把奖状贴在后墙黑板上方正中的位置,这是我们班的第一张奖状,是我为班级立下的岐山第一功。其实,我们班绝不是真正的才艺穷,比如我肖平便生了很多才艺细胞,但它们需要一个适合它们成长的环境。   李mole开心地说:“这次大家的表现都很好,尤其要表扬一名同学。”李mole看着我,所有的同学都看着我。李mole继续说:“大家知道,肖平一直是我们班的违规大户,但这一次他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我们一起给他鼓一次掌。”   李mole这人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功过分明,有功表扬,有过处罚。这次我有功。李mole带头鼓掌,周诗涵优雅地鼓掌,苏晓珏快速地轻轻鼓掌,胡文童双手高高举起,使劲地鼓掌。在掌声的波涛中,我感到了久违的畅快。被表扬真好,被认可真好。   李mole继续说:“我希望每一位同学都能努力挖掘自己的潜能,既使自己进步,也为班级争取荣誉。这是我们班的第一张奖状,我们终于开张了,我希望有一天我们的班级荣誉满墙。”   荣誉满墙,哪有那么容易,这一次的成功让李mole有些沾沾自喜了。   作为文艺委员,苏晓珏对节目取得的成绩非常兴奋,对我也格外感激。   苏晓珏说:“你帮了我,我欠你人情,我请你吃饭吧!”   我说:“不需要。”   “真的?”   “真的。”   她哦一声,小嘴撅成一个O字。她的眼珠灵机一转,怪笑着说:“如果周诗涵也去呢?就她、你和我三人,机会可不多哦!”   我瞬间心动了。   苏晓珏一个劲儿地嬉笑。 ☆、新开始的故事12   学校放假很有讲究,高一周末放两天,高二每周放一天,从周六下午上完课开始,周日上晚自习,高三只放半天,周日下午。这次是国庆节长假,高一放七天,高二放五天,高三只放三天。放假从9月30日下午完课开始。   张建和胡文童邀我出去活动,无非就是凑一帮人打桌球、赌博、看录像、上网之类,玩,瞎玩。我说晚上有事。胡文童用怪异的眼神瞅着我,有事,难不成是去约会?这当然不算约会,但至少算赴约。我告诉他们实话。胡文童不屑地撇撇嘴,奚落道,重色轻友的家伙,我算是认清你了。我笑,他在和我开玩笑。胡文童又两手一摊,故作无奈地说,没办法,谁叫我们是兄弟呢,只能支持了,随即媚笑着问,我们什么时候改口叫她平嫂?我难为情地说,八字还没一撇!胡文童训道,那还不赶紧表白,不表白她怎么知道!张建对胡文童说,搞得你像爱情专家一样,走,上网去,又对我说,你放心,没人敢动她!然后与胡文童走了。   张建说得很明白,除了我,他不会允许任何人追周诗涵。但这与周诗涵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完全是两码事。不管如何,他们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们会为了彼此义无反顾,任何事。   苏晓珏把我和周诗涵带到了一家西餐厅。这是我第一次进西餐厅,周诗涵应该也是。优雅的环境,精致的布局,舒缓的音乐,温馨的墙纸,尤其是那一对对说说笑笑的年轻情侣,让餐厅里充满了浪漫元素。西餐厅都注重温馨、浪漫和悠闲,可能在在他们的文化中,吃饭是一种放松,是一种情趣,而在中国文化中,吃饭是一种交际,甚至手段。我不禁遐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和周诗涵单独来到这里,那该多好。   苏晓珏自己坐一面,让周诗涵和我同坐一面。她大方地对我们说:“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不用想着给我省钱。”   我和周诗涵当真随便点了一些东西,因为我们对菜单上五花八门的内容完全不熟,只能随便点。哪像苏晓珏会询问服务员某道菜是怎么做的,味道正宗不正宗。在苏晓珏面前,我和周诗涵都是彻彻底底的土包子。   苏晓珏始终用自然而纯真的笑容对待我们,没有过哪怕一丝嫌弃或鄙夷的神色,还会主动向我们示范某道菜该怎么吃。这个家境显赫的女孩,绝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我们不聊学习,苏晓珏和我对学习都不感兴趣,我们不说感情,那是个神秘而尴尬的话题,我们扒拉老师的特点,吐槽食堂的饭菜,讨论看过的电视剧,最后我们讲起童年的趣事。关于那段没有成功与失败定义的童年,我有太多值得讲述的内容。情景很快变成了我滔滔不绝地讲,她们津津有味地听。我讲我的本事,比如我四岁就会打麻将,我爬树钻水无所不会,我九岁开始捉蛇,我布置了几片山的机关陷阱。我讲我遇到的险情,比如有一次我爬到一棵树的顶端掏鸟蛋,树干突然弯曲,我吓得半死,结果那棵树韧性好,并没有断,弯曲到离地面不高的地方停住了,我跳回了地上,比如我行走在竹林里,突然一条竹叶青毒蛇掉在我肩上,我全身仿佛触了电,一阵发麻。我讲我的调皮,比如我家附近方圆一里的马蜂窝基本上都被我捅掉了,比如我千方百计潜入五村的茶地里偷茶,比如我在盛夏的野外带着一条狗漫山遍野搜寻猎物。她们时而惊奇,时而紧张,时而发笑。不管哪一种表情,苏晓珏总是做得很夸张,而周诗涵总是略微表露。   我说:“我有一次追到了一只野兔子。”   周诗涵惊奇地看着我。   苏晓珏目瞪口呆地说:“兔子跑那么快,你怎么追得上?”   我说:“兔子后腿比前腿长,擅长上坡和平路,但下坡路容易摔跟头,我把它往下坡撵,它急躁中连摔几个跟头,我一个飞扑逮住了它。”   周诗涵微微笑了。   苏晓珏佩服地朝我竖起大拇指,说:“你好厉害!”又问:“你把那只兔子当宠物养起来了?”   我说:“没有。”   苏晓珏问:“你放了它?”   我笑着说:“我吃了它!”   苏晓珏一张小嘴张得圆圆的,嚷道:“啊,你吃了它,兔子那么可爱,你怎么能吃了它呢!”   周诗涵皱皱眉头,又微微笑了。她家虽然住在街上,但她靠近农村,她清楚农村的生活,她也许不愿意一只可爱的兔子被我吃掉,但她明白什么叫做食物二字。   我喜欢看周诗涵对我微笑,亲切,迷人。每一次看见她的微笑,我都感觉自己像在春天的草地上快乐地奔跑。   但故事是有限的,宴会也会结束,我不得不从梦幻中跌回现实。   我们走出餐厅,天色已晚,街灯都亮了。苏晓珏笑嘻嘻地说:“今晚很开心,听肖平讲了这么多有趣的事,让我感觉自己没有了童年,有机会一定去你那里看看。”接着又怜悯地说:“但你竟然把可爱的兔子吃了!”然后盯着我用命令的语气说:“我现在给你下一个任务,把周诗涵安全送回宿舍,你要是在半路溜了,哼哼,我再也不会理你!”   她在威胁我,砝码是“再也不会理你”,她真是一个幼稚的小女孩。   但我从内心感谢这个幼稚的小女孩,她在故意帮我,给我制造更多和周诗涵相处的机会。其实,她一直在帮我。待我追上周诗涵时,我一定要好好感谢她。   我欢喜地应诺道:“好。”   苏晓珏暗地向我使个眼色,笑嘻嘻地走了。 ☆、新开始的故事13   周诗涵没有拒绝我送她回宿舍,我们并肩走着。从初中到现在,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相处。一簇簇灯光像无数细嫩的小手牵起了这座城市的空间。暑热的日子没有完全结束,夜依然是这座城市最好的时间,人们三五成群地涌出来,说说闹闹,享受夜的清凉与热闹,商店里和小摊上的音响声、喇叭声及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疯狂地想多唤来几笔生意,车辆拼命地嘶出尖锐的滴滴声,提醒或驱赶在马路上大摇大摆走着的人。我和周诗涵便被这么一副车来人往、声音嘈杂的乱象包围。但对于我来说,它们属于另一个世界。   周诗涵说:“苏晓珏就像一个小孩子。”   我点了点头:“嗯。”   其实那时的我们谁不是孩子。   周诗涵说:“你小时候真顽皮,挨了不少打吧!”   我说:“在学校被老师打,在家里被爸妈打。”   周诗涵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你还记得初中时有一次上物理课我们挨物理老师的打吗?”   我怎么会忘记和周诗涵的故事呢?那是初二下学期,我们坐同桌,我上课给她介绍一个名叫水磨潭的小湖,被物理老师发现我们讲话,上讲台去各领了一顿竹条,物理老师打我打得挺重,打周诗涵打得挺轻。   我说:“我当然记得,你还哭了,但你还是在周末跟我去了水磨潭。”   当然,去水磨潭的不只我和周诗涵两人,还有好几个同学。   周诗涵回味地说:“那个潭真美,它的故事也很有趣,就是吓得我几天晚上都做噩梦。”周诗涵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的记忆被拉回到那段美妙的时光,青山绿水,故事传说,两颗年轻的心,无数快乐的笑声。至于其他同去游玩的同学,通通在我记忆的世界之外,如我们身旁的人与车、杂声。   肖平,潭里有鱼吗?   有,大鱼,但抓不住。   你见过牛背梁和红蛇儿?   见过,牛背梁是石头的,红蛇儿是真的,不信你看,这里还有一块蛇的化石。   哇,真的呢!那下面真的有金水磨了?   这个不知道,水太深,没人钻下去过。   ……   那时她是个小女孩,我是个小男孩,现在我们好像都长大了。   那时我就对要好的同学说过,我喜欢周诗涵,这样的话一定传了出去,因为大家好像都知道我喜欢周诗涵。那时我也听不少人说,周诗涵同样喜欢我,是否也是她曾对要好的同学说过然后被传穿了出来?   此刻周诗涵与我回味着过去的时光,我们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我们步入校园,走在两旁绿树成林的道路上。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单独在夜晚行走在这样的道路上,居然就是和我最喜欢的女孩。   一年多以前,我知道她考不上国重,以为能在这里见到她,可是她却没来。   我像被一个梦抛弃了。   我不怪她,虽然我为此很失落,但我们本就不曾约定过。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开始了我的堕落之路。   岂料,我的梦又回来了。   女生宿舍越来越近,这段单独相处的时光就要结束。我讨厌结束,讨厌节目的结束,讨厌路程的结束。我需要新的节目,我需要新的路程。   稀稀拉拉的路灯在夜色里砌出一道朦胧的道路,它并不明亮,但它会延伸到黎明,与明天完成对接。微风摇曳着树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是无数鼓励我的轻轻的掌声。不远处的女生宿舍楼默默地看着我,渴望把自己变成一座城堡,装下一个童话里的女主人公。   我决定对周诗涵说出一句话,一句我一直想对她说出又一直没有机会说出的话。苍天不负我肖平,让我喜欢的女孩又来到我身边,我怎能负苍天!   不管是对是错,不管是该还是不该。   “周诗涵,我喜欢你!”   我望着周诗涵,我的脸颊很烫!   我很大胆,也很羞涩。   我的话像投入湖面的一块石头,击碎了周诗涵脸上的平静。她的神情剧烈跳动了一下,路灯的光芒很模糊,但我能清楚感受到她的脸刷地红了。   周诗涵尴尬一笑,搪塞道:“肖平,你别和我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说真的,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   我羞涩,但我不会逃避。如果我连面对“我喜欢你”四个字的勇气都没有,我不知道我还有勇气面对什么。   石头的威力是有限的,短暂的,湖面的波澜慢慢退去,周诗涵的脸色沉寂了,良久。“我现在不会谈恋爱,只想学习。”她的语气有点冷冰。尔后又瞅着我,认真地说:“肖平,你该好好学习了,你底子厚,人聪明,弥补起来并不难,我刚来的时候根本不敢相信你变成了这样,我很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我很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周诗涵把这句话说得特别重,像峡谷里的呐喊,遍遍回荡。   我被拒绝了,我沮丧地垂下了头。   路面黯淡了许多。微风与树叶沉默了。那座城堡闭上了眼睛。我的心被冻住了。   我知道,我和周诗涵以后见面时彼此都会觉得尴尬,我们的距离将越来越远。我知道,她接下来会给我说一句歉意的“对不起”,将我的表白画下终结的句号。当“对不起”用在拒绝的时候,它不是礼貌,而是一把利刃。   但周诗涵并没有对我说“对不起”,而是说:“我想问你一件事。”   她也许会问“你恨我吗”,我会回答她,不恨,我有喜欢你的权利,你也有不喜欢我的权利。   周诗涵若无其事地问道:“连续两次期末考入年级前二十名或单次考入年级前十名就能进入实验班,这个规定是真的吗?”   这个与感情毫无关系的问题缓解了我的尴尬。   我点点头:“是真的。”   “我想进入实验班,我知道很难,但我会努力。”周诗涵带着憧憬地说。   “你一定能行的!”   她是周诗涵,我相信她。   周诗涵微微笑了,说:“你别告诉别人,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她虽然拒绝了我,但她对我很信任,算是给我的心里安慰吧!这个安慰至少比“对不起”的歉意让人舒服一万倍。   我再次点点头,说:“我不会说的。”   周诗涵说:“我回宿舍了,我还要洗衣服。”   我只能点点头。   周诗涵转进走向宿舍楼,优雅的倩影很快消失在楼栋中。   她真美,不管是笑还是哭,是幼稚还是成熟,是面对我还是背对我。我真的喜欢她,不管她是笑还是哭,是幼稚还是成熟,是面对我还是背对我!   我肖平喜欢她周诗涵,很喜欢!   我心中明明一片空无,却又装不下任何东西。我明明告诉自己要坚强,却心绪哀沉。   女生宿舍楼变成了一座高立的墙,坚不可摧地堵在我的前方。   ******   我没能创作出和她一起主演的人生节目,我和她结伴的路程没有得到延续。我的人生节目里依然只有我一个孤零零的主角,我的路依旧只有我一个人走。   我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呆呆坐着,点上一支香烟,猛吸一口,然后狠狠摔在地上,踩碎。周诗涵不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该去张建和胡文童所在的网吧与他们汇合,开始我们疯狂的假期,但我挺不直身子。周诗涵不喜欢我这个样子!   我缓缓挪到空旷的操场上,缓缓捣开步子。   一圈,两圈……   十圈……   二十圈……   我的步伐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沉重,终于再也迈不开。   我静静地躺在足球场的草坪上,静静地望着头顶的星空。   星空真美,在那蔚蓝的缥缈的远方,小星星们东躲西藏地眨巴着它们可爱的小眼睛。   但一个人的星空永远不是动人的风景。   周诗涵说她要努力考进实验班,我希望她成功,不管她是答应我还是拒绝我,我都希望她好,原因很简单,她是我喜欢的女孩。但那时,她就不再是一朵白云,而是天上的星星,我只能像现在这般仰望着那遥不可及的星空。   我缓缓闭上眼睛,回味着和周诗涵之间的所有故事,一起挨打,一起游玩水磨潭,一起在校运动会上奋力奔跑,为彼此高喊加油,一起在书本上构画着我们的未来。   肖平,你说这学期我们谁考第一?   当然是我,你考不过我的。   那可不一定,走着瞧,哼。   行。   ……   但所有的彩色画面都被“我很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无情地浇成黑白。   梦回来了。   梦却已结束。   我猛地睁开眼睛,不,她只是说很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并没有说不喜欢我,我可以变成她喜欢的样子,不是可以,是一定!   让一切都回归吧!   回归那个梦!   回归那个肖平!   既然你想做一颗星星,那么我也做一颗星星,做星空里最灿烂的一颗。待那时,我再次深情地望着你,说出那句“周诗涵,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我要看到你羞涩的脸庞,我要看到你甜美地点头,我要牵着你在春天的草里上快乐地奔跑,我要每天看到你迷人的身影,笑或者哭,幼稚或者成熟,面对或者背对,都是我们自己世界里的节目,我是男主角,你是女主角,永不谢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到此结束,即将奋发为红颜,但肖平不是神童,不是天才,这是一条漫漫长路,接下来的情节挺励志了,也挺特别,年轻气盛可以是一个大大的贬义词,也可以是一个大大的褒义词。 ☆、信念的宣言1   我们的一生会做出很多决定,但只有在你人生里发生过反应的决定才能算作元素。我不喜欢做出一个决定马上就信誓旦旦地去实施,那只是一种激情,激情来得太快也会退得太快。我喜欢给自己一个短短的过渡期,像是不同的两个我完成一种交接仪式,我也把这个过渡期称为酝酿期,把激情酝酿成信念。   我去网吧找到张建、胡文童和秦飞,开始了我们疯狂的假期,台球、录像厅、赌博、烟酒……我们说,我们笑,我们在河边放声高歌,我们在山间嘿呀乱呼,我们一起去二中帮那里的初中同学打了一场架……我在疯狂,我更在告别,向那段特别的青春,向那个堕落的肖平。   收假前一天晚上,我把张建、胡文童、秦飞等八个要好的兄弟约到了河边。河道很宽,但河水很少,水聚在低洼地带,浅浅地向远方流去,腾出大片干裸的河床供人类消遣。一些精明的人把河床打理得稍微平实,每天傍晚运来轻便的塑料桌椅和简单的炊具,架几盏明亮的灯泡,便把荒芜的河床变成了一个吃夜宵、喝茶、乘凉和聊天的好地方。这座城市唯一让我觉得特别的地方就是这里。   我们坐在一个小岛上。小岛不大,刚好容下一张圆桌和一圈靠椅。小岛四面环水,靠河边的一面水浅,商家堆放了几块石头,石头露出水面,便是与小岛相通的道路。身旁的河水挂着一串串小漩涡向远方咕噜咕噜流去,看得久了,小岛似乎变成了船,要被流水带向远方。   烧烤与啤酒是一对完美组合,一个诱惑得味觉欲罢不能,一个滋润得食道舒爽清凉。火与水结合而生的美妙似乎从来都是一个刚猛一个清润。   酒过几轮,我环顾了一遍桌上的兄弟,说:“我有一个决定希望得到兄弟们的理解。”   胡文童调侃道:“啥决定这么正式,追女生还是收拾人?”   秦飞说:“平哥,你有啥事说一声就行,我秦飞算一个。”   其他兄弟纷纷响应。   虽然我们是老师眼中的渣子,是学生眼中的混蛋,但在我们的圈子里,我们对彼此足够真诚、足够珍惜、足够义气。   张建说:“肖平,什么事直说吧。”   “我想好好学习了。”我说得很沉重,也说得很坚决。   众人都是一惊,高昂的情绪瞬间沉寂了。   秦飞问:“平哥你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想退出三河帮。”   众人陷入了失落、为难,望了望我,又望向张建。   张建一脸僵硬,什么也没说。他怎么会想我离开呢,我是他的好兄弟,也是他最依赖的人。   秦飞不满地说:“你的意思是大家影响你学习了?”   我说:“我是什么人,兄弟们一清二楚,你们觉得我肖平会有这种意思吗?我只是想好好学习了。”   秦飞软下语气,说:“平哥,我们从建帮到现在受了多少辱,挨了多少打,眼看着到了出头之日的关键时候,你竟然要退出,有些不够意思!”   张建突然冲秦飞训道:“秦飞你要干嘛,肖平初中时的成绩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肖平就该好好学习!肖平说退出三河帮,有说和大家不再做兄弟吗?他妈的哪天肖平在学校风风光光,老子们也可以体体面面地说,那是我兄弟!”   这就是兄弟,他最不想我离开,却最支持我。   张建一番话说出,无人再有异议。   秦飞不开心地耷拉着头。   张建拍拍我的肩膀,说:“兄弟,不管你做什么,我第一个支持你。”   胡文童紧接着说:“我第二个。”   秦飞抬起头,歉意地说:“平哥,兄弟我刚刚激动了,对不住,你任何时候回来,都是我平哥。”   刘兵等其他兄弟相继表态支持我。   我端起酒杯,站起身子,感慨地说:“兄弟们,无论我们现在做什么,将来做什么,都是兄弟!”   张建一拍桌子,起身道:“说得好,我张建在这里撩下两句话,第一句,以后三河帮任何人任何事不准打扰肖平,第二句,只要肖平有事,我们三河帮一个兄弟都不能怂,是兄弟的,干!”张建把酒杯高高举起。   所有人站起身子,高举酒杯,碰杯,干。   豪情万丈,伤感万分。   那一夜,我喝醉了。胡文童说我后来哭了,其实我是一个很不容易哭的人。胡文童说我醉醺醺地站在河边对天起誓,我叫肖平,我一定要做天空中最闪亮的星星,我一定不会忘了兄弟们!   这是我在三河帮最后的疯狂,也是那个肖平最后的疯狂。我们人一生会告别很多东西,告别人,告别事,告别一段情谊,告别曾经的自己,告别得越悲壮,说明它在你生命里发生过的反应越剧烈,如三河帮,如那个混沌叛逆的肖平,永远是我青春歌谣里的独特元素。而这些元素,以后将不会再来。   ******   第二天,我到理发店剃了光头。一切从头开始。就算不理光头,该怎么做我还是会怎么做,但有时候,我们需要一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决心,比如卧薪尝胆。   胡文童调侃道:“哟,这是准备闪亮登场哇!”   裘衫姗遇到我,欣赏着我的光头,说:“有个性,我喜欢!”   我大步溜开了,我怕她又乱叫。   我进到教室,周诗涵瞥了我一眼,再次流露出黯然的失望之色。对,我这又是一次荒唐的举动,可她不会知道这个荒唐举动对于我的意义。   苏晓珏来了,瞧着我的光头,再次惊得目瞪口呆:“肖平,你准备去当和尚呀!”随后搓搓手,好奇地问:“我能摸摸吗?”   我说:“能。”   苏晓珏伸出一根手指在我头上轻轻摸了摸,说:“哇,好光滑!”又提醒道:“你弄成光头就不怕李老师找你麻烦?”   我笑着说:“随她吧!”   李mole肯定会批我,我也只能随她。   晚自习前的预备时间,李mole看见了我的光头,这是迟早的事。她的脸色瞬间暗沉,气愤地说:“肖平,你站起来!”   我站起身子,同学们一阵哄笑,谁都知道我的光头惹事了。   李mole指着黑板旁那块写有校规“十不准”的牌子,命令道:“你把第九条念一遍!”   我念道:“不准奇装异服穿耳化妆。”   校规一共有十条,这是我触犯的第八条,没有触犯的两条是第三条“不准考试舞弊弄虚作假”和第十条“不准谈情说爱看黄色书”。这校规应该有些年龄了,黄色书算什么,现在色情电影到处都是。其实,第三条和第十条我也触犯了它们的后半部分,我没有考试舞弊,但我那些写有期末成绩的通知书是伪造的,老师和家长不知道而已,至于第十条,我觉得根本在于前半部分,后面的内容触犯者太多,已见怪不怪,我想触犯前半部分,却没有机会。   李mole说:“再念,大声点!”   我大声念道:“不准奇装异服穿耳化妆。”   李mole厉声问道:“你有脸念吗?”   我不以为然地说:“校规里没有说不准剔光头。”   李mole恼怒地冲过来,扬手给了我一耳光,啪。   我不知道被李mole打了多少耳光,恬不知耻形容我再适合不过。   李mole斥道:“你还狡辩,是不是前几天我表扬你几句,你又得意忘形了,是不是你每天非要整点幺蛾子出来显示你很了不起!”   我不说话,不是我不敢和她争,而是这场争论毫无意义,我已经表明了我的观点,校规里没有说不准剔光头。何况苏晓珏明明戴了耳钉,她为什么只字不提?没有一个老师能做到真正公平,他们只是最普通的人,有爱憎,有偏袒。   “你辨呀,你不是很能辩吗?”李mole又斥道。   我依旧不说话。   李mole瞪了我一通,兀自出了几口闷气,走上讲台,气恼地宣布道:“以后谁要再敢弄个和尚头进教室,干脆就去当和尚,等头发长好再来当学生!”说完扬长而去。这个女人真被我气到了。   李mole一走,苏晓珏赶紧摘下耳钉,后怕地拍着胸口,小声嘀咕道:“吓死我了,李老师好凶!”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李mole的厉害。   今天是数学晚自习,数学罗第一眼便瞧见了我的光头。一群黑里面的白和一群白里面的黑在醒目的性质上是相当的。数学罗漫步到我身旁,怪笑着说:“肖平,你这头型帅,你怎么能这么帅呢!”   他在讽刺我,同学们非常配合地发出一阵哄笑。   我不理他,兀自看着我下午新买的辅导书。   数学罗又诧异地说:“我没看错吧,你在看辅导书,来我瞅瞅你看的什么辅导书。”数学罗拿起我的辅导书,瞅了瞅,说:“《黄冈兵法》,厉害!”然后向其他同学吆喝道:“你们要好好向肖平学习,他在看辅导书,看的还是《黄冈兵法》!”   我不理他。李mole修理过我很多次,我从来不恨她,她直截了当,但我恨透了数学罗,他是个很阴险狭隘的人,总是变着法子挖苦你讽刺你。   同学们又配合地发出一阵笑声。   数学罗得意地将书扔回我桌上。   我不理他,翻开书继续学习。   当我做出一个决定,我会斩断外界的一切干扰、诱惑与打击,它或许就是那个叫定力的东西。我戒了烟,我不再贪玩,我上课会非常认真地听讲,我中午会在教室里学习,困了就趴在桌上打一个小盹,晚自习后我会像其他勤奋的同学那样再上一节自习。   我发现数学罗和物理程的课讲得真差,完全是照本宣科,李mole和语文张的课中规中矩,英语朱的课挺不错,而课讲得最好的居然是生物刘。看来,许多美好的事物都需要你擅于发现。   我每天给自己规定任务,不给自己任何不完成的理由。当我有懈怠的念头时,我就望望周诗涵,告诉自己,我多往前一步,就离她近一步。   有时候,拥有一个动人心魂的目标,也是一种美好。   苏晓珏像往常一样在生物课上兴致勃勃地找我在作文本上下五子棋,我拒绝了她。   我说:“我以后上课不能陪你玩了。”   苏晓珏疑惑地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要好好学习了。”   苏晓珏怀疑地瞅着我:“真的假的?”   我肯定地回答道:“真的,我只有成为一个好成绩才有机会追上周诗涵。”苏晓珏知道我喜欢周诗涵,我不需要对她隐瞒。我情不自禁地望了一眼周诗涵,我的眼神一定含情脉脉。   苏晓珏的脸上突然又掠过几丝哀伤,感叹道:“原来爱情的力量真的可以这么伟大!”随即笑嘻嘻地说:“好呀,你本来就该好好学习,我以后上课再也不会打扰你。”然后环顾一番四周的人,无精打采地摇晃着头颅,嚷着:“都在学习,没人陪我玩了。”   罗林杰侧过身子,小声说:“我陪你玩。”   苏晓珏连忙摆手道:“千万别,你爸爸看见了非恨死我不可。”接着唉声叹气地说:“算了,我从今天开始也乖乖地认真学习吧!” 作者有话要说:  肖平将开始第一次蜕变。 ☆、信念的宣言2   对于苏晓珏而言,认真学习这个决定完全是一种被动的无奈。很快,她再次唉声叹气地说,算了,我根本就不是一块学习的料,还是别为难自己了,开心就好!她被自己的理由说服了,真的猛然开心起来,摸出手机逍遥自在地玩贪食蛇。   坚持一件事,只需要一个理由,放弃一件事,可以有很多理由。算是我与苏晓珏之间的不同写照吧!但有些事不是你想坚持就能坚持,有些事也不是你想脱身就脱身。有句经典的话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三河帮就在一种江湖中,而我曾是它的一员。   张建和胡文童找到我,神色严峻。三河帮惹事了,惹了大事。刘兵和高一几名学生发生冲突,刘兵找张建帮忙,张建最喜欢为兄弟出气,邀约几个三河帮的兄弟将那几名学生扁了一顿。殊不知,其中一个学生是马亮的堂弟,那学生把遭遇说给马亮,马亮岂能容忍,扬言要把三河帮的人全部打得爬不起来。   张建歉意地说:“兄弟,我说过,三河帮什么事都不能打扰你,这次我准备和马亮大干一场,你以前就说过,我们三河帮和城里帮之间迟早有一场大战,但胡文童非要让我来问问你。”   胡文童望着我说:“平哥,你给点主意。”   我早就说过让刘兵他们先低调,偏偏不听,照我在时的风格,收拾人前一定要先摸清对方的底细,他们却横冲直撞地就把人给打了。这会儿惹出事来了。我不会责备他们,事已至此,责备没用,我也不会不管,他们是我的好兄弟。   张建拳头紧握,狠决地说:“如果要干,我马上召集弟兄!”   我太了解张建,他早就想带着三河帮和马亮的城里帮大干一场,如今三河帮势力壮大,他的这个想法更为强烈、急切。   我摇摇头说:“还得继续认怂。”   张建一拳打在墙壁上,墙壁疼得咚地痛叫一声。   张建愤懑地说:“他妈的我们要怂到什么时候!”   我说:“职中、二中和三中的三河学生能和你们真正团结一致时,你们就不用再怂了,今晚你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明天白天你去向马亮陪个罪,你是老大,这个亏得你吃。”   张建思索良久,不太情愿地接受了我的建议,说:“你跟我们一起躲躲吧!”   我说:“我不躲。”   胡文童担忧地说:“他们找不到我们,就会找你的麻烦。”   我说:“我已经不是三河帮的人,他们不会找我。”   胡文童说:“可是他们不知道,也不会这么认为。”   我坚决地说:“你们不要劝我,我不会躲的!”   张建和胡文童熟悉我的性格,不再强求我。   晚自习后,张建向我交代一句,“我们今晚在城西的永辉网吧,如果他们找你麻烦,你就去那里找我们,我们跟他们拼了!”然后和胡文童冲出了教室。   我比谁都清楚,我会摊上麻烦,但我不会躲。如果今夜我和张建他们一起躲,我就再次卷入了这场江湖,再难脱身。有些事,总需要一个彻彻底底的了断;有些时候,总需要为自己曾经的选择付出代价。   我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周诗涵,你永远不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分量,你也永远不会知道我将因为你承受着什么。这与你无关,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心甘情愿为你进行这一次痛的蜕变,我只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蜕变。   张建和胡文童走后没多久,马亮带着一帮人来到我们教室外面,盯着教室里寻找他们的目标。尔后马亮站在门口,指着我命令道:“肖平,你出来!”   我站起身子,缓步走出教室,我在奔赴刑场。   我随马亮等人来到篮球场的一个偏僻角落,我被团团围住。   太阳早已离去,远处的路灯像一盏盏孱弱的煤油灯,似乎随时可能被风吹灭。月亮努力扑向这块地方,可它衰弱的光芒不能拯救这片黑暗。从窗户里透出一排排明亮光芒的教学楼离了我好远好远。   马亮瞅着我说:“肖平,你很有种嘛,张建他们都躲了,你狗日的还不躲!”   我说:“我已经退出了三河帮,什么都不知道。”   马亮凶恶地说:“别废话,说,张建他们在哪里,说了我绝对不动你一根毫毛!”   我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马亮猛地一巴掌打在我脸上,啪。他的巴掌比李mole的巴掌重许多,我被打了一个趔趄,脸颊与牙齿剧烈撞击,我的嘴里有了一种咸而甜的味道。   马亮用手指敲打着我的额头,威胁道:“说,张建他们在哪里,不然老子今天打死你!”   我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马亮又猛地一巴掌打来,啪。   我的鼻孔里淌出了两股温暖的液体,我的头脑已经有些发懵,嗡嗡地响。   马亮骂道:“狗日的嘴硬,张建敢打我兄弟,我就打他兄弟!”马亮朝周围的人呼道:“给我打!”   我的背上、腿上顿时传来阵阵剧痛。我很快被打倒在地。我蜷缩着身子,任由他们拳打脚踢。我毫无反抗地接受这场酷刑。那一刻,我体验了何为天昏地暗。   他们的拳打脚踢终于停止,马亮朝我叫嚣道:“你告诉张建,人是我打的,有本事来找我算账!”然后带着他的人继续去搜寻张建等人。   我痛苦地躺在地上,全身像要散架。我摸一把脸,手上全是黏糊糊的鲜血。我没有哭,没有掉哪怕一滴眼泪,我从不会为身体的疼痛哭泣。   我望见了天空中的星星,它们真美,东躲西藏地眨巴着可爱的小眼睛。有人说,城市里灯光太强,看不到星星,我不信,我已经两次看到星空。   许久,我恢复了些元气,挣扎着慢慢站起身子,找水洗掉了脸上的血液,然后一瘸一拐走向那个透出一排排明亮光芒的地方。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我必须完成它们。   我一定被打得很惨,因为当我走进教室时同学们都惊讶地看着我,有的甚至咬牙皱眉发出嘶嘶的声音,仿佛这疼转移到了他们身上。   周诗涵瞧见了我狼狈的模样,当即沉下脸,背过身去。   宋小芳说:“肖平,你又打架了?”   我说:“没有。”   宋小芳驳道:“还说没有!”   周诗涵突然站起身,走到宋小芳身旁,说:“芳姐,我想回宿舍了。”   宋小芳是我的初中同学,也就是周诗涵的初中同学,她们以前关系就挺好,周诗涵到来后,经常与宋小芳结伴而行。每个女生都应该至少有一个贴心的闺蜜,否则,这个女生太失败。宋小芳和周诗涵便是一对闺蜜。   宋小芳陪周诗涵一同走出教室,周诗涵的步伐异常地快,脸上始终黯淡无光。   我知道,我又一次让她失望了。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   那一夜,疼痛让我难以入睡。我是一条蚕,我在蜕皮。蚕要脱几次皮才能吐丝、作茧,然后才能破茧成蝶,完成蜕变。我不知道已经蜕了几次皮,我也不知道还要脱几次皮。   第二天,我实在起不了床,早自习后才去到教室。我全身僵硬而疼痛,包括脸颊,我的身上到处是青紫色的淤肿,包括脸颊。   苏晓珏一脸惊吓地望着我问:“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我笑着说:“这不还活着吗?”   “这是什么话!”苏晓珏很糊涂。   很快,我就被李mole喊到了办公室。   李mole厉声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李mole看不见我身上的伤痕,只能看到我的脸。但我的脸已足够把我出卖。   我说:“摔的。”   李mole明显不信,盯着我说:“摔的?”   我说:“嗯,摔的。”   语文张在一旁说:“这是摔的?明明是被打的!你不是喜欢打架吗,这回打安逸了噻,活该!”   我说:“我没有打架。”   李mole说:“你敢说你没有打架!”   我说:“我敢说,我没有打架。”   李mole扬手又准备打的耳光,但看见我的脸已被打得很惨,没下得了手。李mole一甩手,说:“喊你家长来,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教育你了!”   喊家长是李mole的最后一招,她被我逼入了绝境。   无论我在外面怎么叛逆,在父母面前我都表现得很乖、很听话,是他们引以为自豪的好孩子。这是我最后的一块良田。我不想他们看到我现在的模样,我不想看到他们的失望和伤心。   我猛地摇头说:“不,我不喊!”   李mole说:“这不是你说不喊就不喊!”   我赔罪道:“李老师,我错了,不要喊家长来好吗?”   语文张在一旁说:“哟,难得啊,我终于听到肖平主动说自己错了。”他的语文学得真好,理解了落井下石与煽风点火的精髓。   李mole说:“你错的还少?”   我请求道:“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请求过她。   李mole诧异地看着我,说:“你不是一向嘴很硬吗?”   我再次赔罪道:“我错了,只要你不让我喊家长,怎么惩罚我都行。”   李mole微扬头颅,说:“凭什么?”   我说:“因为我真的需要这次机会,算我欠你一个恩情,我一定会报答你。”   李mole觉得好笑,反问道:“我需要你报答吗?”   我回答不上来,是啊,她需要我报答什么呢,我又能报答她什么呢!   我突然望着李mole说:“李老师,你可不可以在我身上赌一次?”   赌,是我能想到的最后说辞。   李mole又是诧异地看着我:“赌?赌什么?”   我说:“你用给我的这一次机会赌我会成为你最好的学生!”   李mole不屑地笑了:“幼稚!”   最好的学生,这在谁听来不是痴人说梦呢!   李mole不会接受这幼稚的赌局,我将陷入绝境,我将失去最后那块良田。我再也聚集不起如此多的能量去竖立一个信念,我很可能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我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我身处一个黑暗的笼中,再也望不见天上的星空。 作者有话要说:  肖平很喜欢赌,他的很多人生大事都是赌出来的 ☆、信念的宣言3   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躁动,伴随着尖叫与呐喊,像有一群猛兽在奔袭。我们学校从未发生这么大的躁动,那是一场风暴。。   仁川站在办公室门口,高喊一声“报告。”   李mole道:“进来。”   仁川冲进办公室,焦急地说:“李老师,不好了,张建把高三一个学生砍了!”   张建砍人了!   张建把高三一个学生砍了!   我顿时打了个激灵。   显然,那个被砍的学生只可能是马亮或他的兄弟,张建是要为我报仇!   我的眼角湿了。   张建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哪怕是砍人。   但我也清楚,我和他都完了!   我如同在暴风骤雨中立于波涛汹涌的江面上,脚下连小舟都没有,只有一块烂木头。我的命运我将再做不了主。   李mole顿时瘫在椅子上,像一座房屋被锯断了主梁。她第一次当班主任,却遇到这样严峻的事,她被吓懵了,脸色惨白,茫然地问:“砍成怎么样?”   仁川说:“不知道,那个学生被送去了医院,到处是血。”   李mole问:“张建呢?”   仁川说:“跑了!”   李mole这时才缓过神来,迅捷地起身冲出办公室。   张建再一次用行动印证着那句话,我是他最好的兄弟。得知我被马亮等人痛打后,张建找了一把菜刀,夹在书里,冲到高三教室外找马亮,马亮趾高气扬地出来了。张建问,你打了我兄弟肖平?马亮狂妄地问,他死了吗?张建说,老子让你死!张建从书本中摸出菜刀就砍向马亮的脖子,他真想把马亮砍死。马亮见势不妙,赶紧躲避,但张建的菜刀还是砍在了马亮的肩膀上。马亮忍着剧痛逃回教室,张建在教室里追着马亮要砍他。马亮本班的几个兄弟操起凳子对抗张建,张建凭借手中的菜刀挥出一条路,径直冲出学校。   马亮被送去医院,肩胛骨断裂。张建跑了,无影无踪。学校震惊了,要彻查此事,严肃处理。我被当成涉案人员叫进了政教处,一起被调查的还有胡文童、秦飞、刘兵、马亮的堂弟和几个兄弟。我们各自交代了事情,谁也不敢再隐瞒,听候发落   我和胡文童回到教室后,李mole也来到教室。李mole的神情十分凝重,还有些恍惚,像是生了一场重病,又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她站上讲台,沮丧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当班主任,我很努力地想把这个班带好,但几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做了,你们等着学校的处分吧,记过或者开除,都与我无关!”然后,李mole哭着走出了教室。   对,她在哭,这一刻她一定充满了深深的挫败感。   张建把事情闹大了,李mole不再可以决定我的命运,我们之间也不可能再有那场关于我的幼稚赌局。记过,或许我以前不会把这档案的重大污点当回事,但现在,我很在乎;开除,更会断了我所有的路。我心中的那个信念在此刻变成了无根的浮萍,听任浪涛摆布。   苏晓珏担忧地说:“你这次祸闯大了!”   我重重叹息一声:“哎,听天由命吧,我才发现,当一个好人有时很难!”   苏晓珏深沉地说:“我能理解你!”   我无奈地摇摇头:“你理解不了。”   她整天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怎么会理解这份心思!   苏晓珏认真地说:“我真的能理解。你真的没有动手打架?”   我再次无奈地摇摇头:“没有,我说过我要好好学习就不会再参与这些是非,可那又怎样呢?”我翻开课本,兀自看书。   苏晓珏难以置信地望着我问:“你现在还看得进去书?”   我说:“天命没有到来之前,我都会努力。”   苏晓珏赞赏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她用左手托着脑袋,若有所思。   ***   当天晚上,学校在广播里公布了事情详细,宣布了处理决定。张建被开除学校,马亮、刘兵以及马亮的堂弟被记大过一次,胡文童、秦飞等人被警告处分。处分的人员里没有我的名字——肖平。   我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所有的希望又复活了。   我冲进办公室,向李mole深鞠一躬,感激地说:“李老师,真的很感谢你,我会铭记在心的!”   李mole冷笑一声,说:“你谢我做什么,我半句好话也没帮你讲,给你直说,我巴不得你挨个处分,最好你们几个都被开除,班上反而还清净了!”   李mole说的是实话,我们除了给班级抹黑,拖班级后腿,给她制造麻烦,对班级几乎没有任何价值。李mole不需要我们,六班不需要我们。   李mole说:“你要谢就去谢苏晓珏吧,是她在她外公那里替你说了好话!”   苏晓珏?她为我说了好话?难怪我没有挨任何处分!   我记得她刚来时我惹到了她,她扬言要去校长那里告我,事实上,她从来没告过我的状,反而替我说了一次好话,拯救了我的所有希望。   我回到教室,郑重地对苏晓珏说:“苏晓珏,谢谢你,谢谢你!”除了“谢谢你”再也找不到别的话可以表达我此刻的感情。   苏晓珏正在橡皮上刻字。她喜欢在橡皮上用小刀刻字玩,虽然她的字很丑,刻了后又刮掉,再刻,她的橡皮总是用得很快。苏晓珏停下手中的小刀,毫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你本来就没打架,他要是处分你,我就再也不理他!”苏晓珏撒娇地哼了一声。   这是看来,她不只为我说了好话,还附带求了情。他是我们的校长,却是苏晓珏的外公,以苏晓珏开朗活泼讨人喜欢的性格,校长能不疼爱她吗?能不视作心肝宝贝?她一通撒娇,校长会不依她吗?   我说:“不管怎样,我都很感激你!”   苏晓珏看着我,认真地说:“肖平,我挺佩服你的,说要好好学习就能静下心来好好学习,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别埋没了自己!”   一向嘻嘻哈哈的苏晓珏竟然说出了这么一句有分量的话。有时候,我简直怀疑,她其实很懂事,只是不愿懂事,如她所说,开心就好。开心,不就需要简简单单吗?   我肯定地回答道:“我会的!”   苏晓珏随即恢复了她嘻嘻哈哈的模样,拍拍我的肩膀,得意地说:“见识到姐的厉害了吧,以后就乖乖地跟姐混,听姐的话。”   我笑着说:“姐?你多大,还敢称自己是姐?”   苏晓珏嘻嘻一笑,说:“我89年的,你呢?”   我说:“我也是89年的。”   苏晓珏惊诧地看着我,说:“你是89年的?”   我说:“对呀,抬头纹多了点而已,天生的。”   苏晓珏问:“你哪天生的?”   我说:“二月二十九。”   苏晓珏凶巴巴地说:“骗人,89年哪有2月29号!”   我说:“我是阴历。”   “哦,”苏晓珏将嘴撅成O型,有点不好意思,又嘻嘻一笑,说,“我4月5号,阳历。”   我说:“所以你还是比我小一点。”   苏晓珏头颅一扬,说:“那可不一定!”苏晓珏拿出手机翻看日期,猛然抬头盯着我,说:“肖平,你故意的。”   我糊涂地问:“什么故意?”   苏晓珏喃喃地说:“89年阴历二月二十九和阳历4月5号根本就是同一天,你故意逗我玩的!”   我彻底震惊了,04年10月,高二,89年出生的学生极少,苏晓珏是89年的不足为怪,可她居然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   我说:“我又不知道你哪天生的,怎么逗你。”   苏晓珏琢磨了一翻:“也是哦。”然后轮到她震惊了,她目瞪口呆地说:“我们居然是同一天生的?”   我点了点头:“好像真是!”   苏晓珏欢喜地嚷道:“天呀,怎么会这么巧!”   是啊,怎么会这么巧!可许多人生最精彩的故事都很巧。无巧不成书,也无巧不成人生,你人生中遇到的很多人不都是一种巧合吗?既然相遇巧合,那么你们之间发生的故事不也就是一种巧合吗?所以缘分这个东西,妙就妙在巧,不早不晚,刚好那一天,不早不晚,刚好那一刻。   苏晓珏又说:“那也不一定你比我大,我中午十二点生的,你几点生的?”她对谁大谁小这个问题好像很感兴趣。   我哈哈笑了,说:“我早上三点半生的,你还是比我小,所以你不能在我面前称姐,只能是小妹妹。”   苏晓珏哼一声,不服气地说:“谁是小妹妹,你才比我大九个小时,九个小时而已。”   苏晓珏真的挺可爱,像一个小孩子。   我逗她说:“小妹妹,要懂礼貌。”   苏晓珏像吃了很大的亏,叫嚣道:“不行,难听死了,我也得给你想个称呼。”苏晓珏晃动着脑袋一番冥思苦想,终于开心地一拍掌,说:“我想到了,以后我就叫你小9,我真是太聪明了!”紧接着向我小声告诫道:“小9,你可别调皮哟,否则我就告诉那谁谁谁。”苏晓珏瞥了一眼周诗涵。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呵呵笑了。   苏晓珏得意地摇头晃耳,念道:“啦啦啦啦,我制不住你个小9才怪。”   苏晓珏在橡皮上刻下“小9”两字,周围用圆珠笔涂蓝,将橡皮重重盖在我的草稿本上。一片蓝色中空缺出两个白色的字,“小9”。苏晓珏得意地哈哈笑了。   绰号也是人一生的一种元素,每一个绰号都有它的故事,有喜欢喊它的人。我小学六年级时常和一个女同学打闹,她说我溜得比老鼠还快,给我取了一个肖老鼠的绰号;初中班长画过一副恶搞我的漫画,画了一只没长毛的鸡,说我聪明绝顶,于是我有了肖鸡子的绰号;我接触过风水,喜欢给大家讲风水故事,有时还佯装会看手相忽悠人,又有了肖半仙的绰号;平哥呢,看似是一种尊称,实则也是一种绰号;还有现在的小9。在所有的绰号里,小9最动听,小9的故事最有趣,我认了。   从此,我有了一个叫做小9的称呼,叫我小9的那个人是苏晓珏。 ☆、信念的宣言4   张建跑了,再也不会回来。三河帮群龙无首,胡文童和秦飞等人都想让我回帮统领三河帮,我拒绝了。马亮被张建砍倒,三河帮威名大震,谁都忌惮三分,借助这份威名能轻易与职中、二中和三中的三河学生形成合力,再收罗一些其它镇的小混混,三河帮必能一枝独秀。换句话说,我会成为这所学校乃至这座城市整个学生界的扛把子,无人敢惹,还会因此得到很多瞎混的女生。但这些不是我想要的,溺水三千,我只愿拥有那么一个她。从决定认真学习开始,我备受屈辱,但那个无比光明的信念始终召唤着我坚持前行,我愿意割弃表面的风光。   许多年以后,你一定会明白,有一个明确而美好的目标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胡文童也退出了三河帮,张建和我都不在,他在里面没有了意义。他说,我就喜欢跟你混。其实我现在走的这条路已不再是混。三河帮由秦飞领头,秦飞不满地拍着桌子说,一个个都当缩头乌龟,我秦飞非要带着三河帮混出名堂!我信他,但三河帮与我已是两条不同的路,信与不信都没有意义。   我依旧喜欢在疲惫的时候望一眼周诗涵,她就是我的能量。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她我就有一种燃烧的感觉,我有时候挺怕,怕我燃烧尽了还没能追上她。   宋小芳把我喊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上,严肃地说:“肖平,有些话我不得不给你说。”   我说:“你说。”   宋小芳说:“你以后别再瞎搞了,前天晚上周诗涵哭得很伤心。”   我急问:“她怎么哭了,谁欺负她了?”   谁敢欺负周诗涵,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宋小芳说:“你自己去想,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她现在很后悔来到我们六班,她对你已经彻底绝望了!”宋小芳说完愤恨离去。   我呆住了,一片茫然。   周诗涵为什么会哭泣?宋小芳已经把话说得很明,周诗涵因为我而流下了心疼与失望交融的泪水,难怪她见我被打后脸色一沉,破天荒地早早回到了宿舍。那么周诗涵为什么端端来到我们六班?周诗涵为什么愿意和我一起在舞台上做男女主角?周诗涵为什么没有因为我向她表白而烦恼?原因再动人不过,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思念也可以是相互的,将彼此装在心窝里也可以是相互的。   我该狂喜?   可她现在后悔来到这里,她已经对我彻底绝望!   我以为我离她很远,其实我离她触手可及,但这次的事情在我们中间划出了一道银河。   我呆呆地回到教室,呆呆地望着周诗涵。   周诗涵正在课前预习,这是她的一个好习惯。我不喜欢预习,在我看来老师们都讲得太慢,完全没必要预习。当然,这只是针对我自己。仁川将一本练习册搁到周诗涵面前,指着一道题目,露出丑陋的媚笑,说:“这道题我做出来了,但我觉得我的法子太繁琐,你看看有没有简便的法子。”   周诗涵思索了一番题目,然后认真地与仁川探讨。   仁川喜滋滋地说:“我发现这样一起讨论很有帮助,以后遇到经典的题目我们都相互讨论,好吗?”   周诗涵微笑着点点头:“好呀!”   仁川在学习上从来舍不得分享,他的那份心思我能猜不到?可惜猜到又如何,周诗涵喜欢这种方式,我却做不到。   周诗涵发现了我在看她,瞅我一眼,脸色顿时变得冷冰,背过了身。   失望太多,终于量变到质变,变成了绝望!   我只希望这是个可逆反应。   我决定给周诗涵写一封信,也许更该叫情书。我不可能靠这份情书追上她,我只想让她知道我的内心世界。   宿舍已经熄灯,我蜷缩在被窝里,借助电筒的光芒写出了人生第一封情书。文字真的是个好东西,许多你说不出口的话,却可以在文字中尽情陈述,许多别人听着唐突的话,却可以在文字中自然吸收。   情遇到文字,诞生了无数的唯美:   周诗涵,我再一次想对你说,我喜欢你,很喜欢你,从初中到现在,从现在到将来。   当你去了兴文中学后,我就开始后悔,我没有对你说出这句话,只能一遍一遍在脑海里回味我们曾经的快乐时光。我以为我就将这么错过你,谁知你又来到了我的世界,于是我鼓足勇气对你说出那句话,虽然我自己也清楚结局会是什么。   那一夜我在操场里下了一个决定,我要好好学习,追逐你的光芒。我理光头,不是为了耍个性,而是要同那个堕落的自己绝交。我挨了打,但我绝对没有打架,我已经退出三河帮。我现在每天都很认真地在学习,我要变回原来那个肖平,不,我要变成一个更好的肖平。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是支持我的信念,那个未来里,你是女主角。   我知道现在的我让你很失望,我给你写这封信不是奢想你答应我,只是想让你等一等。如果你曾经喜欢过我,别急着将你的心门关闭,等一等,我会回来的;如果你不曾喜欢过我,别急着去喜欢上别人,等一等,我会成为你喜欢的人。   喜欢你很喜欢你的肖平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写作的天赋,至少我能写情书。假如将周记变成每周给周诗涵写一篇情书,我一定不会欠账,假如将作文变成给周诗涵写一篇情书,我一定得高分。   我不敢直接把信交给周诗涵,不是没有勇气,而是怕她拒绝收下。我悄悄地把信塞进了我们班的信箱里,等待着它悄无声息地溜进周诗涵手中。   班长仁川从信箱里取出几封信件,分发给对应的收信人。取信发信是他为大家最主要的服务内容。我从来没有收到信件,今天我总算被他服务了一次。   仁川将信恭敬地递给周诗涵,媚笑着说:“你的信。”瞅瞅信封,又说:“奇怪,这封信没有寄信人信息,也没贴邮票。”   周诗涵拿过信,拆开。   我头颅低垂,我的脸颊像被火烤,心脏像乡间驱赶野兽的鼓,砰砰乱响。   仁川突然把头凑近周诗涵,说:“该不是谁写给你的情书吧!”   他和我一样,喜欢周诗涵,就生怕别人追她。   周诗涵慌忙挡住信纸,红着脸不满地说:“你过分了哦,别乱说!”我分不清周诗涵的脸红是羞涩还是生气。   仁川赶紧移开身子,赔罪道:“对不起,我开玩笑的!”然后阴沉地看了一眼我,那狗日的瞥见了情书下面落款的“肖平”二字。   课后,周诗涵面色冰冷地来到我座位旁,将一封信放在我桌上,什么话也不说,随即离开,出了教室。   这并不是我写给周诗涵的那封信,而且,信纸折成“又”型,心型和“又”型是情书最常见的两种折叠方式,即便不是情书,也意味着浓浓的情意。我激动得几乎尖叫出来,周诗涵竟然回复了我的信,还折成“又”型。   我正欲拿信,信突然被一只手抢走了。   是仁川那个狗日的!   我退出了三河帮,我身后不再有强大的势力,他不再需要怕我。   仁川退后几步,阴笑着问:“肖平,这是什么?”他的阴笑里分明又有很多嫉妒与憎恨。   仁川喜欢周诗涵,这种喜欢根本不需要时间的积累,几乎是第一眼见到周诗涵就会燃起。他很聪明,他不会抓我写给周诗涵的情书,那会让周诗涵难堪,他在等,周诗涵不回我的情书就罢,要是周诗涵回复我,他就抓,如果周诗涵答应我,他就成功地破坏了,如果周诗涵拒绝我,难堪的是我,招人笑话的也是我。他一定没想到,周诗涵不仅回复我,还用这样的折叠方式回给我,他岂能容忍。   我腾地站起身子,指着仁川怒道:“还给我!”   仁川非但不还我,还高高举起信,大声吆喝道:“大家看看肖平收到了什么!”   谁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呢!教室里一阵起哄,喔,喔——   我朝仁川咆哮道:“还给我!”   我冲向仁川要夺回信。   仁川跑。   挨打的伤未愈,腿还很疼,但我拼命地追仁川,边追边骂:“老子今天要弄死你!”   仁川径直跑进了办公室。   仁川对李mole状告道:“李老师,我发现肖平收到了一封情书,我抢来情书交给你,肖平说要弄死我!”仁川将信交给李mole。   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信念的宣言5   情书是大忌,我是大恶,仁川是李mole的大爱。我一个大恶人因为犯了大忌要打老师的大爱徒,其性质的恶劣程度可想而知。   李mole冲出办公室,气恼地说:“肖平,滚来办公室!”   我再一次进了办公室。   李mole指着仁川,盯着我说:“你弄死他,马上弄死他!”   我不说话,只两眼仇恨地瞪着仁川。   仁川扬扬头,一副洋洋得意。   李mole扬手就打了我一耳光,啪。   李mole咆哮道:“你弄死他啊,你跟张建学啊!”   我不说话,依旧瞪着仁川。   仁川翘了翘嘴角,更显张狂。   李mole严肃地说:“肖平,我知道你拉帮结派,但我警告你,除非你不想再读书,否则,只要你敢动仁川一根毫毛,我跟你没完!”   她在履行老师神圣的职责,她在护卫祖国的花朵,未来的栋梁。   我不说话,终于压低了目光。   仁川是班长,是好成绩,是李mole带这个班的一大希望,我肖平算个什么呢,不过是毛屎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上课铃响起,铃铃铃……一声一声狠狠鞭打着我的心,就像儿时我不听话,爸爸用竹条抽打我的屁股。   李mole对仁川柔声说:“你过去吧,他要敢动你,你就跟我说。”   仁川点点头,得意地出了办公室。   他这样的学生,虽然无时无刻不表现得谦虚,其实,无时无刻不在骄傲。仗着自己成绩好与仗着自己有钱有势,都是势利,本质上没有区别。   其他老师冲我或无奈地摇摇头或不屑地笑了笑,相继走出办公室。   李mole拿起信纸,板着脸问:“这是什么?”   我说:“没什么。”   李mole冷笑一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你就在办公室呆着吧,我上完课再来给你算账!”她是老师,但她曾是学生,她高我许多届,但在纸条与书信时代,我们经历的很相似。尔后对旁边一个小女孩交代道:“妈妈去上课,你别乱跑。”   小女孩乖乖地点了点头。   李mole拿着书和信纸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小女孩两人。   小女孩三四岁年纪,圆圆的脸蛋,齐齐的刘海,头发至颈,左右各别着一颗花蝴蝶发夹,可爱至极。她是李mole的女儿,她正在一个本子上涂画着什么。   她看看我,说:“哥哥,你挨我妈妈打了。”她的声音娇嫩清脆,像草木刚冒出的嫩芽;她的语气很平淡,完全是在阐述一件最寻常的事。   我点了点头。   她问:“你犯错了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哦一声,然后嘟嘟嘴,委屈地说:“我也经常挨妈妈打,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犯错。”   我笑了,似乎很轻悦,因为这个天真的孩子,又似乎很无奈,因为我悲哀的处境。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我叫露笛呀!”   我不知道她姓什么,但知道她叫露笛就够了。   我问:“上学了吗?”   小露笛说:“我上幼儿园,今天我们老师生病了,幼儿园放假。”   我想起了我的小学,我们的老师极会看牛,人们买卖牛都找他当中间人,他要退休了,对买卖牛比教书还起劲,只要有人喊他去看牛,他扔下粉笔就走。我们只有这么一个老师,他一走,我们就放假了。我不知道我的童年里因为牛额外放过多少假。   我问:“你怎么不在家里玩呢?”   小露笛说:“家里没人。”   我问:“爸爸呢?”   小露笛说:“爸爸上班去了。”   我问:“爷爷呢?”   小露笛说:“爷爷在老家。”   我问:“奶奶呢?”   小露笛说:“奶奶在爷爷那里。”   我笑了。   “奶奶在爷爷那里,”这是一个多么精妙的回答!这份精妙只有在她童真的思维里才会出现。我们成长得越多,落下的俗套也就越多,再难缔造出这类精妙。   我对小露笛陡然充满了喜爱之情。   不一会儿,小露笛拿着本子跑到我身旁,将本子展示给我看,说:“哥哥,我画了你,你看看像不像。”   他画了一个人物简笔画,四方形的头颅,椭圆形的腹部,细胳膊,细腿。我真不知道自己原来长这个样子。   我说:“像,很像,你画得真好。”   小露笛开心地笑了,问:“你会画画吗?”   我说:“我不会。”   小露笛说:“你要是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哟!”   我不想拒绝一个小孩子的教导,说:“好呀,你教我。”   小露笛将本子和笔递向我,说:“你先画一个我。”   我说:“可是你妈妈要是发现我画画又会打我。”   小露笛转动着她可爱的小脑袋想了想,说:“你画,我去给你放哨。”   小露笛将本子和笔塞进我手中,压低脚步溜到办公室门旁的墙壁后躲着,偷偷瞄着屋外。小露笛转过身向我轻嘘一下,小声说:“妈妈在讲课,你快点画。”   我想满足这个孩子的要求,我拿起笔在本子上开始笨拙地画画。我想把小露笛画得漂亮,画得可爱,如现实的她,可我的画技实在太拙劣,纸上的小露笛怪模怪样的。   小露笛很快跑回我身边,检查我的画,她对我的画充满了盼望。   我问:“像你吗?”   小露笛竟连连点头:“像,要是头上有个花环就更像了。”   我实在不能理解小孩子的思维,但我可以如她所愿。我在画像的头上添了一个花环,说:“这个花环有各种颜色,它的名字叫公主花环。”   小露笛开心地说:“公主花环好。”又说:“哥哥,我们一起画好不好?”   我问:“怎么一起画?”   小露笛说:“我画一笔你画一笔。”   我问:“画谁?”   小露笛说:“画我妈妈。”   我说:“行,画你妈妈。”   我竟沉醉于和小露笛一起画画,忘记了刚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一切,眼中只有幼稚的小露笛、幼稚的画和幼稚的世界。也许是这段时间里我承受了太多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压抑的缘故,我内心很渴望返璞归真的童趣。有时候,我觉得肖平挺累。 ☆、信念的宣言6   李mole早早讲完课,开始处理情书的事。收到一封情书,不只关系到一个人,而是关系到两个人。我已经被抓了现行,那么另一个呢?   李mole拿起那份信,面色严肃地扫视了一遍教室,说:“这是肖平今天收到的,你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情书,我们班现在班风很不正,是谁给肖平的,自觉站起来!”说完又扫视了一遍教室里的学生。   教室里异常安静。   有人知道是周诗涵给我的,静静地望向周诗涵;有人不知,便猜想会是谁写的。   少倾,周诗涵缓缓站起身子,低着头小声回答道:“李老师,是我给肖平的。”   李mole绝不会想到这封信竟是周诗涵给我的,我和周诗涵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就像属于两个世界,周诗涵怎么可能给我写情书。李mole一定有种下不了台的感觉,我在她眼里算不了什么,可周诗涵不同,周诗涵踏实勤奋又听话自觉,成绩是班上最好的,是她带这个班最大的希望。事情的性质变成了她最喜欢的学生在她最讨厌的学生身上犯了最大的忌讳。   李mole愣愣地看着周诗涵,沮丧地说:“周诗涵,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们已经带给她很多麻烦,现在她最好的学生居然给最渣的学生写情书,在她看来,我们班完全乱套了。   周诗涵当即伤心地哭了,她这样的乖学生很在意老师对她的看法。   周诗涵抽泣着解释道:“李老师,这不是我写给肖平的情书,是我一个同学寄给我的信中让我转交给肖平的。”   原来周诗涵不只收到了我的信,还收到了另一封信,信中捎了一封给我的信,周诗涵只是把它转交给我。   李mole惊问:“你说的是真的?”   这一刻,李mole心中重燃了很多希望。   周诗涵哭着说:“真的,不信你可以拆开看。”   李mole没有拆开信看,她相信周诗涵,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周诗涵这么优秀的女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老鼠屎。   李mole轻轻走到周诗涵身旁,伸手替她擦去眼泪,像呵护自己的一个女儿或小妹妹。李mole歉意地说:“对不起,老师错怪你了。”   这是李mole的优点,如果她错了,她会认错,哪怕当着全班的面。许多老师觉得这样的做法太丢面子,其实这样的做法反而会得到大家的尊敬,死要面子等同于没有面子。当然,也得是一个她愿意认错、值得认错的对象。   李mole在周诗涵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说:“坐下吧!”   周诗涵坐下身子。   李mole拿着信和教材回到了办公室。当李mole跨进办公室的时候,我和小露笛正趴在李mole的椅子上你一笔我一笔地画着画,说说笑笑。看见李mole进来,我赶紧规规矩矩站直了身子,小露笛也拿着本子移到一旁的椅子上画。   李mole问小露笛:“你在做什么?”   小露笛老老实实回答道:“妈妈,我没乱跑,我和哥哥在一起画画,画的你,哥哥说你是皇后,看,我们还给你画了皇后冠。”小小年纪的她不知道皇后冠叫凤冠。   李mole看了看画,尔后瞅着我。   我知道,我和小露笛的笔下画不出什么漂亮的人,她指不定怎么发火。   李mole将信递给我,说:“拿去,回教室!”   我接过信,转身就走。   李mole突然板着脸说:“肖平,每个人的忍耐都是有限的,别太过分了,这是最后通牒!”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不回答,只管走出办公室。   我没错,我一点错都没有,真正的错是李mole太偏心了。   我回到教室,无比期待地拆开周诗涵给我这封折成“又”型的信件。   却根本不是周诗涵写给我的。   我们有一个女同学也在兴文中学读书,和周诗涵关系不错,写了一封信给周诗涵,那个女生可能真的喜欢我,顺带捎了这封信给我。   “肖平,你还好吗?还和以前一样爱运动吗?还和以前一样优秀吗?我想会的,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男生,是我见过的最能坚持自我的男生……周诗涵来到了你们学校,听说还和你一个班,你一定很开心吧,祝福你们……”   我那么兴奋,那么激动,那么紧张——所有的一切完全就是一场乌龙!   在她的想象中,我是一朵云彩,可现实的我只是一滩烂泥!   祝福我们?祝福什么?   屈辱,挫败,我一头扎在了信纸上,良久。   我真希望这封信是黄土,可以将我埋葬。   苏晓珏从桌下递来一张纸巾。   我撑起头颅,说:“我没哭。”   苏晓珏收回纸巾,不好意思地说:“小9,对不起啊,我以为你在哭。”   我说:“我是会哭,但从不轻易哭!”   我收起信纸,翻开书本,继续学习。   这件事后,全班同学都知道了我喜欢周诗涵,因为仁川会宣扬。仁川不傻,他的宣扬也很巧妙,他对人说,我听说肖平给周诗涵写了情书,今天周诗涵刚好给他一个东西,我故意试了试肖平,他真的很紧张,典型的做贼心虚。   知道就知道吧,我不觉得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它不是偷也不是抢,不是虚情也不是假意,它是真诚的喜欢,它是一种高贵的情感。如果可以,我敢在讲台上大声宣布,我喜欢周诗涵,很喜欢。当然,我不会得到这样的机会,也不能这么做,这会让周诗涵无比难堪,然后恨透我。   ******   晚自习的一个课间,我独自来到篮球场散步,大概心中太烦闷,我对着篮球圈做了几个投篮动作来驱逐那些烦闷。   “心情这么好?”一个声音在我旁边响起,是裘衫姗。她上身穿着一件花衬衣,将衬衣的两个下摆在腰处打了一个结,下身穿着一件紧身的牛仔裤,两只手插在裤兜里。纤纤细腿与挺挺双胸相搭,她的身材非常好。她能被那么多男人睡过,说明她有足够诱惑那些男人的资本。   我不想理她,我要走。   裘衫姗却伸手拦住我,说:“这么急着要去看周诗涵啊!”   我说:“我不想和你说话。”我绕过她的手继续走。   裘衫姗一把抓住我的胳臂,说:“我偏不让你走,你信不信我大喊你摸我胸!”   我赶紧推开裘衫姗的手,气道:“我招你惹你啦,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裘衫姗无所谓地说:“说我不要脸的人还少吗?你要不试试我敢不敢大喊?”   这事裘衫姗真他妈做得出来!   我怕了,后退几步,将手在身前划一下,说:“我们保持距离,你要说什么快说!”   裘衫姗轻慢地说:“看不出来你挺好色的!”   我问:“我哪里好色了?”   裘衫姗说:“你喜欢周诗涵不就是冲着她好看吗?”   我说:“我初中就喜欢她了。”   裘衫姗说:“说明你初中就好色!”   我无可奈何地说:“我承认我好色,我就喜欢漂亮的女孩子,行了吧!”   裘衫姗妩媚地笑着说:“那你为什么不好我?”   我说:“你和她根本就没法比!”   裘衫姗说:“你说得真委婉,你直接说我脏说我贱不就行了!”   我彻底凌乱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裘衫姗说:“肖平,你是个小混混儿,你应该清楚,你和周诗涵不是一路人。”   我说:“我现在不混了。”   裘衫姗说:“有什么用,就像我现在也不混了,有人把我当个清纯的人吗?”   我说:“这是两码事!”   “我知道,你是个小处男。”裘衫姗说着又放荡地笑了。   我反感地说:“你能不说这三个字吗?”   裘衫姗轻佻地说:“等你有一天不是了我就再不说。”又认真劝告道:“我现在给你说真的,别去追周诗涵,你追不到她的,你会受伤!”   我不服地说:“你怎么知道我追不上她,就算头破血流,我也心甘情愿!”   裘衫姗说:“好吧,等你头破血流了,我来收留你!”   我厌恶地说:“谢谢,不需要!”   裘衫姗鄙夷地笑了:“男人都一样贱,越是得不到的越香!”   我没理她,再次走,她没有再拦我。 ☆、信念的宣言7   周诗涵每天都会上很久的晚自习,我等着她走出教室,然后追了出去。   教学楼外的道路上,一盏路灯洒下洁白的光芒,光芒里有几个黑影在跳动,那是飞蛾的影子,它们在寻找它们的光明,却在别处的光明里留下黑影。   我请求道:“周诗涵,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周诗涵停下脚步,宋小芳很配合地故意前行一段距离。   周诗涵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说:“你说吧。”   我不喜欢面无表情的周诗涵,我喜欢微笑的周诗涵,对我微笑的周诗涵。   我说:“我信里面写的都是真的。”   周诗涵说:“我信,然后呢?”   我说:“我会变得优秀,我会超越你。”   周诗涵说:“就算这样,又能怎样?”   我说:“这样我就能一直追逐你的步伐,你考什么大学我就考什么大学,你找什么工作我就找什么工作,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周诗涵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厌烦地说:“你这是赖皮!”   我说:“我这辈子就要放肆地在你身上赖皮一次。”   周诗涵沉默了,片刻,又恢复为面无表情,说:“以前我是考不过你,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说:“一样的,敢不敢来一场约定,如果我考过你,你就答应我。”   周诗涵否决道:“这两者根本就没有关系!”   我说:“有关系,这样我们之间又能恢复以前的场景。”   周诗涵再次陷入了沉默,却突然轻淡地笑了,说:“好呀,你既然这么有信心,如果你考了年级第一,我立马答应做你女朋友!”   年级第一?   年级第一!   那是随便谁都能考的吗?那是说考就能考的吗?   我现在是年级数百名,怎么可能考到年级第一!   就像一棵生在最阴暗角落里的树,你却要它结出最绚烂的果;就像你只给我一片废墟,却要我修建出最华丽的宫殿;就像我只有一副竹排,你却要我去环行大海。我再有信心,也不会狂妄到这种地步。   她这是以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最无情地拒绝我。   拒绝得令我无法反驳。   见我答不上话,周诗涵绝然地说:“既然做不到,以后别再给我提感情二字,我依然当你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否则,我会和你绝交,我说到做到,就这样!”   周诗涵说完扬长而去,优雅,又带着残酷。   我呆呆地站着,像被掏空了所有的心思。   我讨厌女孩的绝情,绝情的女孩最不美。   我留在地上的影子缩成很小的一团,似乎还没有那些飞蛾的影子大。飞蛾的黑影依旧不停跳动,飞蛾依旧一次次撞向灯罩。我简直怀疑,它们懂什么是光明吗?它们又懂自己为什么追逐光明吗?   胡文童轻步走来,轻轻推了推我的后背,关切地问:“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没事。”   我怎么可能没事,可我又能有什么事呢!   仁川从不远处走过,撇撇嘴,嘲讽道:“原来真的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个狗日的居然一直躲在旁边听和我周诗涵说话。   同行的赵宏飞说:“别这么说,万一别人真的吃到了呢!”这是反语。   仁川冷笑道:“呵,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如果他考到年级第一,我就去买块豆腐撞死!”   胡文童愤恨地说:“我要整死他们两个!”说着就要冲向仁川和赵宏飞。   我一把拉住胡文童,劝道:“算了。”   胡文童只能带着一脸怨恨眼睁睁看着仁川和赵宏飞轻蔑地走远。   胡文童不解地看着我,说:“平哥,这不是你的性格,我都听不下去了!”   我说:“人,总有一个时期会被人看不起!”   胡文童说:“我不希望任何人看不起你!”   他不希望我被人看不起,就像张建不希望我被人伤害一样。   上天是公平的,我能遇到这些最真诚的兄弟,也就会遇到那些最阴险的小人。   我释然地笑了笑,说:“随他们,我们跑步去。”   胡文童又是不解:“跑步?”   我说:“对,跑步,锻炼身体,舒缓心情,你这一身肥肉更需要多跑步,以后每天晚上我们都跑跑步。”   胡文童憨憨地笑了,说:“行,我陪你。”   这就是兄弟,总会在你落寞的时候陪着你。   我和胡文童来到操场,开始跑步,尽管我的腿还有些疼。   一圈,两圈,三圈……   五圈过后,胡文童跑不动了,喘着粗气说:“我们回宿舍吧,回去晚了,仁川那个狗日的又会告我们黑状。”   我说:“管他的,你歇着吧,我想再跑一会儿”。   六圈,七圈,八圈……   我喜欢运动,呼出满心的晦气,吸进新鲜的生气。于慢跑中,许多心刺都不再那么尖锐,许多浮躁都不再那么灼烧。当我还能慢跑的时候,意味着我没有死亡,有足够的能量和心智去酝酿重生。   我们回到宿舍时,宿舍已经熄灯。仁川大声说,以后早点回来,自己不睡无所谓,别影响要学习的人休息!胡文童拳头紧握,我再次拉住了他。有李mole护着他,仁川认定我现在不敢动他一根毫毛,对我有恃无恐,我现在的确不敢动他一根毫毛,但将来,我一定会找个机会狠狠地把这一切还给他。   我的性格没变,只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件事需要的不只是信心,更是信念。   我没有回答周诗涵,因为有时候语言是苍白的。如果我做不到,说再多有什么意义,如果我做到了,还需要说什么?   我要用行动回答她,我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行,但我会做出最大努力。 ☆、信念的宣言8   20 偏心   胡文童所料不错,仁川第二天果真到李mole那里告了我们的状,于是我和胡文童又一次进了办公室。   李mole厉声问道:“你们两个昨晚干什么去了?”   我说:“跑步”。   李mole根本不信我,道:“胡文童,你说。”   胡文童虽然和我与张建瞎混过,但他很老实,在老师面前从不撒谎。   胡文童坦诚地说:“我们真的在跑步。”   李mole还有点不信,追问道:“你们怎么会想到去跑步?”   胡文童说:“肖平心情不好,我们去跑步散心。”   李mole瞅了瞅我,示意胡文童回教室。胡文童走了,再一次只剩下我单独接受李mole的教育。   李mole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你喜欢周诗涵。”   她说得十分平淡,甚至有点冷漠,在她看来,这根本不算事,因为周诗涵不可能答应我。至于我会怎么想,我只是一个表现糟糕的差生,她哪会在意。   我羞涩地垂下头,我的脸颊又发烫了。   李mole说:“你脸红了,我说对了。”   苏晓珏当初也这么说,脸红是多么明显的一种默认啊!   我抬起头,干脆地说:“我是喜欢她,很喜欢她。”   我说过,喜欢一个人从来不是过错,承认自己喜欢一个人更不是过错。   李mole说:“你这个年龄,喜欢有什么用?”   我说:“我可以娶她。”   我说得很认真,但李mole不屑地笑了。一个不到十六岁的男孩说出了“娶”字,的确是个笑话。有时候我们把一个问题想得太简单,不是我们轻佻,而是我们不懂并且真诚,就像小露笛的童真。在感情的事上面,我不折不扣还是个小孩。我不知道“娶”字有多难写,可我所有的墨水都是真诚。   李mole说:“肖平,你觉得自己很成熟,其实你很幼稚,就你现在的样子,你凭什么娶她,她又凭什么嫁给你?凭你的个性和匪气?我告诉你,别说她不可能喜欢你,就算她喜欢你我也不会允许她和你谈恋爱!”   李mole的话很刺人,我却无法反驳。   我凭什么娶她,她又凭什么嫁给我!   我只能不服地说:“你凭什么不允许?”   我的这个凭什么远没有她的凭什么有分量。   李mole说:“我们当老师的,都希望自己能带出几个优秀的学生,那是我们这个职业最大的成就,我不允许你影响她,直白地说,如果在你和周诗涵中间选一个,我会不假思索地作出选择。”   她当然会选周诗涵,因为抛弃我根本算不上什么损失,反而是一种解脱。别说和周诗涵并列为选择项,就算和仁川、赵宏飞和罗林杰等人比较,李mole的答案也不会是我。   我说:“你真偏心!”   李mole坦率地说:“我承认我偏心,如果你肖平足够优秀,我同样会偏你!”   我摇了摇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不需要你偏!我可以回教室了吗?”   李mole说:“可以,不过我得提醒你,我对你已经没有什么高要求,但不管你做什么,晚上按时回宿舍,你不睡觉,别的同学还要睡觉,他们第二天还要学习,包括在教室里,别影响到其他同学就行。”   当一个老师对学生的期望值沦落为“别影响到其他同学就行”时,意味着这个老师对这个学生已彻底绝望,不再抱有丝毫希望。   我说:“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   我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看仁川不爽,仁川同样看我不爽,这是长久以来的积怨。换做其他同学,仁川也许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告状,但我肖平犯了,他不会放过我。换做其他同学,李mole也许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狠狠训他,只会稍微提醒,但我肖平不是响鼓,而是惯犯。像我这样的劣质学生,每一次走进办公室都意味着被批、挨打,甚至是受辱。有时候,我能感受到李mole并不是想以此教育好我,她已经放弃了,她只是在发泄,每个人都有脾气,她也是最普通的人,如她的偏心。   我对李mole寻我发泄毫无怨恨,因为我的确带给了她太多烦恼和不快,她该寻我发泄。我对李mole的偏心同样毫无异议,因为她是老师,学生的成绩于她而言是最有价值的,我不是好成绩,连听话的乖学生也不是。狭隘的怨恨没有意义,徒劳的异议更没有意义,这就是规则,是我们所处的世界。   现在,我和周诗涵之间没有任何可能,周诗涵不会答应我,就算答应,我也不知道自己拿什么去匹配她,就算我艰难地挖出了一点自信,李mole也会阻止。我可以不将李mole的阻止放在心上,我的脸皮足够厚,但周诗涵做不到,她会乖乖就范。   美妙的幻想已被现实轻易击碎,我只能在现有的规则下卧薪尝胆,把自己变成强者,让规则为我发生改变,那么我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童话世界。   没想到我会因为一个人、一份情发生裂变,注定了我天生就是一个情种。在我为她裂变的时候,我的内心蕴含了无穷的能量,我把这些能量转化为斗志和信念。   李mole在班上召开班会。李mole说:“这段时间我们班表现很不好,不是说所有人都表现得不好,而是一小部分人的不良表现影响了班级的整体氛围。”   这个一小部分人里面我占有重要的分量吧!   李mole说:“竟然还有人动了早恋的心思,恋爱那么简单?结婚那么简单?简直是想入非非,可‘菲菲’想你吗?”   李mole没有指名道姓,但谁都清楚她指的是谁。大家盯着我看,笑。除了周诗涵,她是那个不想我的“菲菲”。   说吧,反面教材好歹有典型意义;笑吧,好歹我带给你们的不是眼泪!   李mole指着校规牌说,:“自己看看校规第十条写的是什么,要恋爱结婚,回家去,别在学校!”   大家又笑。语文书里那个“五十步笑一百步”的案例在现实中比比皆是,这些笑我的人里面有几个没有暗恋的对象?比如仁川,他笑得那么过瘾,他敢发誓他对周诗涵没有幻想吗?如果周诗涵对他说,仁川,我能做你女朋友吗?他一定兴奋得发狂,去他妈的校规!   但,请你们继续笑,尽情笑,连我自己也笑,笑这荒唐,笑这青春。   李mole说:“你们现在已经是高二,但我发现很多同学还在糊里糊涂地过日子,这样下去不行,我想做一次尝试,每个同学上讲台来说出你这学期的目标,大家相互监督,相互鼓励,我也会给你们记下,我想看到大家这学期的变化,先给大家三分钟的时间思考。”   许多人开始思考自己的目标,比如苏晓珏,摇头晃脑地琢磨着。可是在我看来,如果问你的目标是什么你还需要思考的话,你根本就没有目标。目标是时刻与自己的信念紧紧依偎的,清晰明了,如同心爱的人,哪怕是暗恋。所以李mole说得对,大部分人没有目标,在糊里糊涂地过日子,在糊里糊涂地学习。李mole一定以为我在这大部分人里面,但她错了,这次我属于那少部分人。 ☆、信念的宣言9   三分钟后,从第一排左边第一个同学开始,依次走上讲台陈述自己的目标。李mole站在讲台旁在笔记本里记录。她为我们建立的特别档案里又添了内容。   大部分同学的目标都很雷同——我的目标是成绩能得到提升。于学生而言,这是通用法则。于许多人而言,他们思考的也许根本不是自己有什么目标,而是说什么目标合适。三分钟足够说出一个像样的目标,但三分钟不可能定下一个刻骨铭心的目标,他们只是在完成任务。   轮到周诗涵了,我很想听她的目标。   周诗涵优雅地站上讲台,说:“我的目标是成绩在年级里向前一些,我还希望在其它方面能为班级争取到荣誉。”   李mole很认可地点头。   我知道,周诗涵真正的目标是考入年级前二十名,清晰明了,但她没有直白地说出,以她的性格她不可能站在讲台上说,我要考入年级前二十名。她这个真正的目标只有我知道,当然,宋小芳或许也知道。   下一个是仁川,仁川说:“我的目标和周诗涵的一样,成绩在年级里向前一些,在其它方面带领班级争取到更多荣誉,像上次的文艺比赛那样。”   有趣,真有趣!   可是,文艺比赛是你带领的吗?   不要脸!   罗林杰和赵宏飞的目标是一个模子,把偏科补上,成绩更进一步。这是他们的问题所在。赵宏飞英语和语文成绩不错,但数理化偏弱;罗林杰数理化成绩不错,但语文和英语又偏弱。相对而言,仁川各科成绩比他们均衡。   苏晓珏走上了讲台,我很好奇这个小丫头想到了什么目标。   苏晓珏说:“我的目标是成绩不拖班级后腿。”   从这句话可以看出,苏晓珏的成绩真不咋样。   苏晓珏说:“能为班级作出更多的贡献。”   她的集体荣誉感挺强。   苏晓珏嘟着嘴说:“最近长胖了,我希望这学期能减到100斤以下。”   小女孩的目标果然与众不同。   哄然一片笑声,包括我和李mole。   苏晓珏急了,怏怏不乐地说:“你们别笑嘛,胖了就不开心,只有开心才能好好学习。”   有道理,很有道理。   但大家笑得更厉害。不是嘲笑,而是单纯地觉得好玩。   苏晓珏睁大眼睛从左边瞪到右边,嘟囔着嘴走回座位。   该我了!   我站上讲台,瞧着台下的同学。大家正期待着我的目标。肖平开口,必有新奇,这已经得到了无数次的印证。   放心吧,我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我突然笑了。   大家也哄然笑了。除了周诗涵,她已经对我笑不出来。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笑,我只是想笑一下,便笑了。也许我真的很有舞台表演的天赋,尤其是扮演一个逗逼或小丑,但在人生的舞台上,我不接受这样的角色。   我大声宣布道:“我的目标是期末考全班第一。”   又是哄然一片笑声,大家觉得我在开玩笑,连我自己也笑。除了周诗涵。   李mole恨了我一眼,不满地说:“别出幺蛾子,说正经的!”   你喜欢一个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容易勾起你的好感,你讨厌一个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容易触发你的反感。感情用事,绝非只存在于做出某项决策时,而是渗透在生活的每一个细微处。   我收住笑容,猛地一拍讲桌,嘭,俨然我内心的一种爆发。我高高竖起食指,慷慨激昂地说:“我再说一次,我的目标是期末考全班第一!”   大家先是惊讶,这些惊讶像烟花一样短暂,随即演变为各种各样的表情。有笑的,如苏晓珏,她一定觉得我还是在开玩笑;有撇嘴的,如仁川,我这是自不量力的狂妄自大;有向我高高竖起大拇指的,胡文童,我的好兄弟在支持我,也有沉默的,周诗涵,她一定明白这不是一场玩笑。   周诗涵应该记得,在我们共有的初中生活里有那么一个故事。初一下学期,我和一个女生坐一桌,我和她关系不好,她霸道地把三八线画在我桌上,入侵了我很大一块区域。一个语文早自习,我的书不小心越过了三八线,她抓过我的书就撕了。幼稚的我去向语文老师告状,反而被语文老师一阵羞辱,你成绩这么差,要书有什么用!女生非但没有歉意,反而还一脸得意,她成绩比我好许多,老师当然偏她。我深受刺激,决定发奋雪耻。晚上,老师查完寝后我躲在宿舍楼的厕所里看书,白天的课余,我去到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背书,那段时间,我的声音几乎一直沙哑。半学期后的期末考试,我的成绩飞至班级第四名,七门功课里六门九十几,还有一门六十几,正是语文。再半学期后,我把周诗涵考过了,从此,周诗涵开始了她班级第二的历程。那个撕我书的女生,后来成绩逐渐下滑,还喜欢上了我,对,就是兴文中学那个让周诗涵捎信给我的女生。所以,这个世界有时候很滑稽。当然,我不会喜欢她,绝不会,不管她多么真诚。   我走下讲台,沉稳地坐回位置。   我发表过许多宣言,这是最强烈的一次,在我青春正茂的年纪,在我斗志昂扬的时代。我喜欢那段话,“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我所经历的一切仿佛就是为了在今天爆发出这么一句话,我所隐忍的一切仿佛也是为了在今天爆发出这么一句话。我需要这样一句话,让所有的一切不只特别,还有价值。   从此,我不再有任何退路,只有一条生路:向前,创造神奇。   下课后,苏晓珏好心地说:“小9,你不该开这种玩笑。”   我说:“我没开玩笑,我认真的。”   苏晓珏一脸惊讶地望着我:“啊,是真的?可也说得太直了,你该委婉一点,我知道你现在很努力,但这很难,他们成绩都很好,一旦你做不到,很多人都会笑话你,说你太狂妄。”   我说:“我本来就很狂妄,如果做不到,活该遭到笑话。”   如果连个全班第一都考不到,还谈什么年级第一?笑话算什么,得不到周诗涵的爱才是我最大的笑话,最恐惧的笑话。   我在豪赌,也在孤注一掷,押上了我所有的颜面。   我问苏晓珏:“你会笑话我吗?”   “我为什么要笑话你,目标本来就不一定能实现,就像我,我妈每天都给我补,非逼我吃,烦死了,想减下去很难。”苏晓珏委屈又无奈地嘟上了嘴。   我笑了,这真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公主。说实话,我觉得她现在这样挺好,虽然不苗条,但绝不显胖,有的全是可爱。我不准备把这话告诉她,她很在意自己的“胖”,我不能给她的目标泄力。   仁川故意大声吆喝道:“赵宏飞,罗林杰,我们可得加油了,有人放出豪言,说他期末要考全班第一。”   赵宏飞和罗林杰笑了笑,都没把我放在眼里。   对,你们本来就不该把我放在眼里,因为我考第一不是由你们决定的,而是由我决定的。我也不需要把你们放在眼里,因为你们的气质、胸怀、魄力和智商都太差劲,不值得多看。   仁川又对周诗涵说:“周诗涵,有人这是在向你公然宣战。”   他在煽风点火,挑拨离间。   周诗涵没有理他,他自讨了个没趣。   我没有向周诗涵宣战,我们之间没有战争。如果非要说宣战的话,我在向自己宣战,周诗涵是一把标尺,既然她能考第一,那么我就能考第一。   我承认这很难,但不代表我做不到。别人做不到,你也做不到,你凭什么出彩;别人做不到,你做到,这就是“出类拔萃”四个字的写法。如果成功那么简单,为什么成功的人那么少?如果缔造神奇那么容易,为什么神奇那么珍贵?   我叫肖平,要么出彩,要么出局,没有中间的苟且。 ☆、那么远又那么近1   苏晓珏和周诗涵的到来让我们班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成绩来说,我们班不只有仁川、赵宏飞和罗林杰这样的好成绩,还有了周诗涵这样一个尖子生,在普通班里,尖子生是难得的存在。当然,成绩上的事与苏晓珏无关。但另一个方面与她有关,就是我们班的女生颜值。我很难说她们到底谁更好看,不过苏晓珏在这方面的贡献比周诗涵大,周诗涵是低调在内,苏晓珏则是高光在外,谁不知道我们班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生叫苏晓珏呢,她是校长的外孙女。   这两个新转来的女生成了我们班的两个标志性人物。但她们的表现截然有别。周诗涵的表现集中在两个字,学习。上课肯定认真学习,听讲时,全神贯注地看着黑板,笔不离手,随时准备做笔记;看书时,气定神和,像静静领略自然的美;做题时,不紧不慢,她不为一道迎刃而解的题而自得,也不为一道百思不解的题而急躁,她做题速度不快,但大意出错也少,该得到的分尽量拿到手是她的要义,属于慢工出细活那种;思考时,她习惯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笔,笔尖朝上,笔端朝下,手指轻轻扭动,笔像柳絮一样微微摇曳。课间呢,有时候学习,有时候静静坐着,有时候和宋小芳出去走走,偶尔才和周围的人说说话,说的什么呢,多半还是学习。她是标准模板的好学生。她说过话的同学不是很多,可能有的同学她还叫不出名字,但不管遇到谁,她都会送去一个微笑,礼貌而友好。所以,尽管很多人和她没什么交往,但没人说她不好。   苏晓珏完全不同。她简直就是一个奇葩。奇葩不是贬义词,它像很多原本意义很好的词语那样被文盲用坏了,不信你去汉语词典里查查。苏晓珏的表现也集中在两个字,玩耍。她的课分三类:语文、数学和化学一类,课堂纪律要求严,她会尽量保持听讲姿势,边听边转笔,她的手法很娴熟,像表演杂技,不过她的课经常听得一头雾水,一旦老师提问,她立马垂下头;英语、物理和生物一类,是听是玩看心情;政治课她听得最认真,她说政治秦很会吹牛。总之,上课时的苏晓珏是一个中性电子,没有活力,但课间的苏晓珏变成了一个自由电子,满教室乱窜。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从城里的孩子到农村的孩子,从女生到男生,从好成绩到差生,没有她说不上话的。她会和女生探讨穿着和零食,也会和男生探讨网络与游戏,除了从不和人谈学习。她会第一时间冲到有稀奇事发生的地方,也许这个稀奇事仅仅是谁被旁边同学偷偷抽开凳子而一屁股坐到地上,也会从最后一排叫冯会斌的同学手里抢来一个手持游戏机,兴高采烈地玩了一整节课。她和谁都很熟,和谁都笑笑嘻嘻,也没人说她不好。   苏晓珏还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她的头型经常在变。昨天高高盘在头顶,今天又直直披在了肩后,上午扎着马尾,下午又将换成大辫子,有时候她把头发扎在头顶,精神抖擞地高耸着,有时候又直到肩后才扎,万千发丝像水一样在那里汇聚变成一股流出,有时候她故意把头发扎歪,有时候明明披着头发,却左右扎上两个小辫,还有她第一次进教室时那个中间分界两边兜起的发型,等等。她把头发当成了玩具。被她当成玩具的还有书包。她的书包里装有手机,装有梳子、镜子和唇膏,她从不涂脂抹粉,只喜欢自然的装扮,装有很多零食,装有杂志书,装有小包的纸巾和卫生巾,班上有女生突然来了生理期,她从书包里偷偷摸出了一个白色的小包交给那女生,她没让我看清,但我猜得到。我没翻过她的书包,不知道到底还装有什么东西,但我知道书包里面的东西没有一样与学习有关。她更像是来教室玩的,而不是学习的。连她用的笔也不是常规的笔,有的笔杆有一尺长,有的笔杆顶部是卡通的小动物,她大概有十来只这类稀奇古怪的笔。   在这个班上,周诗涵像一个文静的大家闺秀,苏晓珏则像一个顽皮的小公主。   因为同年同月同日生,因为小9,我和苏晓珏之间有了一种特别的友谊。她不再叫我肖平,只叫我小9。苏晓珏说,小9比肖平好听多了。其实,肖平两个字也很好听,我最喜欢的一句话永远是“我叫肖平”,这时候的肖平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名字。至于小9,只是一个绰号,好听的绰号,给人几分亲切感的绰号,苏晓珏的专属绰号。我不会喊她“小妹妹”,“小妹妹”三字带了挑逗的味道,我还是习惯叫她苏晓珏。我想过还她一个带“小”字的好听的有意义的绰号,可暂时没有想到。   胡文童来到我座位旁,调侃地喊道:“嗨,小9!”   苏晓珏腾地站起身子,瞪着胡文童说:“大胆,小9是你叫的吗?”   胡文童俏皮地看着苏晓珏,笑着说:“为什么我不能叫?”   苏晓珏说:“小9是我发明的,只能我叫,我叫他小9,是因为他是我小弟,你叫他平哥,你是他小弟,也就是我小弟,所以你叫小童童。”   我笑了,这是什么破理论,我什么时候成她小弟了。   胡文童笑得合不拢嘴,说:“我这么胖还叫小童童。”   苏晓珏说:“胖好啊,叫小童童显得你可爱。”   胡文童笑得前俯后仰。   我佯装正经地说:“小童童,这是珏姐,还不拜?”   苏晓珏喜滋滋地夸道:“嗯,还是小9乖。”又冲胡文童训道:“小童童你好好学学!”   胡文童便装模作样地一抱拳:“喊道,珏姐好。”   苏晓珏得意地说:“这才乖嘛,一会儿姐买糖给你吃。”   我们都笑了,她玩的根本是小孩子把戏。可这样的小把戏在她身上发生,你一点都不会觉得唐突与故作,她本就该这般幼稚和可爱。这是苏晓珏的独特。   罗林杰转过身子,憨笑着问:“珏姐,我呢?”   罗林杰在逗苏晓珏,自从苏晓珏到来后,我在罗林杰身上看到了一些以前没有的元素,比如趣味,比如玩笑。当然,这些元素只会对苏晓珏显现,因此,我敢断定,罗林杰对苏晓珏有一种特别的情感,即使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苏晓珏一本正经地说:“自己学习去。”   罗林杰傻愣愣地转回了身子。   苏晓珏在孙千紫的陪同下去小卖部买来一大包糖,分给胡文童几颗,然后站在位置上,大声问,谁要吃糖?苏晓珏很大方,男生女生应者很多,罗林杰是第一个应诺的。苏晓珏和每个人的关系都不错,大家都很喜欢她。这样一个率真的小女孩,大家没理由不喜欢。   苏晓珏抓起两颗糖主动递给周诗涵,说:“周诗涵,请你吃糖。”   周诗涵接过糖,微微笑着说:“谢谢。”   苏晓珏和周诗涵之间的关系非常好,这是我希望看到的。苏晓珏是我最好的异性朋友,周诗涵是我最喜欢的女生,她们的友谊于我而言是一种美妙的和谐。虽然这算我自做多情。   苏晓珏将两颗糖放在我桌上,说:“小9,吃糖。”   我说:“我不太喜欢吃糖。”这是实话。   苏晓珏瞅着我,小声说:“周诗涵都吃了哦!”她喜欢跟我提周诗涵,偷偷地。随后又瞪着我说:“快吃,姐命令你!”   我无法拒绝她的好意,剥开糖纸,将糖喂进嘴里。   苏晓珏笑嘻嘻地说:“甜吧!”   我点头笑了。甜,真甜。   这份甜蜜是小公主苏晓珏带给我们的快乐。   苏晓珏问:“听说要打年级篮球比赛了,我们班篮球队实力怎样?”   我说:“以前挺好,现在张建走了,没内线,一般。”   苏晓珏又问:“我们班篮球打得最好的男生是谁?”   我笑着说:“可能是我吧!”   苏晓珏瞪大了眼睛瞧着我,惊道:“你?吹牛吧!”   我说:“说不定不是吹牛。”   苏晓珏失望地说:“那完了,我们班肯定上去就被人虐。”   我没解释,语言的解释永远没有行动的解释有力。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体育,我觉得体育也是男孩子的一种青春,所以我会写一些非常真实的体育上的故事。 ☆、那么远又那么近2   年级篮球赛即将开打,16个班队两两对决,实行淘汰制,前四名颁发奖状。   像苏晓珏一样,很多人不信我会打篮球且球技不错,有人甚至嘲笑,就你这身高打篮球不被人盖死?其实,我挺有运动天赋,我跑100米只需要12秒,我立定跳远可以飞出两米七八,在跳跃和短跑项目上,我从来是满分,但,投掷类不行。我说我可以把乒乓球拉出漂亮的弧旋,削得几乎平网而过,你不会信;我说我有一手厉害的中投,也可以轻松完成滞空拉杆上篮,你更不会信。我不怪你,我习惯了。每进一所学校,第一场运动会我总是没机会参加,因为老师不信我能跑能跳。除了我,另一个人也有这类遭遇,她的名字叫周诗涵。周诗涵温柔的身体里蕴藏着极强的爆发力,初中时一直是年级的短跑冠军,吃惊吗?   你觉得他的长相不具备某项本事,事实上他具备,于是有了吃惊。以貌取人很容易,真正发现一个人很难。我起初会争辩,会表现给别人看,现在我更愿意选择沉默,因为嘲笑你的人不配知道你的好,而珍惜你的人会主动来发现你。   我喜欢运动,相当长的岁月里,我的特长只会写两个字:体育。男孩子的青春里一定要有两样东西,运动和恋爱,不然就不叫完整的青春。无兄弟,不篮球;无恋爱,不青春。我喜欢站在球场的感觉,喜欢积极地防守,喜欢积极地进攻,除了展示自己的技术,我能看到自己的意识,那与生俱来的头脑天赋,能感受到自己的斗志,那不服输的拼搏精神。当我站在球场上时,我就会觉得自己很帅。   除了我,刘思成、胡文童和仁川也在篮球队里。我和仁川任后卫,仁川的空位投篮很准。刘思成和胡文童当锋线,刘思成一对一单打技术很强,胡文童防守积极,身材宽厚,非常会打挡拆。以前还有张建,他坐阵中锋,身体素质好,球风硬,球技扎实,在内线很占优势。我、刘思成和张建算得上是队里的三叉戟。现在张建走了,由冯会斌担当中锋。   第一场比赛我上不了场,我挨马亮他们打的腿伤尚未痊愈,腿发不了力。   刘思成担忧地说:“张建走了,你又上不了场,我们的实力大打折扣。”   仁川不以为然:“篮球队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区区一个实验班,我投死他们。”   我们第一个对手是实验班1班,实验班成绩很好,但在体育方面,他们很弱。   我说:“应该问题不大,这场我当教练。”   刘思成说:“行。”又对仁川说:“班长,发动同学去观战助威的事靠你了。”   仁川拍拍胸脯,自信满满地说:“放心,包在我身上。”   比赛在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课间,仁川走上讲台宣布道:“一会儿我们班和1班要进行一场篮球比赛,大家都去观战,为我们加油助威。”   苏晓珏拍拍手,欢喜地说:“太好了,有篮球赛可以看。”   我早已发现,除了学习,别的事她都很积极。   仁川走下讲台,单独给周诗涵说:“周诗涵,去看我们打篮球呗,1班不是我们的对手,我投篮可准了。”   周诗涵微微一笑,说:“好,我会去看的。”   仁川喜不胜收,露出一副雄心勃勃的模样。   我们奔向球场,我不能发力奔跑,但可以传球给他们热身,偶尔也手痒地投几下篮。热身完毕,他们身穿篮球服走向中圈,我身批一件外套站到场边。《灌篮高手》里我最喜欢的人物不是樱木花道、流川枫或仙道,而是藤真。我喜欢那种打球既有技术又动脑子的风格,我觉得做很多事都是这样。   我班观战的同学很多。苏晓珏和孙千紫手中各拿着两个空矿泉水瓶,撞出嘭嘭的声音,“加油加油”地喊。周诗涵和宋小芳站在她们旁边,周诗涵绝不是那种只知道学习的女生,她有很多色彩,这增添了她的美丽。赵宏飞和罗林杰没来,他们在教室学习。裘衫姗来了,她对班级活动素来不感兴趣,她来是因为对我有兴趣,发现我不上场,随即走了。李mole来了,不管班里有什么活动,她都很关心,这让队员们气势高涨。1班只有十几个观战的学生,李眉这样的尖子生当然不会来。有时候我觉得实验班其实很没趣,没有青春气息。但说不定他们自己很满足这种状态,他们有未来。可是谁没未来呢,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抵达未来。   我不在场上,控球最好的是刘思成,他担任控锋。刘思成一直是接球攻击的角色,组织得并不好,我们打得很乱,屡屡失误。仁川今天手感很差,又太急于表现自己,尤其是一心想在周诗涵面前表现自己,总是拿到球就投,许多球都是强行出手,很不合理。攻防一体,进攻一差,防守也糟,半场结束,我们反而落后1班十几分。1班气势高涨,十几人拉拉队的声浪完全压过了我们三四十人的助威团,苏晓珏和孙千紫手中的空瓶子再也挥不起劲。   刘思成生气地说:“不要接球就投,太勉强了,配合!”刘思成这话是针对仁川。   仁川不爽地说:“我跑出空位,你的球为什么不传来?”仁川这话是责备刘思成。   这场球我们不仅在比分上落后,在心气上也落后了,团队最重要的信任正在消失。   我说:“还有机会,但得按战术执行。”   胡文童大声吼道:“听好,平哥安排战术!”胡文童也对大家的表现不满。   我说:“仁川先不上,张军上,刘思成持球过半场,所有人拉开,胡文童给刘思成挡拆,刘思成突,不要传,坚决上篮,他们中锋防守不行,上不进争取造犯规,刘思成一突进去,所有的人准备冲抢篮板,抢不到赶紧退防,这一阵就按这套战术打,一会儿我再变。”   刘思成和胡文童等人都点头同意。   仁川一脸不快,埋怨道:“肖平,你针对我!”   我没搭理他。   我伸出拳头,刘思成和胡文童等人和我围成一个圈,我们拳头相挨,仁川慢吞吞地凑来,象征性地伸出拳头。我们齐声喊,加油!仁川稍微动了动嘴皮。   这套战术帮我们追回了一些分数,但对方变成收缩防守,刘思成再难突进去。   我喊了一个暂停,一场比赛只有两个暂停,我很慎重。“仁川换下张军,胡文童照样为刘思成挡拆,但刘思成假突真传,仁川跑位接球,投,不要管进不进,冲抢篮板,抢不到积极回防。”   休整后的仁川找回了手感,我们将分数渐渐追至只差1分,还剩最后一攻。   我喊了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暂停。   刘思成焦急地说:“最后一攻必须进,不然我们就被淘汰了!”   我说:“先别管进不进,最后一球对方肯定拼命防守,首先要找到合理的出手。”   胡文童说:“你安排战术。”   我说:“冯会斌发球,刘思成接球,仁川掩护刘思成运球,我怕他们会全场紧逼,胡文童站右侧45度,刘思成球运到三分线,压时间,全部散开,听到我喊挡拆,胡文童立马到罚球线替刘思成挡拆,同时,记住一定是同时,仁川向胡文童之前所在的右侧45度跑位,刘思成传球给仁川,仁川,右侧45度是你最准的位置,不要丝毫犹豫,果断出手,进不进听天由命!”   众人都是点头。   我再次伸出拳头,众人围成一个圈,拳头紧握,高喊:“加油!”   仁川这回没有异议,因为我把最后一投的机会给了他。   中锋冯会斌发球,刘思成接球,对方果然全场紧逼,仁川掩护刘思成运球过了半场,刘思成在三分线弧顶运球压时间,另外四名队员拉开。   场下鸦雀无声。苏晓珏双手合十,她在祈祷,周诗涵竟也攥着小拳头,李mole紧紧捏着自己的裤兜。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什么。   我密切注视着裁判的手势。   裁判举起右手,摊开五指,这是五秒钟倒计时。   我大喊道:“挡拆!”   胡文童冲向罚球线为刘思成挡拆,仁川迅速跑到胡文童之前所在的右侧45度,刘思成向前运一步,将球传给仁川,仁川顺利接到球,空位。   我大喊道:“投!”   仁川跳起身子,果断地将球投向篮筐。   我不喜欢仁川,但他投篮的姿势的确很标准。   皮球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空心入网!   裁判哨响,两分算!   我们赢了!   绝杀!   实验班的人呆住了,沉默无言!   我们班的人疯狂了,欢呼如雷!   我重重地挥了一下拳头,我的战术成功了,我们赢了!   这一刻,我真想大喊一声:肖平,你简直就是个天才!   对,肖平是个天才,与生俱来的智慧!   最得意的当然是仁川,是他投中了这个绝杀球,他正振臂欢呼。   该,人一生能投中几个绝杀球?   队员们兴奋地冲向我们,仁川跑在最前。   我伸出手要与他击掌。在篮球场上,我和他是队友,我对他没有任何成见,不然,我为何将这最后一攻的机会给他?只因为他中投最准,尤其在右侧45度。   但仁川对我的击掌视而不见,只管跑到周诗涵面前,兴奋又激动地说:“周诗涵,我投的准吧,我绝杀了1班!”   周诗涵微笑着点了点头。   苏晓珏兴高采烈地说:“班长,你真棒!”   仁川得意地说:“那当然!”   于大家的欢庆中,我心中钻出了一些凉意,我不在乎仁川拒绝与我击掌,我不在乎仁川成了这场比赛的英雄人物,但我在乎仁川做了周诗涵眼中的英雄人物。因为我想——我只想自己是她心中的英雄人物。   也许很自私,可这世上有些东西是不能分享的,比如爱情。   待下一场比赛吧,我会让周诗涵见识到我在篮球场的英姿,我的帅气。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会慢慢看到肖平的很多特点,他的优缺点几乎都是一体的,比如他有非常自私的方面,也有非常无私的方面,比如他骨子里很霸道,但他的霸道既针对别人,更针对自己,从以后他的发奋就可以看出,还比如他的自尊心很脆弱,很容易被损伤,但他的自尊心又很强,一定会夺回来。所以他不是一个完人,但是一个很真实的人,因为我们很多人都有两面性,甚至多面性。 ☆、那么远又那么近3   周四下午有两节作文课,语文张先用半节课讲了作文的一些写作手法,再次拿自己的文章作为例子。随后布置了一篇话题作文,话题是“幕后”。   下课时,我们交上了所写的作文。一周后的周四下午,语文张对大家的作文进行分析。这是他的习惯,前一周写,后一周分析。   语文张拿起两个作文本,说:“这次的作文有两个同学写得非常好,一个是周诗涵,一个是赵宏飞,我给大家读一读,大家欣赏欣赏。”   语文张先读了赵宏飞的作文,赵宏飞的作文题目叫《幕后的明灯》,三个小标题,以堆砌辞藻的方式讲述了姜子牙成就周武王、张良成就汉高祖和诸葛亮成就刘备的典故,最后是一段总结。   语文张说:“这篇作文我打了90分,我给的评语是文辞优美,内容丰富,引经据典,娓娓道来,可见作者的文字修养和知识储备。”   我不敢说这类文章不好,因为很多高分作文都是这种模式,但我非常不喜欢这类文章,如果让我下一个评语,我会写:徒有辞藻、空洞无味!   语文张接着读了周诗涵的文章,周诗涵的作文题目叫《幕后英雄》。文章由我们班那场篮球比赛的事入手,感叹道,当所有人都把投进绝杀球的同学视为英雄时,却忽略了场边那位充当教练的同学,是他布置了两次追上比分的战术,是他布置了最后一投的战术,他是我们的幕后英雄。文章进一步引申到教练是队员的幕后英雄,家长是孩子的幕后英雄,老师是学生的幕后英雄,在我们钦佩幕前的英雄时,也不要忽视他们幕后的那些真英雄。   语文张说:“这篇作文我打了92分,我给的评语是文笔细腻,生动形象,由浅入深,寓意饱满,足见作者的文学功底和思维逻辑。”   这真是一篇好文章。就算周诗涵笔下那个幕后英雄不是我,我也认为这是一篇好文章,真正的好文章不是看你有多少华丽的辞藻,而是看你带给了读者什么,快乐,感动,沉思,好文章都要融于生活。当然,我不得不承认,作文和文章是两码事。更重要的是,周诗涵在作文中说我是幕后英雄,那么这就是我听过的最好的作文,没有之一。   我不禁有些兴奋。周诗涵——那个我最喜欢的女生依然在关注我,正视我。不管她是否喜欢我,我和她之间的情感都超越了普通同学或普通朋友。   我对苏晓珏小声说:“太小气了,这么好的作文才给92分,要我改,我给一千分。”   苏晓珏尚未回应,语文张就喊道:“肖平,在下面讲多没意思,来讲台上讲。”   同学们轰然一片笑声。   我讲话被语文张发现了,我乖乖地站起身子。   苏晓珏掩住嘴担忧地小声说:“小9,你又惨了!”   语文张说:“来嘛,带着你的作文,来讲台上讲。”   语文张一副和颜悦色,可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有一个成语叫笑里藏刀,说的就是语文张这类人。   我别无选择,只能拿着作文本走上讲台。   语文张站到一旁,继续和颜悦色地说:“我不像有的老师,我讲课时,要是讲错了或大家有不同的观点,随时可以提出来,我非常欢迎,就像现在,肖平好像有不同的观点,我们就听肖老师讲讲。”   大家又笑,笑这个“肖老师”的称谓。   关于语文张,我只想说,他的话,你听听就行,千万别当真。后来,我发现很多人的话都是这样。   语文张说:“肖老师,你先把刚刚在下面讲的话给大家分享分享。”   讲就讲,谁怕!   我说:“我说周诗涵这篇文章要是我改,我给一千分。”   我不喜欢撒谎,也不会蠢得把说语文张太小气的话交代出来。   同学们又笑了。   我发现了,只要我站到讲台上,就是一个笑话。   语文张问:“理由?”   我说:“周诗涵写得本来就好,而我就是那个布置战术的同学。”   语文张做出恍然明悟的模样,喔喔地点了几下头,说:“难怪,能进入周诗涵的作文,我觉得你给一千分都低了,该给一万分。”   同学们继续笑。   我真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这么容易笑,兴许是因为在枯燥的教室里能笑的时候太少吧!   语文张说:“肖平,你也给大家分享分享你的佳作。”   他让我带着作文本上讲台时我就猜到了会发生什么,他最终是要我出丑。我怀疑,有些老师喜欢让某个同学出丑,有些同学也喜欢看某个同学出丑,这个班级的某个同学就是我。   我开始读我的作文,题目叫《幕后更精彩》。我讲了之前排练节目的事,从构思剧本的艰难,到排练过程中的磨合、修改,再到登台前的紧张与相互鼓励,我发现,即使没有演出成功的光环,我们同样从这个过程中获得了很多快乐、精彩和回忆,对于我而言,它们比表演的成功意义更大,只不过,表演的成功给一切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我很快读到了最后一段,“幕前是一场戏,幕后同样是一场戏,我们常常只盯着幕前那场表演给别人看的戏,而忽略了幕后那场属于我们自己的戏,其实,幕后更精彩。如果这两场戏只能有一场精彩,我会选择幕后,那是我的戏,至于幕前,给别人看的,管它呢——”   我停顿了下来。   语文张提醒道:“你好像没读完吧,还有最后几个字,继续。”他很得意,像识破了我一个巨大的阴谋。   我只能继续读道:“管它呢,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一出,同学们再次轰然笑了。   语文张问:“你的作文我打了多少分?”   我说:“50分。”   语文张问:“我给的评语是什么?”   我说:“字数不足,逻辑混乱。”   语文张问:“你写了多少字?”   我说:“不到600字。”   语文作文的字数要求是不少于800字。   语文张问:“别的同学哪怕是凑也会凑到800字,你为什么不写到800字?”   我说:“我写不出了,再写就是废话,画蛇添足。”   语文张说:“这叫基本规定,你懂什么叫规定吗,达不到规定你就会被扣分。”   规定就是规则,是我最无力反驳的一类东西。   语文张继续问:“你发现自己的作文逻辑混乱了吗?”   我说:“没有。”   我不是恶意跟语文张抬杠,我真没觉得自己的作文逻辑混乱,撇开字数不达标的问题,我自认为这是高中以来我写得最好的一篇作文。   语文张说:“看来你是火星人的思维方式,我们地球人理解不了。”   同学们又一次轰然笑了,笑得有点放肆。   这句话被同学们封为语文张的最经典语录。   我不知道有没有同学编辑过肖平的经典语录,倘若有,那一定很经典。   语文张又说:“你能解释一下最后那几个‘哈哈哈哈’是什么意思吗?”   我说:“就是写到这里时想笑,就‘哈哈哈哈’了,以此表现自己的狂妄自大也罢不拘一格也罢,都一回事。”   语文张不会知道,我最初想写的是“who TM care,哈哈哈哈”,但“TM”放在作文里太不雅,我才改成了“管它呢”。   同学们再次笑。   语文张哭笑不得,说:“你的确成功地表现了你的狂妄自大,下去吧!”   我下了讲台,朝座位走去。   语文张突然问:“肖平,下午要和我们班比赛,你准备好了吗?”   我转身回答道:“准备好了。”   语文张问:“赢还是输?”   我轻淡地一笑:“张老师,你说呢,哈哈哈哈!”   语文张呵呵笑了,因为他无法回答,他不可能说5班输,可他毕竟是老师,也不能嚣张地说5班赢。   我坐回位置,期待着和5班的这场比赛。 作者有话要说:  “幕后英雄”四字很有深意,以后大家会看明白。 ☆、那么远又那么近4   八进四,我们的对手是隔壁5班。   我比谁都清楚我们班的实力,争冠基本无望,但有机会进入四强,在教室后壁的黑板上方再贴一张奖状。   5班是我们的兄弟班级,除了物理程,两个班其余老师都一样,又是邻居,学生基本认识。高一期间我们和5班打过三场友谊赛,我们两胜一负,略占上风。如今张建不在,在实力上我们占据劣势,尤其是内线,他们的战术核心是中锋。   这会是一场艰难的比赛,但不代表我们没机会赢。   两个班均去了四五十名观战助威的同学,各站一边。苏晓珏和孙千紫依旧拿着两个空矿泉水瓶,周诗涵和宋小芳依旧和她们站在一起。裘衫姗来了,这回没走,因为我会上场,她兀自站在一旁,她在班里几乎没有什么好朋友,像是一个独立的存在。赵宏飞和罗林杰依旧不在。李mole依旧来了。   语文张也来了,他篮球打得不错,他是5班的教练。   6班没有教练,但6班有肖平。   我换上球衣,我们班的球衣是费城76人的,我的号码是3号,对,我喜欢艾弗森,喜欢他的球技,喜欢他的斗志,喜欢他的个性,其实,他打球也挺聪明。技术再好,球商不高,不可能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我脚上穿着一双普通的平板运动鞋,35块钱,原因很简单,我没钱买贵的,也舍不得买贵的。但它从不妨碍我在篮球场上冲锋。   苏晓珏笑嘻嘻走过来,说:“小9,看你表现了哦。”   我说:“你不是说我吹牛吗?”   苏晓珏不好意思地说:“我问过小童童了,他说你是我们班篮球队的老大。”   我笑了。   仁川不服地撇了撇嘴:“胡文童的话你也信!”   在仁川眼中,要么没有老大,要么老大只能是他。   苏晓珏反驳道:“人家周诗涵也说小9的篮球打得挺好。”   仁川一阵失落,不吱声了,看看周诗涵,瞥瞥我,满脸不服。   我心中异常欢喜,望一眼周诗涵,然后盯着篮球场,这是我接下来的舞台,我要在上面好好表现,因为周诗涵是我的观众,我要用最精彩的表演征服这个观众。   我将篮球在胯下熟练地来回运几下,扔给准备热身的队友。我在旁边压压腿,活动活动手指手腕,再做了十个俯和撑。我站起身子,纵跃几下,这才走进篮球场热身投篮。青春,意味着无限的精力。   简单热身完毕,我们围成一个圈,拳头紧挨。   我说:“我们能赢他们的,加油!”   体育委员刘思成是我们的队长,但我才是球场上真正的领袖。   胡文童没说错,我是这只球队的老大。   大家齐呼:“加油!”   我喜欢这种团队的感觉。   我们走上场,与5班的队员相互打招呼,然后围在中圈。   裁判哨响,比赛开始。   他们内线厉害,我们的球很难打进去,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防守外线。投手仁川完全被锁死,防守又不积极。胡文童防守积极,但进攻能力欠缺。刘思成单打也不奏效。语文张特地安排了一个高个子防我投篮,引诱我突破,然后在内线摆了两个大个等着我。我们的攻守都很被动,开场就被打了6比0。   我果断叫了一个暂停,在开场不到5分钟的时候。   仁川不满地说:“刚开场就叫暂停,后面怎么打!”   我说:“现在不叫暂停,后面的暂停我们根本就不用叫了!”   刘思成焦急地问:“怎么办,我们完全打不开?”   我说:“必须解决他们的中锋。”   刘思成问:“怎么解决?”   我说:“我和仁川换防,他们的控卫没有攻击力,但分卫篮子准,我跟他,不让他接球,胡文童帮助冯会斌协防他们的中锋,如果你对位的人准起来投死我们,认了,进攻时球给我,全部拉开,跑位吸引人,但我不会传,冯会斌上来给我挡拆,让我直面他们中锋,我要造他犯规,让他下场!”   仁川不爽地说:“这就是我们全部围绕你打?”   我强势地斥道:“别废话,要么听安排,要么下场!”   李mole在一旁提醒道:“团队,听指挥!”   上场比赛我对战术布控的成功让李mole在球场这块领域对我有了信任。   仁川不敢再有异议,心不甘愿不情地说:“那就按这个战术先打一阵。”   防守时,我像一个狗皮膏药死死贴住对方的分卫,他没我跑得快,摆脱不了我,很难接不到球,即使接到球也很难出手,他控球能力不好,传球容易失误。对方的中锋喜欢强攻,即便面对两人防守,这真是好事,强攻很难奏效。他们的进攻乱了。进攻时,刘思成、仁川和胡文童拉开跑位,冯会斌上前为我挡拆,我一次一次冲进对方中锋把守的腹地。   假动作投篮造犯规,一犯。   语文张在场边大喊:“不要起跳,伸手就行。”   有那么简单吗?假三步,挂着你的手臂在两步时上篮,犯规,二犯。   语文张大喊:“注意补防,别让肖平突进去!”   如果肖平的突破轻易就能被防住,他拿什么在球场上混。速度是我的最大优势。只需一步,补防的队员就被我甩在了身后。中锋,又是你,来吧,飘逸拉杆上篮,犯规,球进,二加一。   我已杀得情绪亢奋,猛捶几下胸,然后高举右臂,手上冲语文张比划出“二”的姿势。我在向他示威,你们的中锋离五次犯规离场还有两次。   语文张只得对中锋进行换人,我们攻防瞬间都夺回了主动。   半场结束,我们领先三分,关键是我们场面占优。   我坐在地上直喘粗气,原来每个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每个人都会累。   刘思成关切地问:“肖平,你还行吗,要不下半场你先歇歇?”   我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说:“不用。”   我一直坐在地上,喝光了一瓶矿泉水。我将瓶子扔在一旁,站起身子。   苏晓珏冲我嚷道:“小9,加油,你是最棒的!”   周诗涵竟也捏着拳头对我微笑着说:“肖平,加油!”   我真开心,周诗涵已经很久没对我微笑。我所有的疲惫一扫而光,周诗涵就是我最大的能量。   我点头说:“我会的!”   我们重新登场,继续战斗。   青春里总有一场比赛让你刻骨铭心,于我而言,就是这场球。我状态出奇地好,能突破层层防守上篮球进,能急停干拔球进,甚至三分也异常地准。   语文张在一旁急得跺脚,喊道:“包夹3号,防住他!”   我很快叫了第二个暂停,不是因为他们防住了我,而是我感到体力有些透支。   仁川问:“我们领先为什么要叫暂停?”   我疲惫地说:“我想稍微歇一下。”   刘思成说:“要不先换一个人。”   我说:“不换,只要我在场上,对他们就是一种牵制,你先控一会儿球,我边打边缓,最后几分钟我再来控球,只要稳住,这场球我们就拿下了,我们的奖状也到手了。”   我已经挣足了表现分,我要完成另一个目标。我不求那不现实的冠军,我只想要一张奖状,它可以贴在教室后面。   李mole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们再次登场,领先7分。   球场两侧“5班加油”“6班加油”的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如果你经常打篮球,某一天你状态奇好,你一定要小心,这一天你很容易受伤,因为你很拼。如我,太想征服场边那位特别的观众,也太想为班级拼来一场胜利,一张奖状。   刘思成控球,突破,被堵死,传给仁川,仁川跳起身子要投球,对方封盖罩来,仁川赶紧将球传向我。   跳起传球是球场大忌,仁川的球传歪了,飞向场外。   我纵身一跃,飞身救球。   我捞到了球,拨回场中。   我看到了苏晓珏,我正飞向她,她已吓得面容失色。   我将撞在她身上。   我猛地一把推开苏晓珏。   我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在地上。   我第一次体验到了眼前一黑的感觉。   我的右手先着地,一声脆响。   我躺在地上,右手肘关节处剧疼。   球被5班队员拿到,准备发动快攻,胡文童一把将持球队员抱摔在地,怒道:“我们有队员受伤了!”   裁判哨响,胡文童恶意犯规,被罚出场。   胡文童根本不理会,径直跑向我。   苏晓珏问:“小9,你没事吧?”   周诗涵问:“肖平,你没事吧?”   所有的队友冲到我身边,问:“肖平,你没事吧?”   所有的同学围到我身边,问:“肖平,你没事吧?”包括裘衫姗,但她只是站在外围,透过人缝担忧地看着我,没有问候。   连李mole也快步赶来问:“肖平,你没事吧?”   所有的问候都是关切和担忧,这是我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   我沮丧地说:“我手动不了了!”   胡文童说:“我给你拉一拉。”   我赶紧制止道:“千万别,可能断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   李mole说:“快跟我去医院。”   队友们小心地扶起我,我用左手托着右手。   胡文童说:“反正我也被罚出场了,我陪你去。”   我说:“好。”又向刘思成交代道:“你控球,我们领先,稳住,压时间,一定不要抢攻,不要管下一场的事,赢了这一场,至少我们会有一张奖状。”   刘思成领会地点了点头。   胡文童陪我跟随李mole走离篮球场。我看见苏晓珏在哇哇大哭。我看见周诗涵脸色苍白。我看见刘思成召集起所有队员,围成一圈,拳头相挨。   刘思成大喊道:“赢下,为肖平!”   所有队员齐声喊道:“赢下,为肖平!”   除了仁川,他只希望自己是主角。   我看到他们流泪了,我发现很多同学流泪了。   我发现自己也湿了眼角,我挺难流泪,不是吗?   我发现,我挺爱我的班级,挺爱我的同学。   我不是体育特长生,进不了校队,没有机会打很多比赛,但我也有我的竞技,有我的拼搏,有我对赛场珍贵的记忆。这就是我青春里最重要的那场篮球赛,我以受伤离场,我以胜利离场。 作者有话要说:  运动,学习,黑板报,考试,恋爱等等,这才是我们最真实的高中生活,许许多多我们的高中生活不是青春偶像剧,而是一瓶老酒,越陈越淳,越香。当然,在曾经的高中岁月里,肖平的高中生活已算足够精彩,精彩得过去少有,现在及将来再也不会有。 ☆、那么远又那么近5   李mole带我到人民医院检查,也就是李mole的丈夫和苏晓珏的母亲所在医院。X片显示桡骨骨折,但骨头没断,只是骨裂。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医生说,年轻,身体素质好,骨头硬。我竟在心中开自己的玩笑,看来贱骨头也有好处,抗摔。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一副怎样的心理素质。   医生将我受伤的手肘用夹板进行固定,再缠上厚厚的白色绷带。我的右手借助绷带挎在脖子上,我成了伤员。医生说伤势不严重,一个月后就可以取夹板,再开了些药。李mole帮我付了医药费,85元。   我说:“李老师,我明天还你钱。”   李mole拒绝道:“不用你还,你是为班级受伤,这点钱我出得起。”   我说:“我要还。”   李mole训道:“你怎么这么犟呢,真不用还。”   我没有再说话。   李mole说:“这个时间点学校食堂没饭菜了,我带你们吃饭去。”   我说:“不想吃,我先回学校。”我只是一个差生,我不习惯老师对我好,也不喜欢老师对我好。   胡文童跟着说:“我也不想吃,我陪肖平回学校。”胡文童总是跟着我。   我们不顾李mole的难堪,奔向学校。胡文童在路边随便买了点东西吃,我没有,因为我的确吃不下。   回到教室,大家都望着我,但没有多少生气。   苏晓珏匆匆起身相迎,焦急地问:“小9,检查结果怎样?”   我轻描淡写地说:“骨裂,小事。”我坐回位置,又问:“我们输了,对吗?”   苏晓珏失落地点点头,说:“你走后我们被反超了,输了3分。”又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大家的情绪就是答案,如果赢了,怎么可能毫无生气!”   这时,刘思成带着冯会斌、刘军等人走来,脸上均是歉意和愧疚。   刘思成问:“你的手怎么样了?”   我说:“骨裂而已,一个月后,满血复活。”   刘思成埋着头深怀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们没能为你赢下这场胜利!”   不只刘思成,冯会斌等人脸上也是浓浓的惭愧。   我轻轻笑了,说:“没关系,我知道大家都尽力了。”   他们能把剩余的比赛定义成为我而战,我已心满意足,至于胜利,并不会永远垂青你,如我那篇作文所说,幕后更精彩,别为幕前的失利掩盖住一切。   刘思成瞥了一眼仁川,怨愤地说:“要不是仁川抢着出风头,浪费了太多机会,我们也许能赢的!”   仁川当即从座位上站起身子,红着脖子回应道:“刘思成,你意思是输球责任全在我?”   刘思成要反驳什么,我止住了他。我说:“别吵,我说过,没关系,不就是一场球吗,我们都尽力了,每个人,包括仁川,他出手时难道不想把球投进吗?他难道不想赢球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尽力的方式,如果真要说责任的话,责任在我,我的受伤让大家乱了军心。”   我理解仁川,他也想出头,也想赢球,在这两个问题上,他和我的想法一样。只不过,我在时,球场的决策权在我手中,我离开后,他才有机会恣意而为。   刘思成立马说:“你绝对没有责任,要不是你,我们早崩盘了!”   我说:“那就行了,我们谁也没有责任,不要再计较这件事,以后大家继续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打球。”   刘思成点了点头,说:“行,等你康复。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说。”   冯会斌、刘军等人相继冲我友好地笑,尽管说!   以学服人以德服人,用在球场上,学就是球技。我本来只想考第一,追周诗涵,但于不知不觉中,我开始了这段征服的历程,从篮球队开始。   上课铃响起,李mole走进教室,站到讲台上。   李mole说:“虽然我们班今天输了,但我很开心,我再一次看到了大家的团结、拼搏精神和集体荣誉感,无论是在场上比赛的队员还是场下加油呐喊的同学,每一个人的表现很好,所以我想大家鼓一次掌,为你们自己的优异表现。”   李mole带头鼓掌,所有的同学齐齐鼓掌,掌声如雷。除了我,我鼓不了掌。   许多同学边鼓掌边望向我。   李mole突然笑着说:“看来大家都想为肖平鼓掌,那我们就再为肖平鼓一次掌。”   掌声依旧如雷。   我发现周诗涵侧过身子冲我微笑,温柔迷人的微笑。   我笑了,沉醉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沉醉在周诗涵的微笑中,如沐春风。   我真希望这些掌声与微笑永驻,可我知道,这只是我受伤而获的一点恩宠。   掌声很快消退,周诗涵也转回了身。我的右手开始肿胀,从肘部到手指,我不能写字,只能看书。   又是数学晚自习,数学罗走进教室,瞅见我,怪笑着说,哟,挂彩了啊,打篮球也能打成这样,你真有本事!换做以前,教室里又会轰然一片笑声,但这次没有任何人发笑。   我没有理数学罗,我从来都不想理他。   数学罗走后,苏晓珏嘟着嘴,自责地说:“小9,对不起!”她像犯了一个大错。   我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要给我说对不起?”   “要不是为了护我,你就不会受伤。”苏晓珏竟眼泪花花。   我的确是为了护她才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但:“换做任何一个女生站在那里,我都会这样做,所以你丝毫不用自责。”   “可是站在那里的是我,我有责任,医药费我出。”   我摇摇头,说:“不用,没多少,李老师给了。”我一定会把钱还给李mole,但我只有这么说才能打消她出医药费的念头。   苏晓珏哦一声,想了想,又说:“你每周把脏衣服拿给我,我带回家帮你洗。”   苏晓珏要帮我洗衣服,我没听错吧!   我诧异地看着她,难为情地说:“这不好吧!”   苏晓珏说:“有啥不好,不就洗个衣服嘛,我家有洗衣机。”   我嘿嘿一笑,说:“不要,真不要。”   苏晓珏急了,用请求的语气说:“你总得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呀,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我理解苏晓珏的心情,劝道:“这事与你无关,没必要过意不去。”   苏晓珏再次哭了,望着我,感动地说:“小9,你真好!”   我玩笑道:“如果我不好,你肯让我跟你混吗?”   苏晓珏破涕为笑,说:“说得也是。我能看看你的手吗?”   我点点头。   我的肘部被绑带包裹着,她只能看见手。   她心疼地说:“手都肿了,疼吗?”   我说:“不疼。”其实怎么可能不疼呢?   她担忧地问:“会不会落下残疾?”   我说:“这点小伤,怎么会落下残疾!”我伸出左手食指,说:“看到没,我这根手指是弯的。”   苏晓珏仔细瞧了我的手指,好奇地说:“对哦,你这根手指怎么是弯的?”   我说:“小时候我玩斧头,不小心砍在自己的手指上,手指已经能弯曲了,也就是说骨头全断只剩下肉,我不敢告诉爸妈,怕挨打,捂着手指一声不吭地躲到被窝里睡觉,后来我妈看见被子上全是血才发现我受伤了,找了个乡村郎中给我医治,手指接上了,但长弯了。”   苏晓珏惊讶地望着我:“你没哭吗?”   “没哭,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苏晓珏佩服地说:“你真坚强,要是我,早哭得稀里哗啦了!”   我说:“所以我今天这点小伤,你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   苏晓珏点点头,稍微释然了:“好。”   我总算宽慰了她。   裘衫姗在一个课间故意从我旁边经过,打量着我受伤的手。她从一开始就对我表现出她的开放,她不会收敛,只会越来越放肆,用她的开放挑逗着我的纯真,她一定觉得这很好玩。我拿她毫无办法,我怕她,我只能躲。   我故意将头侧向一旁,不看她。   但这是徒劳的。   她问道:“肖平,你的手疼吗?”   我似乎不得不回应她,还好这是教室,人多,她不会喊出那个恶心的称呼。   我头也不回,生硬地说:“谢谢关心!”   我既不想告诉她我疼,也不想告诉她我不疼,我只想快快将她打发走。   可裘衫姗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她俯身凑在我耳边小声说:“为了在她面前挣表现分,你拼命啊!”   我不看她,也不回答,我装作没听到。   裘衫姗继续说:“可惜球砸向的是她不是她,你英雄救错了美!”   我不看她,也不回答,继续装作没听到。   可是我还是没逃过她的挑逗。   裘衫姗说:“小处男,你蛮倔的嘛,你越倔,我越喜欢你!”   我觉得她恨不得轻轻一口咬住我的耳朵。   我不看她,也不回答,还是只能装作没听到。   裘衫姗站直身子,正经地说一句,“好好养伤”,走了。   我真想狠狠地骂她一通,可是我能骂她什么呢,她好像什么都无所谓,如果我把她骂痛了,骂哭了,那又意味着我在侮辱她,我不愿去侮辱一个女人,她走到今天这一步,正是因为受过的侮辱太多,我又不能打她,我下不了手去打一个女人,我更不至于用男人的方式狠狠羞辱她吧,天呀,那不知道是谁羞辱谁,谁玩弄谁。面对这么一个开放得不要脸的女人,我束手无策。   我好后悔当初心善地帮了她,这是现实版的东坡先生与狼。   第四节晚自习后,周诗涵在离开教室时绕到我身旁,关切地问:“肖平,你的手还疼吗?”   我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其实,我们初中就是同学,周诗涵问候我很正常。   我开心地说:“不疼。”   周诗涵打量着我的手,白我一眼,数落道:“还说不疼,都肿成这样了!”   她在教训我。有时候,教训是最深的关心。以周诗涵的性格,她几乎不会教训人,就冲这一点,我在她眼里就很特别,至少她愿意教训我。   我笑着说:“真不疼。”   我笑得一定很傻。   周诗涵继续数落道:“我知道你很拼,但不该太拼了。”   我第一次发现,训人的样子也可以这么好看,被训也可以是一种幸福。我的心里装满了蜜糖,我真希望她每一天都能这样训我。   我乖乖地答道:“以后不会了!”   原来我不是不听话,只是不轻易听话,我愿意听周诗涵的话,无论她说什么。   周诗涵想了想,说:“别的我也不能帮你什么,你要是需要帮忙洗衣服的话,就拿给我,不过我不能保证我一定洗得很干净。”   我没听错吧,周诗涵也说可以帮我洗衣服!   周诗涵和苏晓珏不同,学校没有洗衣机,她只能手洗,而且我的受伤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她没有任何责任帮我洗衣服。   我在去年冬天洗衣服时曾感叹过一句话,如果我有一个女朋友,我一定在冬天里帮她洗衣服,水太冷,我舍不得她受罪。周诗涵居然说她可以帮我洗衣服,这是怎样浓厚的一份情谊。我简直陷入了狂喜,肖平,你这次受伤值了!但我怎么舍得周诗涵帮我洗衣服!   我笑着说:“不用,真的不用。”   周诗涵依旧用数落的语气说:“下周就是中期考试,你考不了了呗!”   我笑着说:“那就不考,反正这次我也不想考,你好好考,嘿嘿。”   周诗涵轻轻撇了撇嘴,说:“你笑得真傻!”   我笑得更欢,更傻,除了笑,我再找不到别的表情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我有一万个理由相信周诗涵依旧喜欢我,我有一万个理由相信我能追上周诗涵。   我一直笑,傻傻地笑,从教室笑到宿舍。   胡文童疑惑地问:“平哥,医生是不是给你开错了药?”   我没有回答胡文童,我只想笑,傻傻地笑,我不愿自己的这份笑容中断。   我一直笑,傻傻地笑,笑到床上,笑到入睡。那一夜,我睡着也一定在笑,因为我梦见自己拉着周诗涵的手在春天的草里上快乐地奔跑,我傻傻地笑着,她也是。 ☆、那么远又那么近6   李mole一定没想到我真会把钱还给她。   当我把85块钱放在她桌上的时候,她的表情十分复杂。有时候,我们给人家什么东西,真心不想他还,他要还,我们反倒觉得尴尬。此时的李mole就是这样。   李mole说:“肖平,你这是干嘛?”   我说:“李老师,这是你昨天帮我垫付的医药费。”   李mole说:“我说过,不要你还。”李mole将钱递回。   我后撤身子:“不收。”   李mole责备道:“你怎么这么犟!”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很犟,如果我认定一件事,不管怎样,我都会去做它。   我说:“我不喜欢欠人家情,更不喜欢欠人家钱。”   许多人都说,钱债好还,情债难还。其实,钱债往往包含着情债,如果这钱债里不含有情债,人家很可能非让你还不可,如高利贷,赌债,那比情债还可怕。我这一辈子欠过很多人情债,但从不欠人钱债。   我走出了办公室,李mole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我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她的确对我很无奈,将来,这样的时候还有很多。   ******   苏晓珏下午上学时拧来一个饭盒。   她小心地将饭盒揭开,轻轻放在我桌上,饭盒里装着乳白色的浓汤。苏晓珏笑嘻嘻地说:“小9,这是我妈熬的乳鸽汤,还是热的,你赶紧喝了,可以帮助你伤势恢复。”   我推辞道:“就一点小伤,不用这样。”   苏晓珏凶巴巴地说:“都骨裂了还是小伤,马上喝,不然我再也不理你!”这个小丫头居然拿不理我来和我使性子。可她立马又变成央求的语气,说:“小9,你就快喝嘛,不然我心里不安。”她是条变色龙,这条变色龙很可爱。   我理解苏晓珏的心思,她觉得我的受伤有她的责任,千方百计地想照顾我以示弥补。“今天的我喝,但如果你再带来,我绝对不会喝。”我说得很认真,在周诗涵面前,我不想接受其他任何一个女生的好。   苏晓珏将嘴撅成O字,长长地哦了一声,无奈,委屈。   我怕她伤心,喝下一口汤,笑着说:“很好喝,谢谢。”   苏晓珏陡然嘻嘻笑了。   没过几天,我在宿舍发现自己的脏衣服不见了。   男生宿舍经常有小偷光顾,我以为衣服被偷了,骂道:“这小偷是有多穷,连我几件破衣服都偷。”我穷,而且不讲究穿着,我的衣服都不上档次。   胡文童在一旁偷笑。   我没好气地说:“你笑什么,下一次就轮到你,偷得你一条内裤不剩,天天挂空挡。”   胡文童唉声叹气地说:“我才没那么好的命!”   我觉得奇怪:“什么意思?不会是你帮我把衣服洗了吧!”   胡文童说:“平哥,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你做,但洗衣服不可能,我连自己的衣服都不想洗呢!”这是实话,胡文童每次洗衣服都恨不得用脚踩。   胡文童生活上有两个缺点。第一个缺点是自理能力差,关于这个问题,我认为归根结底就一个原因,懒,别说什么不会,很多事不会的本质是懒得学。第二个缺点是用钱没规划,有了大手大脚地花,没了狼狈几天又问家里要,你若问他这学期从家里要了多少钱,他一定说不出来,还好他爸爸在外面当包工头,他妈妈在街上开店,家境比较宽裕。   我瞧他一眼,说:“我就知道,兄弟有难你从来不帮忙!肯定是你小子怕我让你帮我洗衣服,干脆给我扔了!”   胡文童当然不会干这事,但我感觉他知道真相,故意拿这话激他。   胡文童果真上套,赶紧解释道:“我没扔,你的衣服在苏晓珏那里。”   我惊诧地问:“怎么会在她那里?”   胡文童眉头紧皱,为难地说:“这事我真不能说。”   我说:“你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该出卖的也出卖了!”胡文童一直这样,每次我们违反纪律被喊进办公室,说好一条战线,胡文童一定是第一个出卖我的人,比如上次数学罗拖堂我们出去打篮球被抓,李mole一问,他马上就看着我,事后还若无其事地说,我什么都没说啊!   胡文童琢磨一番,说:“好像是这样。”   我说:“那就老实交代吧!”   胡文童坦白道:“苏晓珏哄我出去吃零食,让我偷偷把你的脏衣服拿给她,我说你直接找他拿呀,她说你肯定不同意,既然你不同意,我怎么能做呢,可是苏晓珏她揪着我耳朵不放,你知道我最怕人揪我耳朵。”胡文童越说越夸张,变成了手舞足蹈,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他不去当演员真的挺浪费。其实,在我高中的人生之戏里,他是最佳配角,同理,在他高中的人生之戏里,我也是最佳配角。   苏晓珏揪他耳朵我信,但他能坚持几秒钟就难说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是周诗涵让胡文童这么做,我一定很兴奋,却是苏晓珏让他这么做的。我很感激苏晓珏,但我更怕周诗涵会介意。   我睖着胡文童。   胡文童无辜地耸了耸肩。   我说:“以后她再要我的东西,你就跟我说。”   胡文童应道:“知道了。”然后遗憾地说:“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瞅着胡文童,他明显话里有话。   胡文童一皱眉头,说:“哎呀,我就都交代了吧,我把我去年冬天的脏衣服也放在里面了,你千万别告诉苏晓珏,她不知道。”   胡文童居然将他的脏衣服放在我的脏衣服里面,拿给苏晓珏洗,这个浑小子。   我完全找不到词汇来修辞我这个损友、挚友,唯有哭笑不得。   当苏晓珏将洗好的衣服拿给我时,轮到我尴尬了。   我带了几分严肃地说:“这些事我能做的,你真不用这样,我不习惯别人对我好。”   苏晓珏不以为然地说:“这没什么呀,我们是朋友嘛,再说,又不是我手洗的,是用洗衣机洗的!”   苏晓珏,她的确当我是朋友,是好朋友。   我忧虑地说:“周诗涵也说过帮我洗衣服,我怕她会多想。”   苏晓珏很清楚我喜欢周诗涵,并且一直在帮我,我不需要对她有任何隐瞒。有一天你会发现,那个你什么话都可以说的异性朋友,她比恋人还难得。   苏晓珏却豁然明悟,笑嘻嘻地说:“小9,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嗯,我是不该这么做,你尽管安心地把衣服拿回去,周诗涵那边我搞定。”苏晓珏说得信誓旦旦。   我不知道苏晓珏有没有这个本事,我只能祈祷但愿。我追周诗涵就像在做一道十分复杂的数学题,任何环节发生差错,我都得不到正确答案。   ******   一个课间,苏晓珏拉着周诗涵去上厕所,直到快上课时两人才说说笑笑地回到教室,在走进教室的时候两人都看了我一眼,脸上依然笑。   苏晓珏坐回位置后,冲我得意地伸出两个手指:“耶,搞定!”   我诧异地望着她。   苏晓珏神秘地说:“小9,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问:“什么?”   苏晓珏凑在我耳边说:“我觉得周诗涵也喜欢你!”   苏晓珏的声音很小,但在我听来无比响亮,像寂静山林里的几声鸟鸣。她说周诗涵喜欢我。我愣愣着看着苏晓珏,心跳却像激昂的交响乐。   苏晓珏说:“真的,从她的一举一动,从她说到你的每一个字!”   我迫不及待地问:“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苏晓珏却移开身子,摇晃着脑袋,神采奕奕地说:“女生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我一阵失落。   苏晓珏嘻嘻笑了笑,竟深沉地说:“小9,其实嘛,有时候这样刺激她一下挺好,很多女生都是这样,你不刺激她,她永远不知道心里对你的在意。”   我再次诧异地望着苏晓珏:“你一个小丫头怎么懂这些?”   我总觉得,像苏晓珏这样幼稚的小姑娘,除了玩,除了开心,其它什么都不应该知道,包括感情和学习。   苏晓珏的脸上莫名地浮起了几丝哀伤。   我第一次意识到,苏晓珏也许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孩。   苏晓珏脸上的哀伤很快散去,真诚地劝道:“小9,你该买几件像样的衣服了,还有,你那几件冬天的衣服太大了,不合身,你长得没你想象的那么快。”说完又嘻嘻笑了。   苏晓珏在拿开学我那句“李老师,我这两年青春期,长得很快”开玩笑。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一向认为自己不需要靠长相和着装立足,我对我的头脑充分有自信,但当第一次有女生对我说,“你该买几件像样的衣服了”,我隐隐有几分感动,苏晓珏的心思并不是外表上看到的那么大大咧咧。当然,我也只能笑,因为那几件冬天的衣服根本就是胡文童那个臭小子的,他出卖过我千百次,我却不会出卖他一次,就凭他叫我一声平哥。 ☆、那么远又那么近7   期中考试来了,但与我无关,我窝在宿舍里看了几天书。   成绩很快出来。周诗涵第一,年级27名,是普通班里年级名次最高的。她在年级里名声大震,许多老师都在自己所教的班级里夸她。我很开心,我说过,我希望周诗涵好,越来越好,尽管她越好就离我越远。   任川班级第二,年级八十多名,差周诗涵二十几分。任川有些闷闷不乐,一有人和他提起成绩,他就失望地摇头说,考得不好,本来可以考得更好的。我有点想笑,他这次的成绩和上学期期末成绩差不多,上次他还假装谦虚地说自己发挥得好。平心而论,任川只有这个水平。我希望有一天任川能明白,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极限,有些人,不管我们怎么努力,注定是考不过的,如他考不过周诗涵,如年级里还没有人能考过李眉。那么,他将过得不那么虚伪,不那么累。当然,任川并不太郁闷,他起码又一次考过了罗林杰和赵宏飞。   罗林杰第三,不管他考第几,总是木木的,不欢不喜,像一块砖头。我倒觉得一个人,开心就是开心,悲伤就是悲伤,这样的生活才多彩。赵宏飞落到第四,沮丧地说,这次下滑得厉害,以后不能再玩,要认真学习了,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下滑到什么地步。其实,赵宏飞学习很勤奋,连班级篮球赛都舍不得花时间去观战,他几乎没怎么玩,除了周六晚上去网吧或者录像馆看点另类节目。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把这个戒掉,如果可以,我不建议他戒掉,人的有些情怀是需要得到满足的,包括闷骚和空虚。   苏晓珏的成绩的确不怎么好,只考了班上三十几名,换句话说,她的成绩比我以前还差。苏晓珏嘟囔着嘴说,完了,肯定要被我妈骂死。我说,你不告诉你妈不就得了,我一直这么做。苏晓珏说,没用的,我妈会打电话问李老师。这倒是实情,回到这里,再不比在成都,她在教室里几乎没有秘密。我问,你妈很凶?她想了想,说,也不是很凶,肯定会说,你的成绩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天天净想着玩,信不信我扣你的生活费!苏晓珏学着她妈妈训斥她的口气。随即叹息一声,说,哎,算了,骂就骂吧,扣就扣吧,反正我还有点小金库,不怕。她担忧的问题原来在这里,当她发现这个问题不足以对她构成威胁后,立马释然了。我笑了,这个小丫头的思维方式,我不太懂。   宋小芳第九名,胡文童五十多名。   我没有名次,在前门旁的成绩单上,肖平的名字在最末,所有的成绩都是空白。这种感觉居然挺好,就像我当初理的那个光头,一切从新开始,就像给了我一片空地,我可以自由栽种。   李mole对我们班这次的考试成绩进行了分析,她说,年级前五十名,除了我们班的周诗涵,其余全部是实验班的,年级前一百名,我们班有四名同学,是普通班里最多的,说明我们的尖子生很不错,但年级前二百名,我们班还是只有四名同学,说明我们班脱节现象很严重,前面跑得快,后面却没有跟紧,另外,我们班的综合成绩依旧没起色,还是年级倒数第二,希望大家都能以周诗涵为榜样,以仁川、罗林杰和赵宏飞为榜样,认真学习,提升成绩。   李mole的喜大于悲。我能理解她,评价一个班级的好坏,有两个指标,一是综合成绩,二是尖子生,第二个指标有时比第一个指标更重要,别说我们班综合成绩是倒数第二,就算是倒数第一,只要有周诗涵等人顶在前面,就没有人敢说我们班是一个烂班。就像一个女人的漂亮首先看脸,脸好看了,胖是丰满,瘦是苗条,高是亭亭玉立,矮是萌萌可爱。李mole单独将周诗涵列出来,足见她对周诗涵的器重和喜爱。也意味着从这一次考试开始,我们班三驾马车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周诗涵始终面色平静,她一直这样谦虚低调,她是个好学生。但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欢喜,有哪个学生不愿得到老师的夸赞呢?那不仅仅是一种夸赞,更是一种认可,一种鼓舞。   下课后,我走到周诗涵身旁,说:“周诗涵,你很棒,继续加油!”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去周诗涵的座位旁跟她说话。我受伤后她对我的关心,她说可以帮我洗衣服和苏晓珏说周诗涵喜欢我增强了我面对她的自信。   周诗涵温柔地微笑着说:“我会的,你也加油!”   周诗涵又一次冲我微笑,温柔地微笑。她一定知道我说的“继续加油”是什么意思,27名去不了实验班,我也知道她的“你也加油”是什么意思,我当着全班发出的宣言还搁在那里呢!   仁川问:“肖平,你的手好些了吗?”   我说:“好多了,能慢慢写字了。”   仁川故作遗憾地说:“这次真可惜,你没有参考!”   我问:“怎么可惜了?”   仁川轻飘飘地说:“不然说不定第一名是你呀!”   他明显在挖苦我。   周诗涵瞅了仁川一眼,顿时沉下脸。   我不喜欢沉脸的周诗涵,那样的她不迷人,但这一次例外,她为我而沉脸。   我真开心,仁川,我知道你喜欢周诗涵,那么你不妨多暴露些你的浅薄,尤其是针对我肖平,看看周诗涵会不会因此而喜欢你。   我笑了,真的笑了。   我说:“有可能。”   仁川笑了,笑得很不屑。   仁川煽风点火地对周诗涵说:“周诗涵,有人说他能考过你。”   周诗涵轻描淡写地说:“考过就考过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被考过!”周诗涵在学习上很好强,但也许她真不介意我考过她,当然,在这个班里,可能只针对我。   仁川以为周诗涵对我的话不满,自鸣得意地对赵宏飞说:“中期考试摔了手,不知道期末考试又会摔了哪里!”   赵宏飞笑。   我只能笑。我不喜欢愤怒,那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不如笑,或许笑别人,或许笑自己。   仁川,有一天,我一定会给你上一堂课,不只给你,而是给所有自以为了不起的好成绩,我要告诉你们“尊重”二字怎么写。   我回到座位,苏晓珏替我打抱不平,愤恨地说:“小9,班长说话好过分!”   我说:“没有呀,他说得很对。”   苏晓珏睁大了眼睛瞧着我,说:“啊,你还说他说得对,不就成绩好点,有什么了不起,才不稀罕呢,人家周诗涵成绩比他好都没有像他这样!”   苏晓珏露出很不屑的神态。苏晓珏成绩不好,所以有些事我们的心态是一样的,比如看不惯好成绩的嚣张。我体验过很多处境的心态,差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种。   我小声说:“如果周诗涵和他一样,我会喜欢她吗?”   苏晓珏嘻嘻笑了,说:“你就忘不了你的周诗涵。”   我怎么可能把周诗涵忘掉呢?非但不能忘掉,还要每天想她,看她。   ******   期中考试刚结束,期末考试还很远,许多同学会放松一段时间,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单从学习上看,高中就像一场马拉松,除了抵达终点,中间的任何一个界标都没有停留的意义。   这对于我而言一定程度上是好事。在大家都懈怠的时候,往往是你最容易超越别人的时候。我从来不会因为看别人玩而给自己一个可以不学习的理由,我永远相信榜样只是少数人,如果连少数都没有,那么我就自己做榜样。   但,这种有利仅仅是在一定程度上,根本的决定性因素在于我怎么做。我仍然每天坚持完成任务,尽管我写字的速度很慢;我仍然会在第四节晚自习后和胡文童去操场上小跑几圈;我仍然每晚熄灯后缩在被窝里借助电筒的光芒再看一会儿书,这不会影响人家休息。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我同样在进行一种偿还,而且我清楚,这条偿还的道路才刚刚开始,未来还很遥远。   有了我怎么做,别人怎么做——是懈怠或者勤奋——就变得无关紧要了。在学习上,这个别人也包括周诗涵。很多人说我聪明,我承认聪明是一种与身俱来的天赋,但如果你能将聪明转化为睿智,你拥有的将不只是天赋,而是无敌。   上第四节晚自习的人不多,那不多的人里面很多也是上一会儿就走。教室里只剩下了四个人,我、周诗涵、胡文童和宋小芳。   宋小芳调侃道:“哟,你们两个现在是下定决心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啊!”   我们四人初中一个班,感情当然不一样。   胡文童一扬头颅,说:“那是,我和平哥要翻身奴隶做主人!”   宋小芳撇撇嘴:“害不害臊,你明明比肖平大,张口闭口就是平哥!”   胡文童叫嚣道:“我高兴叫,怎么了!”   宋小芳戏谑道:“这么不要脸,难怪苏晓珏叫你小童童。”   胡文童皱了眉头,说:“你没事扯她干嘛,她小娃娃一个,想一出是一出!”   宋小芳瞅瞅我,说:“肖平也不要脸,天天被苏晓珏小9小9地喊。”   我说:“我惹不起她,只能投降。”   宋小芳哈哈大笑,说:“第一次听说还有肖平惹不起的人!”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的确惹不起苏晓珏,我也习惯了她叫我小9。   周诗涵突然问我:“你是不是受了仁川的刺激?”   周诗涵问得很认真。   我说:“没有。”   周诗涵问:“真的?”   我傻乎乎地笑着说:“真的,这世上除了一个人,没有任何人能刺激到我。”   他们三人都听得出来我说的这个人指周诗涵。   宋小芳故意咳嗽了一声。   周诗涵白我一眼,训道:“你又来了是吧!”   我的笑容立马收敛了。   周诗涵站起身子,说:“芳姐,我们回去吧!”   宋小芳应道:“好。”   两人行至门口,周诗涵转过身,亲切地说:“胡文童,你要是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胡文童愣愣地啊了一声。他的心思不在学习上,怎么会跑去问周诗涵题。   其实,周诗涵这句话根本不是对胡文童说的,而是对我说的。她在间接告诉我,我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她。   宋小芳对胡文童说:“你也可以问我。”   胡文童说:“我才不问你,要问也问周诗涵。”   宋小芳撇撇嘴,说:“狗咬吕洞宾,好心当作驴肝肺,我还不想给你讲呢!”挽着周诗涵走了。   我笑了,笑得有点坏。   胡文童问:“你笑什么?”   我说:“我在想,假如我追上周诗涵,你追上宋小芳,会不会很有趣?”   是啊,那是多么有趣,多么美好,多么浪漫,如果那样,我们就一起举办婚礼,一起走向幸福。   胡文童气得脸都绿了,捏上拳头猛吸一口气似要发怒,但又将气吐了出来,拳头也松开了,指着我不满地说:“你真够意思,温柔的你带走,母老虎留给我!”   我说:“我觉得宋小芳挺好啊!”   胡文童责问道:“那你怎么喜欢周诗涵呢!”又无奈地摇摇头,说:“你总说我是损友,我发现你也差不多,哎,还是看书吧!”   胡文童当然不会生我的气,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他每天晚上陪我上第四节自习,虽然他很多时候是在看武侠小说。为此我劝过他,他做过认真学习的尝试,却始终收不了那颗玩心。我无法多劝,我自己曾经也是个堕落分子,我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内心崛起,找到那份精神能量,找到那份属于他的特效药,别人的劝导很难有用,反而会像绳索勒着他。何况,我一向不认为读书这条路适合每个人。他总会陪我呆在教室里,然后陪我跑步,陪我说说话。他说,回宿舍也没有什么事干。我想,躺在床上看小说一定比坐着硬板凳看舒服百倍。   我高中时代最好的兄弟有两个,一个叫张建,一个叫胡文童,一个为了我提刀去砍人,一个始终陪伴着我,无论在我最艰难的时候还是最风光的时候。   此时,我上铺的那个损友兄弟一定不会知道,他陪伴着一段传奇,而那个被他称为“母老虎”的宋小芳,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女朋友,与他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最终成为他人生节目中唯一的女主角。 ☆、谁也不可侵犯1   为纪念“12.9”运动,学校决定举办一次“纪念革命先烈,珍惜幸福生活”主题征文比赛。李mole只简单提了这事,具体事宜由语文张给大家说。   语文张今天讲的内容是作文体裁的灵活选择,以《赤兔之死》和《患者吴诚信就诊报告》两篇经典满分作文作为例子。语文张说:“试想,面对成千上万的试卷,阅卷老师评得头晕脑胀,突然看到这么新颖的作文,他难道不会眼前一亮吗?”我同意他的说法,这就好比在众多长相普通的女生中突然看到了一个绝色美女,怎能不为之一惊!但语文张告诫道:“如果没有深厚的写作功底,不要轻易尝试特殊体裁,很可能弄巧成拙。”我依然同意他的说法,这就好比打篮球,没有足够的技术,你别想在球场上玩出花样。说到底,功底很重要,功底到家,你怎么玩都是佳作,如鲁迅先生《秋夜》中“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是经典之作,而肖平同学《幕后更精彩》中那四个“哈哈哈哈”就是笑话。   语文张说:“大家可以在平常试着练一种自己比较擅长的特殊体裁的作文,以防万一高考时要是真写不出,还能试试。”他说得对,总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就算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你手中首先得有兵器。   老实说,语文张的作文课讲得很不错,不管他的那些文章我喜欢还是不喜欢,都不能掩盖他对写作深有研究的事实。   我举起了手。   语文张看也懒得看我,说:“赶紧去!”   语文张一定以为我又是请假去上厕所,以前我在课堂上举手只会为了这事,经常被骂懒人屎尿多。   我站起身子说:“张老师,我不是上厕所,我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语文张吃惊地瞅着我:“喔,你有什么问题?”   我问:“可以写情书吗?”   大伙儿哄然一片笑声。   语文张难以置信地问:“情书?”   我说:“嗯,我觉得我最擅长的体裁是情书,不知道可不可以写?”   语文张以为我在故意刁难他,沉着脸说:“你先把情书拿给我看看。”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情书当然不能给你看了。”   大伙儿又笑。   语文张不耐烦地命令道:“肖平,好了,别出风头了,坐下!”   大伙儿再笑,大家都以为我在出风头,其实我是很认真地在问语文张这个问题。周诗涵没笑,她看过我的情书,但我不知道她觉得我的情书写得怎样。   我只得坐下。   语文张说:“像情书之类的敏感体裁我劝大家还是不要用,九死一生,高考考的不是个性。而且你以为写情书简单啊,情书需要很强的生活体验和情感体验,你们这个年龄能写出什么好情书!”   这也算是他的一种回答吧!   尔后语文张开始郑重地说征文比赛的事。比赛分高中组和初中组,高中组设一等奖一名,二等奖三名,三等奖六名,优秀奖十名,学校会在“12.9”当天举办颁奖仪式,一二三等奖的作品由作者向大家朗诵。他说,这是一次难得的锻炼机会,也是一次难得的展示自我的机会。他也不忘炫耀一句,我是此次征文比赛的评委老师之一。   语文张说:“我对6班和对5班的要求一样,至少出5篇征文,周诗涵,你的作文水平很高,你写一篇。”   周诗涵点点头。   语文张说:“仁川,赵宏飞,你们也各写一篇来。”   二人亦点头应诺。   这三个人,就算语文张不安排,他们也会自觉地写。   语文张又瞧着罗林杰,说:“罗林杰,你写一篇,你那个作文就需要练。”   罗林杰的神情跳动了一下,他不喜欢这个任务,但还是嗯了一声。   然后语文张环顾了一遍教室,将视线落在我身上,说:“肖平,要不你也整一篇,我看你小子还有些想法,不是连剧本都写得出来吗?”   我不知道语文张是真想让我写还是在揶揄我。   我连忙摇头道:“我不写,写不好,怕丢你的脸。”   全班轰然大笑。   语文张也呵呵笑了,说:“这么谦虚呀!”随即瞅着苏晓珏说:“苏晓珏,你写一篇。”   苏晓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吓得瞠目结舌:“啊!”   语文张笑着说:“你啊什么,你就只听你外公的话,不听张老师的话啊!”   大家又笑了。   苏晓珏将嘴撅成O型,长长地哦了一声,万般无奈,小声嘀咕道:“我才不听我外公的话呢!”   她外公一定对她说过要好好学习,甚至经常这么叮嘱,她听了什么?我看是她外公听她的话差不多。   语文张说:“其他同学也鼓励写。”   其实,当语文张安排好这五篇征文后,对其他同学也没报什么希望了。   语文张建议大家别局限于“12.9”运动,“12.9”运动只是一个材料,一个引子,要放开思路,独辟蹊径,千篇一律很难出彩。   课后,苏晓珏双手托着头颅,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嚷道:“完了完了完了!”   我笑着说:“幸亏我不是校长的外孙女,得不到这般厚爱。”   苏晓珏扭过头,朝我一个劲翻白眼,说:“小9,我看你是在幸灾乐祸!”   我摇头道:“没有,没有。”   苏晓珏凶道:“还说没有,分明就是,还有,张老师明明让你写,你不写,这才砸到了我头上,是你害了我!”   我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晓珏哼一声,说:“就有!”又哼哼阴笑两声,小声命令道:“小9,我的这篇你帮我写!”   我立马摇头拒绝道:“我写不出。”   苏晓珏摇头晃脑地说:“我不管,反正你帮我写,不然——”   她又要威胁我,她又要耍赖。   我打断她的话说:“不然,你是去校长那里告我还是去李mole那里告我?我现在又没违规,怕什么!”   苏晓珏朝我摇了摇手指,说:“这招已经制不住你了。”   我说:“你知道就好。”   苏晓珏突然凶巴巴地盯着我,小声说:“但我可以跟周诗涵说你的坏话,让她不喜欢你,我和周诗涵关系很好,你知道的,哼哼!”   我惊诧地瞅着苏晓珏:“你也太狠了吧!”   苏晓珏得意地说:“那当然,不然怎么制住你个小9!”又嬉皮笑脸地说:“嘿嘿,小9,你斗不过我的,降了吧!”   我露出一张死鱼脸,她抓住了我的命门,我不降不行,这个刁丫头!   苏晓珏拍拍我的肩膀,哄道:“小9乖哦,姐那个什么征文交给你了!”尔后拍拍手说:“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你要是表现得好,姐可以帮你追周诗涵,别小看了女生在旁边的添油加醋,很有用的。”   她分明是打我一棍再喂我一颗糖吃,我却拿她毫无办法,这个刁丫头!   苏晓珏又提醒道:“对了,别告诉别人哦,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然后哈哈地欢笑,笑得简直有几分猖獗。   ******   几天后,周诗涵将文稿交给了语文张。她是个好学生,每个老师都喜欢的好学生。她的父亲是一名语文老师,从小培养她写作,她喜欢写作,功底也厚,我希望她将来能当个作家,如果她愿意,一定行,我永远相信她。我呢,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给她当家。   语文张对周诗涵的文稿非常满意,指导周诗涵修改了很多次。满意与修改在写作上绝不冲突,只有一块好玉才值得精雕细琢。三次?五次?我也不知道周诗涵修改了多少次,总之,语文张在课堂上断定周诗涵的征文能得奖。   苏晓珏焦急地问:“小9,我们的什么时候交?”   她真会用词,一个“我们”又将我牢牢捆绑在她的任务上。   我说:“还在想哩。”   苏晓珏说:“赶紧想,得不得奖无所谓,完成任务就行,免得张老师去外公那里告我的状。”   她真幼稚,就算她不写,语文张也不会跑到唐校长那里告她的状。但不排除语文张会在某天和唐校长交谈时邀功地说,上次的征文比赛我本来让苏晓珏写一篇,锻炼锻炼,可惜她没写。这种事他真做得出来。可又能怎样,苏晓珏根本就不怕她的校长外公,她会撒娇呢!   第四节晚自习后,周诗涵来到我座位前问:“肖平,你写征文了吗?”   周诗涵脸色轻悦,她一定也对自己的文稿很满意。   我说:“没写。”   周诗涵说:“张老师让你写,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我说:“我不想写。”   不想是一个分量很重的理由,至少于我而言。不想做就不做,想做就做,多自在,多潇洒,多有个性。   周诗涵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她对我的回答不满意。   我问:“你写的是什么?”   周诗涵冷冷地说:“一种花,一种鸟。”   我哦了一声。   “一种花,一种鸟”是什么东西?我想知道,但我不想此刻知道,我要等待她站在台上朗诵出来。许多事,一定要等到最合适的时机才能展现它的极致。所以,人生的很多美丽都需要等待,等待也是一种经营,一种修行。   我知道,周诗涵对我有些失望。其实,我挺想告诉她,我会写,正在想着如何写,写好,可我不能说,这是我和苏晓珏之间的秘密。秘密就是承诺,我遵守着对每一个人的承诺,包括自己。但我不知道这对于周诗涵是不是一种欺骗。   于是我只能等待,等待花开的那一天,等待我能拉着周诗涵的手在春天的草地上快乐奔跑的那一天,等待她在花丛中对我美美一笑的那一天。我不喜欢周诗涵的冷冰,不喜欢她的欲言又止,我喜欢她笑,喜欢她训我,甚至喜欢她被我气哭,那样我一定会轻轻将她搂入怀中。我希望有一天,周诗涵是一朵为我盛开的花,是一只停歇在我身上的鸟。   既然周诗涵写了一种花,一种鸟,那么我就写一种树,一种果。鸟要有树,花要结果。当然,我是帮苏晓珏写,一定要以她的口吻写,烂漫,天真。   次日,我递给苏晓珏一张折叠的纸,说:“我写好了。”   苏晓珏慌忙展开,只看了一眼便瞪着我。   我在一旁笑得不亦乐乎。我给她开了一个玩笑,纸上写着“我要得第一——我外公是校长,校长是我外公——苏晓珏”。   我说:“你这么写一定能得第一。”   苏晓珏斥道:“小9,我才发现,你好坏哦!”   我只是一个不到16岁的男生,我的生活有沉思,更有快乐。   我笑着把另一张纸交给她。   苏晓珏看了一遍,哼一声,说:“这还差不多,写得不错。”   苏晓珏将文稿誊抄一遍,欢快地跑到办公室向语文张交差,不一会儿,又欢快地跑了回来。   苏晓珏说:“张老师说我写得挺特别。”   我笑呵呵地问:“是你写的吗?”   苏晓珏睖我一眼,凶巴巴地说:“从现在开始它就是我写的了!”   我笑了,她挺霸道,但她的霸道一点也不讨人恨,反而透着浓浓的可爱劲。而我也不会和她计较,她是我的好朋友,像我的小妹妹。 ☆、谁也不可侵犯2   “12.9”来了,那段热血激昂的历史再次浮现在我们脑海中。我总在想,如果我生在那样的时代,一定也会去呐喊、去抗争,并且冲在最前方。因为我有血性,有激情。我读历史,常常想象假如我穿越了在特定的历史中可能扮演怎样的角色。   作品朗诵暨颁奖典礼在一个下午举行,学生们纷纷提着板凳来到大操场,只有这里能坐下全校学生。我们只有一套秋季校服,最普通的运动装,很丑,可我不得不说校服是个好东西,因为穿上校服时,大家的衣服一样,没有贫富的感观,我觉得这是校服最大的意义。但学校对学生穿校服要求不严格,只当有人来检查或者举行正式活动时才要求学生穿校服,如今天的作品朗诵暨颁奖典礼。   依班级而坐,每个班两列纵队,数千名学生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坐在一起,如果远远望去,可能真像一大片细小的希望之花。灿烂的阳光并不能祛除太多冬的严寒,许多同学把手抄在衣袖中、揣在裤兜里或夹在两腿间来回搓,我没有,我全身散发着一种热能。   活动由语文张主持,教育局局长等人是嘉宾。语文张很适合这类场合,临场应变游刃有余,话说得圆圆润润,这的确是一项本事,如果我是领导,我也喜欢这样的下属,撑得住场面。   以免初中组的文章和高中组的文章形成鲜明对比,先进行了初中组的颁奖仪式和作品朗诵,他们人少,只设有一个一等奖、两个二等奖、四个三等奖和六个优秀奖。轮到高中组,最先公布的依然是优秀奖作品、作者及指导老师。学生的作文往往会在后面加上指导老师谁谁谁,所以,学生的荣誉就是老师的荣誉,学生的本领就代表了老师的本领。   赵宏飞得到了优秀奖,一脸沉稳地上台领奖。其实心中一定笑开了花吧!当然,也不排除他觉得自己该得个更好的奖却未能如愿。我不知道赵宏飞写了什么,优秀奖没机会朗诵自己的作品,我也不想听他的文章。   接着是三等奖,高一高二高三各有两名同学,高二是李眉和文科班一名女生,好像叫邱雯雯,我不认识,也没关注。李眉的征文题目叫《忠魂永驻》,将“12.9”运动与太平县的革命事迹相结合,阐明忠魂会在华夏土壤上脉脉相承,永不消退。语文张会对每篇作品进行简短的点评,他给《忠魂永驻》的点评是“作者文笔流畅,巧妙地将大家熟知的历史与大家身边的历史相融合,让人觉得很亲切,增强了作品的感染力”。   六篇作品朗诵完毕,六个作者站到台上,由高一高二高三的年级主任给他们颁发荣誉证书。   然后是二等奖,高一高二高三各一名同学。高一高三的获奖同学先后上台朗诵自己的作品,高一的是男生,高三的是女生,女生叫陈芳,个子挺高,旁边有人说,那女的成绩超好,高三年级前几名。的确是超好,不然也不会有名声流传到我们年级。   语文张点评了陈芳的作品,接着说:“最后一个获得二等奖的同学是高二的某位同学,是一位女同学,会是谁呢?”语文张卖起了关子。   苏晓珏小声答道:“周诗涵。”   她很相信周诗涵的本事。   语文张当然听不到苏晓珏的答案,激情洋溢地宣布道:“作品题目叫《成长史诗》,作者是高二六班的苏晓珏,指导老师张千铭,大家掌声有请苏晓珏同学上台朗诵她的作品!”   苏晓珏听愣了,目瞪口呆地说:“啊,我?”她一定没想过自己能得奖,而且是二等奖,她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她情不自禁地回头望向我,又怕被人发现其中的猫腻,赶紧转了回去。   我很兴奋,苏晓珏得奖便是我得奖。我还有点惊喜,我压根儿没想过会得奖,我的作文一直很差劲,我只是以我能做到的最好将我的想法表达了出来。   苏晓珏嘀咕一声,“玩大了,”在大家的掌声中走上台,从语文张手中接过稿子,站在舞台正前,开始朗诵我们的作品。   成长史诗   太爷爷的院子里有一棵小树苗。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他在荒芜的大地上发现了这棵小树苗,没有枝叶,光秃秃的树干只连着一点根须。   有人说,这棵树活不了。   但太爷爷将小树苗带回了家,种在花园里,浇水,施肥。   太爷爷说,有一天,它会发芽的。   冬去春来,小树苗发芽了,它活了。   爷爷的院子里有一棵小树。   小树的枝叶很茂盛,但不开花。   有人说,这棵树不会开花了。   爷爷没有将它赶出花园,依旧为它浇水,施肥。   爷爷说,有一天,它会开花的。   春去夏来,小树千紫百艳,它开花了。   爸爸的院子里有一棵大树。   高高大大的树上见不到一颗果实。   有人说,这棵树不会结果。   爸爸没有将它砍掉,继续为它浇水,施肥。   爸爸说,有一天,它会结果的。   夏去秋来,大树身上抱着许多小可爱,它结果了。   于是,我的院子里有了一棵参天大树。   我常常坐在它的树荫下乘凉,闻它的花香,吃它的果实。   有人问,这棵树好美,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它一直就在这里。   太爷爷说,这棵树叫祖国。   爷爷说,这棵树的花叫生活。   爸爸说,这棵树的果叫幸福。   我说,我是这棵树的孩子。   苏晓珏稚嫩的声音与文章清新的内容搭在一起,像清澈的小溪叮咚淌过一片青翠的小树林,和谐而完美。   掌声如雷。   语文张点评道:“苏晓珏同学这篇作品以一棵树的成长喻示历史的成长,代代传承,四季相接,视角独特,文笔清新,短小精悍,非常难得,苏晓珏同学这篇文章交得晚,我还没来得及进行指导,完全是她自己写出来的。”语文张真会说话,既是夸苏晓珏,更是间接拍唐校长的马屁。随后,语文张大声说:“下面掌声有请唐校长上台为获得二等奖的同学颁奖。”   唐校长喜滋滋走上了台。苏晓珏站在中间,唐校长先给高一和高三的同学颁发了证书,最后才给苏晓珏颁发证书,顺带疼爱地摸了摸苏晓珏的头。   苏晓珏嘻嘻笑着。   台下哄然笑了,谁不知道苏晓珏是唐校长的外孙女。   苏晓珏欢蹦乱跳地下了台,朝我所在方向伸出两根手指,“耶!”这个小丫头丝毫没有因为作品的真实作者是我而感到不好意思,反而沉醉在这份开心中。   如她所说,开心就好!   台上的语文张说:“苏晓珏的作品已经非常让人震惊,可只得了二等奖,那么得一等奖的作品会是什么呢,作者会是谁呢?”   周诗涵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手在微微发抖。她很紧张,紧张是期待与担心的交融。得一等奖的会是我吗?万一不是呢?   我突然大声喊道:“周诗涵!”   我能预感到,第一名就是周诗涵,只能是周诗涵。   哄然一片笑声。   周诗涵扭头看了看我,神色有点茫然。   语文张说:“刚刚是谁在瞎喊?”   台下又是笑声。   我瞬间懵了,居然不是周诗涵,怎么可能!   周诗涵垂下头,紧咬着嘴皮,几乎要哭了。   语文张转而笑呵呵地说:“不过真被你喊对了!”随后庄重地宣布道:“获得一等奖的作品是《红杜鹃》,作者是高二六班的周诗涵同学,指导老师张千铭!”   语文张借我的题材玩了一出欲扬先抑。   周诗涵猛地抬起头,惊喜又激动。   我高举右手,大呼道:“喔!”我恨不得站起来为周诗涵欢呼。   语文张说:“又不是你得了一等奖,你激动个啥?”   大家又笑了,纷纷望向我。   我也嘿嘿笑了,我一定笑得很傻。对于我而言,周诗涵得第一比我自己第一更值得欢呼。她是我最喜欢的女孩,我希望她好,一直好。   语文张说:“掌声有请周诗涵为我们朗诵她的作品。”   周诗涵轻轻握了握小拳,平息掉激动的心情,缓缓走上台。   她真美,被我们骂了千百遍的奇丑无比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居然很协调、很美。人们说,人靠衣装,我说,衣装靠人。周诗涵可以让任何一件衣服变得美丽,优雅,动人。   当周诗涵站在台上,我的视线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当周诗涵的声音飘荡开来,我的耳朵里不会再有第二种声音。周诗涵再一次当了女主角,如果这张舞台就是我的人生舞台该有多好!   红杜鹃   一片红杜鹃紧紧扒在大地上,丛中有一只红杜鹃,也许两只,成千上万只。   红杜鹃本是温馨的喜色,此刻却枝叶残缺,碎花满地,一副惨淡的血色。   红杜鹃的鸟,花一般鲜红。然而只能在惨淡的红杜鹃的大地上呼吸。   它很小,像一只敏锐的眼睛。它望见在这片红杜鹃的大地上,恣意横行着许多豺狼虎豹,糟蹋蹂躏这原本温馨的土地。   美,从来都面临着灾难?   假如它是一只鹰,它就可以战斗。   但它不是,它只是一只红杜鹃,最温和的鸟。   有一只鹰,秃鹰,它有翱翔的长翅,硕大的躯体,锋利的嘴和爪,它可以刺破野兽的血肉,但它选择栖息于枝头,默视着一切。它难道忘记了,这也是它的土地?谁叫它的本质是秃鹰,它只喜欢吞噬腐烂的死尸。它静静等着幼小的红杜鹃在野兽的追赶中失去生命的抵抗力。直到野兽将丑陋的獠牙咧向秃鹰时,它才感到危机,终于肯将愤怒的目光拨向野兽。   红杜鹃逐渐成长,像个拳头。它可以飞翔,可以俯冲用嘴刺伤野兽的脊背。   野兽发狂了,它要霸占这片红杜鹃;秃鹰却徘徊了,它想独有这片红杜鹃。   仿佛,红杜鹃成了公敌。   红杜鹃没有退缩,有一股信仰滋养着它的成长。它的身形愈加茁壮,它们紧紧挨在一起,比鹰还庞大,像一面鲜红的旗帜。它们俯冲向野兽的力量越来越强,以自己的躯体对抗野兽的硬骨。它是帝子的血,它更是千千万万炎黄子孙的心,比石头坚硬的心,比刀枪锋利的心。   野兽头破血流,慌忙逃窜保得性命。   红杜鹃的大地总该安宁了,它早已满目疮痍!   然而秃鹰,它用自私的心挂念着这片土地,将利嘴伸向红杜鹃。   只有战斗吗?   只有。   温和的红杜鹃能战胜凶猛的秃鹰?   也许不能。   但秃鹰食着腐化的食物,只能造就腐化的五脏六腑。你怕它,它就面目狰狞;你直面它,它就开始发颤。   它的凶猛只是纸老虎。   而红杜鹃生着大地般坚实的心。   秃鹰败了,逃向远方。   红杜鹃的大地红得更深,它铺满了红色的杜鹃花,也流满了红色的杜鹃血。   但这一切的红都将滋养着一片新的大地,新的红杜鹃。   也许明年,不,就在今天。   一大片红杜鹃静静依偎在大地上,丛中有一只红杜鹃,也许两只,成千上万只。   红杜鹃枝叶丰满,花朵灿烂,红得温馨,红得可爱。   红杜鹃尽情呼吸,自由飞翔,它是最温和的鸟,但,你敢轻视它坚硬的心吗?   美,可以很和平,因为,这是红杜鹃的大地。   如诗如画,如乐如舞,如春夏秋冬循环变化,如阴晴雨雪极速交替,如威猛的雷电又如朦胧的月光,如汹涌的江水又如柔情的溪水,可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化为一种平和,如一朵静开的花,如一只栖息的鸟。   我醉了,醉在周诗涵的文字中,醉在周诗涵的声音中,醉在周诗涵的一举一动中。她激情洋溢地朗诵着,像一个不断迸发的能量球。我想起了她在百米赛场上的爆发力,我们每个人都会爆发,不是吗?   我不敢想象,小小年纪的她怎么能写出如此深邃的文字;我不敢想象,温柔文静的她怎么能写出如此澎湃的文字。尽管她是我眼里最优秀的周诗涵。   所有人都不敢想象,因为掌声胜雷。   我拍得手掌发麻。   苏晓珏呆呆着望着苏晓珏,不可思议地叹道:“天呀,这是个什么女生!”又转身朝我小声提醒道:“小9,你得加油了!”   我点了点头,我会加油,我一直在加油!   语文张点评道:“周诗涵同学的作品通篇运用借代手法,红杜鹃的双重含义尤其传神,语言优美,笔墨厚重,精彩,经典!”   同为获奖作品,但一等奖就是一等奖,其它作品和它不在一个档次,包括我和苏晓珏那篇《成长史诗》。   教育局局长上台为周诗涵颁发了荣誉证书。   周诗涵手持证书,微微笑着,自信,自豪。   语文张随即宣布道:“所有获奖同学和指导老师上台与颁奖嘉宾、领导及老师合影留念。”   苏晓珏嘻嘻一笑,吆喝道:“喔,合影去了。”叮叮咚咚跑上台和她的外公校长站在一起,唐校长再次摸了摸苏晓珏的头,极其欣慰、疼爱。   这是属于周诗涵和苏晓珏的舞台,也是属于我的舞台。 ☆、谁也不可侵犯3   教室后壁黑板上方多了三张奖状,一张属于周诗涵,一张属于赵宏飞,还有一张属于苏晓珏。其实,苏晓珏那张奖状上有我的名字,苏晓珏在她的名字旁边悄悄用铅笔写了两个很小的字,不是“肖平”,而是“小9”。我简直怀疑,她是否只知道“小9”,忘记了我本来的名字。除了我和苏晓珏,没人知道这事。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我们会有越来越多的秘密,小秘密,大秘密。   李mole喜得眉开眼笑,对周诗涵、苏晓珏和赵宏飞一顿表扬。语文张当然也少不了夸赞他们,还就此事在5班发了一通火,训道,同样是我教,你们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得奖!老师们喜欢拿6班来教育5班,也喜欢拿5班来教育6班,有时候拿班级说事,有时候拿班级中的某个同学说事,比如周诗涵,许多老师都在5班夸过她,包括李mole和语文张。   我对周诗涵说:“你写得真好!”   周诗涵微微一笑,说:“张老师让我改了很多遍。”周诗涵对这次取得的成绩非常开心。   仁川在一旁媚笑着说:“那是你写得好他才让你精益求精,像我的文章,他根本就不指导我改,一看就是应付交差的。”   我很讨厌在我和周诗涵说话时仁川插话,但他好像很喜欢这么做,还次次暴露他的狭隘。谁都知道他写得很认真,很想得奖,可他为了掩饰自己的能力不足,说成“应付交差”。人啊,谁没有自己不擅长的方面呢,怕人家看不起而千方百计掩饰,得到的只会是真正的看不起。敢于承认自己的不足,永远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反而是一种气度。   周诗涵说:“苏晓珏的文章也写得非常特别。”   苏晓珏笑嘻嘻地说:“那是,我也得了二等奖呢!”苏晓珏才不会纠结文章不是她写的,反正她得到了二等奖,就开心。   罗林杰转过身,憨笑着说:“我才发现你有这本事!”   苏晓珏便瞪着罗林杰,凶道:“你什么意思嘛!”   我们都乐了,苏晓珏是我们班上的开心果。   但这个开心果没有保守住我们之间的秘密。   周诗涵在第四节晚自习后来到了我座位旁。   周诗涵用古怪的眼神瞅着我,用古怪的语气说:“肖平,可以嘛!”   我不解地问:“怎么了?”   周诗涵斥道:“你是个骗子!”   我糊里糊涂地。   周诗涵哼一声,说:“苏晓珏都给我说了。”尔后望了望后面的那张奖状。   我明白了,苏晓珏把事情说给了周诗涵。苏晓珏可以拿走所有的胜利果实,但她不会拿走我在周诗涵心中的战绩,她知道,那是我唯一在乎的胜利果实。她在告诉周诗涵肖平很棒,她在帮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我的确骗了周诗涵。   周诗涵又斥道:“骗子,大骗子!”   我傻乎乎笑了。   与其说周诗涵在骂我,不如说周诗涵在向我撒娇。我发现了,每个女孩子都有淘气的一面,淘气的周诗涵也很可爱。   我真想对周诗涵说,对,我就是个骗子,我想骗你一辈子,骗得你一辈子对我撒娇,对我淘气!但我不能说出,至少现在不能,至少现在不能从嘴里说出。   许多你想做的事不意味着你能做,许多你不喜欢做的事也不意味着你能不做。比如听数学罗拖堂讲课,他再次成功地将大家的体育课变成泡影。我胳臂上的夹板已经拆除,能基本活动,但不能太用力,我不时做着一些恢复锻炼。   数学罗正在讲一道题目,已知函数f(x)=mx-2x-m+1,当|m|≤2时,f(x)<0恒成立,求函数定义域。数学罗先将函数转化为不等式,然后各种分区间进行分析,从黑板左上角写到右下角,终于得出了完整的答案。许多同学在认真做笔记,但我敢保证,他们中的大部分根本没听懂,那听懂的小部分下次遇到类似题目也很难做对,因为数学罗的解题方法太繁琐,而且个案性质太强。数理化的关键都在于原理和方法。   数学罗拍拍手上的粉笔灰,说:“这种题目想几分钟做出来,怎么可能!”   我举起了手。   数学罗直接朝门口指了指,意思是快滚去上厕所。   我站起身说:“罗老师,我能几分钟做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在班上主动答题。   数学罗不屑地瞅着我,冷笑道:“你能几分钟做出来?”   我径直走上讲台,用黑板擦擦去数学罗花了至少十五分钟写下的板书,只留下顶部的题目。   我在题目下方写道:“已知函数f(m)=mx-2x-m+1,当|m|≤2时,f(m)<0恒成立,求x的取值范围。”如此一转换,原来的二次函数变成了一次函数,只需带入最大值和最小值就可以轻易解出。   我放下粉笔,对同学们说:“一次函数,后面的计算就不用写了,这招叫偷换函数。”我大步回到座位。   数学罗和同学们惊地目瞪口呆。   数学罗半天才反应过来,说:“肖平从辅导书上学到的这个方法也可以。”   我说:“这不是我从辅导书上学到的,是我自己刚刚想到的。”   数学罗脸色铁青,生硬地说:“这个方法虽然可以,但不可能每次都适用,所以大家不要老想着投机取巧,还是要将我刚刚的解题思路学会,下课!”数学罗抓起书本匆匆走出了教室。   我心中既得意,又对数学罗的死要面子非常不屑。   苏晓珏担忧地说:“小9,你不应该上去讲的。”   我不以为然地说:“没什么呀,好方法本来就该让大家都知道。”我以为苏晓珏的意思是让我在学习上保守一些。   苏晓珏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样做会让老师下不了台。”   我说:“如果他大度一些,不就好下台了吗?”   这时,李mole来到教室门口,脸色严肃地喊道:“肖平,来办公室!”   苏晓珏无奈地说:“我说吧,你又要被训了!”   苏晓珏说对了,我又一次发现她其实很懂事。   我走进办公室,规规矩矩站在李mole身前,数学罗已经离开。   李mole责问道:“肖平,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本事?”   我说:“有时候我是这么觉得,有时候又不是。”   李mole希望看到的是我否定或沉默,我偏偏说了心中的实话。李mole怒气上涌,扬手就给了我一耳光,啪。我简直怀疑李mole打我耳光打上瘾了,何况我从来不哭,也不反抗她,就像一个任人发泄的木偶。   李mole训道:“你以为从辅导书上看了一个巧妙的方法不给老师面子就是本事吗?”   我说:“是我自己想的。”   李mole说:“不管你是不是自己想的,都不该这样做!”她显然不相信这个方法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我说:“我只是想让大家都知道这个方法。”   李mole说:“你完全可以在课后给同学们讲。”   我笑了:“谁会听我讲!”   我有自知之明,我不过是一个差生,谁会听我讲学习呢!   李mole说:“那你可以私下和罗老师交流。”   私下和他交流?我看都不愿看到他,怎么会和他交流!   “你说得对,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做,我保证!”我不想就这个问题和李mole一直纠缠。   李mole指着我,气得直咬牙:“你——滚——”   滚就滚!   我走了几步,回头问:“李老师,你不相信我是自己想出来的对吗?”   李mole咆哮道:“滚!”   其实,我已发现自己这事做得不妥,我挺希望李mole能心平气和地与我交流,我才不到16岁,我本来就会犯错误。但她没有这么做,没有给我宽容,或许她对我这个差生、这个违规大户、这个问题青年真的已忍无可忍。   我突然对李mole很失望,我觉得她是个小女人。   那时的我一定很偏激,我再也不会在课堂上举手。我做了一个茧,我要静悄悄地躲在我的茧里完成我的蜕变。   物理晚自习,苏晓珏遇到了一道难题,小声嚷道:“啊,这道题不认识我!”   罗林杰立马转过身热情地问:“什么题?我给你讲。”   苏晓珏说:“好呀。”将练习册递给罗林杰。   罗林杰喜上眉梢,可想了许久,却愁眉苦脸地转过身将练习册还给苏晓珏,失落地说:“我也不会做。”   课后,苏晓珏拿着书跑去问周诗涵,周诗涵细思后,也是摇头,说:“我做不出来,你问问程老师吧。”   物理程进教室后,苏晓珏喊道,程老师,给我讲个题呗。苏晓珏将题目指给物理程,物理程趴在我的桌子上给苏晓珏讲了许久。像许多次一样,物理程没有讲出个所以然,反而把自己绕进去了,好不容易得出一个答案,又是错的。物理程皱皱眉头,说,这道题我先去想想,回头再给你讲。物理程回了办公室。   苏晓珏欢喜地说:“原来这道不认识我的题这么难,连老师都不会做!”她简直带了一种自豪,好像这道题目她本来就该做不出来。   我将一张纸片递给了苏晓珏。   苏晓珏看完后,惊诧地望着我:“哇,小9,你——”   我将食指竖在嘴前,向她轻轻嘘了一声。   苏晓珏连连点头,说:“好好。”也将食指竖在嘴前,轻轻嘘了一声。   一节课后,物理程最终想出了这道题的解法,回到教室讲给苏晓珏,和我的解法完全相同。物理程走后,苏晓珏偷偷向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问了生物刘一个问题。因为我想问。   想是我做很多事的最大理由,同样,不想是我不做很多事的最大理由。   我没有在课堂上问,而是下课后追出教室问的,在教室旁边的楼梯口。当我问出问题后,生物刘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你叫什么名字?”   生物刘来了讲课,下课走人,和班上同学很少交流,叫不出几个同学的名字。他是我们班最后一个认识我的老师。   我说:“我叫肖平。”   生物刘赞赏地点了点头,说:“你问的问题很有水平。”   有时候你会发现,做出一道多么难的题目也许不算本事,但问出一个有水平的问题很显本事,它意味着这个水平以下的问题你都已经融会贯通,你在向更高层次发展。我很少问老师问题,我喜欢自己思考,除非是我真正解除不了的疑惑,如我问语文张能不能写情书,如我现在问生物刘这个问题。   生物刘先对问题进行了详细而深入的分析,然后说:“我觉得该这样思考,你觉得呢?”   第一次有老师用探讨的语气和我讲一个问题。他让我感到被认可,被正视,我的心中又一股舒适的暖意,久违的感觉,就像初春时躺在石头上晒着暖和的太阳。我说过,生物刘是我们的老师里最有水平的一位。   我点点头,开心地说:“我也这样觉得。” ☆、谁也不可侵犯4   我能感觉到,我每一天都在变得优秀,变得强大,每一天都离我的梦近一步,我好像就要振翅高飞,飞向我真正的梦,不是班级第一,而是周诗涵。   有言道,“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用在数学罗身上,再适合不过。数学罗有两大喜好,一是拖堂,二便是考试。每学完一个单元他都会组织一次考试,他说要看看大家掌握的情况,总喜欢用非常难的试卷,他想告诉同学们,你们学得还不好,还得努力。他的初衷是好的。   数学罗改卷很快,基本是第一天考试,第二天成绩就出来。他常常把试卷带回家改,“轻轻的深夜群星在闪耀,老师的房间彻夜明亮,每当我轻轻走过你窗前,明亮的灯光照耀我心房”这首歌有他的份,虽然我从不曾轻轻走过他的窗前,我连他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不管我喜不喜欢他,我都不否认他是一个称职的老师。   第二天,许多同学围着罗林杰打听分数。当然,主要是一些在意分数的好成绩。但要外加一个苏晓珏,她明明成绩不好,却又急着想知道自己的分数,我很不懂她的想法。   罗林杰说:“我不敢看,只知道我考了113分,被训得很惨。”   苏晓珏睁圆了眼睛,说:“天呀,113分这么高还训你,要求也太高了吧,幸好我没有这样的爹。”她在庆幸。   罗林杰说:“我还知道另一个同学的成绩。”   仁川急问:“是谁的?考了很高吗?”   罗林杰神秘地说:“我不能说,你们一会儿就知道了。”尔后瞥了我一眼。   周围的同学均觉扫兴。   我知道,罗林杰说的那个同学就是我,只能是我,肖平。   数学课,数学罗分发试卷。其它科的试卷都是老师把试卷交给课代表或往前排一扔,由同学们发,数学罗不同,他要自己发,一张一张地发,念一个名字,再念出分数,对应的学生上台去领试卷。所以,你的数学成绩不管好还是差,你的分数全班都知道。   数学罗站在讲台上板着脸说:“这次两个班考得都不好,平均分都没及格,居然还有人考了零分。”   零分的新闻比两个班平均分都没及格分量大,我们班还从未出现过零分,要知道,除非交白卷,0分很难考。大家纷纷猜测是哪个草包开了这个先河。   尔后数学罗开始发试卷。   周诗涵,118分——仁川,112分——赵宏飞,108分——罗林杰113分——宋小芳,106分——苏晓珏,78分——胡文童,69分——   还剩最后一张试卷,还剩最后一个人没领到自己的试卷。   数学罗喊到:“肖平,零分!”   同学们齐刷刷看着我。   周诗涵深深地望着我,眼神里尽是失望。   周诗涵,请不要失望,这说明我成功地避开了所有正确答案。   苏晓珏惊得目瞪口呆,她是最清楚我在进步的人,我怎么会考零分呢!   我站起身子,直挺挺走上讲台。   数学罗说:“你真是个人才,就算蒙总能蒙对几个选择题吧,我建议你以后考试时做四个纸团,扔到哪个就选哪个,比你做强多了,还不用动脑筋!”   同学们偷偷地笑,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考0分并不能帮你增加1分,有什么意义?   数学罗冷笑一声,说:“呵,零分,你前几天不是很有本事吗?反正你上课也不听,以后我上课你就滚出去!”将试卷扔向我。   我接住试卷,试卷上有一个大大的红色的0,下面是长长的两条红杠。   我说:“我交了学费,上课是我的权力。”   数学罗长出一口恨气,骂道:“以后的数学课你都滚到后面去听,别浪费了这么好的位置!”   我拿着课本和试卷站到了教室后方靠里的角落处,高扬着头。我不喜欢站在后门口旁,那里正对办公室门,教室外走过的人也能一眼看见。人,毕竟都有脸面。从这一天开始,直到我的高中结束,我所有的数学课都在这里,包括晚自习。   我不知道来了这里多少次,也不知道还要来多少次,仿佛它才是我最该坐的位置,像一个收留我的小岛。待到按成绩选位置时,我一定要选择这里,毫不犹豫。   这是我和它的约定。   下课后,我回到位置。周诗涵气努努地冲了过来,对,气努努。周诗涵对我挺在意的,这份在意是我的精神粮食。   “肖平,把你的试卷给我看看!”周诗涵的语气是密令。   我乖乖地将试卷递给她。   周诗涵见我的试卷答得满满的,并非白卷,可所有的题目都是红叉,叹息一声,说:“你要是不懂,可以来问我,我给你讲。”   她真的挺在意我。   我嘿嘿一笑,说:“不用。”   周诗涵反问道:“不用还考零分?”   我说:“因为我想考零分。”   周诗涵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将试卷拍在我桌上,怫然而去。   也许周诗涵挺想给我讲一次题,也许这是她在意我的一种方式,可我没有满足她,我执意要做那个强者。其实,太弱与不会示弱均不利于恋爱。   下午,我又一次被李mole喊到了办公室。数学罗一定会给她说我这次考试考了零分,她怎么会放过我。批评还是耳光,随意,我习惯了。但出乎我的意料,李mole的脸色是冷漠。更出乎我的意料,李mole的桌上放着我的零分试卷。   李mole说:“我知道你是故意这么做的,我压根儿没准备管你,你爱怎样怎样,又不是给我学,但有同学把你的试卷拿给了我,选择题你在正确选项下面标了一个小点,可你的答案根本没写这个选项,你的填空题写的是后面大题的答案,你的大题写着填空题和选择题的做法,你真的好有本事!但有什么意义呢?有本事以后每一门考试你都故意考零分!有本事高考你也故意考零分!肖平,我知道你很有个性,明确给你说,你是班上最难管的学生,但我要给你一句话忠告:收起你的个性,收起你浑身的刺,否则,有一天你的个性会扎到你在乎的人!”   李mole终于不再对我暴风骤雨,她的态度是冷却的灰,这意味着她对我彻底放弃了。   我竟莫名有些失落,我们一直像在唱一场对台戏,现在李mole不陪我玩了,留给我的是独角戏。   语文张在一旁说:“肖平,你的周记又没交吧!”   这个害人精!   我老老实实答道:“没有。”   我有一年没交过周记了。   语文张对李mole说:“这次6班只交了30几本周记。”   李mole脸色暗沉,瞧我一眼,将试卷还给我,我知趣地出了办公室。   我对这事充满了怨恨,我不是怨恨李mole,而是怨恨那个把我试卷交给李mole的人。李mole有句话说得很对,我不是给她学的,那么,我也不是给那个人考的,他凭什么把我的试卷交给李mole。   回到教室,我一拍桌子,咚,愤怒地问:“是他妈谁把我的试卷给李老师的?”   我双眼盯着仁川,他的嫌疑最大。   我说:“有种站出来,我考零分管你屁事,混账!”   周诗涵却腾地站起身子,盯着我说:“是我拿给李老师的。”她的脸像被寒霜侵染的柿子。   我当即傻眼了。   我万万不会想到,居然是周诗涵向李mole告的我的状。如果这世上我希望有一个人管着我,她是周诗涵,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能制住我,她是周诗涵。因为我喜欢周诗涵,很喜欢她,我只愿意被她管着,被她制住。   我顿时泄了气,哦一声,灰头灰脑地坐下身子。   我在心中骂,肖平,你笨得像头猪! ☆、谁也不可侵犯5   李mole对周记的事十分气恼,她抱着一摞周记本走进教室,将周记本往讲桌上一摔,厉声说:“我们班这周只交了三十几本周记,没交的人站起来!”   教室里陆续站起三十多人,我在其中,其余大部分是后排的同学。   周诗涵不会不交,苏晓珏也交了。苏晓珏不爱学习归不爱学习,但除了上课偷偷玩点小花样,基本不违规。像周记这类东西,不管是从哪里抄一段还是随便写一段,总会完成任务。这种学生老师也喜欢,她能守住底线。   李mole怒气腾腾地瞧了一遍站着的人,她在寻找一个目标,杀鸡给猴看。她喜欢这样,老师们都喜欢这样。   李mole最终将目标定格在了我身上。   我成绩不算差,表现不好,脸皮够厚,又不会顶撞她,是那只最合适的鸡。   李mole问:“肖平,你为什么不交周记?”   我答道:“我的周记不能交。”   李mole斥道:“不能交?我看你是没写吧!”   我说:“我写了。”   李mole说,你要是写了就马上拿出来。   我说:“我真写了,每周都写,但我不想给人看。”   李mole冷笑一声,说:“见不得人?”   我说:“见得人,但我不想给人看。”   李mole指着我怒道:“肖平,我警告你,别给我耍什么小聪明,摆什么个性,老娘不吃这一套!”李mole爆了一句粗。   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我便沉默。李mole一定以为我在骗她,其实我不喜欢说谎话,因为我不想,如果我要说谎话,一定不会让你听出来是谎话。   李mole命令道:“没交的人下周必须补上,再不交就停课!”   李mole这句话对着我向全班说出,我完美地扮演了一只鸡,被杀,连叫声也没有。   我没有骗李mole,我每周都写了周记。我的枕头下放着一个精美的笔记本,封面是一男一女两个卡通小人在春天的草地上相拥而坐,那是我的梦,我每天枕着它睡觉。从我给周诗涵写下第一篇情书开始,每周六的夜晚我都会躲在被窝里在电筒的光芒下跟她说话,用文字。那是我的周记,它的体裁叫情书。有时,我记录着我们一周里发生的故事;有时,我回味着我们初中的时光;有时,我悄悄给她讲述我的心事;有时,我大胆幻想着未来的美好。那是我每一周最快乐的时刻。   “周诗涵,我决定每个周六晚上都在这里悄悄和你说说话,悄悄得连你都不知道。这里的你好温柔,总是带着你迷人的微笑,滋润着那个叫肖平的男孩的心灵;这里的你好体贴,愿意听我说任何话,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我们的小世界里奔跑。有一天,我们在一起了,我将这些话拿给你看,周诗涵,你会哭还是会笑?”   “周诗涵,我能告诉你一个秘密吗?我中考可以不考差的,但我知道你一定考不上国重,可别说我看不起你,你的成绩本来就没好到那种地步。你想啊,假如我考得很好,所有人都会让我报国重,我就要和你分开。我多么不愿。可是我没想到,你去了兴文中学,我不怪你,虽然我瞬间都这所学校失去了兴趣,找不到目标。可是我更没有想到,你又来了,你能偷偷告诉我,你是因为我才来这里的吗?”   “周诗涵,你训了我,我好开心,我是不是有点贱贱的?嘿嘿。你能偷偷告诉我,你训我是因为在乎我吗?你现在可以不说,但以后一定要告诉我,亲口。你还说可以帮我洗衣服,嘿嘿,傻丫头,我怎么舍得让你给我洗衣服呢?现在舍不得,以后也舍不得。”   “周诗涵,你每天能不能多吃点饭,你可不可以长成个大胖子,那样,就没人喜欢你,你只能嫁给我。嫁给我之后,你再瘦下去,变回我美丽的皇后。我是不是挺聪明呀?当然,你要是不想瘦也可以,不管你胖还是瘦,你都是我的周诗涵,我都喜欢你,很喜欢你。”   “周诗涵,苏晓珏看出了我喜欢你,李老师看出了我喜欢你,很多人都看出了我喜欢你。我从没逃避,我给每个人都说我喜欢你,很喜欢你。你知道在我脑海里最美的时刻是什么吗?是轻轻地将你拥入怀中,不管是在操场上,在山野中,还是在大街上,时间都会为我们停留,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你的世界里只有我。”   “周诗涵,很多时候我过得挺委屈,就像今天,他们都不相信那个方法是我想出来的,肖平怎么可能想出那样巧妙的方法呢?但我觉得你相信,因为我叫肖平,你叫周诗涵。你相信,于我而言已经足够,其他人怎么看我我都无所谓。你放心,我忍得住,我一定会坚挺到破茧成蝶的那一天,让所有人震惊。其实,他们震不震惊我也无所谓,我只希望看到你对我慧心一笑。”   “周诗涵,我在构思我们的婚礼,我在想象你穿什么颜色的婚纱?我喜欢白色和绿色,你穿白色,就是清纯的公主,你穿绿色,就是动人的仙子。或者我们穿古装,你穿旗袍,我穿唐装,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少爷?你看,一直都是我臣服于你,你就假装一次嘛!哎,周诗涵,你什么时候才会嫁给我!”   ……   我永远觉得,情书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动人、最温馨的文字。两个普通的人,两颗简单的心,却可以演绎出千般世界、万种情怀。   这就是我偷偷经营的另一个世界,一个只属于我和周诗涵、不愿意被任何人打扰的小世界。   但我的小世界很快被人侵略了。   这天下午,李mole将我叫进办公室,拿着一个笔记本,责问道:“这就是你的周记?”   那是我清新的笔记本,我清纯的小世界。   我彻底呆住了,我看到一片洁净的水域被污染,我看到一颗青涩的果实被摘下,我看到一个美妙的世界在我面前崩塌,我像被人捅了一刀。   我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盯着李mole问:“谁给你的?”   李mole说:“你别管谁给我的!”   我忍无可忍,我爆发了,吼道:“是仁川那个狗日的对吗?”   仁川早自习后回了一趟宿舍,然后进了一趟办公室,只可能是他给李mole的。   李mole指着我警告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苦笑一下,问:“你看了对吧?”   李mole放下手,严肃地说:“肖平——”   她一定觉得我不配周诗涵,她或许要劝我别胡思乱想。   我打断了李mole的话,咆哮道:“我问你看了没有?”   李mole扬手就要打我的耳光。   我重重抓住了她的手,第一次。   我抓疼了她,她痛吟了一声。   我双眼死死瞪着李mole,她没想到这个木偶会反抗,吓得脸色发白。   “肖平,你要做什么!”语文张大喊一声,和物理程赶紧冲过来拦住我。   我松开李mole的手,斥道:“你不配打我!”然后扬手给了自己重重两耳光,啪啪。   李mole、语文张和物理程都看懵了。   语文张劝道:“肖平,你冷静点!”   我说:“我很冷静!”又冲李mole吼道:“你凭什么看我的东西,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你也没有权力看我的东西,你要向我认错!”   李mole吼道:“你要造反是吧?”   我说:“我就要造反,我不但要你向我认错,我还要仁川在班上公开向我认错,我还要在班上开班会,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告你!”   李mole盯着我,说:“你威胁我?”   我决然地说:“不是威胁,你侵犯了我的隐私,我要一层一层告,从年级到学校,到教育局,如果没人受理,我就到电视台告,到报社告,我跟你拼了!”   我有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我崩溃了,我豁出去了!   豁出去是可怕的,那时一个人不会在乎所得,也不会在乎所失,他所有的唯有情绪。   李mole说:“你有本事就去告!”   我说:“好!”随即问语文张:“张老师,你是年级副主任,这事你管不管?”   语文张一脸为难。   我说:“你不管是吧,我去找年级主任!”我甩手就冲向门口。   语文张见势不妙,急冲冲拦住我,劝道:“肖平,你别激动,这事我们好好谈谈。”   我问:“这事你管还是不管?”   语文张犹豫了一下,说:“我管,但这事就在我这里终结!”语文张不想把事情闹大,因为这事李mole理亏。   我说:“可以!”   语文张问:“你一定要李老师给你认错?”   我扬起手指,强硬地说:“不光她要向我认错,我还要仁川当着全班的面向我认错,我还要在班上开班会,一个条件都不能少!”   语文张说:“我得提醒你,别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   我斩钉截铁地说:“不计任何代价!”   语文张瞅了瞅我,向李mole劝道:“李老师,算了!”   李mole两眼死盯着我,咬牙切齿地说:“肖平,你别太过分!”   我瞧着李mole,说:“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今天的行为给我造成了怎样的伤害,我对你已经很宽容!”   李mole双唇紧闭,开不了口。   我轻蔑地笑了,说:“你不是老让我认错吗,为什么你错了连错都不敢认?你就是个小女人!”   李mole怎会容忍我骂她是个小女人,瞬间暴怒,扬手打了我一耳光,啪。   我没有反抗,没有躲避,睁大眼睛盯着李mole,死死盯着李mole。   良久,李mole长出一口气,稍微动了动嘴唇,说:“好,肖平,我不该看你的隐私,我给你认错。”   我拿起我的笔记本转身愤然离去。   李mole指着我撕心肺裂地吼道:“肖平,你别再撞到我手中,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然后我的身后响起了抽泣声,她哭了,屈辱地哭了。   从这一天开始,李mole在我眼中不再是一个老师,而就是一个小女人。 ☆、谁也不可侵犯6   自习课,李mole神情沮丧地走上讲台。   李mole说:“我们开一堂班会。”   李mole的脸上写满了屈辱。我说过,每个人都将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不管他是老师还是学生。我知道我也将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沉重的代价,但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后悔。   李mole说:“上来吧!”退到讲台一旁。   她不愿再看我,连我的名字也不愿意叫了。   我拿着笔记本走向讲台,我看见仁川正在得意地阴笑,他一定以为我要为这事在全班出丑。   我站上讲台,喊道:“仁川!”   全班愣了,仁川看看我,又看看李mole。   李mole面无表情。   我命令道:“你站起来!”   仁川看看我,又看看李mole,见李mole还是面无表情,说明她没反对,乖乖地站起身子。   我命令道:“向我认错!”   全班再次愣了,仁川看看我,又看看李mole。   李mole依旧面无表情。   我举起笔记本,说:“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向我认错!”   仁川再次巴望着李mole。   李mole木然地说:“认错!”   仁川低低地说:“肖平,对不起,我不该看你的东西!”   我吼道:“大声点!”   仁川干涩地说:“肖平,对不起,我不该看你的东西!”   我说:“好了,你可以坐下了!”   仁川坐下身子,屈辱的眼泪夺眶而出,又怕被人看到,只能赶紧擦去。   面子没了,自尊心一定也受辱了吧。   我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重重写下“尊严”两个大字。   白色的字映在黑板上,像夜空里的星辰。   我转回身,将粉笔搁在讲桌上。   我没有激愤,我不喜欢激愤。我带着浓浓的悲哀说:“同学们,今天这堂班会是我来讲,你们一定会好奇为什么会由我来开班会,我告诉你们,这是我用尊严换来的,我讲的内容正是这两个字——尊严。我叫肖平,我不是个好学生,但不代表我没尊严。我总觉得,一个人的尊严和他的身份、地位什么的毫无关系,谁敢说校长就比扫地的清洁工阿姨有尊严,谁敢说好成绩就比我这样的差生有尊严?我总觉得,尊严是靠尊重换取的,我们越尊重别人的尊严,我们自己越有尊严,越不尊重别人的尊严,其实我们自己也越没有尊严。我们做差生的,一直都尊重那些好成绩,但有些好成绩并不懂得尊重我们,认为我们一无是处。你们一定听过这类例子,班上一个差生长大后比谁都混得好,很奇怪吗?我觉得一点不奇怪,因为你只看到他的学习成绩而没有尊重他的其它本领,因为你只看到他曾经的不努力而没有尊重他后来的发奋。同学们,我不想占据大家太多时间,我也讲不出太多东西,我只想用我的例子告诉大家:学会尊重别人,让自己更有尊严!”   胡文童起哄道:“好!”   后排的同学跟着起哄,尔后传出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我说出了差生们的心声,长久埋于心间的声音。   李mole朝后排不满地恨了一眼,那些掌声瞬间被扼杀了,消声灭迹。   胡文童也赶紧心虚地埋下头。   我笑了笑,也许轻蔑,也许苦涩。我举起手中的笔记本,说:“这是我放在我枕头下的一个笔记本,很美对吧,它的内容更美,它是我每周的周记,它是我每周写给班上一位女同学的东西,对,它就是情书。”   全班同学齐刷刷望向周诗涵,周诗涵头颅深垂,脸颊通红。这一刻,她一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继续说:“我喜欢她,很喜欢她,很多人都会觉得我配不上她,其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我每一天很努力地想让自己配得上她,每一周在这个本子上书写出我未来的梦。我觉得这不可笑,就算我配不上她,就算我的梦都变成了泡沫,我都真诚地喜欢着她,真诚的喜欢是一种高贵的情感,有什么值得讽刺的呢?”   我发现我眼睛有点湿润,我发现周诗涵在默默落泪,我发现很多女生都在抹眼泪。原来真诚真的会感染人。   我忍住悲伤,说:“但今天,有人闯入了我的小世界,我突然间觉得我的小世界不再神秘,不再美好,不再纯洁,它被玷污了,它脏了,我的所有都被毁了,包括尊严!”   我走到垃圾桶旁,翻开笔记本,一张一张扯下,撕掉,然后将笔记本砸进垃圾桶。   咚,那是彻底的坍塌。   全班同学都看得目瞪口呆,我发现周诗涵泪眼汪汪地望着我,然后趴在了桌子上。   她在哭泣。   我对李mole说:“李老师,我生病了,我要请假!”   李mole漠然地说:“随便你!”   我大步走出了教室!   我终于落泪了!   我掏空最后的坚强开了这堂叫做尊严的班会课!   我彻底崩溃了!   原来,肖平的坚强也是有限的,他有崩溃的一天,有哭泣的一天。   我冲出学校。学校旁边是一座山,被建成了森林公园。我带着一包烟和一瓶酒一路冲向森林公园的山顶。今年春天,因为运动会取消,学校举办了一场登山比赛,起点是学校操场,终点是山顶,获得高中男子组第一名的是马亮,成绩在二十分钟左右,许多参赛选手中途体力不支,变跑为走,还有干脆放弃比赛的。现在,我没有感到丝毫疲惫,体内的压抑就像雄厚的能量,足够激发我冲到山顶,我甚至怀疑,我上到山顶的用时会不会比马亮还短。   山顶除了一座简陋的小庙,剩余的就是在冷风中胡乱摇摆的树与草和麻木的没有感情的石头,再寻常不过。天空阴沉,四周有些萧瑟、荒凉,这是冬天啊!   我点燃一支香烟,猛灌一口酒,朝山下大声呼喊道,啊——啊——   我仍然有能量,因为我的压抑还没有释放尽。   四周空无一人,但山下会有行人,他们听到我的喊声一定觉得有人疯了。对,我就是疯了,人一生能有几次纵情地疯呢!我肖平今天就要疯个够,天王老子也管不了我!   暮色渐暗,山风愈冷,我被暮色与冷风围攻。庙中亮起了一盏灯泡。这是山顶唯一的光明。我坐到庙中的木凳上,倚着栏杆。有一尊弥罗佛佛像,身上搭了很多红菱,佛像前摆着香炉,两旁悬挂着那副经典对联,“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我望着弥罗佛,说:“佛啊,我能和你说说话吗?”   我说:“你还不认识我,我叫肖平。”   我说:“你说大肚能容,可我的肚子不大该怎么办?你说开口便笑,可我现在实在笑不出来怎么办?”   我说:“一直以来我认为对的事我都会坚持,不顾一切地坚持,就像今天这样,我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我认为对的事其实是错的,因为我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他们说这是个性,不好,可假如我没有了自己的个性,我还是肖平吗?”   我说:“佛啊,你有慧眼,你看肖平是个怎样的人?在我的身边,有的人喜欢我,有的人憎恨我,我觉得这样挺好,我不想每个人都喜欢我,也做不到。”   我说:“我喜欢一个女生,很喜欢,我愿意为她做什么事,我感觉她也喜欢我,以前我总觉得自己追得上她,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有点没信心了。”   我说:“不过你放心,我依然会努力做好自己,努力追求她,除了她,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和谁一起构建那些美好。”   我说:“佛啊,现在我觉得自己有一点可怜,有一点可悲,但我不会太在意的,我和你不一样,你是佛,我是凡人,我会犯错误,也会有消极的情绪,我觉得这很正常,不然,我岂不就坐在你的位置上了吗?你说呢?”   我说:“我其实从来不拜佛,我觉得许多事没人可以帮我,只能靠自己,再说,拜你的人那么多,你那么忙,怎么有空管一个肖平呢?但今天我要拜你一次。”   我把酒瓶放进香炉,将所有的香烟点燃,倒插入香炉。   我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   我说:“佛啊,我拜你不是渴求得到你的保佑,我是感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话,这些话没有人愿意听我说,我只能说给佛你听。”   我说:“佛啊,我向你承诺,我会偶尔放肆一下,但绝不会颓废。”   我说:“佛啊,我叫肖平,如果你觉得肖平不错,要保佑我的话,我想让你把给我的保佑放在她身上,不管她会不会和我在一起,都给她,一辈子,因为她没有我聪明,没有我坚强,因为我希望她好,越来越好。她的名字叫周诗涵,她人很好。”   我说:“佛啊,谢谢你,我要去努力追逐我的梦了,再见!”   我伏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朝山下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佛是肖平心灵历程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元素。 ☆、谁也不可侵犯7   我现在不想回教室,可我想学习,我需要学习。我要改变现在的处境,只有一条路子,学习,学好。我去了学校附近的一个书店,书店叫子午书店,是周围最大的书店。书店里摆满了各类辅导书、工具书、试卷集,当然,还有一些文学书。老板姓蒋,身材瘦小,人很精明。现在是晚自习时间,店里只有老板一人。   蒋老板好奇地问:“你怎么没上晚自习?”   我说:“我发烧头疼,请了病假,吃药后好些了,就来书店里转转。”   撒谎,谁不会?   蒋老板说:“哦,你是哪个班的?”   我说:“高二六班。”   蒋老板说:“李秋兰李老师那个班。”为方便和学生套近乎,好做生意,蒋老板对每个年级每个班的情况都有了解。   我点了点头。   将老板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肖平。”   蒋老板问:“你想买什么书?”   我请求道:“我想在你这里看一会儿书。”   蒋老板说:“你会买书吗?”   我说:“我今天没带什么钱,我明天一定来买,行吗?”   我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需要一个地方收留我。   蒋老板想了想,说:“行,你看吧。”   我感激地说:“谢谢。”   此时的蒋老板不会知道,他收留的这个名叫肖平的学生将来会在无形中带给他多大的福利。这算是他自己种下的福树吧!   书店里灯光明亮,没有寒风,在这个冬季的夜晚就像一个宫殿。我在宫殿里认真看书,直到晚自习下课。我将书本放好,再次向蒋老板道谢,回往学校。   我在校门口遇到了苏晓珏,她和孙千紫等人走在一起。   苏晓珏喊住我:“小9。”她让同行者先走,然后将我带到一旁。   苏晓珏问:“你去哪里了?”   我说:“没去哪里。”   苏晓珏说:“周诗涵哭了很久!”她的语气是责备和失望。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顾宣泄自己,没考虑周诗涵的感受。   苏晓珏说:“小9,你好傻,你要学会用周诗涵喜欢的方式追求她,不然,她再喜欢你也不敢答应你,你知不知道,你的个性好难掌控!”   苏晓珏在教育我,她的教育令我无法辩驳,周诗涵的确不希望这种大张旗鼓的表达方式,她不希望自己处在风口浪尖上。   我继续沉默。   苏晓珏又说:“还有一件事,裘衫姗今天和宋小芳吵起来了。”   我吃惊地问:“她们吵什么?”   苏晓珏说:“就因为下午的事,裘衫姗跑去问周诗涵,被人这样表白你是不是特别有自豪感,觉得自己特别有魅力,你说周诗涵能怎么回答,裘衫姗又说,你要是不喜欢人家就跟人家说实话,别把人家吊着,你说周诗涵能说什么,宋小芳护周诗涵,冲到裘衫姗身前说,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吧,裘衫姗说,好吧,当我没说,就走了。”   我怒不可遏,骂道:“裘衫姗这个贱女人,老子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   苏晓珏告诫道:“小9,最好离裘衫姗远点,否则,你没戏。”   我无奈地说:“我恨不得和她不在一个世界。”   这时传来几声咳嗽,熟悉的咳嗽声。   我和苏晓珏循声望去,裘衫姗正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听着我们讲话。   苏晓珏并没有因为裘衫姗听到自己说她坏话而感到别扭,若无其事地回过头,瞅瞅我,反倒爽朗地笑着说:“不过你今天下午的表现很精彩,我被你感动了,好多女生都被你感动了,我想,周诗涵也一定被你感动了!”   在很多女性的少女时代,她们都曾幻想过有那么一个男孩敢不顾一切地向她们表达自己的爱慕,她们都曾希望自己有被感动的机会。今天,这一幕上演了,虽然女主角不是她们,但她们敏感而单纯的心思同样被感动了。   我不知道周诗涵有没有过这种幻想,我更不知道周诗涵的哭泣是因为委屈还是感动。   我尴尬地笑了——苏晓珏只是安慰我。   苏晓珏说:“我回家了,你赶紧去向周诗涵道歉。”   我点点头。苏晓珏走了,我立马冲向裘衫姗。   裘衫姗也不逃避,径直走向我。还没轮到我开口,裘衫姗先毫无畏惧地说:“你是准备一巴掌拍死我还是怎么着?”   我指着裘衫姗,恼怒地说:“裘衫姗,我警告你,别搅合我和周诗涵的事,我追不追得上都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裘衫姗完全无视我的警告,只望着苏晓珏离去的方向,恨恨地骂道:“苏晓珏这个死女人,居然说我坏话!”   裘衫姗是我们班第一个不喜欢苏晓珏的人。   我气道:“裘衫姗,我在警告你,你听到没?”   裘衫姗故作无知,问:“你警告我什么呀?”   我长出一口恨气,说:“我再警告你一遍,别搅合我和周诗涵的事,我追不追得上都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裘衫姗根本不把我的警告当一回事,轻飘飘地问:“我想知道我要是不听,你是准备一巴掌拍死我这个贱女人还是怎么着?”   我可能一巴掌拍死她吗?我要真打她一巴掌她以后还不变本加厉?我又能拿她怎么着?我终于明白了那句话,至贱无敌。   我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猛地放下,苦恼地望着裘衫姗,说:“算我求你行吗?”   裘衫姗说:“你要怎么求我?我不需要人给我下跪,我还没死!”   我问:“你想我怎么求你?”   裘衫姗却不回答我这个问题,而是说:“你有没有觉得周诗涵是个太平公主?”   我愤怒地指着裘衫姗,气道:“我警告你,你侮辱我可以,别说她一句坏话!”   裘衫姗反倒厌烦地说:“你一晚上到底要警告我多少次啊,你还有什么要警告我的,一起警告!”   我又陷入了抓狂,双拳在身前剧烈抖动,牙关紧咬,若不是周围有人,我一定啊啊啊啊地呐喊出来。   我百般无奈地瞅着裘衫姗,问:“你到底要怎样?”   裘衫姗得意地笑了笑,挑逗地说:“小处男,你要是不留我陪你过*夜,我就回家了!”   我已经对她忍无可忍,狠绝地说:“我就算日*狗也不会碰你!”   裘衫姗的笑容戛然而止,板着脸说:“那你去呀!”   终于有了一句对她有威力的话。   裘衫姗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折回身子,抬起了手掌。   或许我这句话说得太重了,我愿意挨她一巴掌;或许我希望裘衫姗打我一巴掌之后,就不再搅合我和周诗涵的事,甚至不再理我。   我静静等着她的巴掌。   她却只轻轻在我脸上拍了几下,那不是打,更像抚摸。   裘衫姗有点难以置信地说:“你真说得出口!”   裘衫姗再次转身离去,她发出一声抽噎,然后用手抹了抹脸。   我伤到她了。   她哭了。   我既觉得她可怜可悲,又觉得她可恨可气。我真不知道该拿她咋办,说得不重,她无所谓,说得太重,她又很痛,毕竟她一定有过许多悲伤的经历。我唯一的希望是她以后再也不理我,我不再被她弄得万般无奈,也不再出言伤害她。   临近期末考试,在教室里上第四节自习的同学很多。当我走进教室的时候,大家都怪异地看向我,除了周诗涵和仁川。仁川紧绷着脸,他一定很恨我吧!我肖平会怕一个人恨我吗?会在乎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恨我吗?周诗涵脸色暗沉,李mole说得对,我个性的刺会伤害那些我在乎的人,我今天的做法一定让周诗涵陷入了极度的难堪。”   我走到周诗涵身前,轻声说:“周诗涵,对不起!   周诗涵停下手中写字的笔,却并不看我,只冷冰冰地说:“我不想再理你,走开!”   我说:“你别理裘衫姗的话,她是个疯子!”   周诗涵又冷冰冰地说:“我说了我不想再理你,走开!”   我只得回到自己的位置。   我有些自责,有些心疼她。当我向李mole提出我要在班上开班会的时候我就担心过这个结果,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或许我一直都等着这么一次机会宣泄我对她的感情。   无论如何,我已经向世界表露了我对她的喜欢之情,下一步,我会向世界证明我配得上她。我几乎能预感到,经此一事,我追上周诗涵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但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我没有其它弥补的法子。   我打开书本,拿起笔,看书,学习,然后与胡文童去操场上跑步。   胡文童说:“平哥,你今天在讲台上超帅,我们后面很多同学都把你当偶像。”   我说:“不是呕吐的对象吧?”   胡文童说:“绝对不是,你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你做了我们不敢做的事。”   我叹息道:“有什么意义呢,她不喜欢这样!”   胡文童怪笑着说:“有一件事我很想告诉你,但我不能告诉你。”   我瞅着他说:“你每回这么说都会告诉我。”   胡文童说:“这回你猜错了,我绝对不会说,我发了毒誓的!”   我惊道:“什么事这么严重?”   胡文童说:“我不能说,反正对你不是坏事。”   我说:“你不够兄弟!”   胡文童望着我,委屈地说:“平哥,我都说我发了毒誓的,你还逼我说,你就是这样做兄弟的?”   他这么说倒真显得我理亏了。   我说:“行行行,允许你保守一次秘密。”   于是,胡文童唯一一次保守住了秘密,可这是他最不该保守的秘密。   胡文童想说的秘密是他借倒垃圾之名帮我把撕烂的情书全部从垃圾桶里捡了起来。当然,不是他想到这样做的,是宋小芳逼他做的,宋小芳还逼他发下毒誓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我。当然,这事最终的谋划者也不是宋小芳,而是周诗涵。所以,胡文童偷偷从垃圾桶里捡起了我撕烂的情书,偷偷给了宋小芳,宋小芳又将情书偷偷给了周诗涵,周诗涵偷偷拼好了情书,偷偷地全部看了。我心灵里偷偷流出的那些文字历经波折最终偷偷地淌进了周诗涵的心灵,如我书写时一样。这事我后来才知道。   周诗涵偷偷品尝那个小世界的美好,却不愿让我知道。我在大张旗鼓地喜欢她,她却偷偷地喜欢我。大张旗鼓,令人感动,偷偷地,又如此美妙。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的章节特别唯美。 ☆、谁也不可侵犯8   我规规矩矩补交了周记,规规矩矩遵守着每一条纪律,我不能让李mole抓到我一丝把柄,那个小女人说不会放过我的。就算有一天我真被她逮住了机会,我也希望是一个轰轰烈烈的原因,不能为一些不痛不痒的事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依旧努力学习,依旧上课不回答任何问题,依旧不时望望不远处的周诗涵,依旧和胡文童晚自习后去操场跑步。唯一的变化是苏晓珏有时会问我题目,然后我耐心地把做法说给她,有时她会故意找一个难题来考我,然后我做出,她就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朝她嘘一声,她也朝我嘘一声,我们都笑了。   我平安地在高二六班待到了期末考试。   考试时,我旁边坐着李眉,我们的年级第一。她个子不高,身材很瘦,脸庞稚嫩,走在外面,她只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小姑娘。你若不认识她,绝不会想到这个小姑娘是我们年级的霸主。所以啊,人的很多本事真不会写在脸上或身上。   考试时,除了答题,我还会观察观察李眉。我想看看这个小姑娘到底有什么过人的本事。可是我发现她也有不少绞尽脑汁的时候,她做题的速度并没有我快。原来,她不是神仙,她和我一样是最普通的学生,我是一个小男孩,她是一个小女孩。   考完试后回到教室,李mole宣布放假,同学们一窝蜂冲出教室。苏晓珏跑在最前面,她是有多期盼放假呢。   宋小芳问胡文童:“你们明天什么时候走?”   胡文童说:“早上。”   宋小芳说:“我们也早上。”   你们里有肖平,我们里有周诗涵。   一夜过后,明天终于变成了今天。清晨六点,当我和胡文童抵达汽车站时,宋小芳和周诗涵已经买好票在等车。学生放假,外出务工人员回家,我们必须早早去抢票。   宋小芳说:“你们准备留在这里过年呀,这么晚才来,还不快去买票!”   胡文童两手一摊,无辜地说:“跟我没关系,有的人两点就起床说走,结果后来又躺下睡着了。”   胡文童这个“有的人”当然指的是我。因为我激动,兴奋,哪怕只是和周诗涵同坐一辆车回家。   周诗涵冲胡文童微微笑了。她穿着一件绿色的羽绒服,她的笑容就像绿丛上盛开的一朵花。   我轻轻喊了一声:“周诗涵。”   周诗涵的表情陡然变得冰冷,没搭理我。   我失落地和胡文童去买来票。   宋小芳问:“你们第几排?”   我说:“第八排。”   宋小芳皱着眉头说:“哎呀,我们第二排,怎么离得这么远!”宋小芳想了想,说:“我有事跟胡文童说,肖平,我和你换位置坐。”   我看着周诗涵,周诗涵没有表达拒绝的意思。   我说:“嗯。”   胡文童冲宋小芳嚷道:“我和你有什么事好说!”   宋小芳狠狠掐了胡文童一把,骂道:“说你笨你还真当起猪来!”   胡文童痛得哎哟哎哟地叫。   周诗涵冲他俩微微笑了。   我也想笑,但又笑不出来,我知道宋小芳这是故意让我和周诗涵坐一起,可周诗涵会不会一直对我冷冰,不和我说一句话。   车来了。我和胡文童各背着一个书包,周诗涵和宋小芳除了书包,都还有大包小包好几个。这是男生和女生出门最常见的区别。   宋小芳吆喝道:“男生发扬风度,给女生拧包!”   胡文童问:“凭什么?”   宋小芳又掐胡文童一把,骂道:“你哪那么多废话!”随即命令道:“拧包!”   胡文童被宋小芳欺得一愣一愣的,不服气地提上宋小芳的包,背过身小声骂道:“母老虎!”   宋小芳还是听见了,瞪着胡文童问:“你说什么?”   胡文童嘿嘿笑着说:“说你好!”   宋小芳骂道:“放屁,你明明说我是母老虎!”又再掐了胡文童一把。   冬天衣服穿得厚实,宋小芳能把她掐疼成什么样子呢,胡文童却一个劲儿夸张地嚎叫,俨然挨了酷刑。这个表演帝!   周诗涵用手掩着嘴笑了。   我终于也笑出来了。   我对周诗涵说:“我给你拧包吧!”   周诗涵看我一眼,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兀自走向汽车。   我喜滋滋地拧起周诗涵的包奔向汽车。   上车后,我将我和周诗涵的行李整整齐齐地放在行李架上。   周诗涵说:“我晕车,我坐外面。”   自上次的事情以后,这是她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她的语气不是在和我商量,而是在通知我。可我照样觉得她的话甜。   我说:“好。”   周诗涵坐到了靠窗的位置,打开一点窗户。   我在她身旁坐下,心中乐开了花,但只能憋着乐。   汽车启动,车外还是一片黑暗。黑暗中的出发,却是朝着光明的。   我端端正正坐着,我发现自己有点紧张,有点心慌,以前的那些勇气荡然无存,连看她一眼也不敢。我努力搜寻可以和她说点什么,却始终找不到,翻来覆去冒出的只有一句话:周诗涵,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良久,我总算想到了一个问题,转向周诗涵问道:“你考得怎样?”   我万万想不到,在这个惊人的同时里,周诗涵也转向我问道:“你考得怎样?”   我们四目相对,异口同声。   周诗涵像触了电,赶紧尴尬地撇过头。   我也很不好意思地回过了头。   我很喜欢她,不代表我不会羞涩。   我说:“我不知道自己考得怎样。”   除了化学,其它科目我已经太久没有考出过高分,我失去了对考试的掌控力,不再能感觉出自己考得好还是不好。   周诗涵说:“我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   我问:“能进年级前20吗?”   周诗涵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这的确是她现在不可能知道的事情。我们经常遇到这样的学生,考下来四处叫嚣自己考得不好,可考出来却是高分。这就不是谦虚,而是虚伪。周诗涵不是这样的人。   周诗涵担忧地说:“你想过没有,开学后你可能被很多人笑话?”   周诗涵指的是我在班上公开宣布我期末要考第一的事情。   我低低地问:“你会笑我吗?”   周诗涵说:“如果我说我会呢?”   我有点懵,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诗涵说:“你怕了?”   我摇了摇头。   我最怕周诗涵笑话我,但我比谁都清楚,她一定不会笑话我。   周诗涵微微笑了,说:“其实,努力就好。”   她的微笑又一次清晰地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她在宽慰我,暗示我她知道我很努力。   我很开心,我许多沉寂的心思都在这一刻复活。但我并不满足“努力就好”这四个字。   我说:“我需要结果。”   我需要一个向周诗涵证明我配得上她的结果,我需要一个向世人证明我配得上她的结果。   周诗涵说:“说实话,我不希望你考到第一。”   我疑惑地问:“为什么?”   周诗涵说:“你要是考了第一,我不就成第二了吗?”   我真怕周诗涵说,你要是就这么考了班上第一,万一哪次真考了年级第一,我岂不是真的要答应你做你女朋友,但是她没有这么说。   我轻松地笑了,说:“你以前不是总考第二吗?”   周诗涵不服地说:“哼,那是以前,现在不行!”   周诗涵在小小地撒娇。   我笑了,开心地笑了。   周诗涵说:“有一句话我一直想给你说。”   我问:“什么?”   周诗涵转过头看着我,说:“我不喜欢你的个性,我喜欢成熟稳重的男生!”周诗涵并没有将目光移开,而是紧紧盯着我。   我们隔得太近,她的眼睛仿佛要贴近我的眼睛。   我垂下头,低声应道:“我会改的。”   我一直坚持做我的自我,但为了周诗涵,我愿意改,我愿意收起我的个性,我愿意努力去做一个成熟稳重的男生。   周诗涵突然难受地捂住嘴巴,随后急急推开车窗,趴在车窗上哇哇大吐。   我愣了,茫然不知所措。   周诗涵说:“在我袋子里帮我拿点纸”。   我迅捷地起身从行李架上抓下一个袋子,我把袋子放到座椅上,从里面猛掏,我掏到的是衣物,还有内衣。   我像摸到了火红的木炭,吓得我赶紧缩回手。   我的脸上涌上一阵热浪。   我瞧周诗涵趴在车窗上呕吐没有发现我这鲁莽的举动,又匆匆将它们塞回袋中,焦急地问:“哪个袋子?”   周诗涵说:“绿色那个袋子。”   我寻到绿色袋子,取出卷纸,扯了一长截纸递给她。   周诗涵拿过纸巾擦嘴,可还没擦完,又呕吐起来。   我迟疑一下,终于伸出手在周诗涵的后背上轻拍。我一直挺大胆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周诗涵,我总是这样小心,格外小心。好像她是一个玻璃,我稍微不小心就会弄碎。   周诗涵吐完了,狼狈地擦拭着嘴。   我起身对司机央求道:“师傅,我同学晕车,你能不能稍微开慢一点?”   司机古板地说:“路就这样,开再慢也抖。”   公路由泥土与石头铺成,又多有陡坡和急弯,车行驶在上面能不抖吗?   周诗涵虚弱地靠在椅背上,说:“肖平,算了,我想睡一会儿。”   我心疼地说:“好,你睡,窗户开着还是关掉?”   周诗涵说:“留一点就行。”   我将窗户关得只剩一条小缝隙。我怕周诗涵冷,我又怕她吸不到新鲜空气。   我问:“这样可以吗?”   周诗涵稍微点了点头,尔后闭上了眼睛。   望着周诗涵憔悴的模样,我心如刀割。人为什么会晕车?我们为什么会生长在这样颠簸的路上?如果可以,我愿意用受十倍百倍的苦顶替你现在的苦!但上天不给我这个机会!   天空逐渐明亮,黎明来了。朦胧中,山偎水依,水绕山盘。车一个劲儿往崇山峻岭里钻,在崎岖的公路上颠簸不停,像一个筛子要筛出我们中间的秕壳。当河流弯成一条带子时,车就如同倒挂在绝壁上的蜥蜴。   我身旁的周诗涵睡着了,憔悴地睡着了,像一朵莲花。   有时候,女人的美在憔悴中反而能得到更淋漓的展现,正如那个爱哭的病黛玉,假如没有病,她哪里能流传千古?可周诗涵比黛玉还美,比黛玉还令你舍不得她受罪。   猛然一个转弯,周诗涵的头在惯性的作用下靠在了我的肩上。   惯性,也可以是个好东西。   我的心一惊,然后一喜。   我偷偷斜了眼周诗涵,她嘴唇蠕动,似要醒来。   我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周诗涵没有醒来,因为她没有将头挪开,继续安坦地依偎在我的肩膀上。   我端端正正坐着,动也不敢动,我怕惊醒她,我怕她将头移开。   我睁开眼环顾一下四周,大家都睡得很香。汽车依旧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着,我做贼一样伸出手拽住了周诗涵的衣服,让她不在颠簸中离开我。   我轻轻地笑,傻傻地笑。   天已大亮,朝阳温和的光芒下,远山近水统统跑出来。我望见车窗外有两只白鹤,先在空中展翅盘旋,再歇于河畔,你逗我挑,然后扑动翅膀,在水面上翩翩滑行,相互追逐。   周诗涵,你的文章写得好,那就是世外桃源吗?周诗涵,你很会用借代,那对白鹤就是你我吗?   我瞧了瞧依偎在我肩头上的周诗涵,她一直这样睡着,一直没有醒来。   周诗涵,原来你是个懒虫,你真能睡!   我多希望路能更长一点,我多希望车开慢一点,这美妙的时刻就能停留得更久!   可,路慢慢变缓,我看见了楼房,然后,汽车无情地停下。   三河镇到了。   周诗涵缓缓醒来,揉揉睡眼,我突然有了一种美美的猜测,她之前是否也在假睡?   周诗涵说:“你该下车了。”戴着她温柔迷人的微笑。   我和他们同镇不同乡,我是最近的,胡文童和宋小芳次之,周诗涵最远。为什么汽车不能倒过来开,让我成为最远的,让我能一直陪伴周诗涵到她的终点。   我说:“我在前面下车。”   我对司机说:“师傅,我在前面三叉路口下车。”   司机不满地说:“这么年轻,几步路都不愿走,还要多耗我一脚刹车油!”   我没有辩解,因为他不可能知道这段小小的路程对于我的重要性。   三河镇的学生都下车了,我还在车中,汽车又开动了。   周诗涵看着我,微微笑着说:“你好傻!”   我在她的微笑中看到了一个女孩的妩媚。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有时候我是发现自己很傻。”   汽车再次停下,我不得不下车了。   我依依不舍地说:“再见!”   周诗涵微笑着说:“下学期见!”   我背好书包,与胡文童、宋小芳道了别,走下车,怅然所失。   汽车继续前进。   我看见周诗涵将头伸出窗外,向我微笑,向我挥手。   我拔步追向奔驰的汽车,用青春的速度。   汽车很快转过一个弯,消失出我的视线。   我停下追赶的脚步,双手在嘴前做成一个喇叭,大呼:“周诗涵,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我在笑,笑得很天真,笑得很傻。   我不知道风会不会将我的心声带给周诗涵,我不知道河水会不会将的情感载给周诗涵。   我摇晃着身子往回走,笑着,天真地笑着,傻傻地笑着。我冲下一个山坡,笑着,天真地笑着,傻傻地笑着。我捡起一块鹅卵石远远地扔进河中,笑着,天真地笑着,傻傻地笑着。   “低登河的娃儿,你捡了金子啊,一直在笑!”一个声音唤醒了我。   是自明儿,我们村的一个疯子。他从来不叫我名字,只喊我“低登河的娃儿”。他是我童年里很特别的一个元素。   我说:“对呀,我捡到了好多金子。”   他急切地问:“你在哪里捡到的?告诉我,我也去捡。”   我用手在空中划了一圈,说:“到处都是,你没看到吗?”   他没好气地骂道:“有个锤子,我看你娃儿颠搓搓的,像个疯子!”他鄙夷地看我一眼,朝街道的方向走了。   我被一个疯子说成疯,我是有多傻,是有多疯!   可是那个叫肖平的男孩愿意傻,愿意疯,为那个叫周诗涵的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  高二上自此结束,接下来肖平将逐渐翻身了。 ☆、第一名风波1   我回到了家中。我家住着土房,宽敞,但很显破旧。屋中只有两样电器,一台打米机和一台十七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我家多的是田地,许多人家外出务工后,他们的田地空置着,父母便将他们的田地借来种了。地处偏远山区,没有机械化的耕种工具,全靠人力,唯一的帮手是耕牛,所以种田地是辛苦活,可没办法,在农村,田地就是生活,就是命。父母挣的是地地道道的血汗钱,而且收入很微薄。从这一层来看,我发现自己当初不是在堕落,而是在犯罪。   年前,我在邮局取到了学校寄来的通知书,没有名次,只有分数和评语。因为我的分数考得很不错,李mole的评语很给面子,居然没说我什么坏话,但也没说太多好话,她的评语只有四个字:“进步很大。”高中以来,我第一次敢将真正的通知书带回家。以前总是在学校时拿一份空白通知书找字写得好的同学伪造假分数和假评语,然后将假通知书带回家骗家长。这就是我违反校规第三条——不许考试作弊弄虚作假——的部分,弄虚作假。此法消除了很多同学的后顾之忧,我发明后,许多人效仿,当然,都是像我这般不学无术的学生。我的草书比许多老师的字还飘逸,我不知道帮同道中人伪造了多少通知书,他们将假通知书带回家骗父母,开学时又遵从学校要求让我在真通知书上代签他们家长的名字再交给老师。于是我既做着他们的“老师”,又做着他们的“家长”。我自己不能写自己的假通知书,怕被家人看出,但家长的签字我从来是自己写。   父亲看了通知书,像以前一样露出欣慰的笑容。父亲对母亲说,平儿这学期成绩又有进步。母亲识字很少,看不懂通知书,听了父亲的话,也露出欣慰的笑容。我是他们最大的欣慰与骄傲。父亲在通知书下面空白处用工整的正楷字写上“谢谢老师的教育”,再落下自己的名字。看着父亲的举动,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我以前骗他的时候从没有过这种冲动,反而不以为然地说,写这干嘛,父亲说,得让老师知道我们当家长的感激之情。这次我明明拿着最真实的成绩给他看。   我发现,当一个人沉迷堕落时,麻木的不只是行为、心态和精神,还有他的情感。所以我说过,家永远是我的最后一片净土,不管我在外面做什么,我都希望他们觉得我过得好,甚至不惜欺骗。   现在好了,一切都好了,平儿回来了!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曾经被我欺骗过,那么我也就不曾真正欺骗过他们。   我多么庆幸自己浪子回头了!   母亲说她想出去打工。   她在和我们商量,其实,这一定是她和父亲已经做出的决定。因为农村的那些土地已经渐渐供养不了一个家庭。   我说:“要出去你们一起出去,妈一个人在外面怎么放心!”   母亲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有什么不放心的。”   父亲说:“都出去了你放假去哪里,就算是亲戚家哪有自己家里住着舒服?再说,我在家里农活不会荒废,你妈在外面挣多挣少我们都能供你,等你上了大学我再出去吧。”   我只能依从。   父亲在家里装了一部电话机。然后,只认识几个简单的字连县城都没去过的母亲跟着一个外侄到了千里之外的沿海,父亲一个人孤独地守候在我们的家里,从未分别的父母开始异地,所有的牵挂只能通过电话传输。   周诗涵说得对,这世上有很多幕后英雄。如我的父母,他们为我付出的不只是金钱与汗水,还有他们的感情与期盼。   悲戚,壮烈!   我会做一个英雄的,只有我做了英雄,他们才能成为幕后英雄。   寒假里,我没有贪玩,我重新学习了高一的功课。这是我该偿还的债。我的父母都是农民,常年劳作在土地上,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一句话:真正的奋斗者没有假期。这句话适用于我的任何一段人生。   每一个上进者,都会积极寻找上进的精神鼓舞,每一个颓废者,都会努力寻找颓废的理由支撑。我是幸运的,我不但履行着上进的行为,更找回了上进的心态。但不要以为肖平因此变成了一个书呆子,肖平只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永远不会做无趣的书呆子。   在这个寒假,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思念。我思念周诗涵,每天都想见到她,尽管我们在同一个镇,但大山区里,地广人稀,乡与乡之间隔了很远。我见不到她,只能把思念化于学习中,仿佛学习是一条长路,我每多学习一点,就靠近她一步,就能尽快见到她。   思念就像蚕丝,抽啊抽啊,始终到不了头,而当见到头时,茧便不再。   终于收假了,我又一次回到学校,第一次期盼回到学校。我的手已经痊愈,我拉着胡文童等人去打了一场篮球。我已经几个月没碰篮球,他们都将球传给我,让我找回手感。我一次又一次将球投向篮筐,渐渐恢复了昔日的不可阻挡。   我们去到教室,仁川、赵宏飞、罗林杰等已在。苏晓珏居然也在。   我诧异地问:“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苏晓珏骄傲地说:“我是第一个到教室的!”   这个小女孩,放假时会第一个冲出教室,收假时又会第一个回到教室,我真理解不了她的心思。   仁川和赵宏飞等人像往常一样迫不及待地四处询问成绩,当然,他们只会询问好成绩。   他们几人排出了名次,依次是罗林杰、仁川、赵宏飞……   罗林杰没笑,但他这人只要不沉着脸,就是开心。   任川郁闷地说:“考的什么呀,发挥这么差!”他好像永远觉得他考不好是因为发挥不好,而不是没学到位。   赵宏飞的脸色也是暗沉,说:“周诗涵一定考得很高。”   任川和罗林杰都点头。   周诗涵在他们眼中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   周诗涵来了,和宋小芳一起。她还是穿着那件绿色的羽绒服,我脑海中浮现出汽车上的场景,如痴如醉。   仁川急问:“周诗涵,你考了多少分?”   周诗涵说:“605。”   仁川先是一惊,继而失落,说:“你考得好高,比我高了35分,比罗林杰高了30分,比赵宏飞高了41分。”   他们三人的成绩总是捆绑在一起,他们的确处在一个水平。   仁川等人积极地排出了班上前十名的名字。当然,其中不会有我的名字。他们根本不屑于问我考了多少分,我只是他们眼中的一个差生。   任川吆喝道:“不知道说要考班上第一的人这次考了多少分!”接着是嘲笑,他恨不得笑死我。如果给他杀一个人的权力,他立马会把刀子捅向我。但如果给我一个杀人的机会,我却不会杀他,因为他不值得我杀。那么,我该杀谁呢?   赵宏飞也笑,他和任川在这类事上一向穿一条裤子。   我没理他们。   周诗涵望了望我,露出她标志性的微笑,但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她在安慰我。   仁川等人洋洋得意地谈论着考试,教室变成了他们的舞台。也对,教室这个舞台本就属于好成绩。   苏晓珏不是好成绩,不属于这个舞台。苏晓珏只能和我属于一个舞台。   苏晓珏问:“小9,你考得怎样?”   我从怀中摸出通知书,递给苏晓珏。   这个班上只有三个人我不想隐瞒,周诗涵、苏晓珏和胡文童。胡文童从不问我的成绩,周诗涵还没来得及问,苏晓珏是第一个问的。   苏晓珏边喝牛奶边展开我的通知书,看了我各科的分数,头向前猛地一伸,眼睛也放大了一圈。她立马摸出手机加了一遍分数,随后一口奶喷在了桌子上。   苏晓珏用纸巾擦去桌上的奶,将手机中的数字放在我们中间,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说:“小9,你——”   当她对我吃惊的时候,总是这么说。   苏晓珏手机上显示的数字是608,我比周诗涵还高3分。   毋庸置疑,我是班上新的第一名。   我将食指竖在嘴前,朝苏晓珏轻轻嘘了一声。   苏晓珏也将食指竖在嘴前,轻轻嘘了一声。   然后我们双双笑了。   在我被人看不起的时候,我会拍着桌子说,我期末要考班上第一,但此时,我绝不会一拍桌子,说,你们别自以为了不起,第一名是我肖平。我不是没那个性,更不是怕谁鼓劲要超过我,我只是想尊重他们。何况,他们会为他们对我的不尊重而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苏晓珏将我的通知书折好,恭敬地还给我,小声说:“小9,你一定很激动吧!”   我收起通知书,摇了摇头,说:“没有。”   苏晓珏疑惑地问:“为什么,要是我,早飞上天了!”   我说:“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对,这是我应该做到的。   苏晓珏冲我竖起了大拇指,尔后摇头晃脑,期待地说:“一会儿有好戏看了!”   是啊,精彩的好戏就要到来,肖平的大戏就要到来。 ☆、第一名风波2   铃声响起,又开学了,新的篇章将奏响。   李mole踩着铃声走进教室,站到讲台上,说:“同学们,新年好,我们又见面了。”李mole环顾一遍教室,说:“我们先调位置,这学期还是按高矮排,但你们记牢了,下学期我们按成绩排。”   大家纷纷站起身子,站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   苏晓珏笑嘻嘻地说:“小9,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做同坐。”   我问:“你还想跟我坐同桌吗?”   苏晓珏说:“想呀!”她一点也不委婉。   我悄悄向她叮嘱道:“你和周诗涵站在一起。”   苏晓珏疑惑地望着我。   我笑了,说:“相信我。”   苏晓珏又嘻嘻笑了,说:“好。”   和周诗涵同桌,我已经谋划了很久。   走廊上,同学们规规矩矩地按高矮顺序排着队。   我突然对李mole说:“李老师,我憋不住了,我要去上厕所。”   大家哄然笑了。肖平闹出这样的幺蛾子,太正常。   李mole瞅了我一眼,说:“快去。”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欢愉,这应该就是她现在对我的态度。   我跑出走廊,却没有去上厕所,而是躲在墙壁后方偷偷观察男生女生排的队伍。我数了周诗涵的位次,再与男生的队伍比对,心中有数了。   过了片刻,我佯装匆匆跑回走廊,径直插到罗林杰身前。我故意将腿弯曲,我怕李mole看出我比罗林杰高将我调到后面去。   李mole示意女生先进教室,隔空入座。女生坐好后我们男生再进去。   周诗涵坐在第四排中央最左边的位置,苏晓珏坐在最四排中央右边第二个位置。我按顺序成功坐进了她们中间的位置,周诗涵在我左边,苏晓珏在我右边。罗林杰坐在苏晓珏的右边。   我心中无比欢喜,脸上却死绷着平静。   苏晓珏轻轻哇一声,说:“小9,我们又坐一桌了!”她一脸怪笑,她知道这是我预谋的。   我得意地笑了,然后向周诗涵轻轻喊道:“周诗涵。”   周诗涵微微笑了,优雅,迷人。   周诗涵,你一定不知道缘分除了可以天定,也可以人定吧!我肖平,不麻烦天,我自己搞定!   位置坐定后,大家将书本搬到新位置上。苏晓珏不需要搬,因为她原地不动。李mole让仁川去办公室将我们的期末试卷拿来。仁川从办公室抱来试卷,苏晓珏抢着帮忙发。她先找到我、周诗涵和她的试卷,将周诗涵的试卷递给周诗涵,说,周诗涵,你的,瞧着分数夸张地哇一下,再将我的试卷递给我,说,小9,你的,又夸张地哇一下,再嘟着嘴把自己的试卷折了放在自己的座位上,冲我们提醒道,不准看哦!罗林杰假装要去翻她的试卷,她拍一下罗林杰的肩膀,训道,我说了不准看你还翻!罗林杰憨笑着移开了手。苏晓珏这才去发其他同学的试卷,不时回头瞅自己桌上的试卷,生怕有人偷看。这个可爱的小丫头。   语数外理化生六门试卷全部发下,教室里弥漫着哗哗的翻试卷的声音。   李mole说:“大家别急着看自己的试卷,今晚有的是时间看,先听我说说我们班这次的考试成绩。”   大家停止翻动试卷,认真地听李mole讲。   李mole说:“我们班这次考试整体成绩在普通班中排第六,虽然还是比较靠后,但比以前有所进步,这是好事,我希望大家前进的态势不要停步。”   李mole说:“再说说个人成绩,成绩单我会贴在墙上,我在这里只公布一下班上前五名。”   李mole公布道:“第五名是赵宏飞,总分564,年级116名;第四名是仁川,总分570,年级102名;第三名是罗林杰,总分575,年级97名。”   赵宏飞、仁川和罗林杰三人有点傻眼,与他们先前排的名次相比各降了一名。同学们疑惑了,这意味着考在罗林杰、仁川和赵宏飞前面的有两人,除了周诗涵,还会有谁?   唯独苏晓珏在偷笑。   李mole继续公布道:“第二名是周诗涵,总分605,年级21名。”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哇声,惊讶!   这是我们班第一次有人考上600分,虽然上学期期末周诗涵考了606分,但不是在我们班考的,而且21名的年级名次已经创造了普通班的新高度。   苏晓珏看着周诗涵小小地鼓掌。   周诗涵却有点不开心地垂下了头。21名就是没入前20,她到实验班的一种可能已经破灭,剩下的一种可能是她这学期期末考进年级前十名,几乎不可能实现。换句话说,她已基本去不了实验班。   “我知道你们在惊讶什么,惊讶周诗涵考出了这样的高分,更惊讶周诗涵这样的高分只能在我们班上排第二,那么第一名会是谁,你们猜猜他是谁,反正我没有猜到,甚至还有点接受不了。”李mole说得很平静。   大家四处张望,搜寻着可能考第一的同学。望来望去,大家的眼神只有迷茫,他们想不出还有谁可能考第一,更不会想到考第一的是我肖平。   苏晓珏望着我,嘻嘻地笑。   周诗涵猛然抬头瞧着我,她的眼神很惊讶,但更坚定。在这个班上能考过她的人,除了肖平,她想不出第二个。   李mole说:“我们班的第一名考了608分,年级20名,是普通班到目前为止年级名次最高的一次。”李mole还是说得很平静。   大家齐齐哇了一声,惊叹。   李mole停顿一下,公布道:“他的名字叫肖平!”   李mole依旧说得很平静,可这平静的话突然发生核裂变,在教室里爆炸了。   同学们个个瞪大眼睛望向我,教室里哇声一片,那是惊奇!   肖平,他考了第一!   那个考了第一的人,他叫肖平!   胡文童带头在后面拍掌,嘴里小声喊道:“平哥威武!”   后排的同学跟着小声拍掌,小声喊道:“平哥威武,平哥威武——”   我曾是一个差生,我和后排的关系比其他好成绩和他们的关系都好。   仁川和赵宏飞瞬间面红耳赤,深埋着头。   罗林杰异样地看着我,他没怎么笑话过我,他不需要打自己的巴掌。   苏晓珏朝我竖起大拇指,随即又做出胜利胜利的姿势,嘴里轻轻地耶,脸上笑个不停,好像这不是我的胜利,而是她的胜利。   周诗涵一个劲儿瞅着我,说欢喜不欢喜,说悲伤也不悲伤,然后露出了柔和的微笑,最美的微笑。   我一直面色平坦,终于忍不住轻轻笑了。   待后排同学鼓掌起哄的声音停下,李mole说:“就这样了,大家看试卷!”她将成绩单贴在墙上,出了教室。   她始终那样平静。这是一种接受不了,她接受不了一个违规大户考了她班上第一,她接受不了一个挨过她无数耳光的学生考了她班上第一,她更接受不了一个逼她认错、骂她小女人的学生考了她班上第一。   可是,他——肖平就是考了第一。   胡文童在后面高呼一声:“平哥威武!”   冯会斌、刘思成像压抑了很久,齐声高喊:“平哥威武!”   我知道,他们在发泄,发泄一直以来作为差生被看不起的不满。我再一次做了他们想做但做不到的事,我像他们的代言人。   苏晓珏调皮地说:“平哥,你好威武哦!”   我笑了,我再也无法阻止自己笑。   周诗涵哼哼两声,说:“肖平,可以嘛,把我挤到了第二。”   我嘿嘿笑了。   周诗涵说:“我要看看你的试卷!”   周诗涵没有说“想”,而说的是“要”,想是请求,要是命令,语气的微妙变化反应了她心态的变化。   我点了点头,将试卷递给她,又嘿嘿笑了。   周诗涵数落道:“你笑得好傻!”   我兀自笑个不停,笑得更傻。   苏晓珏在一旁说:“小9,小心牙笑掉了哦!”   我趴在桌上,笑得更欢。请允许肖平笑一会儿,让曾经遭受的所有屈辱通通被笑容冲走。   ***   下课后,后排的同学们一窝蜂涌到前门口,盯着成绩单。他们从来没有这么关注过成绩,一直以来,成绩单都是他们的耻辱单。   肖平赫然位于第一行。   他们又一窝蜂涌到离我最近的过道,陆续向我喊出那句话,“平哥威武!”“平哥威武!”如果我不是坐在位置里,他们兴许会抬起我抛几下。   我玩笑道:“你们是说我打篮球威武吗?”   刘思成说:“平哥哪里都威武,太威武了!”   冯会斌说:“我正式宣布,从今天开始,平哥就是我的榜样!”   张军说:“也是我的榜样!”   我笑了,原来被人崇拜的感觉这么美。   待刘思成等人散去,胡文童才愁眉苦脸地走来,摇头叹息道:“平哥,我们要绝交了,我再也不好意思和你走在一起,丢人,太丢人了!”   苏晓珏喃喃地说:“小童童,我才丢人呢,一二三名都和我坐一排,就我一个拖后腿的!”   胡文童说:“你不一样,没人敢笑你,你是校长的乖乖外孙女!”   苏晓珏狠狠地白了一眼胡文童。   坐在周诗涵身后的宋小芳调侃道:“胡文童,你脸皮那么厚,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胡文童撇撇嘴,说:“宋小芳,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我脸皮厚,我脸皮有肖平的厚吗?”   我惊诧地瞅着胡文童。   胡文童嘿嘿一笑,说:“平哥,不能因为你考了第一就否认这个事实吧!”   宋小芳对胡文童说:“我发现你脸皮是不厚,你根本就没有脸!”   胡文童先装出一副愤怒样,随后唉声叹气地说:“哎,算了,有一个伟人说过,人总有一个时候会被人看不起,我呢,还是知趣地去学习吧!”   胡文童屁颠屁颠地走了。   我笑个不停。   周诗涵好奇地问:“你在笑什么?”   我说:“那句话是说我的。”   周诗涵也笑了,不是微笑,而是欢快地笑。   “周诗涵。”我轻轻喊道。   周诗涵转过头看着我,问:“什么?”   “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时候,李眉坐在我旁边,我看过她考试,我觉得她并不是不可逾越的高峰!”这次的进步给我注入了无穷的信心,虽然我现在还撼动不了她,但在将来,我有机会。   周诗涵一定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要有本事考了年级第一,我马上答应做你女朋友”,我们的年级第一始终是李眉。   出乎我的意料,周诗涵突然变了脸色,怀疑地看着我,说:“你说你和李眉坐一桌?”   我说:“对呀!”   周诗涵似乎发现了什么,说:“难怪!”   我问:“难怪什么?”   周诗涵冰冷地说:“没什么,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没意义。”   我当即头脑一片发懵。我明白了,周诗涵的难怪是指“难怪你能考得怎么好”,她不相信我是靠自己的本事考的全班第一,她觉得我是抄的。我很憋屈,像头被人按在水里,无法呼吸。周诗涵怎么能怀疑我是抄的呢?可是我考试时旁边确确实实坐着年级第一名李眉,我确确实实可以靠抄她的答案轻轻松松考到全班第一。   我解释道:“我没有抄她的。”   周诗涵没说话,表情还是很僵硬,看来她对我的怀疑比信任多。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生考过无数次第一名,唯与小说中类似的这次我最刻骨铭心。一直以来,我都告诉自己,当你没有做到最好时,你说什么都没用,当你做到了最好,什么都不用说了。 ☆、第一名风波3   苏晓珏是一个很大方的女孩,今天,她的书包里装了很多糖。早自习后,苏晓珏站起身子,喊道,大家新年快乐,我请大家吃糖!同学们纷纷响应,尔后苏晓珏天女撒花般将糖洒向大伙儿。一时间,整个教室沉浸在苏晓珏带给大家的新年祝福里,有的说糖好吃,有的说这糖贵。   胡文童嚼着糖大声问:“是不是天天都有?”   苏晓珏朝胡文童翻白眼,数落道:“你想得美呢!”   苏晓珏的糖每个人都有份,我和周思涵有,罗林杰更不用说,苏晓珏不管分享什么东西他都很积极,但仅限于苏晓珏,任川和赵宏飞也有,他们放在一旁,并没有吃。或许几颗糖的甜蜜根本消除不了他们内心的苦闷,从昨晚得知我考了全班第一这个晴天霹雳后,他们的脸色一直暗沉。其实,何必呢!   化学没有早自习课,早自习李mole很少来,换做我是老师,同样不会来,谁不想在家舒舒服服地睡觉。第一节课中途,李mole来了,站在教室外瞅瞅教室里的情况再走进办公室,这是她的习惯。下课铃一响,任川和赵宏飞匆匆去到办公室,回来时,脸上轻悦了不少,甚至还有几分得意。   任川对我说:“肖平,李老师让你去办公室。”   我再也找不出李mole批我的理由,那么就是表扬我了,正好我想告诉她,请不要表扬我,请不要对我偏心!   我进了办公室,站到李mole身前。   李mole说:“你这次进步挺大嘛!”   我说:“你如果是想夸我,后面的话就不要说了!”   李mole盯着我,问:“你心虚?”   我疑惑地问:“我心虚什么?”   李mole轻蔑地问:“你确定你的成绩没有水分?”   我反问:“我为什么要有水分?”   李mole十分肯定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考第一的真正目的,你那点小心思瞒得过谁?说吧,你抄了李眉多少?”   我彻底明白了李mole找我谈话的用意,她怀疑我作弊,怀疑我抄袭李眉的答案。不是怀疑,简直是认定。刚刚任川和赵宏飞来办公室想必就是告诉李mole我上次考试时坐在李眉旁边!连周诗涵都怀疑我抄,何况其他人?我已经彻底绝望。   我反问:“你认为我抄了多少?”   李mole怒道:“我在问你!”   我头颅微扬,说:“我不知道。”   李mole斥道:“肖平,你这样做有意义吗?你能一直抄下去吗?你不抄,别说你考到班上前几名,你就是考班上十几名,我也会对你刮目相看,但你抄到第一,我只会看不起你!”   我憋了一口硬气,问:“你认定我抄了?”   “你敢说你没抄?”李mole底气十足。   语文张在一旁严肃地说:“肖平,你要是抄的就承认,你不承认我们也有办法调查出来,那时一定会从严处理,绝不姑息,你要知道,这对其他同学不公平!”   是啊,对其他同学不公平,我脑中浮现出周诗涵得知自己是年级第21名时的失落,如果我的成绩取消,她不就是第20名吗?不就保留着进实验班的希望吗?至于对我肖平,一直就不公平,再多一次不公平又何妨!既然你们不信任我,我又何必解释!   我长舒一口气,生硬地说:“我承认,我抄的,抄的李眉的,你们不用调查了,直接取消我的成绩,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李mole扬手就给了我一耳光,啪。   李mole破口骂道:“你很了不起是吧,败类!”   我没反抗,我心中一片灰暗。   李mole继续骂道:“我怎么这么倒霉遇到你这样的学生!滚,等处理吧!”   我不声不吭地出了办公室。   我的情绪很低落,就像小时候把无数颗微小的蚕卵辛辛苦苦养成又白又大的蚕茧,满怀期待地与父母背到粮站去卖时,收购的人非说我们的蚕茧是最次品,只给最低的价格,我哭闹着叫嚣道,我要烧了你们的房子!现在的我不会哭闹,也不会叫嚣要烧了别人的房子,我唯有忍受,忍受别人的否定,忍受脸颊被打的疼痛与发烫。   我从柜子里取出期末试卷,一张一张撕成粉碎,像在庄稼即将收获的时候,拿一根长棍去田地里一通乱打,世界一片狼藉。   苏晓珏诧异地问:“小9,你为什么要把试卷撕了?”   我苦笑道:“我想撕。”   我捧着纸屑走出位置,来到垃圾桶旁,双手一扬,纸屑纷纷落入垃圾桶里。满足你们,让一切化为乌有吧!   仁川得意地吆喝道:“大家看到没,肖平上次的成绩是抄李眉的,这是毁灭证据!”   对,我就是要毁灭证据,但我不是在毁灭我抄的证据,而是在毁灭我没抄的证据。既然你们认定我抄袭,那么我就干脆把周诗涵送进年级前20名,替她把希望拿回来。   苏晓珏斩钉截铁地说:“班长你别冤枉小9,他是自己考的!”   周诗涵无动于衷。   估计也就苏晓珏相信我的成绩是真实考来的了!   玲玲玲的上课铃响起,我的末日即将到来。   李mole走进教室,站上讲台,严肃地说:“我要宣布一件事,肖平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作弊,成绩作废,马上停课,等学校的处理决定!我可以明确地说,轻则记过,重则开除!”   教室里一片惊异,夹杂着小声的议论。   肖平的成绩是抄的?   听说抄的李眉的!   难怪考得那么好,就说嘛,怎么可能进步这么大!   我抱起书本,走出位置,行至讲台上时,我突然从讲桌上拿起一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用尊严的力量写出四个大字——“我叫肖平”,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将粉笔重重摔在地上,朝教室门口沉着走去。   我高举右手,竖起食指,久久指向空中。   手指天,脚踏地,这叫天地良心!   “耍什么臭个性!”李mole气愤地一脚踢在我的腿上。   哎哟——她鞋底的高跟扎得我一阵剧疼。   我未及防备,直挺挺摔在地上。   啪啪——怀中的书像衣襟里兜的种子,尽数跌落,有的颗粒崩出很远。   教室里又是一片惊异。   我没反抗。   我爬起身子,一本一本捡起地上的书,抱好,站直,走出了教室。   我回到宿舍,这是除了教室我的另一个归处。我没有沮丧,因为我做着我想做的事情,至于屈辱,以后有的是机会洗脱。我唯一接收不了的是周诗涵也认为我抄,可越是这样,我越要证明给她看。   我放下书本,我想到一个地方,便去了。   那是森林公园的山顶,那里有一蹲弥罗佛。   大自然是连续的抛物线,对称轴的两面是相似的,比如之前的那个晚冬与现在的早春,乍一看,景色很相似,但它们的本质很有区别,左右两边图像的函数导数正负相反,一个在萧条,一个在萌发,于是给人的心灵触动也是相反的。   我没有悲愤,没有嚎叫,我仰靠在亭中的木椅上,似乎还有几分悠闲自得。   佛,春夏秋冬都一个样,依旧挺着大肚,依旧笑看世间风云。   我说:“佛啊,你好,我叫肖平,我又来了。”   我说:“佛啊,我现在觉得自己特别厉害,大家都觉得当初说我要考全班第一是个笑话,但我做到了,我就是做到了,我挺开心,真的,我可以做好,可以比一般人做得好。”   我说:“佛啊,他们信不信我,我无所谓,我是不是很孤傲?我觉得这没什么,也许我本来就是一个很孤傲的人。可是我很在意她的看法,其实也无所谓,因为我自己知道自己货真价实,我随时可以证明自己。”   我说:“佛啊,我是不是很傻,我完全可以拿着自己的试卷去为自己洗清冤屈,但我不想向他们证明,其实,我也不断定她还能考到前20,我的所有牺牲可能白费。就像当初我故意放弃一些题目,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我说:“佛啊,我给你说实话,我不想被处分,我真的在努力变好。我更不想被开除,她好不容易回到我身边,我不想离开她。但我不奢求不受处分,我只希望我不被开除,那么我就还有翻身的机会和意义。”   我说:“佛啊,我悄悄告诉你,我已经找到了那个丢失的自我,我觉得自己的春天就要来了。”   我说:“所以佛啊,如果你要保佑我的话,请你继续把对我的保佑搁在她身上,保佑她再次考进年级前20,那样她就可以去到实验班。你不用管我,我会去完成另外一个条件,进前十,我不想再和她分开。”   我说:“佛啊,我要走了,再见!”   我伏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朝山下跑去。 ☆、第一名风波4   佛无形无体,无法直接去拯救一个人,于是,他拯救人的方式是让另一个人去拯救。所以,如果你生命里遇到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人,那就是佛在恩宠你。   在我离开之后,那个我最惹不起的女生再一次拯救了我。   苏晓珏对周诗涵说:“周诗涵,我敢肯定地说,肖平没抄,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跟李老师解释一下?”   周诗涵犹豫一下,说:“我不知道。”   “我不喜欢你这个回答。”苏晓珏说得很坦率。   周诗涵说:“他要是没抄,为什么把试卷都撕了?”   苏晓珏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他倔呀!”   周诗涵没说话了。   苏晓珏不满地说:“换做你被怀疑,他早就去帮你解释了!” 随后冲向办公室。   李mole重新打了一张成绩单,上面我的名字位于最末,成绩全是“——”。李mole看到苏晓珏,温和地问:“苏晓珏,你有什么事?”   苏晓珏开门见山地说:“李老师,我觉得你冤枉了肖平,她没抄。”   李mole说:“我没有冤枉他,这是事实,他自己承认了!”   苏晓珏说:“肖平他真的不是抄袭的那种人。”   李mole说:“你高二才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我知道,他以前抽烟喝酒,赌博瞎玩,拉帮结派,打架斗殴,这没什么呀,他年龄小,正好是叛逆期,可他改邪归正了!”苏晓珏说得振振有词。   李mole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能做出那么多违规的事,作弊不很正常吗?”   苏晓珏说:“李老师,我了解肖平,他是挺倔,但他是一个非常耿直的人,我给你说吧,有一次,我不会做一道物理题,我问罗林杰和周诗涵,他们都没做出来,然后我问程老师,程老师当时也没做出来,可是肖平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解题步骤,和程老师后来给我讲的一样,那之后,我问过他很多题,还故意找一些难题考他,他都做出来了,我当时就觉得他期末能考好,只是没想到他可以考这么好。”   语文张在旁边说:“他可能是进步了一些,也抄了一些,肖平已经亲口承认,你别再帮他说话,为难李老师,这事等教务处的处分意见。”   苏晓珏问:“他会受什么处分?”   语文张说:“照理只给记过,但鉴于他之前种种恶劣表现,我和李老师建议学校直接开除他!”   我的这些恶劣表现里,逼李mole向我认错那件事算是最具分量的吧!我终于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而落到了她的手里,落到了他们的手里!   苏晓珏吓呆了。   待回过神来,苏晓珏看看语文张,又看看李mole,说:“你们不能这样!”然后她做了一件令所有老师匪夷所思的事。苏晓珏摸出手机,拨通了唐校长的电话,突然嚎啕大哭,像小孩子一样肆无忌惮地哭,边哭边喊:“外公,你快来救人,我在办公室!”   苏晓珏只说这么一句便挂断电话,哭声也戛然而止。   苏晓珏擦去脸上的泪水。她真哭了,为她那个叫小9的好朋友。   办公室里的所有老师都傻眼了,语文张和李mole面面相觑。   李mole无奈地问:“苏晓珏,你这是做什么?”   苏晓珏嘟着嘴说:“我不想你们开除肖平!”   老师们很气恼,却又不好冲苏晓珏发作。   唐校长接到这个突然的电话后,火速赶来办公室“救人”,他以为是苏晓珏出事了。唐校长见苏晓珏安然无恙,责问道:“你在搞什么鬼名堂?”   苏晓珏撒娇地撅起嘴,瞅着唐校长,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语文张赶紧解释道:“校长,是这么回事,李老师班上有一个学生上学期期末考试作弊,我们准备处分他,苏晓珏呢,觉得他没作弊,所以把你喊了来,他的名字叫肖平,就是上次张建砍人事件中那个肖平。”   唐校长气道:“那个整光头的臭小子?”   李mole点头道:“嗯,就是他,他上次期末坐在李眉旁边,抄了个全班第一,年级二十名。”李mole拿出那本朱红色的大笔记本,翻到我的档案内容,递给唐校长,说:“这是他这一年半以来的表现。”   我违规乱纪的记录已经占了好几页。   唐校长看过后更气,说:“这种学生早就该给他处分了!”又盯着苏晓珏,训道:“你在这里瞎掺和什么?”   苏晓珏说:“外公,我向你保证,肖平绝对没抄!”   唐校长没好气地说:“你能保证什么?从年级几百名一下子考到前20名,你考一个给我瞧瞧?”   苏晓珏垂下了头,嘟着嘴,朝唐校长不满地翻几个白眼后,又抬起头说:“你能不能把肖平的事调查清楚再说处分?他真的不会作弊!”   唐校长想了想,问:“这事没有调查吗?”   语文张说:“我们有怀疑,问他,他承认了,所以就没调查。”   唐校长说:“现在调查,将他的试卷和李眉的试卷比对。”   苏晓珏说:“他把试卷都撕了。”   唐校长惊道:“撕了?”   苏晓珏说:“全部撕碎了。”   李mole说:“他明显是做贼心虚、毁灭证据。”   唐校长说:“既然这样,就处分!”   苏晓珏冲唐校长大叫道:“不行,你这样做对他不公平,凭什么要找到他没抄的证据来证明他没抄,而不是你们找到他抄的证据来证明他抄?”   语文张耐心解释道:“苏晓珏,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他抄了。”   唐校长沉思小刻,说:“晓珏说的也有道理,现在法律也是依据有罪的证据定罪,这样,李老师,把你们班的科任老师都叫来,让大家谈谈对肖平这次考试是否抄袭的看法,让他死个明白!”   李mole应道:“好。”   李mole、语文张、数学罗、英语朱和物理程都在这间办公室,生物刘和政治秦在别的办公室,政治不属于理科,不做要求,李mole只将生物刘请了来。   生物刘闻讯而来,同来的还有年级蒋主任,一个矮胖但精明的中年男人。   唐校长说:“各位老师都在这里,肖平这次考了6班第一,年级20名,有抄袭的嫌疑,但他把试卷都撕了,找不到证据,所以请大家来谈谈看法。”   语文张率先发话,说:“语文不好说,客观题少,主观题多,他语文也没考多高,才97分。”   英语朱说:“英语他只考了92分,相对于他以前的成绩,有一点提高,英语大部分都是选择题,不排除抄的可能。”   数学罗说:“数学他肯定抄了,以他的水平,不可能考到132分!”   李mole说:“他化学考了97分,他化学成绩一直不错,化学这科他应该不需要抄。”虽然很恨我,但李mole没有落井下石,她说了实话。   唐校长问:“不错是有多不错?有97分的水平吗?”   李mole不假思索地说:“有,他是我教的几个班里化学成绩最好、最稳定的。”   唐校长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物理程说:“物理他考了94分,以前从没有考过这么高,但是最后大题的最后一问,全年级只有他一个人做对了。”   唐校长又点了点头。   还剩最后一门,生物。   生物刘先是轻飘飘地说:“生物绝对抄了,她生物和李眉都考了96,并列年级最高。”继而十分不满地说:“我就不懂,你们为什么会怀疑肖平抄呢?你们知道我上课的习惯,只管讲课,不管学生,我教了五个班,肖平那娃是我的课上听得最认真的,有一次他追出教室问了我一个问题,他的问题问得非常有水平,一般学生根本就问不出来,说明他学到家了,在思考,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肖平,那娃之前可能是有些不守规矩,但你们要知道一句话,浪子回头金不换,什么班上二十几名考到第一名,什么年级四五百名考到第二十名,奇迹本来就是人创造出来的,你们当老师的这么去怀疑一个学生,有没有想过他是什么感受?李老师,我以三十多年教书的经验告诉你,我非常看好肖平这个学生,这娃儿是有个性,就看你能不能带好他了,以你目前的做法,悬!”生物刘失望地摇着头。   被生物刘劈头盖脸一通训斥,李mole满脸尴尬。   生物刘不单失望,还有点激愤,说:“你们都怀疑他,我来保这个学生!”又对唐校长说:“校长,你给我个面子,肖平抄还是不抄这事先搁着,半学期后的期中考试,如果他还能考这么好,此事不提,如果他原形毕露,此人不留,你看行不行?”   蒋主任说:“校长,我觉得刘老师的法子可以,目前不能断定他抄,也不能排除他没抄,建议先搁着,期中考试我们给他专门安排位置,再看他表现。”   唐校长沉思小刻,说:“行,就这样定。”唐校长将笔记本放到李mole桌上,拍了拍笔记本,说:“他要么就是天才,要么就是败类!”   唐校长又瞅着苏晓珏,严肃地说:“我跟你讲清楚,如果肖平期中考试考得一塌糊涂,学校会立刻开除他,绝不姑息,你可别又这呀那的!还有,别动不动喊我来,这不是你该干的事情,你要再这么做,信不信我——”唐校长生气地扬起了手掌。   苏晓珏见势不妙,赶紧躲到李mole身后。   这诡丫头啊!   李mole护住苏晓珏,向唐校长求情道:“校长,你别打她,你平时表现挺乖的!”   苏晓珏嘟着嘴,白着唐校长。   语文张也说:“她平时是表现挺好的,上次征文还得了二等奖!”   苏晓珏得意地扬起了头。   唐校长收起手掌,指着李mole背后的苏晓珏说:“回家再收拾你!”   苏晓珏顿时耷拉着头了。   唐校长转身出了办公室。 作者有话要说:  聪明的苏晓珏会有很多这类杰作。 ☆、第一名风波5   于是,我又坐回了教室。   我的第一句话是“老子胡汉三又回来了!”但我现在的身份不再是那个威武的平哥,而是受众人怀疑的肖平。李mole在班上宣布道,肖平期末考试成绩现在不做任何定论,等期中考试后再看。她和很多人一样,对我充满怀疑,我既有进步,也有抄袭,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我知道了苏晓珏为我做的一切,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只能一遍一遍对她说谢谢。   苏晓珏看着我,一脸愤愤不平,说:“小9,我不要你谢我,我要你证明给他们所有人看,你是最棒的!”   这个所有人里面也包括我最喜欢的周诗涵吧!   我想不通,她明明知道我曾经的故事,为什么不相信你?也许我之前只是一步爬到班上第四名,而这次是直接飞到班上第一名,何况这是高中,不比初中。所以在她看来,我有进步,也有抄袭,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同看法。   我对周诗涵说:“周诗涵,等着瞧,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周诗涵漠然地说:“好呀,我等着!”   我也知道了生物刘保我的事情,我才发现生物刘原来这么有个性。那天下午正好有一节生物课,下课后我追出教室,对生物刘诚挚地说,刘老师,谢谢你,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生物刘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子,这不是你的终点,只是你的起点,一切才刚开始,懂吗?我点了点头,我懂。   我和生物刘之间的交往很少,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我高中阶段第二喜欢的老师。我第三喜欢的老师是体育老师,至于最喜欢的老师,且看吧!   然后我担心苏晓珏会为我的事挨她外公骂,苏晓珏却不以为然地说,他骂不到我的。午饭时间长,苏晓珏回家吃饭,晚饭时间短,苏晓珏在住校内的外公外婆家吃。苏晓珏给她外婆打电话,可怜兮兮地说,外婆,外公说晚上要收拾我,我再也不敢来你家吃饭了,我只能绝食,太好了,我正好变苗条,只是每天见不到你,我好伤心。苏晓珏外婆立马就此事询问唐校长,唐校长赶紧打电话给苏晓珏喊她去吃饭,苏晓珏说,外公,我想清楚了,以后在学校,你就是校长,我就是学生,我们之间不能有任何瓜葛,那饭也不能来你家吃了!唐校长被苏晓珏的话气得哭笑不得,说,你快来,我有事给你说,你不来,我喊你妈来了!苏晓珏灰溜溜地哦一声,赶紧跑去唐校长家吃饭。看样子她怕她妈,很怕!   苏晓珏无精打采地去吃饭,回来时却是欢蹦乱跳,恐怕她捡了金元宝也没这么开心。   苏晓珏得意地对我说:“小9,你不知道,我本来以为外公会训我一通,结果他表扬了我,他说我今天做得对,他只是为了给老师们台阶下才故意要修理我的,他说他感觉得出你没抄,他让我把那句话带给你,你要么是天才,要么是败类,让你自己选择。”   没想到唐校长会信任我,这是我在落魄时获得的最高赏识,我猛然间领悟了何为“知遇之恩”四字。   我极受鼓舞,紧捏着拳头说:“我选天才!”   苏晓珏嘻嘻笑了,说:“选得真对!”转而又期待地说:“小9,你要是哪次能把李眉考过就好了!”   考过李眉就意味着我是年级第一,周诗涵会做我女朋友,可苏晓珏怎么会知道这事呢?难道是周诗涵告诉她的?   我惊诧地问:“你为什么希望我考过李眉?”   苏晓珏说:“那样我妈再拿李眉教育我,我就说李眉不也被人考过了吗?”   原来只是这么回事。她总把事情想得这么单纯,这么好玩!   我问:“你和李眉很熟?”   苏晓珏无奈地摆摆手,唉声叹气地说:“我妈和她妈是同事,我和她从小一块儿长大,她一直是年级第一,我妈一直拿她批我,我毫无反驳之力,可怜啊!”   难怪在苏晓珏转来我们学校的第一天迎接她的人里面有李眉,原来他们有着十分独特的关系。我明白了,李眉一直是苏晓珏妈妈眼中那个别人家最好的孩子。   我笑了。   苏晓珏也嘻嘻笑了,她好像把这回事忘了,其实她本来就是说着玩的。   撼动那个女霸王,谈何容易!有的事光靠努力和信念是不够的,它还需要你真的是个天才。但我莫名地萌生了撼动李眉的想法,她既然能当第一,我为什么就不能当第一?我没见过比我更聪明的人,我也将不会见到比我更努力和更有信念的人。也许在这一刻开始,我的目标已是年级第一,我想为苏晓珏出口气,更想让周诗涵兑现她的承诺,“我马上答应做你女朋友”。   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只有五个人相信我不是抄袭的,苏晓珏、胡文童、唐校长和生物刘,至于第五个人,他是这五个人里面最重要的一个,他的名字叫肖平,他就是我自己。   连周诗涵都不相信我,何况另一个女生。我只是散心地出去晃晃,却被她扯到了操场。以前我总是对我们教室在一楼感到很幸运,离旁边的篮球场近,有时候下课我还能去操场捡几个球投投,现在看来,这简直是一场灾难。   裘衫姗说:“我差点被你个小处男骗了,以为我们再也不是一路人!我说你少抄点不行啊,居然抄到第一,别人不发现才怪!”   我急忙解释道:“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没抄!”   裘衫姗放荡地笑了,说:“就像我说我还是个处女,你信吗?”   我只差没喷出一口鲜血。谁会信?脑子被门夹了才会信!   我一阵抓狂,无奈地说:“我是抄的,我就是个败类,你放过我好吗?”   裘衫姗却无所谓地说:“我就喜欢你坏坏的样子,你要是个好学生,我还不高兴搭理你呢!”   竟然还有人喜欢男生坏坏的样子,我怎么也想不通,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可是在很多年后,我真的明白了那句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很多东西,爱恨交织往往会带来爱不释手、欲罢不能。   我请求道:“裘衫姗,我们之间没可能,我认你当个姐姐怎样,我从来不认人当姐姐的。”这是我最后能想到的摆脱她的法子。   裘衫姗不屑地切一声,说:“我才不收什么弟弟,能吃啊!”   这人简直是赶也赶不走,请也请不走。我长出一口恨气,说:“我真恨不得我是孙悟空,一棒打死你这个妖精!”   裘衫姗怪笑着我问:“你的棒呢?”   天呀,这到底是个什么女人,我终于发现,女人开放起来比男人还可怕。   我只能又一阵狼狈地抓狂。   “肖平,我觉得你越来越好玩了,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哈哈!”裘衫姗笑着走开了,她笑得肆无忌惮。   我内心陷入了无奈与无助,我成了她的一个玩具。   我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一切! ☆、威风被灭1   这学期我要猛补英语,我的英语不算太差,但离优秀还很遥远。人们说语言类学科基础很重要,我不信,英语的基础无非就是语法和词汇,如果将英语题目全部译成汉语,小学生也能得高分。的确很难,所以它是留给我肖平去做的。   我去到子午书店,我需要买书。   蒋老板悠闲地坐在门口的收银台旁,翘着二郎腿。蒋老板喊道:“高二六班的肖平。”他还记得我。   我礼貌地回应道:“蒋老板,你好。”   蒋老板怪笑着说:“你上学期期末考得挺好哦,年级第二十名。”他既然知道我考二十名,也就知道我“抄袭”的事,所以这是反语。   我笑着说:“抄的嘛,大家都知道。”   蒋老板呵呵地干笑。   我径直走进书店,挑选我需要的书,英语语法书、词汇书、练习题,外加数理化生辅导书各一本。我平时用钱挺省,但我对买书从不小气,因为我清楚知道我会将它们物尽其用,这是投资。   结账时,蒋老板见我买这么多书,十分开心,说:“你什么时候不抄也可以考到年级第二十名就风光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永远也不会。”   我拿着书走了。蒋老板一定以为我是说再也考不到这么好,其实,我表达的是我再也不会考这么差。   躲在被窝里看书已经不能满足我的需求,我需要一个晨起学习的场所。教室是最好的地方。前后门各有三把钥匙,一套在女生手中,一套在仁川手中,一套在李mole手中。我向保管钥匙的女生请求道,能不能把钥匙借我我配一把。她说她做不了主,得向班长借。我只得低声下气地对仁川请求道,班长,能不能把教室门钥匙借我配一把。若不是人在屋檐下,我永远不会对仁川这个态度。仁川刚正不阿地拒绝道,怎么可能,要是大家都乱配教室门钥匙,岂不乱套了!我不可能去向李mole借钥匙,她也不可能给我。我进不了教室,只能寻找其它地方。   我不信,偌大个学校没有一块让我发奋的地方。既然进不了教室,那么我就在教室外面的楼梯口。教学楼一楼守不住,越过花坛可以轻易进入,所以一楼的所有教室都装了防盗窗,教学楼的正大门和左右小门没有锁,而在通往上层的楼道里装了防盗栏,设置了铁门。这些铁门每天早上六点半由保安打开,晚上11点关闭。这里无风无雨,不会打扰人,也不会被人打扰,还有楼梯的台阶可坐,简直是晨起看书的绝佳位置。虽然楼道里灯光很昏暗,但我买了一把小电瓶,它的前面可以射出强光,后面可以当应急灯用。小时候,我会在春天的晚上拿着电瓶去水田里夹黄鳝,增补生活费,现在,我要用它在凌晨看书,增补知识。情形变了,唯一不变的是肖平的斗志和拼劲。   我的心中简直有了几分快活,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何?我叫肖平,我的人生字典里没有“绝处逢生”四个字,只有“绝处寻生”。“逢”靠天赐,有机遇成分,机遇并非人人可得到,我不愿我的人生被动的捏在上天手中;而“寻”,由我主动发出,我更相信它的现实性,一个人可以为自己创造的东西是无穷的,不过看你是否愿意去为自己创造而已。   我像往常一样,上课认真学,课间如果犯困,就打个小盹,如果不困就去走廊上和同学们吹牛,吹得天花烂坠,也或者去一旁的篮球场上捡几个野球投投。中午吃过饭后在教室学习,困了趴在桌上小睡一觉,晚上上第四节晚自习,然后和胡文童去操场上小跑一会儿,如果下雨,我就在宿舍做五十个俯卧撑,睡前躲在被窝里再看一会儿书。偶尔去操场上打打篮球,周末一定去。我照样不会在课堂上回答任何问题或提问,除了苏晓珏,照样没人问我题。   但也有一些变化。我要提防那个裘衫姗阴魂。晚自习课间只敢在走廊上溜达,再不敢去篮球场,我怕她又逮住我。我只要一看到她的身影或者听到她的声音,赶紧跑回教室,真是耗子怕猫。她不会在教室里找我麻烦,毕竟在教室里她那些开放的话说不出口,而我不再坐在靠过道,她也没机会对我说悄悄话。准确地说,她只是暗地里缠我,公开场合从不表现出来,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数理化生的课堂,我会先花十分钟将老师要讲的章节大概看一遍,我几乎一看就懂。我不是天才,也不是神童,但在学习上可能真比一般人聪明几分。别信不是你不够聪明而是你不够努力之类的话,每一个学霸的形成,光靠努力是不够的,因为努力的人太多,你必须有聪明的先决条件,只不过很多时候努力掩盖了他本身的聪明,毕竟努力看得见,而聪明看不见。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对照两套辅导书再细细学一遍,对,是两套辅导书,我自己有一套,苏晓珏有一套,我故意跟她买了不同的辅导书。她的辅导书很齐全,不只数理化生,连英语和语文也有,虽然她看得不多。她并不介意我看她的辅导书,有时候把辅导书放在我这里,连她自己都忘了。剩余的时间我会挑几道题目做做。英语课和语文课我会认真听讲。政治课我会认真听政治秦吹牛,我觉得吹牛也是一门艺术,吹得好同样可以很迷人。体育课我依旧早早跑出教室,然后大汗淋漓地回来。至于另外的时间,我几乎都给了英语。   老师们布置的作业是很大的负担,许多同学每天的事基本就是上课和完成作业。对于作业,少的我就做,多的我就抄。做的时候,看见周诗涵开始做,我也开始做。这算不算我们一起做作业?但基本上她才做到一半,我已经把作业写完了。在对待作业的态度上,我和周诗涵相反,周诗涵很看重,每一道题目都要争取做正确,仁川、赵宏飞和罗林杰也是这种态度,他们会认真检查,喜欢相互对答案,拿不准的还会相互探讨,所以他们的作业本上几乎没有红叉,我是图完成任务,做完拉倒,虽然题目我基本都会,但常常因为大意出错,有不少红叉,我将红叉的题目在后面改正过来,完事。抄的时候,周诗涵不会给我抄,虽然别人要抄她作业她不会拒绝,我也不可能去向仁川、赵宏飞和罗林杰借作业抄,不管他们会不会给我抄,我都不屑于抄他们的作业,我多半是拿王恋的作业来抄,那小子作业做得认真,字又写得工整,最适合抄,不少时候,他的作业被摆在我和苏晓珏的桌子交接处,我们两个一起抄,但我抄作业的速度比她快多了。每当我抄作业的时候,周诗涵都露出一脸无奈。其实,我并不是纯抄,我看过题目,会理理思路,再抄解题步骤,我只是想节约时间。   每个清晨五点,我会轻声起床,背着装有书本和电瓶的书包走出宿舍,来到教室旁的楼梯口,看书或背书。神话上说,很多法术都要在鸡不鸣狗不叫的时候修炼,我就像在修炼。除了星期天早上,不管刮风下雨,我绝不会给自己任何一个起不来的理由。星期天早上是我每周唯一的福利。我根本没怎么用闹钟,信念就是我最好的闹钟!差不多保安来开门的时候,我便走出教学楼,在旁边的篮球场上跑一会儿步,放空身体和大脑,准备上早自习。所以,没人知道我到底什么时候起床的,以为我只是早起锻炼身体。我不是害怕被人知道,这绝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而是不想被传得满校皆知,我要悄然完成一场更华丽的演变!   我不再需要远远地望着周诗涵,她就坐在我身边,我想看就看,但是我不能看得太久,她会用眼睛恨我,然后侧过身子,那十分尴尬。我最喜欢星期天下午来到教室的她,她刚洗过澡,除了美,身上还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她湿润的头发会披在肩上,我觉得她就是个仙子,这个时候,我最想将她搂在怀里,抚着她乌黑的秀发。当然,我不能告诉她,她会说我猥琐。我永远觉得,女孩子最美的两个时候是哭泣时和沐浴后,前者让人心生爱怜,后者让人心生迷醉。我不想看到她哭,我只想要后一种美。   周诗涵不爱说话,她似乎总在学习。周诗涵对我并不热情,她怀疑我抄袭,和我说的几句话也多半是训我。比如有一次我见她不在,偷偷把她的作业拿来抄,结果被周诗涵逮住了,一把扯过作业本,生气地说,你不会自己做吗,抄能学到什么?我灰溜溜地不敢应答,只得转而借王恋的作业来抄。周诗涵失望地说,你就是这样证明的?比如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忍不住对她说,周诗涵,你好漂亮!周诗涵恨我一眼,说,你无聊是吧!谁知道她心中到底欢不欢喜。比如一节化学课,课至大半,我犯困,便趴在桌上睡了,我一向认为如果你困了,最好的法子就是睡觉,因为死撑你也很难学进去。李mole突然向我砸来一大截粉笔,不是扔,而是砸,正中我的头,这个小女人,打我从来怕把我打不疼。我从睡梦中惊醒,哎哟一声痛叫。教室里轰然一片笑声。周诗涵在一旁冷言道,活该!李mole怒视着我,指着黑板上半截反应方程式,问,你说这个反应生成什么?我站起身象征性地瞅了一眼黑板,说,不知道。这时,下课铃响起,李mole训斥道,看吧,在你身上浪费一分钟,相当于在大家身上浪费了七十分钟!然后又对大家说,这个反应我下节课再讲,下课!我便想,你有说这些废话的功夫,早把这个反应讲完了。课间,周诗涵把草稿本递给我,问,嘿,这个方程式怎么写?天呀,我受宠莫惊啊,周诗涵问题从来是直接问老师,她居然会问我。我得意地写出了反应物。周诗涵恨恨我,说,你明明会写,为什么要说不会?我这才发现,周诗涵问我的方程式和李mole写在黑板上的方程式完全是一个类型,周诗涵是在试我。周诗涵又训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你的臭个性收起来!我被训得答不上话。   虽然我会被周诗涵训得一愣一愣的,可当她训我时,我就感受到她在我身边存在着。要是她很久不训我,我心中反而失落,有点空。这时,我就故意找点茬被训。   周诗涵,把你数学作业给我抄一下呗!   想也别想!   ……   周诗涵,我真的觉得你好漂亮!   你真的觉得你好无聊!   ……   周诗涵,你的头发分叉了!   要你管,烦不烦!   可是待下次从宿舍来到教室,周诗涵的头发明显短了一截,不再有分叉。   我心里偷着乐,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贱贱的。   不管怎样,和周诗涵同桌,我迎来了高中生活里第一段美妙的时期。 ☆、威风被灭2   他们说,3月14日是白色情人节。白色*情人节是什么玩意儿,我不懂。2月14日情人节在寒假里,七月初七七夕节在暑假里,只有白色*情人节在学期中,许多谈恋爱或想追求别人的同学格外看重这一天。比如秦飞。   说到秦飞就要说三河帮。张健砍人事件发生后,三河帮狠名大振,其它帮派无不忌惮三分,谁希望自己被砍呢?二中、三中和职工里爱混的三河学生想依仗我们学校的三河帮,主动向秦飞等人示好,城里所有爱混的三河学生终于取得团结。这份功劳该归功于张健吧!   在此基础上,秦飞又靠上了社会上一个叫秋哥的头目,让三河帮有了浓浓的社会背景,一般学生谁敢惹?这时,秦飞率领三河帮的兄弟将伤愈归校的马亮及马亮派中的要害人物轮番虐了个遍,昔日的仇终于得报,昔日的愿望也终得实现,三河帮成了学校乃至城里最厉害的学生帮派,秦飞成了学校乃至城里学生界的扛把子。   秦飞找到我,说:“平哥,你可以嘛,居然敢整个第一。”   秦飞还是很尊敬我,因为我那夜没有向马亮供出他们的所在地。他用的是“敢”字,说明他也不相信我是自己考的。   我不与秦飞计较这个,笑着说:“我一般只喜欢整大新闻。你现在混得风生水起。”   秦飞得意地说:“那是,现在没人敢动我们三河帮,对了,平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我很好奇,他混得这么好,需要我帮什么忙。   秦飞说:“我想追你们班的苏晓珏。”   “你要追苏晓珏?”我吃惊地看着秦飞。   秦飞说:“对呀,苏晓珏又漂亮又可爱,我想追她。”   我觉得这事很别扭,苏晓珏完全是一个幼稚的小女孩,怎么能被人追呢?还是被一身社会污垢的混混头目秦飞追?   秦飞疑惑地问:“这是什么表情,不会你暗恋苏晓珏吧?”   我说:“大家都知道我明恋周诗涵,怎么会暗恋苏晓珏!”   秦飞说:“我就说嘛,连我们班的人都知道你喜欢周诗涵。”   “抄”成全班第一让我在年级里名声大震,我喜欢周诗涵的事自然也会被人们说道。它们都发生在我肖平身上,它们是一体的。   我问:“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秦飞说:“我想给她送束花,还写了一封信,你帮我给她。”   我想了想,说:“行,但我有条件。”   秦飞说:“成了我绝对请你吃饭、喝酒。”   我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如果你追上她了,好好待她。”   秦飞抬起右手,信誓旦旦地说:“平哥你放心,肯定的,我给你保证!”   我说:“如果追不上,不要为难她,她是我很好的朋友。”   秦飞骂了一句粗:“操,我秦飞不是那种人,再说,我敢为难她吗,还想不想在这里混!”   我说:“好,我帮你的忙!”   秦飞开心地说:“平哥始终是平哥,兄弟始终是兄弟。”   我附和着笑了。   其实,我并不想秦飞追苏晓珏,我觉得秦飞和苏晓珏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我和裘衫姗,但我无法拒绝帮他,这个选择就交给苏晓珏吧!   晚饭后,秦飞在教室旁楼梯口交给我一束花和一封信。花是玫瑰,九朵,包装得很精美。信是情书,漂亮的信笺纸,折叠成心型。   秦飞说:“平哥,拜托了,顺便帮兄弟说说好话,兄弟感激你。”   我点点头。   有时点头的真实意思不是答应,而是应付。我早已想好,秦飞追苏晓珏之事,我可以做信使RNA,绝不做催化酶,既不说谁的好,也不说谁的坏。胡文童很赞成我的做法。   秦飞走后,我猛然意识到手中的花是烫手山芋,我就这样大张旗鼓地把花拿进教室?还不被笑死?我隐隐有点后悔答应帮秦飞这个忙。罢了,许人承诺,忠人之事,硬着头皮上吧,反正我脸皮够厚,被大家朝笑得还少吗?习惯了!   我捧着花强装镇定地走进教室,教室里立马响起一阵起哄声,刘思成、冯会斌等人还在后面瞎喊“平哥威武”。他们一定以为是我要送花给周诗涵,所有的同学应该都以为是我要送花给周诗涵,这事一般人不敢做,但肖平做得出来。   周诗涵同样这么认为,她的脸唰地红成一个苹果,双手赶紧藏在身后,两眼死死瞪着我,惧怕地小声说:“我警告你,别乱来,我真会和你绝交的!”   我嘿嘿一笑,说:“是送给苏晓珏的。”   周诗涵缓缓将手移到前方,尴尬地看着苏晓珏的位置,紧绷着脸。   我将花放到苏晓珏柜子里,又嘿嘿一笑:“是别人让我带给苏晓珏的。”   周诗涵释然地舒了一口气,难道她刚刚很紧张、很失落?如果在我把花送给她和送给苏晓珏之间选择,我真不知道她会选择哪一种。当然,她不可能面临这样的选择,我不喜欢苏晓珏,不会给苏晓珏送玫瑰花,我喜欢周诗涵,但我现在还不敢给她送花。   周诗涵数落道:“你一天总要弄出些事出来!”   我嘿嘿笑着说:“我只是一条信使RNA。”   周诗涵白我一眼,没再说话。   苏晓珏来了,像往常一样衔着一盒牛奶闲庭信步地走进教室,坐入位置。   苏晓珏瞧见柜中的花,哇地一声惊叫出来,再轻声问:“这是谁给我的?”   罗林杰连忙朝苏晓珏猛摇头,说:“不是我!”   苏晓珏说:“哎呀,我知道不是你。”然后站起身子,高举着花,大声问:“谁在我柜子里放的花?”   我愣住了,丫头,能不能悠着点?   李mole刚好牵着小露笛从教室外走过,看到苏晓珏的举动,松开小露笛的手,冲到教室门口,有些生气地问:“苏晓珏,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心中一凉,完了。   苏晓珏一愣,赶紧将花扔在桌位旁的地上,垂下头,小声说:“没什么。”她脸色发白,她很害怕。她虽然学习不认真,但表现一直很乖。   李mole怪笑着说:“不是吧?”   我站起身子,说:“是我的。”我捅出的篓子当然该我承担。   李mole立即板着脸命令道:“拿出来!”   这就是区别对待,她对苏晓珏是客气地询问,而对我直接是噼里啪啦地下冰雹。   我弯身捡起花,拿在手中。   小露笛喃喃地说:“妈妈,哥哥手里拿的是玫瑰花,你能不能让哥哥送我一朵?”小露笛期待地看着李mole。   大伙儿笑了,小露笛认识玫瑰花,还想要花。   李mole斥道:“你什么都想要!”   小露笛撅起嘴巴,落泪了,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手中的花。   李mole向前几步,厉声问道:“花是哪来的?”   我泰然自若地说:“捡的。”   “捡的?”李mole哪会信。   我说:“就是捡的,我看见有人扔在地上,觉得可惜了,就捡了来。”   李mole说:“好,就算你是捡的,你拿到教室来准备做什么?”李mole不可能相信花是我捡的,她只是无法揭破我这个说法。至于我拿花来教室做什么,李mole想到的必是我送给周诗涵。   我说:“玩。”   李mole问:“怎么玩?”   我说:“还没想好。”   李mole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马上去给我扔了!”   我皱着眉头说:“扔了真可惜?”这是秦飞让我帮他送给苏晓珏的花,我可许诺要帮他的。   李mole指着我,恼怒道:“你再辨一句!”   如果不是因为我坐的位置靠里,她一定会扬手狠狠打我一耳光。   苏晓珏微微侧过头咬着牙齿地悄声对我说:“快去扔啦!”   我拿着花,走出位置,准备扔到教室的垃圾桶里。   李mole命令道:“扔出去!”   我只得走出教室,小露笛一直巴望着我手中的玫瑰花,很不舍,很渴望。   李mole说:“仁川,你去监督他!”   仁川应声好,立马起身跟随而来。   我转过墙角,趁仁川尚未跟上的空档,迅速拔出一朵花,藏在衣服里。玫瑰花的刺扎得我的手一阵疼。待仁川跟来,我大摇大摆地走到教学楼外的大垃圾桶旁,将花一朵一朵摘下,揉烂,这才扔进垃圾桶。   我朝监督我的仁川两手一摊,说:“这下总行了!”   仁川没说话。   我们回到教室后,李mole问:“仁川,他扔了没?”   仁川说:“扔了,都揉烂了!”   小露笛一听花全部被揉烂了,当即哇哇大哭起来。   李mole训道:“不准哭!”   小露笛哭得更伤心。   李mole不管门口哭泣的小露笛,厉声宣布道:“以后谁要再敢把这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带来教室,别怪我不留情面,不管你是捡的还是买的!”   李mole的话哪是对全班说的,分明就是给我一个人说的。   李mole随后盯着我说:“别太把自己当回事,真觉得自己很威武是吧,迟早一天我要灭了你的威风!”   李mole拉着小露笛去了办公室。   苏晓珏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又感激地说:“小9,谢谢你帮我背锅!”   我说:“这花真是我拿来的。”   苏晓珏惊讶地问:“为什么会在我柜子里?”苏晓珏的眼睛望着周诗涵,我拿来的花,不该送给周诗涵吗?   我说:“是我一个朋友让我带给你的,你柜子里还有一封信。”   苏晓珏嚷道:“天呀,居然还有人敢追我,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   苏晓珏拆开信,大致看了一遍,说:“秦飞,不就是那个三河帮的老大吗,现在号称是我们学校的扛把子。”   “你怎么知道?”我有点惊讶。   苏晓珏不以为然地说:“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我朋友很多的,我还知道你和他关系不错,你本来也可以当我们学校扛把子的。”   既然苏晓珏知道这些事,那么唐校长也就知道,我终于意识到,我们常常自以为做得很隐蔽,其实学校和老师们深知许多底细,只是没点破而已。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如果我在张建出事之后接手三河帮,很有这个可能。   苏晓珏轻蔑地摇了摇头,说:“什么扛把子,以后他们就知道,毫无意义,所以小9,你的选择是对的!”   我再一次发现,也许苏晓珏懂的真的比我想象的多。   苏晓珏又说:“他成绩不行吧。”   我说:“成绩是不太好。”   苏晓珏说:“难怪,情书写得太没水平,还有错别字。”   我有点想笑,她居然在研究别人情书中的错别字。   苏晓珏说:“他说想请我吃饭,你告诉他,可以,不过我要带朋友一起。”   我应诺道:“好。”   我突然望着苏晓珏,喊了一声:“苏晓珏——”   苏晓珏问:“怎么了?”   我矛盾地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把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   苏晓珏微微笑了,说:“小9,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我点了点头。   原来每个女孩都有调皮的一面,如周诗涵,每个女孩也都会微笑,如苏晓珏。女孩的调皮都很可爱,女孩的微笑都很迷人。 ☆、威风被灭3   我环顾一遍四周,李mole不在,仁川在埋头学习。   我从衣服里摸出那朵偷藏的玫瑰花,火红的玫瑰花是一团烈火,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它能表着一颗颗爱的炽烈热情的心。   苏晓珏见我掏出玫瑰花,再次目瞪口呆,小声说:“小9,你——”随后连连向我摆手提示,让我千万别给她。   周诗涵赶紧将身子背对我,怕我将花给她。   这朵花我既不准备给苏晓珏,也不准备给周诗涵,我要留给小露笛。我用指甲剪剔去花枝上的刺,我不能让刺扎到她细嫩的小手。我将花藏在柜子里。   我和苏晓珏密谋了一件事,下课后她去办公室将小露笛带出来玩,我把花送给小露笛。我喜欢这个叫小露笛的小女孩,我们一起画过画。我不喜欢李mole,但跟她的女儿没什么关系。   苏晓珏同意了,并成功地将小露笛带出了办公室。   我将花藏在身后,蹲下身子,细声问道:“露笛,你还记得我吗?”   小露笛摇头。   我说:“我上次在办公室里陪你画过画。”   小露笛恍然想起,说:“那次你挨我妈妈的批评了。”   我说:“对,就是我,我想送你一件东西。”   小露笛问:“什么东西?”   我说:“你闭上眼睛。”   小露笛乖乖地闭上眼睛。   我将玫瑰花放在她面前,说:“睁开看看。”   小露笛睁开眼睛,瞬间笑开了,张开嘴惊喜地说:“玫瑰花!”小露笛拿过玫瑰花,礼貌地说:“谢谢哥哥!”   我微笑着回道:“不用谢。”   苏晓珏说:“露笛想不想吃零食呀,姐姐带你去买。”   小露笛欢喜地说:“好呀。”又对我说:“哥哥,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我说:“好。”我抱起小露笛,说:“我们走。”   胡文童追上来,嬉皮笑脸地说,珏姐,带上我呗!也不管苏晓珏答不答应,屁颠屁颠跟在后面。苏晓珏当然不会介意。   出了教学楼,走在篮球场上,小露笛说:“哥哥,你是第一个送我玫瑰花的男生,我男朋友都没送过我。”   我、苏晓珏和胡文童都是目瞪口呆。   苏晓珏笑着问:“你有男朋友啦?”   小露笛说:“有呀,我们班好多女生都有男朋友的。”   胡文童在后面感叹道:“我们被幼儿园的小朋友甩开了一大截!”   苏晓珏问:“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小露笛答道:“他叫章杰。”   苏晓珏问:“你很喜欢他吗?”   小露笛说:“也不是很喜欢,但他很喜欢我。”又央求道:“你们可别告诉我妈妈,她知道了会打我的,还会让我分手。”   苏晓珏说:“我绝对保守秘密。”   我说:“我也是。”   小露笛问:“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我和苏晓珏面面相觑,懵了。胡文童在后面笑疯了。   苏晓珏说:“我们不是男女朋友,我们是好朋友。”   小露笛好奇地问:“你们为什么不做男女朋友呢?”   苏晓珏说:“因为我不喜欢他,他喜欢的是另一个女生。”   小露笛问:“另一个女生是哥哥的女朋友吗?”   苏晓珏说:“现在还不是。”   小露笛看着我说:“哥哥,你就不要喜欢那个女生,改成喜欢姐姐,让姐姐做你女朋友。”   我和苏晓珏再次面面相觑,胡文童笑得走不动路了。   我说:“但哥哥很喜欢那个女生,哥哥和姐姐是好朋友。”   小露笛叹了一口气:“哎,你们大人的世界,我一点儿也不懂。”   我和苏晓珏都不知该怎么答话,她小孩的世界,我们谁又懂呢?   小露笛又对我说:“哥哥,要是那个女生不做你女朋友,你千万不要伤心,我可以做你女朋友。”   我哭笑不得,说:“你还小,我比你大很多。”   小露笛说:“可是我会长大呀!”   苏晓珏来了兴致,笑着问:“那章杰呢?”   小露笛说:“我不要章杰呀,章杰又不好,哥哥送我玫瑰花,我更喜欢哥哥!”小露笛说完将幼小的身子亲昵地靠在我的头上。这是童言无忌的最好诠释。   胡文童在后面笑得前俯后仰,双掌直拍。   苏晓珏笑着说:“小9,我才发现你很讨小女孩喜欢呢,不过,你心思的确很细!”   我无奈地笑了。   喧哗后的操场就像落幕的舞台,不太明亮的灯光在舞台上撒下了几分凄凉。我知道,如果有一天我有一个小女儿,我一定会很疼她,她一定会很喜欢我。但那个会为我生一个小女儿的她将是谁,会是周诗涵吗?   李mole带小露笛走时,小露笛特意赶到教室门口向我和苏晓珏挥手。小露笛又将玫瑰花放在鼻前嗅了嗅,冲我灿灿地笑。李mole望我一眼,拉着小露笛走了,小露笛一脸依依不舍。   ******   胡文童的笑容憋了一晚上,晚自习后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释放出来。他摇晃着身子来到前排,边笑边说,太好笑了,太好笑了!宋小芳骂道,你吃错药啦!胡文童说,你不知道,我讲给你你也会笑的。胡文童开始讲小露笛谈她男朋友的事。宋小芳哈哈大笑,周诗涵也一直抿嘴发笑。这的确是很好玩的事。   胡文童冲宋小芳说:“你有本事别笑啊!”   宋小芳说:“我想笑就笑,你管得着吗!”   周诗涵说:“现在的小孩子越来越开放了。”   我说:“真不知道他们长大后的世界会是怎样。”   胡文童抖动着手指,浮夸地说:“这还不是高潮,露笛说她可以给某人做女朋友,不要她的章杰。”   宋小芳哈哈笑了。   周诗涵冷冷地笑了一下,说:“哄小女孩很有一套嘛。”   我说:“小孩子嘛,送她点东西就开心。”   胡文童继续浮夸地说:“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露笛非要让某人和苏晓珏谈朋友。”   胡文童说得有板有眼,我、周诗涵和宋小芳的笑容却戛然而止。   宋小芳瞪着胡文童,骂道:“你有病啊!”   胡文童回敬道:“你才有病!”   我无奈地看了胡文童一眼,这个损友。   宋小芳又朝胡文童训道:“还不滚回去看书,成绩已经烂成啥样了!”   胡文童扫兴地回到后排去了。   宋小芳向周诗涵宽慰道:“童言无忌哈!”   周诗涵努力微微一笑,说:“我觉得某人和苏晓珏挺般配呀。”   我赶紧解释道:“我——”   我想说“我喜欢的是你”,周诗涵却打断了我的话,依旧微笑着说:“我在想,幸亏我不是一个小女孩,不然也被你哄得团团转。”   我说:“你——”   我想说“你当然不是一个小女孩”,周诗涵再次打断我的话,盯着我说:“你什么你,又想绝交是吧!”   我把话硬生生憋回了肚子,周诗涵,你永远不知道有些话憋着有多么难受。   周诗涵不是狭隘的人,不至于对小露笛一句无心之话而耿耿于怀,但我发现,我被周诗涵治得死死的,在她面前,我就像一个小男孩。   年轻,有太多不懂。   不懂你想知道一个女孩子对你的态度,最好的方法不是问她本人,而是从她的闺蜜口中洞悉。   不懂当一个女孩一遍一遍在你要表达喜爱之情时只说出“又想绝交是吧”,然而在你明示或暗示千百遍后她还是没有和你绝交,说明她不是不想听到你的喜爱之情,她不是不喜欢你,只是还不想和你轰轰烈烈地谈一场恋爱,在青涩的年纪里,在严厉的校园中,在高考的大山前。   不懂每个女子的内心都住着一个小女孩,渴望调皮淘气,渴望得到照顾呵护,渴望做一只轻松快乐的小鸟。周诗涵也不例外,所以她一直希望我成熟点,因为我成熟一点,她就可以幼稚一点。我总把周诗涵摆得高高的,像神一样恭恭敬敬地供着,可神并不属于现实生活。许多年后出现了一个叫做“女神”的词,周诗涵就是我的女神,但如果你真心把某个女子当做女神,注定你很难得到她。因为我们的世界里只有人,没有神。   真正幸福的女人,就是一直生活在小女孩的世界里。   这大概就是青春的懵懂与无奈吧! ☆、威风被灭4   回到宿舍,秦飞已在外面等候我许久。我告诉他苏晓珏答应赴宴,但要带朋友一起,秦飞喜不胜收,说,第一次见面,正常。胡文童向秦飞诉说了我因为帮他给苏晓珏送花被李mole训的事,秦飞感激地说,平哥,多亏了你帮忙,还害得你在班上出丑。我笑,我肖平脸皮够厚,受得住。秦飞笑,胡文童也笑。   苏晓珏将吃饭时间定在周六中午,秦飞当然依从。秦飞按约定在校门外等待苏晓珏。苏晓珏没有食言,赴约了,与朋友一起,与五个女生朋友一起,孙千紫也在其中。秦飞看苏晓珏身边跟着这么多人,有点愣。苏晓珏说,这些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们都想看看追我的人怎么样。秦飞只能说好。   秦飞让苏晓珏选地方,苏晓珏挑了我们去过的那家西餐厅。进入餐厅,坐入位置,苏晓珏问,我们可以随便点吗?秦飞大方地说,随便点。于是苏晓珏和五个朋友大刀阔斧地开始点菜。那里的东西挺贵,秦飞起初还能接受,渐渐地就觉得心在滴血,却只能打肿脸充胖子。   苏晓珏和五个朋友开始交谈,谈论的全是衣服、鞋包、首饰等,样样都非常贵。然后苏晓珏说到自己家在成都有两套房子,在哪个位置,每个月可以收多少租金。苏晓珏突然问秦飞,你家在成都有房子吗?秦飞尴尬地说,没有。苏晓珏哦一声,继续和朋友们说她这个手机用厌了,想换一个手机。   秦飞越来越感觉到他和苏晓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唯一能插上话的时候就是她们谈论了一会儿我。苏晓珏故意问秦飞,你和肖平关系很好?秦飞说,我们是兄弟。苏晓珏问,你们为什么都喜欢叫他平哥,他那么小。秦飞说,大家都很尊敬他。苏晓珏说,反正我一直叫他小9,小9很够意思。秦飞附和道,平哥是很够意思。   结账时,秦飞硬着头皮给了饭钱,500块,换来的只是苏晓珏的谢谢二字,然后苏晓珏大大咧咧地和朋友走了。留下一脸茫然的秦飞独自行走在大街上。   回到教室,苏晓珏笑嘻嘻地对我说:“小9,我见到你的朋友了。”   我急问:“你觉得他怎样?”我的急似乎不是期待,而是担忧。   苏晓珏耸耸肩,摇摇头,说:“一般,反正不是我的菜。”   罗林杰侧过身子憨笑着问:“你的菜是哪样的?”那是一种逃过一劫带着轻悦的笑。   苏晓珏说:“你别烦,赶紧学习去!”   罗林杰只得继续学习。   苏晓珏将一个信封递给我,说:“你帮我把这个信封交给你朋友,就说中午算我请他的,还有,告诉他,我和他真的不适合,我不好养的。”   我点点头,不知为何,当涉及到感情的事时,我总觉得苏晓珏异常成熟。   下午放学后,我和胡文童找到秦飞,我将苏晓珏的信和话带给秦飞,秦飞从信封里掏出了五百块钱。   秦飞不好意思地说:“兄弟,你们知道吗,今天中午她们真把我吃心疼了,我从来没有一顿饭花过这么多,她竟然还说这餐厅一般。”   胡文童说:“她家里很有钱的,她给我说过,她穿的鞋子最便宜的一双都是200多块钱。”   我说:“我一个月生活费才200块钱,最贵的鞋子都不超过五十块钱。”哪是不超过五十块钱,我常常穿的板鞋,每双只要30块钱。   秦飞无奈地说:“她家里在成都有两套房,我听她谈到的那些东西,每个月就是一千块钱也不够养她,哎,这就是差距!”   我趁机劝道:“所以算了吧,你总不可能去偷去抢。”   秦飞不舍地说:“算了,她的确是个很好的女孩。”秦飞将钱在手上拍了拍,问道:“有时间吗,我们兄弟好久没聚了,我请你们去撸串。”   胡文童说:“必须有时间。”左右搭着我和秦飞的肩就走。   我不得不佩服苏晓珏,她用一种非常直接却非常聪明的方法让秦飞知难而退。秦飞非但丝毫不怨恨她,反而还说她是一个好女孩,就是一般人养不起。 ☆、威风被灭5   我、胡文童和秦飞来到一家味道不错的串串店,我们陪秦飞喝了些酒,抽了几支烟,聊得很欢。总共才花去四五十块钱,与苏晓珏吃的那顿饭断不能比。尔后胡文童说回宿舍休息,我却执意要去教室学习,胡文童只得依从。   我们来到教室,周诗涵和宋小芳也在。   周诗涵瞥过头责问道:“喝酒了?”   我低声答道:“喝了一点。”   周诗涵又问:“抽烟了?”   我低声答道:“抽了一支。”其实我抽了三支。   周诗涵失望地说:“又死灰复燃了!”尔后拿着书去到后面没人的位置坐下。   仁川很快拿着书本跑到周诗涵身旁坐下,媚笑着向周诗涵请教题目,周诗涵讲给他后,他索性赖在旁边不走。我心中一遍一遍骂,狗*日的!   我也拿着书本去到后排,在胡文童身旁坐下,监视着任川。我的兄弟胡文童正趴在桌上酣睡,为了陪我。我们的一生会把很多人称作兄弟,但能铭记于心间的太少,真正的兄弟未必不比恋人珍贵。   任川瞧见我坐到后面,故意找了个话题和周诗涵说笑。   我心中越发不舒服。   任川瞅我一眼,撇撇嘴,说:“周诗涵,以后没有男生敢和你说话了,你看有人多不爽。”   酒是把双刃剑,它能让人的情感变得奔放,当奔放成豪迈时,它算好事,酒壮熊人胆,但当奔放成暴躁时,它就成了坏事,常常引出是非。在酒精的怂恿下,在醋意的诱惑下,我毫无忍耐力,像一堆干柴,被任川的话烧得难受。   我扔下书本,冲到周诗涵和任川身旁的过道,指着任川叫嚣道:“任川,老子就是不爽,你跟我滚出来!”我或许真有几分匪气吧,尤其是喝了酒后!   任川没想到我会来真的,一脸惊愕,问:“你想干嘛?”他的性格其实很怂。   我说:“老子想打你! ”   周诗涵唰地站起身子,瞪着我说:“肖平你要发疯是吧!”   胡文童从睡梦中醒来,瞧见我和任川在对峙,急奔而来。   宋小芳赶紧冲来拦住胡文童,说:“你又想干嘛!”   周诗涵恨我一眼,对任川说:“你别和他烦,他喝多了!”又冲我命令道:“还不回宿舍去睡觉!”   周诗涵居然帮着仁川,我心中一阵痛,放下手,转身欲走。可是我不知道,那时的周诗涵其实是在为我。   任川见周诗涵为他说话,十分得意。   任川不屑地说:“你看到了,我没惹他,他不就仗着自己抄了个第一想欺负人,呵,敢动我,我就给李老师告!”   我彻底被点燃了,猛然回过身,喊道:“你就是给你爹告老子也要打你!”我跃过桌子扑向任川,与仁川扭打在一块。   桌子被撞得咚咚乱响,书洒落了一地。   周诗涵吓得赶紧退到一旁。   胡文童见我和仁川打起来,要冲来帮我的忙,被宋小芳死死拦住,胡文童伸手推宋小芳,不小心摸到宋小芳的胸部。宋小芳气急败坏地狠狠打了胡文童一拳,骂道,你碰的哪里!胡文童被打懵了,宋小芳羞红着脸瞪着胡文童。   教室里的男生急忙涌来拉开我们,我挣扎着还要打仁川,口中骂道,你个狗日的,我让你不尊重人!但男生们紧紧拖住我,我脱不开身。   仁川叫嚣道:“你不就看不惯我和周诗涵说话吗,你以为你是谁啊,考试作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骂道:“管你屁事!”又挣扎着要冲向仁川。   周诗涵突然站到我面前,盯着我说:“你要不要打我呀?”   我的内心瞬间冷却下来,呆住了。   周诗涵骂道:“你简直就是一个无赖!”   周诗涵扭头回到前方,放下书本,对宋小芳说:“芳姐,我们回去吧,他爱干嘛干嘛!”   宋小芳又打胡文童一拳,骂道:“流氓!”和周诗涵气努努地走了。   赵宏飞等人护着仁川回到前排。几个同学留在后面劝我消气。胡文童这才灰头灰脑地走过来,问:“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咚的一声。   我弯腰一本本捡起落在地上的书,一点点捡起我遗失的清醒。我内心有一种痛快感,新仇旧恨,我都想打他,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有时不是言语可以解决的,唯有用武力;我内心又有一种失落感,周诗涵对我的举动很懊恼、很失望。   周日中午,我正在宿舍外的水池上洗衣服。秦飞带着几个三河帮的兄弟来到我们宿舍外,喊仁川出去。胡文童和秦飞在一起,他向秦飞说了我昨晚和仁川打架的事。   仁川大气不敢喘地走出了宿舍,强装镇定地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秦飞骂道:“别给老子装蒜,我警告你,离周诗涵远一点,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如果周诗涵知道秦飞帮我威胁仁川,我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我急忙放下衣服冲过去,问:“秦飞,你在做什么?”   秦飞义气地说:“平哥你放心,健哥在时就说过,除了你谁也不能追周诗涵,现在健哥不在,我秦飞还在,同样没人敢追周诗涵!”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兄弟,你这样会害我的!”   秦飞不开心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的好意我领了,这事让我自己解决,好吗?”   秦飞说:“行,我以后再不插手!”带着几个兄弟转身就走。   我喊道:“秦飞,我绝不是怪你!”   秦飞转身说:“兄弟我没那么小气,别忘了你肖平还有一帮兄弟在就行!”   我点了点头。   秦飞等人一走,仁川赶紧钻回宿舍。   胡文童小心地问:“我是不是帮了倒忙?”   我摇了摇头,说:“算了,该来的总是会来,逃不掉!”   不管胡文童的做法会给我带来什么恶果,但他的初衷是好的,这就足够。我肖平引起的恶果不会扣到别人头上,只会自己承担。 作者有话要说:  肖平的确是一个带了很多匪气的男孩。 ☆、威风被灭6   仁川将秦飞等人威胁他的事讲给了周诗涵,他的说法是我喊秦飞来的,我的架势是要霸占周诗涵。   于是,周诗涵看见我的第一句话是:“肖平,我才发现你好卑鄙!”   我心中一凉,问:“我哪里卑鄙了?”   周诗涵说:“你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我要给你说清楚,我不是你什么人!”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没权利干涉她的任何事情。   女人绝情起来真可怕。   李mole来后,仁川急冲冲奔入办公室。很快,仁川得意地回到了教室,李mole随即站在教室门口,恼怒地大喊:“肖平,你跟我滚出来!”   暴风骤雨又要来了。   我走出教室,李mole没有将我带进办公室,而是带到教室旁的楼梯口。   李mole先扬手打了我一耳光,啪,接着斥道:“抽烟,喝酒,打架,原形毕露了吧!”   我不服地说:“我是抽烟喝酒了,但打架是两个人的事,你凭什么只找我一个人?”   李mole说:“是你先动手的。”   我说:“是我先动手的,我为什么不打别人?”   李mole扬手又给了我一耳光,啪,斥道:“你很有理是吧,仁川不就和她讨论了一下学习,怎么,你想霸占她?”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世界给我这个权利,她也愿意的话,我是想霸占她。   李mole继续斥道:“还去喊几个败类来威胁仁川,你怎么不去做强盗啊?”   我终于明白了周诗涵为什么骂我卑鄙,因为仁川也会对她这么说。   我说:“我没有喊!”   李mole说:“你敢说你没有喊?”   我一字一字地说:“我——没——有——喊!”   李mole懊恼地说:“好,肖平,我今天非灭了你的威风不可,我要你在班上当众向仁川道歉!”   我说:“我不会向他道歉的!”   李mole说:“你确定不道歉?”   我说:“我确定,很确定,打死我我也不会道歉!”   李mole告诫道:“你别后悔!”   我说:“绝不后悔!”   李mole说:“好,有种,我决定把你和周诗涵的位置调开!”   李mole的话像晴天霹雳劈在我心头。我好不容易才坐到周诗涵身旁,怎么能和周诗涵分开呢!   我慌了,摇头道:“不,你不能这么做,我没有影响她的学习!”   李mole说:“我凭什么不能这么做,我是老师,我有这个权力!”   我痛苦地说:“你还不如杀了我!”   李mole说:“我嫌脏手!”   我哀求道:“我向他道歉,行吗?”   李mole说:“迟了!”   我说:“你想怎么样?”   李mole说:“我要你求我!”   我说:“李老师,我求你,不要把我和她调开!”   李mole轻蔑地看了一眼,冷笑一声,说:“有站着求人的吗?”   我呆住了,这个小女人竟要我向她下跪。   我好恨她,最毒妇人心,可这是她的屋檐,我不得不低头。   为了能继续和周诗涵坐一起,我什么都愿意做。   但,迟早有一天,这会让一切变成自己的屋檐。站在自己的屋檐下,那就叫家,自我也是一种家。   我长舒一口气,说:“好,我给你下跪!”   我缓缓向李mole跪下身子。   楼梯口的光芒昏黄暗淡,如我无助的内心。不曾想,这同一地既见证着我的奋发,也见证着我的屈辱。   李mole突然抬起右脚抵住我的膝盖,提醒道:“肖平,男儿膝下有黄金!”   我说:“我不要黄金!”   李mole问:“你是不是会为了她可以连命也不要?”   我说:“是!”   李mole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做法多么愚蠢?”   我说:“不知道!”   李mole说:“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说:“也不知道,这只是我对感情的态度!”   李mole仰天叹了一口气,问:“你道歉吗?”   我说:“我道歉!”   李mole说:“我还要你在班上公开检讨!”   我说:“我做检讨!”   李mole说:“检讨书我给你写,你读!”   我答道:“好!”   李mole抓到了我真正的命门,只要不把我和周诗涵调开,她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李mole用右脚缓缓抬起我的膝盖,待我站直后,移开脚。   李mole说:“浑球,我说过我会灭了你的威风的!”李mole哼一声,移开右脚,走向办公室。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教室。   李mole在记录这天的事情时,写下了这么一段话:“我没想到,一直桀骜不驯的他居然会为了和周诗涵继续坐一起而向我下跪,周诗涵不可能喜欢他这样的男生,他却把这当成了自己所有的盼头,我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我心软了,我没让他跪下,也没把他和周诗涵调开,因为他既然最怕,那么我就能靠这点制住他,我实在找不到别的制住他的法子了。”   半节课后,李mole走进教室,将一张纸放在讲桌上。我的灾难与酷刑即将到来。   李mole冲我命令道:“上来!”   我规规矩矩地走上讲台,我不敢再违背她一句话。   李mole说:“仁川,起立!”   仁川麻溜地站起身子。   李mole对我命令道:“道歉!”   我僵硬地说:“仁川,我昨晚不该和你打架,我错了,对不起!”   李mole说:“大声点!”   我喊道:“仁川,我昨晚不该和你打架,我错了,对不起!”   李mole问:“你是谁?”   我说:“我是肖平。”   李mole说:“大声点,你是谁?”   我喊道:“我是肖平!”   李mole示意仁川坐下,仁川一脸得意。   李mole再命令道:“读检讨!”   我拿起桌上的纸,读道:“检讨书。”   李mole说:“大声点!”   我撕心肺裂地喊道:“检讨书,我叫肖平,我抽烟,我喝酒,我打架,我违纪,我不尊敬师长,我不团结同学,我仗着自己抄了第一狂妄自大,我仗着自己的臭个性屡教不改,我深刻检讨自己,我肖平有错,有大错,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这些错误,如果犯了,由李老师任意处置,绝无怨言!”   好狠的检讨书,以我的口吻,将我惹到她的地方尽数吐露,最终还要“由李老师任意处置,绝无怨言!”   我深深地垂下了头,我不再有丝毫威风,就像那夜躺在地上,任人拳打脚踢。   李mole宣布道:“鉴于肖平严重违反纪律,罚他一个人打扫一周教室,任何人不准帮他!”李mole转而问我:“你服不服?”   我答道:“服。”   李mole说:“大声点,服不服?”   我喊道:“服!”   李mole说:“窗户要擦干净,教室要拖,走廊也要拖,记住了吗?”   我答道:“记住了。”   李mole说:“大声点,我要说几遍!”   我喊道:“记住了!”   李mole说:“滚下去吧!”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位置,神情呆滞,我就是个木偶。   李mole说:“我在这里给全班所有同学提个醒,这里是学校,这里是教室,除了学习,没有任何威风可以耍,没有任何人威武,肖平就是例子!”   全班鸦雀无声,李mole再次用杀我这只鸡镇住了全班,出了她心中久压的那口恶气。 ☆、威风被灭7   没人知道我心中的沮丧,他们只看到了我在讲台上的表现,根本没有看到我在教室外的遭遇,我差点向李mole下跪。其实,我已经向她下跪了。只是她没有接受我的下跪,她为我保留了最后一丝尊严。   可我受尽屈辱,得到的只是周诗涵冷漠的神色,这才是最令我难受的地方。   下课后,苏晓珏说:“小9,我想和你谈谈。”   我低沉地问:“谈什么?”   苏晓珏说:“我们出去说。”   我和苏晓珏来到教室外的走廊上,靠在花坛旁的栏杆上,背对教室。   苏晓珏责备道:“我觉得这事你是做得不对,你怎么能冲动地和班长打架呢,班长和李老师会放过你?何况你还是戴罪之身。打架也就罢了,男生嘛,正常,可是打就打,你怎么能让秦飞去威胁班长呢,你再喜欢周诗涵也不能这么做,换做我是周诗涵,你直接OUT了!”   看来,所有人都知道了秦飞帮我威胁仁川的事,我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强盗、小人!我这“卑鄙”的行为,也许真的在周诗涵那里OUT了。   我茫然地说:“如果我说我没有喊秦飞威胁仁川,你会信吗?”   苏晓珏琢磨了一下,问:“可是秦飞怎么会去威胁仁川呢?”   我欲言又止。   苏晓珏再次责备道:“小9,你有一点很不好的地方,你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你有好朋友,有好兄弟,但你没有知心的人,这样不好!”   苏晓珏说对了,很多事都我喜欢自己闷在心里。表面上看我是一个外向的人,但那只是外在的性格,在内心世界里,我是一个内向的人。   苏晓珏问:“你当我是好朋友吗?”   我点了点头。   苏晓珏说:“那就告诉我,而且,以你的个性,打死你也不会在班上向班长道歉,对吗?”   我沉默了,苏晓珏挺懂我。   我向苏晓珏说了我和仁川打架的事,说了胡文童找来秦飞威胁仁川的事,说了仁川如何扭曲事实向李mole和周诗涵告状的事,说了李mole用调开我和周诗涵的位置逼我在班上公开向仁川道歉和读检讨书的事,但我没有告诉她我对李mole下跪的事,太难以启齿。   苏晓珏听后感动地叹息道:“有一天,周诗涵会明白她是多么幸福!”她好像很容易就感动。   我失落地说:“我不知道有没有那天一天了!”   苏晓珏宽慰道:“有,一定会有,不过,小9,你太重感情了,我怕你以后会吃亏!”苏晓珏的脸上再次浮现出几丝哀伤。但这些哀伤很快被她赶走,她换上轻悦的笑容,问:“你酒量好吗?”   我说:“马马虎虎。”   苏晓珏说:“我也能喝一点酒,有机会我们喝,白酒哦!”   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还能喝酒,而且是白酒。   我说:“好!”   苏晓珏笑嘻嘻地说:“小9,开心点,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我只能努力地笑着点头,姑且这么想吧!虽然和苏晓珏的聊天让我心中好受了一些,但苏晓珏不是我心病的病根,她也就不是治疗我心病的那味药。   我收到了一张从后面传来的纸条,上面写着:“卑鄙的小处男,下课后篮球场见,你如果不来,等着后悔!”没有落款,可我知道它是裘衫姗写的。我不想去,但我不敢,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也必须去,因为她找到了一个新的逮我的法子,我必须想法摆脱这团阴魂。   我如约来到了昏暗的篮球场。   裘衫姗缓缓走来,得意地说:“有种别来啊,继续躲!”   我冷冷地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我对裘衫姗说话不需要客气。   裘衫姗说:“这么有个性,怎么就在班上道歉呢?”   我说:“老子高兴道歉就道歉,你管得着!”   裘衫姗笑了笑,说:“果然低估了你,你为了得到一个女生,竟然也可以不择手段。”   “老子就是个流氓,怎么了!”我不想给她解释,干脆顺着她的看法。   裘衫姗气道:“你一口一个老子,我又没欺负你,冲我发什么火!”   我无奈地笑了,我被你欺负得还不够,难道只有打和骂才算欺负?   我说:“老子以后都这么和你说话,要是听不下去,别找我,最好!”   裘衫姗又笑了,说:“老娘听到的脏话还少,怕你?你也只敢对我发发泼,在她面前你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你那些追女生的伎俩,对付我这样的女生还可以,对付周诗涵那样的女生,我劝你趁早放弃!”   我说:“老子偏不放弃!”   裘衫姗问:“死猪不怕开水烫?”   我说:“对呀,和你一样!”   裘衫姗媚笑着说:“说明我们很般配哦!”   我说:“裘衫姗,你是不会赌定我追不上周诗涵?”   裘衫姗说:“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   我说:“好,老子给你赌一场,你别缠着我,让我痛痛快快追周诗涵一场,如果太阳从西边升起了,你从我的世界里自觉滚开,如果我追不上,你要怎么玩,我都陪你!”   我决定豁出去了。   豁出去的想法其实很可怕,往往意味着破罐子破摔。可是我如果追不上周诗涵,所有的纯真有意义吗?还不如疯疯癫癫地玩一场,至少落得潇洒快活。   裘衫姗说:“可以,多长时间?”   我说:“到高考。”   裘衫姗没好气地说:“你当我是猪啊,高考了你人都跑了,我去哪里捉你?给你一学期时间,你如果敢食言,我就去给周诗涵说,你睡过我,我看你还怎么追她!”裘衫姗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她是我遇到的最坏的女人。   我愤恨道:“你好不光彩!”   这话裘衫姗说得出口,这事裘衫姗也做得出来。   裘衫姗不屑地说:“你以为你让秦飞威胁仁川就光彩?”裘衫姗的不屑随即变成放荡,挑衅道:“小处男,等着到我碗里来吧!”   裘衫姗得意洋洋地走了,她觉得她稳赢。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追上周诗涵,其实我抱的更是另一个希望,用考试成绩为自己正名,让裘衫姗意识到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让她尊敬我,放过我。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我觉得自己稳赢。 ☆、威风被灭8   平常一个组打扫卫生,有的扫,有的拖,不觉得累,可一个人打扫起来才发现任务非常艰巨,李mole还要求我窗户全部擦干净,地板拖到楼梯口。她在惩罚我,她在刁难我。我先打扫完教室,其他同学正好吃饭回来,可以进教室。胡文童将帮我打的饭放在了我桌上。我继续擦窗户,最后打扫走廊和楼梯口。   我终于完成所有任务,疲惫地提着拖把回到教室。   突然,啪地一声脆响,仁川的墨水瓶掉在地上,墨水洒了一地,乌黑的墨水就像他乌黑的心灵。   仁川佯装歉意地解释道:“肖平,我不是故意的啊!”   我两眼直恨着仁川,他怎么可能不是故意的。   仁川走出座位,“不好意思”地说:“照理我应该自己打扫,可是李老师说过不能帮你!”他不去演坏人真的浪费了他的天赋。   我轻轻笑了,说:“没事,我来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我走进仁川的位置,故意脚下一滑,顺势将他桌上的书打落,啪啪啪,他的书全部掉在墨水中。   我也佯装歉意地对仁川说:“班长,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仁川恨得牙痒痒,说:“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我也“不好意思”地说:“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你扔我的书。”   仁川当然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的书扔进墨水来报复我,他怨恨地走过来捡起自己的书本,心疼地用纸巾擦拭着书生的墨水,怎么可能擦净呢?   呵,你当我肖平是吃素的,你当我肖平是逆来顺受的主儿?我不好欺人,却也从不怕事。知道什么叫以牙还牙吗?给我耍滑头,我比你滑一千倍!   我扫起碎玻璃渣,用纸巾吸掉多的墨水,再用拖把拖地板。墨水真难拖,我拖了四遍才将地板拖干净。然后端着自己的饭盒走到教学楼外的花坛旁吃饭,我不想饭菜的味道影响其他同学。   饭菜已冷,难以下咽。我本来没把一个人打扫教室当回事,我能忍受,可当咀嚼着冷饭冷菜时,我莫名涌起一股浓浓的心酸。肖平啊肖平,你现在就像被牢牢压在五指山下,何时才能翻身!   苏晓珏衔着一盒牛奶悠闲走来,问道:“小9,才吃饭啊?”   我说:“嗯。”   苏晓珏摸了摸我的饭盒,关切地说:“都冷了,吃了肚子会不舒服的。”   我说:“没事,我皮糙肉厚肠胃好。”   苏晓珏嘻嘻笑了,说:“小9,你好好玩。”   苏晓珏是第二个说我好玩的女生,第一个是裘衫姗,但这个“好玩”在她们嘴里完全是两码事。   第二天,苏晓珏比往常来得早一些,手中拧着一摞小饭盒。   苏晓珏将饭盒递给我,说:“小9,你吃这个,热的。”   我惊诧地看着苏晓珏,我没想到她会帮我带饭。   苏晓珏笑着说:“你是不是不敢吃校长家的饭菜?我外婆厨艺很好的,不信你尝尝。”   我接过苏晓珏手中的饭盒,心中无比沉重。   我打开饭盒,三层,上层装着菜,爆炒猪肚和青菜,中间一层是米饭,下面一层装着汤。我夹起一点菜喂进嘴里。   苏晓珏问:“好吃吗?”   我点点头,说:“好吃!”   我竟声音哽咽,落泪了。   苏晓珏问:“小9,你干嘛哭呢,你不是说你不哭的吗?”   我感动地说:“除了我爹妈,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苏晓珏嘻嘻笑了,说:“一顿饭而已,别说得这么严重,我们是好朋友嘛,你说呢?”   我点了点头。   苏晓珏回头一望,说:“李老师来了,我先闪了,你赶紧吃,快上课了!”说完就溜了。   李mole牵着小露笛缓步走来。小露笛看见了我,松开李mole的手,说:“妈妈,我在这里玩一会儿。”   李mole没有阻止小露笛,兀自先进了教学楼。   小露笛蹦蹦跳跳地来到我身边,满脸笑容地问:“哥哥,你吃的什么呀?”   我将菜示意给小露笛看。   小露笛抿了抿嘴,说:“你能不能给我吃一点?”   我笑着点了点头,说:“当然可以。”我夹起一片猪肚,说:“啊,张大嘴巴!”   小露笛将小嘴张得圆圆的。   我将猪肚轻轻喂进小露笛嘴里,小露笛嚼得津津有味。   我问:“好吃吗?”   小露笛说:“好吃。”   我问:“还吃吗?”   小露笛点头,主动张开了嘴。   小露笛吃了猪肚吃青菜,吃了青菜要吃饭,吃了饭还要喝一口汤。苏晓珏外婆烧的菜真的挺好吃,而小孩子又总是很馋嘴。   终于,小露笛摇摇头,说:“哥哥,我不吃了,我再吃你就没有吃的了,我去找妈妈了哟!”   我说:“好。”   小露笛蹦蹦跳跳走了,铃声也响了,我只得赶紧收起饭盒回到教室。   苏晓珏问:“吃完了吗?”   我说:“还没有,一会儿下课再吃。”   苏晓珏说:“下课后就冷了,不能吃的。”   我肯定地说:“再冷我也会把它们吃完。”   苏晓珏哦一声,将嘴撅成一个O字,又嘻嘻笑一下。   对于我来说,这根本就不是简单的饭菜,而是苏晓珏的心意,甚至情谊。友情也有情谊。尽管饭菜冰冷,但我将饭菜吃得一点不剩,将汤喝得一滴不剩,我觉得它们吞进肚中后都是热乎乎的。   我将洗净的饭盒还给苏晓珏,感激地说:“谢谢!”   苏晓珏说:“可是我明天不能给你带了。”   我说:“没关系,本来就不太方便。”   苏晓珏小声说:“不是不方便,是我觉得周诗涵有点介意。”   我摇了摇头,低落地说:“怎么可能!”   她又不喜欢我,更在这一架上觉得我卑鄙霸道,怎么会介意苏晓珏给我带饭呢!   苏晓珏又笑嘻嘻地说:“可说不准哦!”   我扭过头看了看周诗涵,她好像是有点不开心。可是自我和仁川打了这一架后,她一直不怎么开心。所以苏晓珏只是在哄我,在安慰我。   然而我又幻想,万一周诗涵真像苏晓珏说的那样介意,该多好! ☆、威风被灭9   我这学期主抓英语,背语法书,背词汇,还买了很多英语题做。我的语法题总是错很多,虽然语法题只有15个单选题,15分,但我觉得它们是英语的一大基础,完形填空、改错题和作文题都是语法题的延伸,这就不只是15分,而是80分。所以每一个做错的题我都会弄懂,然后背下。在找不到更好的法子时,死记硬背就是我最好的法子。我出色的记忆力给了我很多帮助。   弄懂一道做错的题目无非两个法子,根据答案思考或请教别人。老师们好像挺喜欢爱问问题的学生,许多学生也是不懂即问,我并不认可这种做法,不信你去看,那种动不动就问的学生成绩绝不会太好。思考就像用錾子在石头上凿,只有思考过,它们才会在我们的大脑里留下深刻的痕迹,当思考后再问别人,一点即通,豁然明悟,这又是一种境界。古人云,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很有道理,学与思永远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思考便是学习,学习便是思考。当实在思考不出的时候我才会请教别人,我们班英语成绩最好的是周诗涵,我最愿意请教的人也是周诗涵。   第四节晚自习时,我鼓足勇气对周诗涵说:“你能不能给我讲个题?”   我不是羞于问别人题,而是我和周诗涵之间现在关系有点僵。   周诗涵扭过头,点了点头。   我将一本试题放在两张桌子的交接处,指着一道红笔圈过的题目说:“就是这道,我怎么也没想明白。”   周诗涵认真看过题目,细细给我做了讲解。周诗涵问:“现在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说:“明白了,谢谢!”   周诗涵突然微微笑了一下,优雅迷人的微笑,我有多久没见到了。她笑的一定是我给她说的这声谢谢。周诗涵瞧了瞧前面的题目,合计了一下,忧虑地问:“15个题目错了5个,怎么错这么多?”   我说:“已经好多了,之前15个要错七八个。”   周诗涵瞅着我,责备道:“还瞎不瞎玩呀?”   我摇了摇头。   周诗涵没再说什么。   晚自习后,我和胡文童照常到大操场跑步。跑了两圈后,我们看到两个人影走下阶梯,进了操场。虽然光线很暗淡,但我认得出她们,周诗涵和宋小芳。   我和胡文童赶到她们身旁,胡文童问:“你们怎么来了?”   宋小芳斥道:“操场是你家的,我不能来吗?”   胡文童无辜地说:“我就问一下,你吃了炸药啊!”   宋小芳说:“我就是吃了炸药!”不由分说,直接打了胡文童一拳。   胡文童愣愣地问:“我没惹你,你为什么打我?”   宋小芳骂道:“那天晚上的事我一想就气,不打你打谁,流氓!”宋小芳说的是那晚胡文童急着来帮我不小心摸到宋小芳胸部的事情。   胡文童解释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宋小芳骂道:“你要是敢故意我削死你!”说着又打了胡文童一拳。   胡文童嚷道:“你再打我还手了!”   宋小芳凶道:“有本事你还手!”   胡文童撇过头说:“好男不跟女斗,何况还是一头母老虎!”   宋小芳说:“胡文童,你找死!”   胡文童一瞧不对劲,赶紧溜。   宋小芳在后面追着胡文童要打。   我笑着说:“他们就是一对欢喜冤家。”   周诗涵不认同地说:“冤家?芳姐那晚都气哭了。”   我吃惊地问:“真的假的?”   周诗涵认真地说:“真的,你别看芳姐大大咧咧的,她很保守的。”   我哦了一声,对,她们都很纯洁,也都很保守。“你们怎么来了?”   周诗涵说:“操场是你们家的,我们不能来吗?”   我笑了。周诗涵居然用宋小芳驳斥胡文童的话来驳斥我。   我不好意思地说:“要是我家的,你更可以来。”   周诗涵冷冷地提醒道:“又想绝交了是吧!”   我灰溜溜不敢再说。   周诗涵歉意地说:“苏晓珏把事情都给我说了,我错怪你了。”   只要周诗涵相信我,什么忧伤,什么屈辱,统统消失无踪。   我喜道:“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周诗涵说:“就是你做检讨那个晚上。”   我惊道:“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周诗涵反问:“我为什么要说?”   周诗涵把我给问住了。   我说:“你真沉得住气。”   周诗涵说:“你以为都像你,做事那么冲动,要不是我看你每天闷闷不乐的样子,我才不高兴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那种会被宠坏但打不倒的人,这么一说,我还有点后悔告诉你了。”   我傻愣愣地笑了。我真想对周诗涵说一句,要不你宠宠我试试,我保证不变坏。可是我怎么敢啊!当然,此时的我不知道,有一种宠叫管着宠,也有一种管叫宠着管。   我说:“将来我要送苏晓珏一面锦旗。”   苏晓珏总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伸手拉我一把,如果我能和周诗涵走到一起,她简直说是我们的月老,我们的媒人。   周诗涵玩笑道:“不会是写妙手回春吧!”   我嘿嘿一笑,说:“写什么还没想好。”   周诗涵瞅着我问:“我倒想问问你,你既然愿意给苏晓珏讲,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我说:“你根本就不听我讲。”   周诗涵说:“你的意思是怪我咯?”   我赶紧否定道:“没有。”   周诗涵轻哼一声,那是小小的撒娇,转而问:“快开运动会了吧?”   我说:“对。”   周诗涵说:“所以我要来操场先练练,争取给班上争点光。”   我期待地说:“我们一起争光。”   周诗涵担忧地说:“万一李老师不选我们呢?”   我说:“她要是敢不选你,我跟她反了!”   周诗涵瞥瞥我,数落道:“我看你那位置是坐不了多久了!”   周诗涵扔下我,兀自朝宋小芳走去。   宋小芳还在星空下的操场上苦苦追着要打胡文童,我不知道当许多年后他们睡在一张床上时会怎样回味现在这段趣事,会觉得很浪漫吗?起码我觉得这是很浪漫、很值得回味的一段场景。   而我也在这刻重新找回了那种久违的感觉,周诗涵心里有我,我能追得上她。裘衫姗,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等着看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吧,我肖平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要学业佳人双丰收,你给我靠边站! ☆、青春的赛场1   运动会要来了,我期待已久的运动会要来了。每个人都渴望表现自己,我也不例外,我在山林中追逐野兽,我在山林中攀岩走壁,我们没有玩具,奔跑和跳跃是我们最主要的娱乐项目,我有出色的奔跑和弹跳能力,展示它们的唯一机会是运动会。高一的运动会因为下雨取消,高三不再参加运动会,这是我唯一一次在运动会表现自己的机会。去年篮球赛上因伤退赛,我始终觉得欠班上一张奖状,这是我弥补的机会。更重要的是,周诗涵也会参加运动会,因为她非常能跑。   李mole讲了运动会的规则,班级的大小活动,她算得上事必躬亲。运动会项目设置得比较简单,个人项目有100米、200米、400米、800米、1500米、3000米、跳远、三级跳远、跳高、铅球和实心球,团队项目有4*100接力、4*400接力和班级30*100迎面接力,男女各15人。每个项目每个班两个参赛名额,每人最多可报三个个人项目,团队项目不限。参赛年级为初一、初二、高一和高二四个年级,每个年级自成一组,每个项目前八名可得积分,第一名得8分,第二名7分,以此类推,第八名1分,各班累积分数进行排名,各年级设一等奖一个,二等奖两个,三等奖三个。   每个班广播员各一名,我们班是苏晓珏,她同时是开闭幕式的女主持人。   李mole开始安排运动会的事宜。   李mole说:“体育竞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我不强求大家拿到名次,但希望大家能展示出我们班的风采,在确定各项目参赛人员之前,先确定写广播稿的同学,哪些同学想为班级做一次贡献?”   周诗涵、赵宏飞、仁川等六个同学积极举手。   李mole说:“广播稿就由你们六位同学撰写,其他同学也鼓励写,周诗涵,所有的稿子交到你那里,你统一审稿。”   周诗涵点头应诺。   李mole说:“另外,你还要写一小段介绍我们班的话,100字左右,在我们入场的时候播。”   周诗涵应道:“好。”   论笔杆子,周诗涵是李mole最仰仗的人。   李mole继续说:“现在开始征集各项目的参赛人员,我希望大家自告奋勇、毛遂自荐,输不可怕,不敢挑战才可怕,从男生开始,刘思成,你拿个本子来讲台记。”   刘思成拿着本子和笔走上讲台,仁川立马将手举得端端正正。   李mole问:“仁川,你要报什么项目?”   仁川站起身子答道:“100米,4*100,200米和迎面接力。”   李mole说:“好。”示意仁川坐下。   刘思成一一记下,尔后说:“李老师,我报400米,800米,三级跳远,4*100,4*400,和迎面接力。”   李mole点点头。   赵宏飞举手说:“我报实心球和铅球。”   许多男生陆续报出了自己想参加的比赛项目,见无人再举手,李mole问:“还有男生想报名吗?”   我这才有气无力地举起了右手。   李mole瞅我一眼,冷冷地问:“你要报什么项目?”   我慢吞吞地站起身子,说:“100米,200米,400米,跳远,4*100,4*400和迎面接力随便挑,但最好别让我跳远,我怕摔屁股!”   教室里轰然一片笑声。   李mole气得两眼直瞪我,斥道:“肖平,你又出幺蛾子是吧,这是参加比赛,不是闹着玩!”   她再一次不信任我,我再一次不想解释。   我说:“你不是说重在参与吗?”   李mole训道:“那也不能瞎参与!”转而直接说:“现在女生开始报。”   我被李mole晾在一边,只能知趣地坐下。   孙千紫第一个举手说:“李老师,我要报迎面接力、800米和1500米。”   然后宋小芳报了迎面接力和3000米。   这时,周诗涵举起了手,起身说:“李老师,我想试试100米,200米,4*100,4*400和迎面接力。”周诗涵说得很委婉,她“试试”。   许多同学都吃惊地望向周诗涵,她只是一个瘦弱的文静女生。   我却一点也不吃惊,我知道周诗涵体内蕴含的爆发力,像我一样。   李mole和颜悦色地说:“周诗涵,我知道你想为班级做贡献,但既然是比赛,我们就得选最合适的人员参赛。”   周诗涵失落地坐下了身子。虽然对我的否定赤裸裸的,对周诗涵的否定很委婉,但性质一样,都是否定,如同我们不合适与我不喜欢你。   我太理解她的感受,初一时学校举办运动会,我和周诗涵都报了项目,但都被老师刷掉了,我们不像那块料,迎面接力需要20名男生20名女生,我们才被纳入其中,待我和周诗涵在跑道上一跑,老师后悔了,说,真该让你们去参加短跑!初二时,我们才得以在运动会上展示体内的能量。   李mole不让我报,我能忍,但不让周诗涵报,我忍不了。   我要跟她反了!   我边摇头边叹气:“哎,怀才不遇啊,怀才不遇啊!”   李mole不满地问:“肖平,你说什么?”   我站起身,正义凛然地说:“我说怀才不遇,本来我们班挺有希望得奖的,你这么弄我们班真的只能重在参与了!”   李mole气道:“你再说一遍!”   “本来我们班挺有希望得奖的,你这么弄我们班真的只能重在参与了!”说就说,怕什么。   李mole脸色暗沉,但强忍住怒火,说:“你给我说清楚!”   我说:“你不让我参加也就罢了,你凭什么以貌取人不让周诗涵参加,你问问三河中学出来的学生,以前我们年级女生短跑第一叫什么名字,她叫周诗涵!”   李mole愣了愣,随即问道:“宋小芳,肖平说的是真的吗?”   宋小芳站起身答道:“李老师,肖平说的是真的,以前我们年级没有女生能跑过周诗涵。”   李mole有些尴尬,对刘思成说:“把周诗涵报上。”   刘思成记下周诗涵所报项目,又对李mole说:“李老师,其实肖平能跑能跳,你看他打篮球就知道了。”   我在篮球场上有两个外号,一个叫发条,一个叫腰王,前者形容我速度快,后者形容我弹跳好。   李mole沉默片刻,说:“先把他报上,明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我们到操场测试,确定各个项目的报名人选。”   刘思成点点头。   李mole瞅瞅我,生硬地说:“坐下吧!”   我得意地坐下了身子,女生们继续申报自己的参赛项目。李mole起码有一个好处,只要她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她会改正,如现在。   ******   柔和的阳光像一床暖融融的毛绒毯铺在操场上,跑道和球场张开双臂拥抱青春的我们。我喜欢站在运动场上,这里最能体现青春里的拼搏、活力和快乐。或许在这里,我还能体现自己独特的智慧。我一向觉得个性是个褒义词,因为有智慧才能叫个性,没智慧那叫浑球。李mole骂我浑球骂错了。   李mole第一项测试的是女子100米,与我能跑相比,她更好奇周诗涵能跑。女子100米有5个女生报名,5个女生站在起跑线前,刘思成举手右手,喊道,1——2——3——跑,猛地挥下手臂,5个女生齐齐冲向对面的终点线。周诗涵在第二跑道,像平静的湖泊突然决堤,哗哗奔驰而去,稍稍领先张英,明显领先另外3个女生。张英是我们班公认的最能跑的女生。有太多人惊讶,李mole神情僵硬,苏晓珏目瞪口呆,叫道,哇,这是个什么女生,竟然还这么能跑!   我瞧了李mole一眼,轻笑一下,摸出笔和纸记下几个女生的名次。笔和纸是我特意带在身上的。待周诗涵走回,我向她竖起了大拇指,周诗涵微微笑了,她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第二项便是男子100米,共有6个男生报名,刘思成在其中,苏晓珏抢着要发号。我将纸和笔交给苏晓珏,苏晓珏偷偷小声对我说,小9,你注意看我手势,加油哦!   5个男生弯曲身子准备出发,我望望100米外的终点,蹲下身子,微垂头颅,双手按在起跑线外。这是初中体育老师教我的起跑姿势。   苏晓珏举起右手,喊道,1——2——3——跑,挥下手臂。我右脚一蹭,如满弦之箭疾冲出去,双手与双脚快速捣动,脚尖几乎沾地而起,飞奔向终点。我远远将他们甩在了身后,我缓缓降下速度,停在终点线前,等着他们跟上,冲过终点,我再轻轻跨过终点线。我和周诗涵不同,尽管先被李mole否认,但她还是会尽力跑,我却要发泄内心的不满,向李mole。   刘思成佩服地说:“肖平,你真的跑得好快,我们根本就追不上你,估计只有张建和你有得一拼。”   我摇了摇头,说:“张建也跑不过我,我们初中就比过。”   我走回出发点,李mole的脸色更加僵硬。   苏晓珏朝我竖起大拇指,赞道:“小9,你好厉害,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能追上兔子了!”   我笑了,从她手中拿过笔和纸,记下刚刚测试赛的名次。   随后简单测试了铅球、实心球、跳远、三级跳、200米、400米和800米六个项目,跳高缺乏设施,没有进行测试,1500米和3000米报的人少,3000米男生还差一个名额,也没有测试。400米我依旧是第一,跳远我没有参加测试,我不准备报跳远,短跑类项目我更有信心得名次,而且我的确怕摔屁股,200米我也没有参加测试,刘思成说我不用跑了,我一跑他们都觉得没劲。我将各个项目测试的情况详细记录在纸上,200米我还特地记下了弯道一百米后大家的名次。   测试后,李mole给了我们一个福利,提前放学。大家一窝蜂散开,我让胡文童先走。我停下脚步,等着李mole走近。   我说:“我想跟你谈谈。”   李mole厌烦地问:“谈什么,谈我看扁了你?”   我说:“不是谈这个,是谈运动会。”   李mole说:“你说,我听着。”   我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经历过运动会,在运动会上,你可以最直观地看到每一个人的拼搏精神,我希望能让大家的拼搏更有意义。”   李mole说:“直说。”   我说:“我觉得你对我们班没有信心,在我看来,我们班很有希望在运动会上得奖,16个班6个名次,艺体生都在16班,第一肯定是他们的,相当于15个班竞争5个名次,3个竞争1个,希望不是很大吗?”   李mole说:“是有希望,但没你说的那么大。”   我说:“你根本就不懂体育,就像你以为腿长的跑得快,却不知道还有频率,体育当然靠硬实力,但也讲究战术,不然要教练干嘛,在硬实力上,我们15个班都是普通人,像我和周诗涵已经算比较强的了,如果我们再好好安排一下,我们完全可以去冲击得奖,而在安排这个事情上,很少有班级会下功夫。”   李mole问:“怎么安排?”   我说:“我说了你也不懂,举个例子,4*100谁先谁后,谁跑弯道谁跑直路,都有区别,因为有的人起跑快,有的人擅长弯道,有的人擅长直路,在他们刚刚跑200米的时候,我特地记下了弯道后大家的位次,我已经有了想法,在这个班上,只有我能做好这件事!”   李mole听懂了我的意思,久久望着我,说:“你是要权力?”   我点点头,直截了当地说:“对,我要你授权给我安排这次运动会,我会带给大家一次精彩的回忆,赌一次,怎么样?”   李mole说:“你好像很喜欢赌!”   我轻轻笑了,说:“我三岁会玩扑克,四岁会打麻将,天生爱赌。”   李mole陷入了深思。   良久,我问:“赌吗?”   李mole深吸一口气,说:“好,我跟你赌一次。”   我大步走开了,留下表情有些复杂的李mole。 ☆、青春的赛场2   我告诉刘思成,李mole让我配合他安排运动会的事情,刘思成喜不胜收,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他巴不得有人替他分担。   我站上讲台,说:“为了更好地参加这次运动会,李老师让我当刘思成的秘书,并赐予我上方黑板刷一把,可以上拍奸臣,下拍刁民!”我拿起黑板刷向大家示意。   大家齐刷刷笑了,连李mole也在教室门口抿了抿嘴角。   肖平,其实很幽默。   我根据下午的测试情况,先确定了各个项目的参赛人员。其中,我有100米、200米、400米、4*100和4*400五个项目,周诗涵有100米、200米和4*100米三个项目,宋小芳有3000米,男生差一个3000米选手,我扔给了胡文童。胡文童嚷道,你坑我啊!我拿起黑板刷,说,上方黑板刷可在此!大伙儿又是一阵笑声。班级迎面接力不需要提交参赛人员,但我还是先确定了20个男生和20个女生,可以提早练习,也留下足够的人员余额。苏晓珏在接力赛人选中,这是她唯一参赛的项目。   我说:“离运动会还有一周时间,大家可以在体育课上练练,团队项目的顺序我之后再排,这里面涉及到战术,我不想太早曝光,我希望每个人都不要纠结自己哪个想参加的项目没能参加,而是琢磨自己怎样才能尽量赛出自己的最好成绩。”   我接着说:“运动会绝不是运动员的事,而是我们整个班级的事,所以每个同学都会有自己的任务,苏晓珏,你有两个任务,一个任务是我们班的稿子一到,你马上抢话筒播,我觉得应该没人敢给你抢。”   大伙儿又笑,苏晓珏嘻嘻笑了。   我说:“另一个任务是下周一你和刘思成去体育器材室借一个大鼓来,不能让别的班借了。”   苏晓珏应道:“好。”   我说:“王恋、张凡、蔡旭东、王兴中,你们四个人的任务很艰巨,只要有我们班的同学参加比赛,你们就把鼓抬去,使劲地擂鼓助威,你们的鼓声就是我们的气势,所以那几天你们要多吃点饭,没钱的话,让李老师请你们吃。”   大伙儿又笑。   李mole哭笑不得地瞅了我一眼。   哼,难得逮住这样的机会,我还不好好涮涮你?   我说:“罗林杰,你的任务是当邮差,把周诗涵审好的稿子立马拿去交给苏晓珏,怎样?”   罗林杰开心地说:“行。”   我就知道,这个活他肯定喜欢。   我说:“仁川、赵宏飞,你们去买些湿巾纸、葡萄糖、矿泉水和纸杯,剩余的同学就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及加油鼓劲工作,另外,开闭幕时需要一名举牌的同学和一名扛旗的同学,周诗涵举牌,我扛旗。”   我小小地徇了一回私心。   仁川不开心地望着我。   我掂掂黑板刷,说:“仁川,你有意见吗?”   仁川只能摇头。   我说:“高中三年,这是我们唯一一次运动会,友谊与比赛从来不冲突,我们既要发扬风度,也要展现我们的竞技拼搏精神,别人也许很强,但我们自己更强,相信自己,相信身边的同学,我们六班绝不是孬种,我们能行的!”   我指着教室后方的墙壁,那里张贴着我们班的荣誉。   大家纷纷向后方望去,然后鼓起雷鸣般的掌声。我于掌声中信步走下讲台,坐回位置。更令我开心的是,周诗涵对我露出了欣赏的笑容。   掌声停下,苏晓珏小声夸道:“小9,你好棒!”   我欢喜地说:“我一直都很棒!”   ******   第四节晚自习后,我们一起操场,这个我们不再只是我和胡文童,还有周诗涵和宋小芳。这个我们不再是二人档,而是四人档。   胡文童一个劲儿地数落我把他推进了火坑,是损友。   宋小芳鄙夷地说:“不就跑个3000米吗,婆婆妈妈的,是不是男人!”   胡文童脸上冒出一堆坏笑,说:“我是不是男人你怎么知道?”   宋小芳凶道:“你信不信我扯烂你的嘴!”   胡文童头颅一扬,说:“懒得跟你烦,我还得填损友给我挖的坑!”   胡文童开始慢跑,宋小芳对周诗涵说“我跑3000米啰,你们练,”也开始慢跑。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慢慢远去。   我和周诗涵并肩走向百米跑道的起点。   周诗涵问:“你为什么不让我跑400米,我400米也能跑跑的。”   我说:“我不想你太累。”   周诗涵有点感动,然后笑了,说:“我很年轻的,又不是老太婆。”又说:“我好久没跑了,不知道能不能拿到名次。”   我说:“大家都没怎么跑,我们一起练,没问题的。”   周诗涵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一起压腿,活络关节,再左右脚交换高抬腿,交换发口令练起跑。我们跑了完整的100米,她当然跑不过我,她说,你跑得太快了,我跟不上你。我说,那我慢慢跑。她说,那样你就起不到训练的作用了,你让我一段,起跑线在我后面。我向后挪一段,问,这下可以了吧!她说,再后面一点。我们说说笑笑,沉浸在我们的二人世界里,像是在约会。我从不曾约过会,根本不知道约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我知道,我和周诗涵之间有了新的共同的节目。   累了,我们坐在球场的草地上稍微歇息,看宋小芳和胡文童跑3000米。我和胡文童常常来操场上跑步,他耐力不行,期初只跑四五圈,后来能多跑一两圈。因为要参加比赛,他今晚的跑步速度比平常快了些,至第六圈时已感到吃力,变跑为走,宋小芳从后方慢跑超过他,喘着气说:“没用,这就跑不动了!”   胡文童也喘着气说:“你才第五圈,我比你快一圈!”   宋小芳说:“你就这点出息,一个男生要和我一个女生比?你等着,我一会儿就超过你!”   宋小芳缓缓跑远了,胡文童迈开步伐继续跑。   胡文童终于跑完了七圈半,3000米,弯着身子喘气,待缓过气来,埋怨道:“肖平,我这条小命差点被你害死!”   我说:“你才跑七圈半,我最多的时候不知道跑过几十圈。”   周诗涵吃惊地问:“你跑过几十圈,什么时候?”   我木讷地啊一声,模糊地说:“在一个很特殊的夜里。”   我不好意思说出那个特殊的时候——周诗涵拒绝我的那个夜晚。   宋小芳从一旁跑过,她还剩最后一圈。   周诗涵关切地问:“芳姐,你还能行吗?”   宋小芳费力地嗯一声,咬牙坚持。   这就是运动会,我们不光在赛场上挑战自我,在练习的时候我们早已开始挑战自我,这种精气神因为运动会从我们体内淌出,却不会因为运动会的结束而消失。我认为这正是体育竞赛最大的魅力所在。但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参与运动会的时候感到了这种魅力。人生就是这样,你从细微处悟到的越多,你的人生就越充沛,你也越睿智。   只要不下雨,周诗涵、宋小芳、胡文童和我就会到操场练习,这样的时刻美妙无穷。我借了一副绑腿,绑腿的重量拖慢我的速度,我可以和周诗涵站在同一起跑线,冲向同一终点线。我觉得这就是比翼双飞。   周末,我忍着心疼花六十块钱买了一双跑鞋,穿上跑鞋,速度自然比穿普通的平板鞋快。   周诗涵说:“你这是走专业路线?”   我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到自己的最好,至于最终能跑第几,那就随意了。”尔后嘿嘿一笑:“你不要给别人说,这是我的秘密武器。”   周诗涵点点头,微微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时候觉得你很幼稚,有时候又觉得你很成熟。”   大概在周诗涵看来,我耍个性的时候很幼稚,我显智慧的时候很成熟吧!不过,好歹有她觉得成熟的时候了,意味着我离她的心更近一步。   我很想轻轻将她搂入怀中,但我没那胆量。   ******   苏晓珏带着刘思成和胡文童去体育器材室借来了大鼓,鼓红帮白面,直径有七八十公分。刘思成和胡文童抬着鼓走进教室,苏晓珏拿着鼓锤在前面得意地挥舞。   苏晓珏将鼓锤递给我,笑嘻嘻地说:“小9,我圆满完成一个任务。”   我拿过鼓锤,夸道:“好,大功一件。我来试试这个鼓有多响!”   我抬起鼓锤重重敲在鼓上,咚地一声巨响,像一个炸雷,教室似在抖动。苏晓珏、周诗涵等女生赶紧蒙住了耳朵,连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我说:“居然这么响!”   李mole迅捷地冲出办公室,大吼道:“谁在敲?”   鼓锤在我手中,显然是我在敲。   李mole走进教室,斥道:“肖平,你要把教室震垮是吧,你再敲敲试试!”   我抬起鼓锤又敲在大鼓上,咚。   李mole气恼地说:“你要造反是吧!”   我瞅瞅李mole,无辜地说:“李老师,你让我敲,我敲了,你说我造反,我要是不敲,你又要说我不听话,我到底该怎么办!”   教室里轰然一片笑声。周诗涵笑得有点无奈,苏晓珏笑得有点放肆。   李mole被我呛得哭笑不得,努力板着脸朝大家训道:“笑什么笑!”大家的笑容戛然而止,唯苏晓珏还在埋头偷笑。李mole又对我说:“我警告你,别跟我油腔滑调,马上把鼓搬到办公室去。”   我把鼓锤递给刘思成,刘思成和胡文童乖乖地将鼓搬到办公室。   李mole恨我一眼,转身走了。   可在她转身之际,我发现她抿嘴笑了。   体育课上,体育老师让我们自由练习,备战运动会。我借此机会分配了男女4*100和4*400接力赛的顺序,周诗涵在女子4*100最后一棒,相比弯道,她更擅长直道。男子4*400的出场顺序依次是刘思成、张军、王令、和我。   待到分配4*100米时,仁川说:“4*100米我跑第一棒,你跑最后一棒。”   我说:“不,我跑第一棒,你跑最后一棒,你直道比弯道强,我弯道比直道强,而且我起跑快,我要接你们棒,必然放慢速度,划不来,我给你们交棒,你们可以全速跑。”   仁川没有异议,因为这是铁打的事实。   山里直路太少,我几乎都是在弯路上奔跑,相比直道,我弯道上的优势更大。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特点,每一方面,这让我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能做的我自信得有点狂妄,不能做的我又从不逞强。   我们着重练了交接棒,在比赛场上,交接棒的失误足以至败。然后我让刘思成召集迎面接力的同学完成了一次接力训练,强调的还是交接棒,顺序我依旧没排,但脑海里已有大致部署,比如第一棒由女生跑,周诗涵是倒数第二棒,她将棒交给压轴的那个人,肖平。 ☆、青春的赛场3   周诗涵写好了我们班的介绍词,交给李mole审阅,李mole做了些修改,让周诗涵誊抄工整交给刘思成。   我看了介绍词:   “瞧,迎面走来的是高二六班代表队,整齐的步伐踏着他们的坚定,灿烂的微笑写着他们的热情!他们敢于梦想,敢于拼搏,他们团结互助,坚韧顽强。在本届运动会上,他们将用拼搏的汗水,浇灌出胜利之花、友谊之花。他们的口号是:赛出水平,赛出风格,力创佳绩!”   我说:“介绍词有点没力,我想改改。”   周诗涵赶紧劝道:“你千万别改,口号我本来写的是‘赛场精英,冲向鳌头’,李老师说太张扬,改成了现在这个,你要乱改,她肯定会生气。”   这个性格柔弱的女班主任,也就只能修理修理我!   我叹息一声,说:“不改,我帮你拿给刘思成。”   周诗涵点了点头。   我说不改就真的不会改?我有那么听话?李mole要低调,我偏要张扬,你生气又怎么样,你对我生的气还少吗?我才不怕!   我拿给刘思成的完全是另一版介绍词: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数风流人物,高二六班!看,在众人的注目下走来的正是高二六班。他们意气风发,昂首挺胸;他们高手云集,深藏不漏;他们不鸣则已,一名惊人。他们蓄势待发,要在青春的赛场上一展雄风!他们的口号是:疯起来吧,六班威武!”   对,我要疯起来,我要带领同学们在高中唯一一次运动会上疯起来,我们除了要浇灌出胜利之花,还要浇灌出记忆之花,我更要在赛场上和周诗涵比翼双飞!   运动会在周四和周五两天举行,天晴得像苏晓珏的脸蛋。操场上一遍一遍响起《运动员进行曲》,催人精神勃发。我内穿短袖短裤,外穿校服,将跑鞋系在一起,搭在肩上,悠哉乐哉然而踌躇满志地走向操场。在主席台左侧的看台上,一排桌子上放着矿泉水、纸杯、葡萄糖和湿巾纸等东西,旁边竖有一块牌子,高二六班,用竹竿立有一面旗帜,高二六班,那就是我们的根据地。许多同学已聚在那里,李mole也已到达。   我一到达,一些同学争相看我的跑鞋,问:“哪里弄的?”   我说:“买的。”   裘衫姗在不远处说:“专门为运动会买一双跑鞋,蠢!”裘衫姗也有项目,跳高、4*400米,外加迎面接力。她对班级活动不积极,象征性地报了一个跳高,赵宏飞对此在宿舍里猥琐地说过,她胸那么大怎么绷得上去!后来她又补报了两个项目,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吧。   我根本不看裘衫姗,只望着李mole说:“我是为胜利买了一双跑鞋。”   李mole瞥我一眼,没说话。   除了我,刘思成也带了跑鞋。   我走到大鼓旁,拿起鼓锤将鼓敲得咚咚乱响,我哈哈笑着说:“这下没人管我敲鼓了吧!”   李mole再瞥我一眼,吼道:“肖平你发疯是吧,还没比赛,敲什么敲!”   我无奈地放下鼓锤,心中却说,我本来就要在这次运动会上好好疯一场!也许是我在教室里过得太压抑了,我迫不及待地想在运动场上疯一把!   李mole清点人员,除了苏晓珏都在,苏晓珏正在主席台上主持,说:“请各班排好队,准备入场。”   李mole对刘思成说:“排队,准备入场!”   我将牌子递给周诗涵,再扛起旗帜,和周诗涵站在大部队前面。   李mole朝我喊道:“肖平,你的旗帜能不能扛正,没吃饭?”   我说:“你放心吧,一会儿我肯定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挥舞!”   李mole白我一眼,没说什么。   苏晓珏在主席台宣布各班按班级顺序排队,马上开始入场仪式。   李mole吩咐道:“快站到五班后面去。”   同学们开始向五班后面移动,我向张凡、王恋、蔡旭东、王兴中四人喊道:“一会儿我们进场的时候你们狠狠敲鼓,我试过,这鼓结实,敲不烂的!”   王恋应道:“好呢!”   语文张在一旁说:“肖平,你这滑头倒整得挺多!”   我笑着说:“那当然,总不能让别的班在气势上压过我们。”   语文张笑了。   李mole瞅我一眼,一脸无奈。   我这才扛着旗帜追上大部队,在五班后面排好队伍,将旗帜拄在地上。   周诗涵将牌子端端正正举着,哎,这个乖学生!   我小声说:“你先放一会儿,入场的时候再举。”   周诗涵顾虑地说:“这不好吧!”望了望不远处的李mole。   我说:“你不用怕,我把旗帜拄在地上她都没说我,更舍不得说你。”   周诗涵这才小心地把牌子立在身前,还不忘看李mole一眼。   我说:“这样多轻松!”   周诗涵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嘿嘿一笑,说:“我觉得我们两个站在前面最能代表我们班。”   周诗涵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说:“你代表了乖学生,我代表了不乖的学生。”   周诗涵说:“就这么简单?”   我说:“当然不,你代表了我们班的颜值,我代表了我们班的精神。”   周诗涵笑了,说:“我才发现,你的嘴是挺油的!”   我也嘿嘿笑了。   从初一一班开始陆续入场,我们缓缓前行,一段时间后,终于轮到高二。我们班在运动会的第一疯就要到来。   我转身对大家大声说:“一会儿苏晓珏念完班的口号,我们集体喊一遍口号!”   同学们都说好,在这样的情景里,所有人内心的激昂情绪都唤发出来了。   我说:“我们班的口号是‘疯起来吧,六班威武’,记牢了,‘疯起来吧,六班威武’,到时候我在前面喊1——2——3,我们就齐声喊,声音要响!”   同学们纷纷响应,小声练习着我们的口号,“疯起来吧,六班威武”。   周诗涵惊讶地看着我,说:“为什么口号改了?”   我说:“我改了,连介绍词也全改了。”   周诗涵急问:“李老师知道吗?”   我说:“她不知道。”   周诗涵担忧地说:“你怎么胆子这么大,一会儿又要挨训!”   我嘿嘿一笑:“管他的,现在先疯一把!”   周诗涵白我一眼,转过了身子。   五班走过主席台,该我们登场了。   苏晓珏在主席台上用饱满的声音读到“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数风流人物,高二六班!”我们气势蓬勃地走向前方,周诗涵将牌子举得端端正正,我将旗帜高高举起,左右挥舞。   苏晓珏在主席台上读到“他们蓄势待发,要在青春的赛场上一展雄风!他们的口号是:疯起来吧,六班威武!”   我随即大声喊道:“1——2——3——”   所有的参赛同学齐声高呼:“疯起来吧,六班威武!”   台上台下一片笑声。   我们走过主席台,走过李mole身前,我看见李mole脸色铁青。我们站到操场里的队伍中,听运动员代表上台宣誓,裁判员代表上台宣誓。   我和周诗涵并肩而站,如果这是一场婚礼该多好!   周诗涵小声说:“李老师脸色都变了,你又完了!”   我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习惯了!”   周诗涵微微睖我一眼,说:“你还有理!”   我灰溜溜地不敢再说。   苏晓珏讲道:“现在,大家掌声有请唐校长宣布我校第二十八次运动时正式开始!”台下的笑声比掌声多,谁不知道苏晓珏是唐校长的外孙女。   唐校长宣布运动会正式开始,我们从场地中央散开,回到各班的根据地。   李mole第一句话便是问:“周诗涵,这介绍词是你写的吗?”她的态度比较和蔼,周诗涵这么听话的乖学生,她可舍不得骂。我不由得想,要真是周诗涵改了介绍词,李mole会怎么处理?   不待周诗涵回答,我抢着说:“是我写的!”   李mole当即斥道:“简直是胡闹,什么叫疯起来,你要咬人啊!”   周围轰然一片笑声,除了我们班的同学,左右的五班和七班也在笑。   我扬着头颅说:“我们自己的青春,能不能我们自己做主,运动会本来就是疯的!”   李mole瞪着我,深吸一口气,呼出,指着我说:“等运动会过后我再给你算账!”   我若无其事地插放我们班的旗帜。 ☆、青春的赛场4   第一项比赛就是男子100米预赛,我和仁川参赛,我们持学生证到总台换来号码布。我的号码居然是1111。回到根据地,胡文童调侃道,平哥,你中奖了,这是光棍号。我瞟着周诗涵说,对呀,光棍号!周诗涵没理我,众目睽睽下,她理我才怪。我脱下校服,胡文童帮我别上号码。我开始换跑鞋。   语文张瞅着我说:“肖平,你装备还挺全的嘛!”   我说:“先在气场上压住对手。”   语文张说:“然后你就发疯?”他在戏谑我为我们班写的口号。   我连连点头,突然嘿嘿一笑,说:“我发起疯来自己都害怕。”   语文张笑了,说:“你这浑小子,整天吊儿郎当的!”   他不是我们的班主任,很少训斥我们,即使看不惯,也是一副笑脸地说出。   李mole对语文张说:“他就是个浑球!”   我不理李mole,穿好鞋,兀自去跑道上拉拉腿,活动活动全身关节,然后试跑几下。我朝李mole叫嚣道:“我要发疯了哦!”再走向百米赛道。   李mole恨得咬牙切齿。   100米和200米两个项目分预赛和决赛,32名参赛选手,分成4组,每组8名,确定9个决赛人员,每组前两名和一个成绩最好的第三名,这是以防体育特长生将同组内成绩好的挤掉,决赛确定前8名。400米及更长的比赛一枪制胜。   体育特长生和我们不在一个级别,他们是冲着校记录去的。100米这类比赛,前两名肯定是体育特长生,我们只能争第三到第八名。我在小组赛第一组,组内没有体育特长生,我从起跑开始一直领先,轻松获得小组赛第一。算是为我们班赢得了开门红。   我观察了后面三组的情况,两个体育特长生不用说,遥遥领先,另有七个穿跑鞋比赛的选手,其中三个速度不错,这三个人就是我真正的对手。仁川没能进入决赛。   尔后是女子100米预赛,我参加比赛时,周诗涵坐在根据地写稿子,她参加比赛时,我一定在旁边狠狠地擂鼓,使命地喊加油。女子100米只有一个体育特长生,刚好在周诗涵组,周诗涵以小组第二闯进决赛。如果不出意外,在下午的决赛中,我们都能为班级拿分,只不过拿几分还不能确定。张英同样以小组第二进入决赛。   我们回到根据地,李mole一脸笑容。李mole夸奖了周诗涵和张英,说,你们表现得很好,又安慰仁川,说,你跑得也不错,只差一点点。李mole瞧我一眼,什么也不说。这样最好,我才不需要她夸我,她训我,我习惯,她夸我,我说不定全身会起鸡婆疙瘩。   运动会继续火热地进行。只要有我们班同学参加的比赛,闲着的同学都会去加油助威,王恋等四人抬着鼓跟着到处敲,咚咚咚咚。这是高二六班的声势。周诗涵、仁川和赵宏飞等人发挥自己的文笔,努力写着稿子,罗林杰拿着周诗涵审好的稿子小跑着传递给苏晓珏,苏晓珏立马在话筒上大声广播。这是高二六班的声势。每一个运动员在场上,目光坚毅,牙关紧咬,释放着最快、最高或最强的自己。这同样是高二六班的声势。感受着种种声势,我再次发现,我挺喜欢我的班级,其实,除了个性张扬、不服管教,我一直在努力为我的班级做贡献。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坏学生,尽管李mole对我头疼,骂我浑球。   因为开幕式的耽搁,除了男女100米预赛,上午只决出了两个单项,800米和实心球。刘思成在800名上获得第八名,为我们班积下第一分,出乎所有的意料,孙千紫的800名跑出了第五名,积下4分。谁也想不到,这个天天打扮花哨的城里女生竟然挺有耐力,所以人啊,很多潜藏的能力都不能从表面上看到。   实心球项目上,冯会斌拿到第三名,积下6分。他的成绩很差,一直在倒数三名以内,但到运动场上,他就成了英雄。我总在想,如果一个班级只有学习一种元素,如实验班,这种班级很没趣,元素越多,班级越精彩,我们的青春也越精彩。我捶捶他的胸膛,说,这身肉真不是白长的!他笑呵呵地说,我倒希望瘦下去,像你一样跑得飞快!我笑着说,这是我们各自的天赋,你就安安心心在内线挤,我就老老实实在外面跑。   女子实心球我们也拿到了一个第八名,积下1分。全班总共拿下12分,在高二班级积分排行榜上暂列第三。李mole脸上自是笑容洋溢。   下午,入场后,我对李mole说:“看到了吧,我们班真没你想象的那么差!”   李mole瞅我一眼,说:“才刚开始,后面项目更多。”   我说:“起码已经有了好的开始!”   我将所有同学召集起来,说:“上午的比赛我们每一个人都表现很好,现在我们的积分排名第三,我们下午继续加油,一起加油,疯起来吧,六班威武!”   大家齐声高呼:“疯起来吧,六班威武!”   然后我们壮志踌躇地奔赴属于我们的赛场。   下午我有三项比赛,200米预赛、100米决赛和4*100米,周诗涵和我一样。先进行的是200米预赛,我和一个体育特长生分在一组,我以小组第二进入决赛。在弯道的100米,我几乎和他并驾齐驱,但在直道上,他拉开了我五六米。我的主要对手还是那三个人。仁川继续没能进入决赛。周诗涵所在组没有体育特长生,她以小组第二名进入决赛,张英组有体育特长生,张英跑了第三名,但是成绩最好的第三名,也进入了决赛。李mole再次夸奖了周诗涵和张英,再次安慰了仁川,再次没理我。   跳远项目上,张英得了第七名,积下两分。刘思成三级跳再拿一个第八名,积下一分。接着是100米决赛。   我站到了100米决赛的起跑线前。李mole居然也站在跑道旁边,抄着双手。她虽不说,但心里很关注。周诗涵特地走近微笑着对我说一声“肖平,你加油!”再站回李mole身旁。苏晓珏在话筒里大呼,小9加油!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想的,我叫肖平,不叫小9。王恋抬起鼓锤随时准备敲下。   我蹲下身子,脚踏起跑器,手按在线后,蓄势待发。   裁判员发令道:“各就位——”   我蹭地冲出身子。   我抢跑,黄牌警告。   周诗涵焦急地提醒道:“你别急啊!”   我朝她嘿嘿一笑。   我是故意抢跑的。   再次就位,枪响起跑,我在鼓声与呐喊声中疯狂地冲向终点。   我得了第四名,除了两个体育特长生,我没能跑过12班的一名同学,12班正是积分排行榜上的第二名。我从来只知道自己跑得快,并不知道自己100米到底能跑多少,我从裁判那里看到了自己的成绩,12秒36。同学们为我的名次欢呼,我自己同样满意,我为六班积下了5分。   我走到12班那名同学身前,他个子较高,身形矫健。我友好地说:“你好,我叫肖平,六班的。”   他说:“我认识你,你上学期期末弄了班上第一,你很喜欢你们班一个女生。”   他说的是“弄”,说明在他们眼里我也不是考的,至于我喜欢我们一个女生,年级里谁还不知道六班的肖平喜欢六班的周诗涵。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对,那就是我。”   他说:“我叫刘力,12班的体育委员。”   我向他竖起大拇指,说:“你跑得很快。”   他说:“你也不差。”   我说:“我们200米再战。”   他说:“还有接下来的4*100米,我们两个班在一组。”   我说:“我第一棒,你呢?”   他说:“我也第一棒。”   我说:“我明天还有400米和4*400。”   他说:“我有4*400,没有400米,我有跳远,得了第五。”   我说:“我没报跳远,怕摔屁股。”   他笑了。   我也笑了。   我不知道李mole在我们班原来的介绍词中写下的“赛出风格”到底指什么,但我认为我现在的所为就是一种风格,认可但不认输,对手但不敌对。   尔后是女子100米决赛,周诗涵和张英登场。   我走到两人身边,叮嘱道,不要管别人,只管跑出自己的最好成绩,你们没问题的!她们均点头。我从王恋手中拿过鼓锤,为她们敲鼓助威,周诗涵加油,张英加油!   周诗涵和张英冲出起跑线,冲过终点线,周诗涵跑了第六,张英跑了第八。我们班同学又是一阵欢呼。李mole左手搂着周诗涵,右手搂着张英,脸上笑开了花。当然,她继续没有理我。   1500米项目上,孙千紫拿到第六名,积下三分,接着是4*100米大战。   我和周诗涵等八名运动员聚在一起,各喝下小半杯葡萄糖水补充能量。   我说:“稳一点,交接棒顺利,就像我们练的那样。”   众人均点头。   我伸出拳头,他们亦伸出拳头。我们八人站成一个大圈,拳头围成一个小圈。   我喊道:“疯起来吧,六班威武!”   大家齐声喊:“疯起来吧,六班威武!”   包括周诗涵,运动场同样点燃了她潜藏于内心的激情。   先进行的是男子4*100,16班和我们不同组,12班和我们同组,我们班在最内侧跑道,也就在最后方。刘力在最外跑道,也就在最前方。我手持接力棒,蹲下身子,蓄势在起跑线前。咚咚的鼓声如哄哄响雷,“肖平加油、六班加油”的喊声如滔滔江水。   枪响,我像在山间发现了一个猎物,风般追出去。   奔跑吧,肖平。   弯道过后,我和刘力处于同一水平线,超过另外6组,我抹平了两个弯道处的内外侧差距。   我向下一棒的刘思成喊道:“跑!”   刘思成拔步就跑,右手伸在身后。我顺利地将接力棒交在他手中。   刘思成勉强维持住优势,但他和下一棒张军交棒时出现了失误,连送两下都没送到,张军只得转身夺过棒再跑,如此一耽搁,被几个班级反超。张军和仁川奋起直追,仁川第四个冲过终点。12班是我们组第一。   刘思成满脸沮丧,自责地走过来。仁川不满地埋怨道:“要不交接棒失误,我们起码是小组第二,说不定还能争第一。”   我朝仁川训道:“你跟我闭嘴!”我骨子里的霸道在这一刻再次显露出来。   仁川不服地问:“难道我说错了吗?”   仁川说得不错,我们班男子4*100的实力应该和12班有得一拼,但因为刘思成的失误,我们落后他们很多。   刘思成歉意地说:“对不起,怪我失误。”刘思成极其失落。   我搭着刘思成的肩,劝慰道:“一次失误而已,没关系,我们还输得起,后面我们赢回来就是。”   刘思成点了点头。   男子4*100我们拿到了第八名,积1分,比我预期的差,但能够接受。   女子4*100我们班有两名选手在100米单项前八,占据很大优势,我将周诗涵和张英都放在直道上,她们可以尽情冲刺。她们的交接棒十分顺利,成绩仅次于16班,积下了7分。   一天赛罢,我们仍居第三的位置,第二名是12班,5班因为在长跑上的优势,冲到第四名,与我们的差距已不大。   同学们整理东西,苏晓珏赶过来,开心地说:“哇,大家今天表现得真好!”   她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苏晓珏又好奇地问我:“小9,你跑得太快了,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我嘿嘿一笑,说:“吃苦长大的。”   苏晓珏嘻嘻笑了,说:“你好好玩。”   裘衫姗晃荡到我身旁,小声说:“小处男,看不出来,你还挺骚的嘛!”她的这个骚字指厉害。   我说:“我更骚的时候你还没看到。”我的骚也指厉害,赛场上的厉害。   裘衫姗放荡地笑着说:“那什么时候让我见识见识呗,看你到底有多骚。”她的这个骚字就不正经了。   我没好气地说:“没你骚!”   裘衫姗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却恨了我一眼。   我没理她,走了。 ☆、青春的赛场5   第二天也是最后一天,结果就要见分晓。   我照样召来所有参赛选手,齐呼“疯起来吧,六班威武”,以此振奋士气。   第一个项目是4*400米,我是最后一棒。这是我参加过的最艰难的一场比赛,前三棒结束,我们位于小组第六,我接棒后拼命追赶,至250米处追到小组第三,但前程发力过猛,我没劲了,速度慢下来,陆续被旁边的人超过,我咬紧牙关竭尽最后的力气冲刺,第四个冲过终点线。   我觉得异常难受,俯下身子一个劲儿地干呕。如果不是我早饭吃得少,一定会当即吐出来。我永远觉得400是最难比的项目,不冲会被人甩掉,全冲我们非专业选手又没有足够的能力。而当爆发力退去,我的步伐就占劣势了。   同学们赶紧聚来,有的搀我,有的帮我拍背,有的关切地问候。在运动场上,我是我们班的最大牌。周诗涵站在一旁,尽是担忧。她的许多情感只是不爱表达,不便表达。   李mole抄着双手走来,问:“嘿,没事吧?”   我回答道:“应该死不了!”   李mole哭笑不得,十分无奈。   我缓缓站起身子,慢慢走上看台,接过同学递来的一杯葡萄糖水,边喝边坐在塑料凳上休息。   裘衫姗步到我身旁,风语道:“骚过头了吧!”   我没理她。   苏晓珏在广播里宣布了高二组男子4*400的名次,我们第七。   我捏了捏拳头,我的付出总算没有白费。   苏晓珏很快赶来看台,关切地问我:“小9,你还好吗?”   我点点头,说:“即将满血复活。”   苏晓珏说:“那我就放心了。”随后奔回主席台。   苏晓珏,她是一个很真挚的朋友,是一个能让你开心的朋友。   我们班的笔杆子继续绞尽脑汁写稿子,其实几乎所有的稿子都千篇一律,读过就没了,他们费尽心血,说白了不过是凑一个热闹。   李mole让周诗涵递给她一支笔,她也要写一篇稿子。   我突然噗嗤笑了。   李mole转过身,没好气地说:“你笑什么笑,我读书的时候作文也很好。”   我收住笑容,对,每一个老师都是从学生过来的,她虽教化学,可她和我们一样,写过很多作文。   李mole构思一番,开始在稿纸上书写。   我决定捉弄捉弄李mole。我悄悄走到李mole身后,偷偷看她写的什么。可惜我什么都还没看到就没李mole发现了。   李mole慌忙遮住稿纸,骂道:“看什么看,滚远点!”   我真的好想笑,稿子一会儿播出来我还是会知道内容,你不给我看有什么意义呢?李mole这举动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就是一个小女人的举动。   我扬扬头颅,说:“我也来写稿子。”   我找来一支笔,与李mole隔一个位置坐下,开始书写我的稿子。   李mole写好稿子,交给罗林杰,罗林杰交给苏晓珏,苏晓珏当即播了出来。   “高二六班供稿:一直以为,你们只是温室里的花朵,需要老师们的呵护,需要老师们的教导,可当你们站在赛场上,有的同学在奋力拼搏,有的同学在高喊加油,有的同学为自己的失误而沮丧自责,有的同学累吐了还继续坚持,你们相互信任,相互鼓励,我被你们深深感动,我深感骄傲,我有一群这么出色的学生,你们不是花朵,你们是树苗,会长成栋梁。同学们,释放你们的青春,拼搏你们的青春,享受你们的青春,加油!”   原来李mole不只是一个小女人,还是一个感性的小女人。难怪她不要我看她的稿子,因为她写到了我。   我看着李mole,说:“写得还不错嘛!”   李mole不屑地说:“我高中时语文成绩比你好多了!”   我无话可说,我的语文成绩的确太烂。   我写好稿子,没有交给罗林杰,而是偷偷跑到主席台找到苏晓珏。   我说:“苏晓珏,帮我个忙,这篇稿子一会儿周诗涵跑200米之前播。”   苏晓珏接过稿子看了一遍,为难地说:“小9,你这稿子有点酸,我有点不敢播!”   我说:“李mole追究起来我担着,你只管播。”   苏晓珏哦一声,说:“那行吧!”   苏晓珏真是一个够意思的朋友。   男子200米决赛开战,我揉揉两条小腿,再次踏上跑道。   李mole喊住我,说:“嘿,要是撑不住,别太勉强。”   我轻轻一笑,说:“难得发疯,怎能错过,还有,我叫肖平,不叫嘿。”   李mole再次被呛得哭笑不得,两眼直瞪着我。   我在第二跑道,刘力在第六跑道,我挥手向他打招呼,他挥手回礼。   鼓声响起。周诗涵轻捏拳头,向我说,肖平,加油!同学们在喊,肖平,加油!苏晓珏在广播里高呼,六班威武,小9加油,六班威武,小9加油!   喂,苏晓珏同学,我叫肖平,不叫小9。   枪声响起,我像被拧紧了的发条,蹭地冲出去。   奔跑吧,肖平!在奔跑中,你能感受自己的能量!奔跑吧,肖平!在奔跑中,你能感受自己的拼搏!奔跑吧,肖平!在奔跑中,你能感受自己的智慧!奔跑吧,肖平!在奔跑中,你能感受自己的个性!奔跑吧,肖平!从起点出发,奔向终点,从承诺出发,奔向胜利,从努力出发,奔向收获!   弯道过后,我是第二,仅落后一名体育特长生,进入直道后,我被另一名体育特长生超过,第三个冲过终点。刘力第五。   同学们一片欢呼,鼓声乱响。李mole看我一眼,没说话。周诗涵向我微笑。苏晓珏在广播里发疯地狂呼,六班威武,小9真棒!这个臭丫头!   我对刘力友好地说:“我们平手。”   刘力遗憾地说:“可惜不再有下一次运动会。”   “足够了。”我笑着走开了。   许多事,有一次真的够了,因为唯一,所以精彩,多了,反而淡化。   不一会儿,女子200米决赛开赛。轮到高二组时,苏晓珏在广播里播诵我的稿子:“高二六班供稿——众人只看到你文静的一面,却不知你体内潜藏的能量,如同众人只看到我张扬的一面,却不晓我内心掂量的分寸;众人只看到你温柔的一面,却不知你骨子里的拼劲,如同众人只看到我可笑的一面,却不晓我血液里的可敬;众人只看到你是一个乖学生,却不知你也会在赛场上发疯,如同众人只以为我是一个疯子,却不晓我也会在试卷上作答。我们看似南辕北辙,其实有太多相似,如同现在,我们一同在赛道上奔跑,捣鼓双腿,用尽全力!六班威武,你要加油!我会在胜利的终点等你!”   我没有直接写“周诗涵,加油”,不是我不敢,是怕她接受不了。何况,这些话,能听懂的,自会明白,听不懂的,何须明白!   我没有在起点为她们加油,而是盘腿坐在终点外周诗涵对应的跑道上。   枪声响起,她们奔驰而来,周诗涵离我越来越近。   周诗涵冲过了终点,第八名,她起跑慢了,弯道也有些劣势。张英跑了第七名。   同学们依旧欢呼,在他们看来,只要跑进前八,就能拿到积分,就是胜利。这的确是很不容易取得的成绩。   但周诗涵不太满意自己的成绩,她在我面前停下,沮丧地说:“没跑好。”   这个时候,我真想轻轻将周诗涵搂入怀中,但这是不可能的事。   我站起身子,说:“跑得挺好!”   周诗涵说:“我以为我可以跑进前六。”   我笑着说:“你不能样样都太优秀,不然,男生很难追的!”   这个男生当然指我。   周诗涵羞红了脸,白我一眼,说:“你又开始了是吧!”   我嘿嘿一笑,问:“刚刚我写的稿子怎么样?”   周诗涵疑惑地问:“什么稿子,我没注意听。”   这回周诗涵没有撒谎,广播里的那些加油稿基本没有什么营养,只是凑热闹、造声势,周诗涵那时正在紧张地准备比赛,哪有功夫听稿子。   我失落地哦一声,说:“没什么。”   周诗涵没听到我为她写的稿子,李mole却听见了。待我回到根据地,李mole板着脸冲我吼道:“肖平,你给我滚过来!”   我来到李mole身前。   李mole厉声问:“刚刚那篇稿子是不是你写的?”   我说:“你明知故问,除了我还有谁写得出。”   李mole训道:“谁让你乱交稿子的,我看你疯过头了!”   我说:“已经播出去了,还能怎样,反正也没什么人听!”   李mole气得直喘,说:“等运动会完了,我再给你算总账,滚!”   我知趣地走开了。   看来,李mole的账本里我已欠了不少。   上午的最后一项比赛是男女400米。我跑了第六,刘思成没能进前八。我对我的成绩已经很满足,我不太擅长400米,而且,我的两条腿确实累了。女生组里,我们班获得了一个第七名。此外,跳高项目我们班获得一个女生第六,但不是裘衫姗,实心球项目上冯会斌得了第四名。   一天半赛罢,我们班还是位列高二组积分榜第三名,第二名依旧是12班,但我们和他们的差距只有两分,第四名依旧是5班,我们领先他们5分。 ☆、青春的赛场6   下午只有两个项目,男女3000米和压轴的班级接力赛。3000米只分两个组,高中组和初中组,但名次还是按各年级分别排。   胡文童完成了比赛,没能入前八。我们班一个个头不高的男生跑了第六,那么,我也曾误解,长跑同样不全靠腿长。   女子3000米是所有比赛中最困难的一项,坚持不了退赛的很多。   我将所有6班的人召集过来,李mole居然也站在一旁听。   我对宋小芳和另一个跑3000米的女生朱翠红说:“我看了刚刚初中女生3000比赛,能跑到终点的只有18个人,所以不管别人怎么抢怎么冲,你们都别理,匀速地慢慢跑完,最后半圈如果有力气,就冲冲,没力气,就算了,只要完成,进前八的希望就很大,但你们要记住,在任何时候,只要你们觉得坚持不住,就放弃。”   宋小芳和朱翠红都点头应诺道:“好。”   我又对其他同学说:“五圈之前,我们班的人不准擂鼓,不准喊加油。”   众人都是疑惑,仁川问:“为什么?”   我说:“你们很多人都感受过,在赛场上,一听到我们班的鼓声和加油声,就会使劲,可3000米是长跑,靠的是耐力,不是一股劲,我们一喊,她们使劲跑,到后来就会没力气,这几天晚上,宋小芳都在练习3000米,我知道她2000米后会觉得困难,朱翠红也会这样,这个时候我们再为她们加油呐喊,还有,所有参加班级接力的同学不准跟跑,一会儿还要比赛,我希望你们能听我的,我为我们班的运动会想过很多,包括你们从未想过的细节。”   刘思成号召道:“听肖平的。”   其余同学纷纷点头。   宋小芳和朱翠红站到了起跑线前。枪响出发,宋小芳和朱翠红缓步出发,宋小芳能稳住节奏,但朱翠红很快被周围人带快了,我朝朱翠红大喊:“朱翠红,不要跟!”朱翠红稍微放缓了节奏。   三圈过后,许多女生开始乏力。四圈过后,许多女生开始面露痛苦,挪着步子。朱翠红在这些女生中。宋小芳虽然面露艰难,但步伐仍然均匀。   我大声喊道:“宋小芳加油,朱翠红加油!”   大家早已按捺不住,鼓声与呐喊声顿起。   我不光为宋小芳和朱翠红加油,每一个从我面前跑过的选手我都会为她们拍掌,鼓舞道,加油!我觉得不管名次如何,不管能否完成比赛,每一个敢报3000米的女生,都是可敬的。这本身就是体育精神。   宋小芳稳步跑入第五圈,朱翠红位于四圈半。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生右手捂着右腹挪着步子慢慢跑来,她已被最快的拉开一圈多,她的神情极其痛苦。   我没有为她加油,而是轻声劝道:“同学,别跑了,你岔气了!”   她没听,继续在他们班同学的加油声中努力慢跑,她是12班的。   一会儿,这个女生再次跑到我面前,牙关紧咬,仍在坚持。我再次轻声劝道:“同学,真的别跑了,这只是一场游戏,拼搏不是拼命。”   女生再挪动几步,终于舍得停下,走出赛道,坐下。她的同学围过来,有人端着葡萄糖准备喂她喝。   我赶紧喊道:“别喂她喝,先扶着她慢走一会儿再喝。”   两个女同学左右掺起她,在足球场里慢走。   宋小芳进入第七圈,朱翠红进入第六圈。陆续有女生退赛,赛场上只剩下不到30个女生,我看朱翠红已十分艰难,劝道:“朱翠红,如果实在坚持不住,就放弃,不丢人。”   朱翠红出了赛道,由我们班两个女生搀着慢走。   最后一圈,各班的加油声此起彼伏,最后半圈,宋小芳牙关紧咬拼尽最后的力气冲向终点。看得出,宋小芳是个很有韧性的女生。   1、2、3……宋小芳第16个冲过终点。   宋小芳在周诗涵和另一名女生的搀扶下慢走。名次出来了,宋小芳没进前八,第九,这是多么遗憾的事。宋小芳伤心地呜呜哭了起来。这个胡文童嘴里的母老虎也有她柔弱的一面。   李mole搂着宋小芳,宽慰道:“不哭,你已经很努力了,不哭!”   李mole同样湿了眼角,这个动不动打我耳光的小女人同样有她柔情的一面。   我走过去,说:“宋小芳,你虽然没有进入前八,但你的比赛是我们班最震撼的表演。”   李mole瞅瞅我,对宋小芳说:“肖平说得对,你震撼了我们,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   李mole难得认可我一次啊!   宋小芳抽噎了一下。   我突然朝不远处大喊:“胡文童。”   胡文童应诺了一声。   我说:“你的死对头哭了,快来看啊!”   胡文童愣愣地看着我,哪敢过来看。   宋小芳赶紧擦干眼泪,生怕胡文童来看她哭。   我哈哈笑了,问李mole:“李老师,运动会好玩吧!”   李mole问:“你又准备发什么疯?”   我说:“你说对了,再不疯就没机会了,我灵感爆发,准备写一篇稿子。”   李mole急道:“我警告你,你写可以,但不能乱写,必须我看过准许了才能播出。”   我没说什么,兀自坐在位置上写稿子,李mole对我真是格外不放心。可是我想问,我真的有那么不省心吗?   我写好稿子,递给李mole,说:“你审呗,我可没乱写。”   李mole看了稿子,瞧着我问:“你为什么作文就写不好呢?”   我啊一声,反问:“对呀,我为什么作文写不好呢?”   李mole说:“我在问你。”   我说:“你是老师,我在问你。”   李mole又一次被我呛得哭笑不得,将稿子还给我,说:“赶紧滚远一点。”   我晃晃脑袋,走开了。   苏晓珏蹦跳着回到我们的根据地,说:“小9,就快轮到我们接力赛了。”   我望了一眼赛场,说:“才初二,早着,还有高一呢!”   苏晓珏两眼瞪着我,故露凶态,咬着牙齿说:“很快就来了!”   我笑了,说:“好好好,我马上安排,先交给你一篇稿子,你放心,李老师审过了。”   苏晓珏哦一声,接过稿子。   我说:“一会儿我们接力赛完了你就去播诵,煽情一点哈!”   苏晓珏又哦了一声。   我站到赛道上,举起双手,喊道:“参加接力赛的同学聚过来。”   刘思成吆喝道:“接力赛的同学集合!”   我哪像是他的秘书,倒像他是我的秘书。   待人聚齐后,我说:“我首先要向大家申明一点,练习时男女生都定了20个人,但男女生都只能上场15人,有三个原则,一,刚刚参加过长跑的同学不参加接力赛,二,为了班级荣誉,跑得快的要参加,三,在速度相当的情况下,参加过比赛项目的让没参加比赛项目的同学,也让他们感受一下我们高中唯一的运动会,这三个原则是我和李老师定的。”我望向李mole,说:“李老师,对吧!”   我哪有和她讨论这三个原则,我只是需要她这座靠山!   李mole愣了愣,答道:“对!”   我说:“我开始点人,肖平——肖平在哪里?”   同学们都笑了。   我举起右手,喊道:“到。”   同学们笑得更欢。   我又给大家玩了一出幽默。   我点出了男生女生各十五人,像仁川、刘思成、周诗涵、张英这些能跑的人当然不会少,苏晓珏亦在其中,她没有参加过任何项目,手举得高高的,“到”声答得特别响。还有那个裘衫姗。   我说:“我知道每个人都想上场为班级赢得荣誉,我也想大家都参加,可有人数限制,要怪就怪实验班,人少,尤其是女生少,所以把所有班的人数都限制了。”   大伙儿又笑。   我说:“希望没入选的同学不要恨我,要恨就恨李老师。”   大伙儿再笑。   李mole很无奈地看着我。   我说:“现在我们班位居第三名,12班掉到了我们后面,差我们两分,5班在长跑中表现很好,超过我们两分,第五名离我们9分,所以我们最差也会是第四名,但我们已经疯了将近两天,最后我们就再疯一把,怎么样?”   大家纷纷响应:“好!”   我说:“现在我来排顺序。”   苏晓珏举手示意,说:“小9,我有个请求。”   我问:“什么请求?”   苏晓珏嘻嘻一笑,说:“我能不能跑你后面,你帮我多拉一段距离,我跑起来没压力。”   我笑了笑,说:“不行,你是第一棒。”   苏晓珏吓得目瞪口呆,啊地叫出一声,说:“你把我排在第一棒?”   我说:“对,你就是第一棒。”   仁川说:“别的班第一棒基本都是能跑的男生抢优势,你这样排我们从一开始就被动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现在我不会告诉你们我为什么这么排,但你们要记住,无论谁先跑谁后跑,都是跑。”我朝苏晓珏命令道:“苏晓珏,第一棒,站好位置。”   苏晓珏哦一声,嘟着嘴站在第一个位置,朝我狠翻一个白眼,但她的白眼一点都不可怕,反而十分可爱。   我排出了一个奇阵,15个女生站一边,15个男生站一边。女男女男女男,我要让我们班从一开始就在奋力追赶中,不留任何优势给他们挥霍,每隔几个位置放一个能跑的,我也不能让差距拉得太大,令大家失去信心。我在男生的最后一棒,压轴比赛的压轴一棒,只能由我肖平来完成,成与败,我都要留给自己一份最独特的回忆。女生的最后一棒是周诗涵,因为我只想接她的棒。   排好队伍,我用命令的语气说:“大家记好自己前后的人,绝不能变换位次,然后全部上看台坐着休息,养精蓄锐!”   大家留意了自己前后的人,纷纷坐到看台上。   我们在第二组,16班在第一组,12班、5班和我们班同组,这样最好,最直接的对话。第一组开始比赛后,我站起身,喊道:“出发!”   我们班所有的同学走向百米接力的赛场,李mole亦随行。   语文张带着五班的队伍也走向赛场,语文张对我说:“肖军师,我们两个班要决战了。”   我问:“你觉得谁赢?”   语文张说:“你觉得呢。”   我肯定地说:“只要不出意外,我们班赢。”   语文张说:“这么肯定?”   我说:“当然,你们班强于长跑,我们班强于短跑,现在是短跑接力,别忘了12班,他们的短跑也很强。”   语文张沉默了一下,随即对五班的同学喊道:“同学们,我们只差最后一步,挺住,冲过去!”   五班的同学自是叫好!   第一组比赛结束,16班毫无悬念地以巨大优势获得第一。   该第二组登场了!   我将参加接力赛的同学聚拢,说:“短跑是我们班的优势项目,大家要有信心,注意交接棒,我们能行的,疯起来吧,六班威武!”   大家齐呼:“疯起来吧,六班威武!”   我不会班委,不是课代表,不是小组长,但我却像我们班的精神领袖,至少在体育方面我已经是了。本领、智慧和气场,便可造就精神领袖。   女生们留在百米跑道的起点,男生们走到百米跑道的终点。   各班排好队伍,所有的人都惊呀我们班排出的奇阵。   8个班有六个班第一棒是男生,只有我们和1班第一棒是女生,1班的第一棒是李眉。12班的第一棒是刘力,看来他们是想一开始就抢优势。   裁判员将接力棒交到苏晓珏手中。   各就位——枪响。   刘力遥遥领先其他人冲了过来,苏晓珏奋力跑来。   第二棒,第三棒,第四棒……我们赶上,又落后,赶上,又落后,每个人都卯足劲追赶,这正是我想要的。   第十棒,第十一棒,第十二棒……渐渐地,我们开始超越许多班。   五班掉棒了,对于我们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只要我们自己发挥好,拉开五班两个名次轻轻松松。   十二班依旧很稳定。   第十八棒、第十九棒、第二十棒……我们追上了十二班,离胜利越来越近。   第二十四棒、第二十五棒,我们超过了十二班,胜利就在眼前。   第二十六棒,我们掉棒了。仁川太急,尚未接稳就冲出,棒落在地上,仁川只得回身捡起地上的棒,再次出发。   我心中一凉,这个巨大的失误让我们瞬间被12班和13班超过。   第二十七棒,第二十八棒,我们再被4班超过。   第二十九棒,周诗涵奋力追赶,超过4班,还剩12班和13班。   12班的最后一棒已出发,13班的最后一棒随后出发。   我站在起跑线前,等待周诗涵的接力棒。   周诗涵来了,竖起接力棒。   周诗涵大喊道:“肖平快跑!”   那是最能振奋我的呼喊!   我牢牢抓住接力棒,飞驰而去。   12班的选手离我近十米,13班的选手离我五六米。   我们班的同学齐声高呼,肖平加油——肖平加油——   奔跑吧,肖平,奔向你灿烂的青春,奔向你在运动场上最精彩的记忆。   那一刻,我也许用出了生命中最快的速度!   三十米后,我超过了13班的选手。   周围哇声一片。   八十米后,我超过了12班的选手。   不再有任何悬念,我稳稳地第一个冲过终点!   我们赢了!   我带领我们班赢了!   其他班的同学看得瞠目结舌,我们班的同学欢呼着向我冲来。   我面向赛道,高举着接力棒,高呼:   “我做到了,我们班做到了!”   “疯起来吧,六班威武!”   “疯起来吧,我叫肖平!”   男生们将我团团围住。王恋把鼓敲得咚咚响。许多女生激动得哭了,周诗涵,宋小芳,孙千紫,张英等等,太多太多。李mole也落泪了。   苏晓珏更是哇哇大哭,泣不成声地说:“小9,你好棒,真的好棒!”苏晓珏边抹眼泪边说:“我去播你的稿子!”跑向主席台。   男生们抬起我,抛向空中,接住,再抛,口中“喔喔”地欢呼。我尽情陶醉在这份属于男生的最崇高的庆祝方式里。重复数次之后,他们使坏地将我扔在草坪里,嘻嘻哈哈地一哄而散。我当然不会生气,这是属于男生的友善的恶作剧。   我站起身子,我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周诗涵。   我向她嘿嘿地笑。   她向我温柔地笑,她的眼角还悬挂着晶莹的泪珠。   周诗涵为我哭了,不是因为伤心或生气,而是因为开心!   我说过,女孩最美的两个时候就是出浴的时候和哭泣的时候,开心的哭泣是美中之美。这一刻,我好想轻轻将她搂进怀里。可惜我不能。   上天,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达成我的梦想!   广播里响起了《放心去飞》的伴奏,伤感的音符像凉风吹入沸腾的操场。苏晓珏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这是本届运动会的最后一篇广播稿,来自高二六班,我希望大家都认真听听。”   苏晓珏比我想象的还会办事。   世界好像突然静默了,大家凝神等待着苏晓珏即将播出的稿件。   苏晓珏带着伤感地播诵道:   “当飞奔的脚步冲过最后一个终点,当激烈的呐喊散去最后一个音符,这场疯狂的青春盛会也将落下帷幕。赛场内外,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欢呼,有人黯然。可你们记得吗?我们每一个人都曾斗志昂扬地走进赛场,每一个人都曾在赛场上拼尽所有的能力,为那份叫做班级的荣誉,为那份叫做青春的自我。还有什么比这更珍贵?尽情释放你们的情感吧,青春的赛场没有悲伤,只有精彩,没有失败,只有记忆,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里的英雄。朋友们,我们的青春还很长,尽情去追逐吧,像运动场上的奋力冲刺,加油!”   苏晓珏播着播着竟声音哽咽。苏晓珏声音里的文字像一股股暖流渗进同学们的心间,揉捏着大家的情感,许多人沉默了。人情绪激昂时也往往最敏感。   语文张对周诗涵赞赏道:“周诗涵,你这篇稿子很不错。”   周诗涵不好意思地说:“不是我写的。”   语文张吃惊地问:“不是你写的?是谁写的?”   或许在他看来,我们班只有周诗涵能写出这样的文字,我不知道他懂不懂,文采只是文字最表面的魅力,在文采之上,文字还有情感、思想和心境。   周诗涵说:“是肖平写的。”   语文张诧异地看着我。   我瞅着语文张,说:“我抄的。”   语文张只能尴尬一笑。   李mole对语文张说:“你别理他,他又浑又疯!”   对,我就是个浑球,我就是个疯子,我这周的周记正准备写《大智若疯》。   闭幕式,颁奖典礼。   我和周诗涵并肩站在我们班队伍的前列,周诗涵举着牌子,我举着旗子。   名次早已知晓,我们依旧期待。 ☆、青春的赛场7   57 我很欣赏你   我们班在高二组中排第二名,获二等奖。16班第一,12班第三,5班被挤到了第四。但我们不把自己当第二名看,而当成第一名看。在运动场上,16班是一种没有比较价值的存在。体育是我们的趣味,却是他们的专业。如同我们的学习成绩,对于他们同样没有意义。   刘思成代表我们班登上主席台领取了奖状。与校领导合影后,唐校长宣布本届运动会结束。刘思成和苏晓珏一起回到我们班的队伍里。苏晓珏看着奖状,笑得合不拢嘴。苏晓珏将奖状递给周诗涵,周诗涵看了又递给我。我简单看了一眼,传给其他同学。   我曾期盼这一纸奖状,但当它到来时,它已经变得很轻淡。青春的精彩,自我的认可,情感的绽放,还有周诗涵的泪水与微笑,与它们相比,奖状真的只是一张纸。   同学们缓缓散去,我呆呆地站在操场上。我竟对这片青春里大放异彩的赛场有了几分留恋。我将旗帜端端正正立在地上,望着旗帜,“高二六班”,这是我帮高二六班赢得的最生动的一份荣誉,但我再没有机会举起这面旗帜。   刘思成走到我身边,说:“平哥,我去把旗帜子还给学校。”我将旗帜交给刘思成,刘思成跑到不远处将我们班的旗帜和其它已上交的旗帜放在一起。   这面旗帜曾经有很多人举起,以后也会有很多人举起,它代表着太多高二六班,但在我们的记忆里,高二六班只有一个,举起它的人也只有一个。   他叫肖平。   ***   我和胡文童慢吞吞走在后面。   “嘿,肖平!”一个清脆的声音喊住我。   我转身一看,是12班那个跑3000米的女生,与她同行的还有三个女生。   我诧异地问:“你认识我?”   她说:“认识啊,你上学期期末考试放了一颗卫星,你喜欢你们班一个女生,你跟她写过很多情书。”她说话的口气大大咧咧,她的性格应该很直爽。她身旁的三个女生都笑了。   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说:“看来我的这些破事全年级都知道。”如果我们年级有报纸,我一定能抢占不少头条。   她诚恳地说:“谢谢你今天的劝导。”   我说:“小事,别放在心上。”   她问:“我们能做朋友吗?”   我说:“当然可以。”   她说:“我是12班的邱雯雯,我很欣赏你。”   我吃惊地看着她,问:“你很欣赏我?”   她点点头,说:“嗯,你是我第一个欣赏的人。”   我从没想到会有一个女生主动找到我对我说我是她第一个欣赏的人。我开心地说:“谢谢你的欣赏,你也是第一个说欣赏我的人。”   她说:“我之前和很多人一样认为你上次考试是抄的,但我现在觉得你不是抄的,这次中期考试好好展示给大家看。”   我笑着说:“我会的。”   她说:“记住啰,我是12班的邱雯雯,我很欣赏你!”   我笑着点了点头。   邱雯雯和她的三个同伴说笑着走开了。   胡文童用古怪的眼神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调侃道:“哟,看不出来,居然有女生欣赏你,哟哟,瞧你那个开心样,你可以开心一周了。”   我说:“我当然开心,有了第一个欣赏我的女生,就会有很多欣赏我的女生,然后周诗涵也会欣赏我。”我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如果周诗涵能欣赏我,那么我的心与她的心就会挨得很近。   胡文童撇撇嘴,继续调侃道:“哟哟哟,你还真飞上天了。”又叹一口气,“哎,看来以后某人是要身处花丛中了,我还是知趣地离远一点好!”说着大步甩开我。   我笑了,这个臭小子。   ***   我们班有了第五张奖状。   李mole对全班进行了表扬,但没有刻意提到我一个字,我也不需要,我为班级所做的一切绝不是为了得到李mole的表扬。   李mole宣布道:“两天运动会大家很累,放假两天,星期天上晚自习。”   教室里一阵激动与欢呼。这两天对于我来说真的很累。   李mole又说:“但我得给大家提个醒,该疯的这两天抓紧疯,收假后一切恢复正常,当然,你们可以把你们在赛场上的拼搏精神用到学习上,再给大家提个醒,中期考试不远了哦,尤其是那有的人,你的成绩还没定论,放学!”   李mole走出教室,同学们一哄而散。   李mole口中那个有的人当然指我,但我根本不怕期中考试,这就叫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只是好奇,她不是说要和我算总账吗?咦,怎么没有兑现?   我越想越不对劲,赶紧冲出教室,喊道:“李老师,你能不能把总账给我算了?我不想留着,我假期里会不安。”   李mole回头气恼地瞪我一眼,斥道:“脸皮厚是吧,滚,我要回家带娃,没空搭理你!”   李mole转过身,边走边无奈地摇头,骂道:“真是个浑球!”   李mole在她的笔记本上为我记录这场运动会时感叹道:“他比我想象的还聪明,比我想象的还拼,可惜,他要是把他的聪明和拼搏用在学习上,他会无敌。”这时候的她并不知道,我早已将我的聪明和拼搏用在了学习上。   这场我青春里最绚烂的运动会已落幕,可我不想我和周诗涵的节目又匆匆结束,只要我们有共同的节目,我就觉得我离她一天比一天近。   我向周诗涵建议道:“你和宋小芳每天学习很辛苦,晚上可以去操场上跑跑步,锻炼锻炼身体,耽搁不了多少时间,高三的硬仗还没来,身体不能垮。”   周诗涵想了想,说:“我回头问问芳姐,她要是想去跑,我就陪陪她。”   接下来的第四节晚自习后我在操场上看到了她们的身影。这就是周诗涵,明明她自己会答应,还是会说成“问问芳姐,她要是想去跑,我就陪陪她”。她永远不会把很多话直接说出,要让你自己去猜,猜到了她不会承认,猜不到你继续猜。   女人心,海底针,哪有那么容易猜?当一个男人能够准确无误地猜中女人的每一个心思时,只有一种可能,这个男人经历过太多女人。这样的男人看似“善解人意”,其实很可怕,因为他根本不需要猜女人的心思,而是可以牢牢掌控女人的心思。他们有一种称谓,叫做情场杀手,无情斩杀有情的老手。   所以,我永远觉得,在爱情中,男人傻一分,便真一分,越精明,他的真诚你越难得到。所以,我希望能永远傻傻地呆在一个女人的世界里,而不愿精明地游刃于众多女人之间,我不想成为一个无情的杀手。 ☆、我想翻身1   我写下了一篇叫做《大智若疯》的周记,这是我高中生涯里写得最过瘾的一篇周记。“在我们眼里,他们是疯子;在他们眼里,也许我们更疯得不可理喻。”有时候,我们不能读懂别人的想法,我们把别人当做疯子,比如那些具有颠覆性发明或发现的科学家,有时候,我们不知晓别人的遭遇,我们把别人当做疯子,比如我们村那个叫做自明儿的疯子,他说他是状元郎,大家都笑他在胡说,但当你真正了解了他,你会知道他的确曾是一个状元郎,我现在这所学校的状元郎,我现在这个地区的状元郎。“古人说大智若愚,我偏偏觉得大智若疯。如果你说我是一个疯子,我会谢谢你的褒奖,没有比这更好的褒奖了。”   我以为语文张又会给我批下“胡说八道”之类的评语,出乎我的意料,文章下方多出的是“思维独特,观点新颖”八个字。语文张还在语文课上简单提到了我的周记,他说,不管大智若疯这个观点是否正确,说明肖平在用思考写作,这正是我让你们写周记的初衷,锻炼文笔,学会用思考写作。语文张说得对,写作所需的无非两样东西,情感和思维,一个是文章的血液,一个是文章的神经,无此两者,文采再好也不过是给死人化妆。   周诗涵读了我的周记,笑着说:“这样的文章估计只有你能写出。”   苏晓珏也要看,她期待里面写了什么好玩的内容,结果她失望了,嘟着嘴说:“什么好玩的也没有!”又笑嘻嘻地提醒道:“小9疯子,疯子小9,你的生日要来了哦!”   我即将年满16周岁。在前一年里,我经历了许多难以忘怀的事情,它们都是我青春的丰盛和独特。接下来的一年里,我又将经历什么,收获什么?   我奇怪地说:“我的生日要来,你的生日难道不来吗?”   苏晓珏说:“我们生日又不一天,我过阳历,你过阴历。”   她好像说得挺有道理。   苏晓珏问:“你准备怎么过呢?”   我说:“没准备过。”   苏晓珏难以置信地道:“一年就一次,怎么能不过!浪费,太浪费了,我巴不得每个月过一次!”   苏晓珏的阳历生日先过。那天中午苏晓珏问她妈妈准备怎么给她过生日,她妈妈训道,你成绩那么烂,还好意思过生日,等你成绩上去了再过!苏晓珏唉声叹气了许久,说,我算是玩完了,再也别想在家里过生日!   可第二天一早,苏晓珏又欢蹦乱跳地来了,脸上满是回味与陶醉,说:“哇,小9,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感动死了,我回到家里,黑漆漆的,我正准备开灯,突然我爸捧着蛋糕和我妈唱着生日歌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还有我外公外婆,我当时就感动哭了,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我笑了,说:“你昨天不还生你妈的气吗?”   苏晓珏说:“我哪知道她故意气我,我妈呢,挺爱我的,就是太管我的学习!”苏晓珏说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真性情的苏晓珏可爱至极。   高一的时候,我过了十五岁生日,请张建、胡文童、秦飞等好兄弟吃了顿饭,十六岁的生日,我不准备过,它和平常的日子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仅仅是提前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对于父亲而言,现在的我处于游离状态,我不打电话回去,他就无从找我,可我的生日他一定记得很清楚,他一定想找到我。   父亲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提醒我明天过生日,别忘记了,自己去买点好吃的。我一一应诺。父亲说,你妈妈上次打电话回来让我问你,你有没有可以接到的电话号码,你过生日那天她想打个电话给你。我说,我去找找。   这事我只能找苏晓珏帮忙,也最先想到找她帮忙,她是我的好朋友。   苏晓珏满口同意:“当然可以,不过上课不方便,你要告诉她我们下课的时间。”   我说:“那是肯定,谢谢。”   苏晓珏瞪着我,严肃地说:“小9同志,我必须得严肃地向你提出,别动不动就给我说谢谢,就一点小事嘛,对不?”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苏晓珏又问:“你妈妈在哪里?”   我说:“在福建打工。”   苏晓珏眨了眨眼睛,说:“一定很辛苦,不容易!”又深深地望着我说,:“所以小9,你要争气啊!”   我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苏晓珏,出生富贵,但从不仗着自己的富贵瞧不起人,而是懂得理解和尊重别人的生活。这样的女孩子,无论她多么富贵,都不会和人有距离,都让人觉得是她配她所拥有的。   我收到了第一份生日礼物,苏晓珏送给我的。她让我晚饭后在教学楼外等她,然后偷偷塞给了我一个小蛋糕,蓝色的小蛋糕,像水晶。她笑嘻嘻地说:“小9,生日快乐哦,祝你早点追到周诗涵!”   苏晓珏知道我现在最大的心愿。我想对她说谢谢,但她不喜欢我对她说谢谢,便对她感激地笑。   苏晓珏说:“我本来想买个大蛋糕我们一起过生的,但我怕周诗涵介意,所以只能买个小的给你,意思意思,你赶紧吃了,别让她知道我有送你蛋糕哦!”   “哪有这么严重!”我觉得苏晓珏把事情想得太夸张了,别说周诗涵未必喜欢我,就算喜欢我也不至于为这事耿耿于怀。   苏晓珏笑嘻嘻地说:“这种事还是小心为好,女生要是喜欢一个人会一根筋的,我不想害了你,更不想失去两个好朋友。”   两个好朋友?我想了很久才想通是指我和周诗涵,如果我和苏晓珏真让周诗涵引起误会,苏晓珏与周诗涵朋友没得做了,我与苏晓珏也不可能再这么好。   我再一次发现,天真烂漫的苏晓珏似乎很懂感情。 ☆、我想翻身2   我慢慢吃完小蛋糕,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尝到蛋糕的味道,我想让它在舌尖多驻留一会儿。回到教室,我在桌上看到了第二份礼物,它比香烟盒稍大一点,用粉红色彩纸包裹着,还用红绸带打了一个小蝴蝶结。   我吃惊地问:“谁送给我的?”我看着周诗涵,猜测会不会是她送的。   周诗涵木然地说:“不是我送的,我到教室时你桌上就有了。”   苏晓珏说:“先打开看看是什么,说不定有惊喜。”   对,惊喜,万一周诗涵故意和我开个玩笑呢?   我小心翼翼地解开蝴蝶结,拆开彩纸,里面是一个包有塑料膜的蓝色盒子。   我拿起盒子,粗粗一看,说:“谁送我一盒香烟,还没见过这种香烟。”   苏晓珏疑惑地说:“香烟?给我看看。”苏晓珏拿过盒子仔细瞧了瞧,突然叫道:“妈呀,是那玩意儿!”盒子俨然带了强电,苏晓珏当即将盒子扔回我桌上,焦急中没有注意力度,盒子滑到了周诗涵桌上。苏晓珏尴尬得龇牙咧齿地小声说:“是避*孕套!”   我懵了,怎么会是这东西!   周诗涵听到了苏晓珏的话,连忙背过身,随手抓起一本书挡住自己的脸,命令道:“赶紧拿走!”她的命令又有点像哀求。   我赶紧从周诗涵桌上拿走盒子,连同彩纸和绸带塞进柜子里。我也不敢碰这东西,我觉得手有点发麻,就第一次用手触碰到冷冰冰的蛇。   周诗涵生气地冲我骂道:“肮脏!”把凳子向外挪了挪。   苏晓珏也朝右方挪了挪。   这是我第一次遇到避*孕套,也是周诗涵和苏晓珏第一次遇到避*孕套。它于我们而言,就像一颗炸弹。   哪是惊喜,完全是惊吓!谁会送我这东西?不会是胡文童的恶作剧吧?不可能,他没有这么污浊和放肆!那他*妈会是谁?   我来不及想,我得赶紧把这颗炸弹扔了。   可是铃声来了,与铃声一同来的是数学罗。数学罗将一摞试卷往讲桌上一扔,说:“今天晚上考试!”   30分钟的预备时间,两节45分钟的课,外加10分钟课间,刚好够从发卷到收卷的一整场考试,还能留下一节完整的数学晚自习。他每次都算得这么精明。可天杀的,今天晚上怎么能考试!我柜子里的炸弹还没扔,考试也意味着没有课间休息,我怎么接电话!无论如何,一会儿我妈打来电话,我都要接!   数学课我要站在教室后面,数学晚自习也不例外。我拿起草稿本和笔走向教室后方。我看见裘衫姗朝我怪笑,我瞬间明白了,那东西是这个贱女人放我桌上的,除了她,谁还能做出这么污浊的事!这周轮到他们组打扫卫生,她一定是打扫完卫生后趁机放在了我桌上,她早有预谋。赌约之后,她除了在运动会时招惹过我几句,再无其它举动,我以为靠赌约摆脱了她,没想到她给我搞来这么一个巨大的惊吓!我真恨不得掐死她!   试卷发下,我蹲在地上,趴在一张旧板凳上做题。这是我在数学晚自习上一贯的落魄。   数学罗像往常一样在五六班来回走动,监考。   下课铃刚响,苏晓珏猛地抬起头,转过身朝我轻声喊道:“小9!”像说悄悄话。待我看她,她冲我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母亲的电话来了,她一定早已等在电话前,时间一到立马打过来。   我激动地站起身子,前去从苏晓珏手中拿过电话,冲出教室。   一个人影挡在了教室门口,厉声问道:“你干什么去?”是数学罗。   我说:“接电话。”   数学罗训道:“考试,接什么电话!”   我说:“我只要能做完就行。”   数学罗斥道:“考试要有规矩,不然叫什么考试!”   电话在我手中不断震动,仿佛就是母亲期盼的心跳。我来不及和他理论,轻推一下数学罗,从他身旁走过,径直去到教学楼外接电话。   我接通电话:“喂。”   “麻烦你帮我找肖平接下电话。”母亲客气得像讨好。   我轻轻喊了声:“妈。”喊出这么一声,我眼角顿湿。   母亲哽咽着唤道:“平儿。”   自母亲外出打工后,这是我们第一次通话,几个月来,母亲和儿子终于说上了话。   我问:“妈,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吗?”   母亲说:“好。”   我问:“生活习不习惯?”   母亲说:“习惯,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记得吗?”   我说:“我记得。”   母亲问:“有没有买点好吃的?”   我说:“嗯,我买了很多好吃的。”   母亲说:“那我就放心了,生活上别吃亏。”   我说:“我没有吃亏。”   父母担心得最多的总是我有没有买好吃的,他们怕我舍不得。其实,我是挺舍不得,因为他们舍不得吃好吃的,我怎么忍心自己吃。当然,今天我的确吃了好吃的,那是苏晓珏送给我的小蛋糕。   母亲说:“自己要好生学习,听老师的话,钱不够花,给爸妈说。”   我说:“嗯,你在外面别太辛苦了。”   母亲说:“我晓得,对了,平儿,这个电话一直能找到你吗?”   母亲没有电话,每次都是去电话亭或小卖部打电话,她对于父亲而言也处于游离状态,唯一的区别是如果父亲真有事找母亲,可以通过带母亲出去的那个晚辈转告,比如昨晚我告诉他的苏晓珏的电话号码和下课时间。我和母亲则是处于相互游离状态,我找不到她,她也找不到我。   我说:“这是我同学的电话,我不知道方便不方便,我去问问她,要是方便,我让爸爸给你说。”   母亲说:“好,你快去学习吧!”   我说:“你一个人在外面也要照顾好自己。”   母亲说:“我知道。”早已是泣不成声。   我的眼泪亦噗噗直落。   我和父母之间,从来不会说生日快乐,更不会说我爱你,我们总是像这样,将那最浓烈的祝福、牵挂与爱融于最平常的语言。我和苏晓珏属于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她能从一些特别的仪式上感受家的幸福,而我需要从生活的细微处体会父母的爱。相同的是,我们都很幸福。   我合上电话,抹掉眼泪,走进教学楼。 ☆、我想翻身3   在我接电话的这段时间,有两个人向李mole告了我的恶状。一个是数学罗,他对李mole说我考试要去接电话,还推了他。一个是仁川,他对李mole说我柜子里放着一样很龌蹉的东西,他坐在我前面,苏晓珏说出的“避*孕套”三字他也听见了。然后李mole从我柜子里搜出那盒避*孕套,端端站在教室门口旁等我。   李mole脸色铁青,训道:“你现在无法无天了是吧!”随后拿起那个蓝色的盒子质问道:“这是什么!”   我呆住了,她怎么发现了这东西?我又很尴尬,我还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它。爱和性是不同的概念,爱是把心给对方,性是把自己脱光给对方。   教室里的同学齐刷刷朝我们望来。   李mole扬手就打了我一耳光,啪,骂道:“卑鄙!”   李mole又打了我一耳光,啪,骂道:“下流!”   李mole再打了我一耳光,啪,骂道:“无耻!”   李mole气不消停,还打了我一耳光,骂道:“败类,还敢推老师!”   接连而来的四巴掌打得我脸颊好烫,烫得我全身血液要沸腾!   老子受够了!   老子要爆发!   我盯着李mole吼道:“你打够没!”   李mole被我的吼声吓得身子一震。   我定了定神,用声讨的语气说道:   “李秋兰,你就不怕把我打聋了,你拿什么赔我一辈子!”   “今天我过生日,有人放了件礼物在我桌上,我打开后是这玩意儿,我连它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你凭什么骂我,你凭什么打我!”   “今天我过生日,我妈妈在外面打工,她想给我打个电话,哪怕天王老子阻止我,我也要接这个电话!”我的语气变成了咆哮。   李mole看着我,陡然陷入了沉默。   我说:“我每天在你们的夹缝中生存,好累,我只盼着我什么时候能够翻身,连咸鱼都想翻身,何况我一个活生生的人!”这句长久埋于我心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我感到一种解脱和释放。   李mole依旧沉默着,我永远无法知道她那一刻的心境。   我说:“你要打够了骂够了,我走了!”   我从李mole旁边走过,回到教室。   李mole没有喊住我,而是将盒子扔进垃圾桶,黯然地走向办公室。   同学们纷纷异样地看着我,有的是吃惊,也有的是同情吧。数学罗不在教室,我将手机还给苏晓珏,继续回到教室后面蹲着身子做题。我是一个学生,我要想翻身,没有别的法子,唯有靠成绩。可是心中太烦躁,我的题目做得一塌糊涂。   交卷后,我回到位置拿起柜子里的彩纸和红绸,扔进了垃圾桶,然后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待裘衫姗出了教室后,我故意与她迎面走过,盯着她小声说,老子在篮球场等你!   我要找这个贱女人算账!   我去到篮球场,裘衫姗缓缓来了。   我厉声问道:“那玩意儿是你给我的对吧!”   裘衫姗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没想到有人会告诉李老师。”   我说:“谁告的?”   裘衫姗说:“班长。”随后又歉意地说:“我真的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   她的玩笑是真的,她的歉意也是真的,后来想一想,她能记住我的生日,说明她心里的确对我有一份在意。但现在的我管不了那些,所有的全是憎恨与愤怒。   我做了一个非常匪气的举动,我一把揪住裘衫姗胸口的衣襟,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愤怒到对女人动手,裘衫姗更没想到我会对她动手,吓得一脸呆滞。   我愤恨地说:“裘衫姗,我警告你,别再招惹我,我现在连杀人的心都有!”   裘衫姗畏惧地看着我,不敢说话。   良久,裘衫姗才战战兢兢地小声说:“肖平,你摸到我的胸了。”   我赶紧松开她。   裘衫姗理了理衣衫,不屑地冷笑了一下,她心里一定在喊“小处男”,但没敢说出口。   我径直走了。   ******   我破例没有上第四节晚自习,而是到了操场。我费尽心力在这个班里、在周诗涵面前积攒了一点好印象,又被这么一出闹剧毁得灰飞烟灭。一直以来,我就像被人掐住后颈按在水里,好不容易抬出水面,勉强呼吸一口气,又被按进去,反复如此。我无处诉说,无处申请仲裁,我只能疯跑。   一圈,两圈,三圈……这是我唯一的发泄方式,也是我唯一的自我治疗方式。如果能用躯体的疲惫代替心灵的疲惫,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可许多时候当你的身体已经累瘫,你的心灵还异常清醒。   我很希望来一场大雨,将我淋个透彻,渗进内心,洗去我的忧伤与屈辱。可天空毫无雨的征兆。我静静躺在足球场的草坪上,四肢张开,仰望着天空。天空中繁星闪烁,这是我第三次见到星空,在城市里,在失意时。原来,当一个人本身处于黑暗中时,更容易看见星空。   我告诉自己,我要翻身,我要翻身——   一遍又一遍!   这是我现在最迫切的渴望。   “地上不冷吗?”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是周诗涵。   我瞬间复活,翻身坐起。什么忧伤,什么屈辱,统统消失无踪。只要周诗涵在我旁边,我就拥有全世界;只要周诗涵对我笑,我就是全世界最开心的人。   周诗涵缓缓蹲下身子,递给我一个长条小盒子,说:“别说我们同学多年,你过生日我礼物都舍不得送你一份。”   她居然送我礼物。我欢喜地接过小盒子,问:“是什么?”   周诗涵微微一笑,说:“你猜。”   我掂量了一下,说:“钢笔?”   周诗涵瞧瞧我,失望地说:“没意思。”   那时的我真傻,不懂得故意猜错几次逗她开心。   我嘿嘿笑着说:“这支钢笔我专门考试用。”   周诗涵说:“翻不了身可别怨我!”   我肯定地说:“不可能,它会是我的幸运笔。”   周诗涵又微微笑了,说:“但愿!”   这便是我收到的第三份礼物,一支钢笔,送我的女孩叫周诗涵。在将来的一天,我猛然发现,这三份礼物似乎就代表了她们在我青春里的印记。   周诗涵又问:“你觉得是谁在和你恶作剧?”周诗涵把避*孕套的事情说成恶作剧,意味着我对李mole说的话同样改变了周诗涵对它的看法,我也是受害者,我是无辜的。   我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我不敢给周诗涵说是裘姗衫给我的,那样周诗涵一定会怀疑我和裘姗衫之间有瓜葛,不然,裘姗衫一个女的怎么会送我这东西。我不想她误会,我不想她知道我和裘姗衫之间的任何事情,虽然我和裘姗衫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然后我耍了一个小聪明:“可能谁告我的就是谁放的!”你任川不是害我吗,那么我就还你一口黑锅,老子这叫借力打力!我肖平可不是那种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人!   周诗涵鄙夷地骂道:“卑鄙、下流、无耻、肮脏!”愤愤不平地起身去和宋小芳、胡文童一起跑步。   我心中好痛快,她骂的不是我,而是任川。   跑步结束时,胡文童不知怎么又惹了宋小芳,被宋小芳追着要打。胡文童逃,宋小芳追不上,朝胡文童吼道,胡文童,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等死吧!他们只要撞在一起,必定这般打打闹闹。我挺羡慕他们,这样多轻松,多快乐,我要是什么时候也能和周诗涵打打闹闹该多好。   待胡文童走近,我玩笑道:“早知道运动会上你跑三千米的时候,让宋小芳在后面追你,你能得第一名。”   胡文童用眼神藐视着我,不服地说:“你是说我怕她?”   我说:“不是怕,是很怕。”   胡文童说:“你不也怕周诗涵?”   我说:“一样吗?”   胡文童说:“有什么不一样! ”   我说:“哦,原来你喜欢宋小芳。”   胡文童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个劲儿给我解释他不喜欢宋小芳,包括宋小芳凶、宋小芳能吃、宋小芳打人很疼等理由,我故意淡笑了之。那时的胡文童也许真的还不喜欢宋小芳,也许喜欢了他自己还没有发现,但不管哪一种,他怕宋小芳都是假怕,不然哪还敢经常去故意招惹她。而我怕周诗涵是真怕,怕她不开心,怕我不喜欢我,很怕很怕。我最想翻身的地方其实不是教室,而是在周诗涵的心里。   这一夜,我睡觉时都握着周诗涵送我的钢笔,蓝色的钢笔。我梦见我拉着周诗涵的手奔向考场,周诗涵笑得很开心,我也笑得很开心。凌晨五点,我醒来,手中依然握着钢笔。回味着这个美妙的梦,我痴痴地笑。   我将钢笔放在枕头下,悄然起身,背着书包走向教学楼。那里有一个楼梯口,它见证着我的许多屈辱,也见证着我的许多勃发。四周很昏暗,但我能清楚看到身前的路,这条路通向我的未来,也会通向我那个美妙的梦。   肖平命不好,要美梦成真,唯有奋斗。 ☆、我想翻身4   我还没问苏晓珏以后能不能用她的手机接电话,她倒先开口说,小9,以后你妈要是找你,都可以打我的电话。我不好意思地问,你接长途电话要钱吗?苏晓珏笑嘻嘻地说,要呀,但这点钱我不在乎。有钱,挺好,至少可以任性。苏晓珏又对周围人说,大家要是家里人找你们,都可以打我的电话,不过别在上课打,我不敢接的。于是,苏晓珏除了是我们班的开心果,还成了许多同学与家人的联络站。这个可爱、大方和善良的小丫头!   数学测试分数出来了,我考了121分,比罗林杰和周诗涵稍低。这个分数远不足以让我翻身。   日子恢复了平静,胡文童照旧喜欢来前排说说笑笑或和宋小芳吵吵闹闹,苏晓珏照旧带给我们很多欢乐。我喜欢周诗涵给我讲题,我总撑着脑袋傻乎乎地盯着她看,她越看越好看。周诗涵指指题目,说,看题。我哦一声,瞄一眼题,又看她。周诗涵佯装生气地说,我不讲了啊!我这才老老实实看着题目。周诗涵,有一天,我要将你看个够,不过,那一天应该不会到来,因为我永远看不够你。   除了讲题,周诗涵还矫正我的发音。周诗涵说,长音长音,不是短音,你初中怎么学的?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初一学发音时我还没上路子。于是周诗涵在纸上写下所有的音标,一个一个叫我读,一个一个给我纠正。周诗涵的英语读得很好,英语朱常常点她读课文。我给她开玩笑说,我的英语老师叫周诗涵。周诗涵说,那你是不是得交点学费?我说,行啊,最好把另一门课的学费一齐教了。周诗涵疑惑地问,什么课?我说,生活课,你当我的生活老师。周诗涵的脸蛋瞬间羞得绯红,负气地说,你又开始了是吧,绝交!这样的日子让我觉得特别快乐,完全掩盖了学习的辛苦和枯燥。   我问周诗涵的英语题越来越少,也越来越难。许多题目她同样感到棘手,甚至不会。周诗涵便请教英语朱。英语朱给她讲时我在旁边认真听着,当英语朱讲完后,我会问如果哪里变一下是不是就该选另外一个选项之类的问题。这叫举一反三。我很会举一反三,不单在英语上,在数理化生更是如此。我常常看一道题目不是一道题目,而是一类题目,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许多知识在我脑中融会贯通,如修炼内力,外人不易察觉,但我自己很清楚内力在增厚。   英语书上有一篇关于环境污染的课文,英语朱讲完课文后感叹了一番现在的环境与他小时候的变化。河里的水以前清澈无比,他们常去游泳,现在全黑了。天空以前湛蓝,现在灰蒙蒙的。以前只偶尔能闻到农家肥的臭味,现在到处是垃圾的恶臭。英语朱特别说到一点,在城周围有很多溶洞,小时候夏天他们常去玩,里面很凉快,很漂亮,但现在被人们东敲一块、西敲一块,毁得不成样子了。听至这里,同学们都觉得惋惜。   课后,孙千紫对苏晓珏说,我听我爸爸说,城周围是有很多溶洞。苏晓珏嘟着嘴说,好可惜,都被毁掉了,要是能进去看看多好。赵宏飞说,我知道一个大溶洞。孙千紫问,在哪里?赵宏飞说,就在我家旁边的山里。赵宏飞住在城郊一个村子里。孙千紫问,你去过?赵宏飞说,小时候经常去。苏晓珏急问,现在毁了吗?赵宏飞说,没有。于是,苏晓珏和孙千紫一拍即合要赵宏飞五一带他们去溶洞玩。赵宏飞同意了。在学习上,苏晓珏只要能缩头,绝不会撑起一根头发;在玩耍上,只要有机会,她坚决不放过。   苏晓珏转而开心地对我说:“小9,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我摇了摇头,说:“我去做什么。”   苏晓珏请求道:“去嘛,你不是说山里是你的地盘吗,正好给我演示大山里好玩的东西,布置些机关陷阱让我长长见识。”   我不想去,又不忍拒绝苏晓珏,很为难。   苏晓珏心生一计,从我身后走到周诗涵身旁,亲密地搂着周诗涵,可怜兮兮地说:“周诗涵,你和我们一起去玩嘛,还有宋小芳。”苏晓珏瞅着宋小芳,亲切地喊道:“芳姐。”见胡文童走前来,又眼巴巴地望着胡文童,说:“小童童,你陪我们一起去吧!”   胡文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去哪里?”   苏晓珏说:“去溶洞玩,五一。”   周诗涵问宋小芳:“芳姐,你想去看看吗?”别看周诗涵学习很勤奋,只是被教室压着,她其实挺喜欢游玩,从她初中时非要让我带她去水磨潭就可以看出。   宋小芳瞥着胡文童问:“不要脸,你去吗?”   胡文童哼一声,说:“你去我就不去!”   宋小芳说:“再好不过,免得我看到你烦。”随即对周诗涵说:“我们就陪苏晓珏去玩玩吧,当做旅游。”   周诗涵微微一笑,应道:“好!”   苏晓珏欢呼道:“耶,太好了!”尔后冲我摇头晃脑,得意地说:“小9同志,你还不去吗?”   胡文童傻眼了。周诗涵一去,我必去,那他呢?话可已经搁在那里了。   胡文童盯着我,连续咳嗽,咳咳,咳咳。我没有理会他的提醒,他也清楚这提醒是徒劳的。   我说:“好,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山林之子!”   胡文童不满地长出一口气,抖着手指咬牙切齿地说:“我平生最恨重色轻友的人!”站在一旁做出闷闷不乐的样子。   赵宏飞见我要去,使性子地对孙千紫说:“我不去了,你们找别人带路吧!”   苏晓珏不满地说:“你怎么这样呢?好不容易凑到人,你居然说不去。”   孙千紫阴笑着对赵宏飞说:“你要敢放我鸽子,我就把书全部给你撕了!”这可是个刁蛮霸道的主儿。   仁川对赵宏飞说:“去吧,我也去,一起去!”   赵宏飞只得说:“行吧行吧,带你们去!”   罗林杰在一旁羡慕地看着我们,说:“我好想跟你们一起去!”他的想去,或许是因为玩,但最主要的原因是苏晓珏在。   苏晓珏摆摆手,说:“你还是别去了,在家安心学习吧!”   罗林杰脸上尽是失落与无奈。   苏晓珏对大家说:“就这么说定,谁要食言以后我们就再不理他!”真是个吓死人的威胁!   宋小芳对胡文童提醒道:“你可说过我去你不去的,是男人就别食言。”   胡文童一扬头颅,傲娇地说:“肯定不去,我五一期间认真学习。”   宋小芳佯装夸赞道:“有骨气!”   胡文童瞥我一眼,鄙夷地哼一声,再骂一句重色轻友,走了。   但我知道,他会去,必去。周诗涵和宋小芳同样知道。   我开始盼望着中期考试的到来,我要洗脱冤名,翻身、翻身!我更期待着五一的到来,我要带着周诗涵闯荡山林,展示我肖平最具魅力的身份——山林之子。 ☆、我想翻身5   期中考试前一天的晚自习,李mole讲了考室分配的规则。每个考室45人,年级理科班共设15个考室,分别为1到15班教室,文科班设9个考室,为16班和实验室、电教室等。各考室成员依年级名次分配,第一名、第十六名、第三十一名……在第一考室,其它考室以此类推。我在五班教室,周诗涵就在我们班教室。各考场内位置随机分配,考号为考场号加座位号,如0101。李mole将我们班的考号表贴在墙壁上,说,希望大家都能考出好成绩,考出自己的真实成绩,不管是好还是差!   她后面半句话有很大成分是对我说的。你做过九十九件好事,但你做一件坏事别人就会对你印象大变;而你做过九十件坏事,即使你再做十件好事别人对你的坏印象很可能没什么改观。所以切记:积善如砌楼,一层只是一层;行恶如决堤,一穴可溃千里。   苏晓珏抢着去看考号,回来后开心地说,哇:“小9,我们在一个考室,我是0540,你是0501!”苏晓珏又对仁川说:“班长,你也和我们一个考室,你是0527。”   仁川附和着点了点头。   0501,意味着我在进门第一个位置,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师们特意安排的,因为这个位置最不利于抄袭。   考试共两天,每天三门,第一天上午是语文,两个半小时,下午是物理和化学,各100分钟。离教室近给了我一个便利,可以将水杯带到考场。   物理与化学两门考试的间隔时间,苏晓珏笑嘻嘻地问我:“小9,你喜欢喝茶吗?”   我说:“还行,不过我更喜欢偷茶。”   苏晓珏不解地说:“茶为什么要偷呢!”   我给他讲了小时候去山顶摘茶的故事,我们村的茶集体共有,没人管,长得很差,邻村的茶承包到户,长得很好,我们小孩子就想方设法去人家茶地里偷茶。   苏晓珏哈哈笑了,说:“原来你以前还是个小贼,我家里有很多好茶叶,明天给你带点。”   我无法拒绝她的好意,答应了。   晚上休息,部分同学会回到本班教室上自习,周诗涵和宋小芳当然在其中,仁川、赵宏飞和罗林杰也不例外,在学习上,他们挺认真刻苦。   仁川问周诗涵:“周诗涵,你觉得这次物理难吗?我觉得好难,八十分都考不到。”   周诗涵闷闷不乐地说:“我也觉得好难,最后一道题根本找不到思路,前面好多不会。”周诗涵的闷闷不乐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没考好,另一方面是“仁川送我避孕套”,她不想搭理这个龌蹉的人。   赵宏飞说:“我物理本来就不好,这张卷子我可以说风都摸不到。”   仁川又问罗林杰:“罗林杰,你呢?”   罗林杰叹一口气,说:“难,最后一道题完全是乱写,前面很多题拿不准,听我爸讲,实验班的物理老师刘老师说这回物理能考上八十就算高分,应该没人能考到九十,刘老师监考第一考场,他看了李眉的试卷,他说李眉上不了九十。”   “难怪,大家都难,无所谓。”仁川释然了。   周诗涵问我:“肖平,你今天考得怎样?”   我说:“语文没感觉,化学有一个选择题没把握,物理我觉得好像都会,反正全做出来了。”   周诗涵惊道:“你物理题做完了?”   我点点头:“做完了,检查一遍交卷了,我想上厕所。”   周诗涵低落地说:“还检查,你打击到我了!”   我不敢再说什么,周诗涵很在意成绩,我从初中就知道。   第二天上午考英语,英语是这次考试我最看重的学科。在这半学期时间里,数理化生我稳扎稳打,英语则是重点突击,清晨背语法和词汇,已将两本语法书吃透,要点处全部熟记,平时疯练题,做完了一本语法题书、一本完形填空题书、一本阅读理解题书和一本改错与作文书,两者相结合,我错的越来越少,这把宝剑也打磨得越来越锋利,亟待出鞘,一显身手。   我早早到达考室,苏晓珏也早早来了。苏晓珏从书包里摸出一小袋茶叶,递给我说:“小9,你尝尝喝不喝得习惯,要是喝得习惯,我再给你偷。”   我诧异道:“你也偷?”   苏晓珏嘻嘻笑了,说:“我说着玩的,我爸又不会数茶叶有几包。”   我乐了,这小丫头。   我撕开包装袋,里面还有一个小塑料袋,我打开小塑料袋,倒一袋茶叶全部倒在杯中。   苏晓珏瞪大眼睛瞅着我,惊道:“小9,你全倒了,煮汤啊,这茶叶泡开了很大的,我爸每次只泡几颗。”   我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一下。   泡好茶,茶叶细嫩,茶水淡黄,茶香扑鼻。味道一定很不错。待水温稍降,我迫不及待地边吹边尝了一口,味道先是微苦,尔后甘甜,十分爽口。   我赞道:“好茶。”   苏晓珏说:“喜欢就好,反正再好的茶我都不爱喝,我喜欢喝咖啡。”   我说:“我从来没喝过咖啡。”   苏晓珏说:“有机会尝一下,保准比茶还提神。”   仁川不知何时进了考室,脸色凝重地走过来,说:“苏晓珏,你也舍不得给我带一包,我很喜欢喝茶。”   苏晓珏难为情地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也爱喝茶,明天给你带。”   仁川呵呵一笑:“我说着玩的,你别当真。”   苏晓珏哦一声:“我还以为你说真的呢!”   仁川瞧瞧我的杯子,鄙夷地说:“放这么多茶叶,不怕拉肚子!”   我反讽道:“吃不了葡萄说葡萄酸!”   仁川怪异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见周诗涵从走廊里经过,我赶紧冲出教室。我昨天无意中打击到她了,今天我得给她打打气,我不想她因为物理没考好影响后面科目的发挥。   我轻轻喊道:“周诗涵。”   周诗涵停住身子,转身问:“什么事?”   我说:“物理考过就考过,别都想,考好今天的,英语是你的优势科目。”   周诗涵看了看我,微微一笑,说:“还要你说,我又不是第一次考试。”   我只得灰溜溜地哦了一声。   周诗涵又说:“昨天晚上回宿舍后我在想,做完了又不等于全做对了,再说,理科方面我本来就没你强,我靠的是语文和英语,所以英语必须考好,不然我拿什么和你比。”   我惊道:“你要和我比?”   “班上我不和你比和谁比,你不会是觉得我不配和你比吧!”周诗涵有点不满,别看她性格温和,在成绩上很强势。   我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不是也怀疑我是抄的吗?”   周诗涵瞬间尴尬了,别扭地笑着说:“我是说万一你翻身呢!”   我肯定地说:“我肯定会翻身的!”   周诗涵说:“那我等着瞧哦。”   回到考室,茶水渐温,茶叶已完全泡开,满满一杯子的茶叶。苏晓珏说对了,我这真不叫泡茶,叫煮茶叶汤。我饮下一口,再不是最初的味道,而是又苦又涩。我茶叶放得太多,随着浸泡时间延长,浓度增加,味道也就重了。好茶叶讲究的是品,哪有我这种煮汤的泡法,可惜了这包茶叶。不过自己泡的茶,再苦也只能喝掉,苦一点就苦一点吧,提神最好。   英语开考,发下试卷五分钟后便是听力。试听时,我腹中突感不适,咕噜咕噜乱叫,像有无数水流在碰撞,这是拉肚子的征兆。我心中一寒,这时候怎么能拉肚子,我必须坚持到听力放完。可才听完两道题目,腹中疼痛加剧,那些水流愈加猛烈,似要决堤。我实在坚持不住,举起了手。   监考老师轻步走来,小声问:“什么事?”   我捂着腹部,痛苦地说:“我要上厕所。”   监考考试疑惑地问:“听力你怎么能上厕所?”   我说:“我好像拉肚子,憋不出了。”   监考老师朝门外挥挥手,说:“快去。”   我赶紧冲出教室,奔向厕所。   真的是拉肚子,在我拉完第一遍刚回到教室第二遍又来。我预感到情况不妙,很可能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门英语考试已注定没戏,我的宝剑还得继续藏在鞘中。第二遍后,我匆忙去小卖部买了一卷纸,第三遍果然很快到来。   英语考试的两个小时内,我跑了七次厕所。交卷时,我只做了两道听力题、语法题、完形填空和三个材料的阅读理解,其余全是空白。我没功夫关注考得怎样,火急火燎地第八次奔向厕所,虽然这时我已觉得全身疲软、乏力。   第八次过后还有第九次、第十次、第十一次。我感到虚脱,头疼得厉害。胡文童陪我去了医务室,医生是一位中年阿姨,问了我的情况,看了我的嘴唇和眼睑,说我是腹泻,并有脱水迹象,问我有没有吃过不干净或变质的食物,我想不出。胡文童也觉纳闷,因为我吃的和他吃的一样,他没事,而我有事。此外,我喝了几口浓茶,浓茶怎么会有事!   医生开了药并让我输液,输液期间我又跑了几次厕所,但前后间隔不断延长,腹中难受减轻,我渐渐恢复了一点元气,决定参加下午的考试。   胡文童送我来到考场,我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   周诗涵和宋小芳来了。   周诗涵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周诗涵的问候让我心中十分温暖。我说:“拉肚子。”   周诗涵问:“能坚持考试吗?”   我努力笑着说:“能。”   宋小芳瞅胡文童一眼,问:“你怎么不拉肚子呢!”   胡文童答不出,便做出一副不屑和宋小芳说话的模样。   周诗涵和宋小芳走了。   苏晓珏来了。   苏晓珏哭丧着脸问:“小9,你好些了吗?”除了担忧,她还有一种心疼。   我说:“好多了。”   苏晓珏问:“你到底吃了什么脏东西?”   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吃的胡文童也吃了。”   苏晓珏突然盯着我的茶杯,眉头紧蹙,说:“该不会真是因为茶泡得太浓吧!别喝了,我去给你倒了。”她端起我的茶杯将茶和茶叶尽数倒进花坛里,回到考室后劝道:“你很虚弱,别考了,回宿舍休息吧!”   我说:“不用,我能考。”   苏晓珏无奈地说:“小9,你好犟啊!”恨我一眼,出了教室。   苏晓珏第一次告了我的状,向李mole。不多时,李mole和苏晓珏前后走进教室。苏晓珏嘟着嘴,很气恼的样子。   李mole看了看我,说:“自己回宿舍去休息吧!”   我冷言拒绝道:“不去,我要翻身!”   李mole说:“以你现在这状态,能考个什么?”   我说:“能翻多少是多少,我不想再等到期末!”   李mole两眼盯着我,她一定很生气。   苏晓珏也无奈地重重叹息了一声。   下午考两门,头一门是数学。我们考室的监考老师来到教室外,李mole出去和他说了几句,从他手中拿过试卷,回到我们考室。李mole和那位老师交换考室,她成了我们考室的监考老师。虽然我在气她,但她还是不放心我,不管怎样,她是个负责的老师,是个善良的女人。   数学考试里我只上了两次厕所,第三次我忍到了考室结束。最后两道大题我没动,倒数第三道大题我只做了一半。这意味着我的数学成绩不会高。   最后一堂生物,随着身体的逐渐恢复,我考得算是稳健。 ☆、我想翻身6   考完回到教室,李mole宣布五一放假五天。同学们一哄而散,周诗涵、苏晓珏、宋小芳、仁川、赵宏飞、孙千紫和我留了下来,我们得商量五一去溶洞游玩的事。当然,还有胡文童。   苏晓珏欢喜地说:“终于考完了,可以去玩了,我查了天气预报,今天晚上有雷阵雨,明天到4号都是晴天,我们哪天出发?”   我疲软地趴在桌上说:“后天早上出发,明天准备行李。”   仁川不开心地说:“为什么你说了算,我们不可以大后天早上出发?”当你讨厌一个人到恨的程度时,他说什么话你都觉得不爽,仁川对我就是这种态度。   我说:“也可以,现在首先要解决一个问题,我们是一个团队,不求团结,但起码要意见一致,所以我们得选一个队长,决定这次活动的事情。”   仁川说:“肯定是你当队长。”仁川说的是反语。   我说:“我推荐苏晓珏,大家觉得怎样”?   苏晓珏愣住了。   孙千紫抢着说:“我第一个支持。”   周诗涵微微一笑,说:“我支持。”   宋小芳说:“我也支持。”   仁川和赵宏飞互视一眼,也表示支持。   苏晓珏为难地说:“可是我只会玩,什么都不知道。”   胡文童冲过来说:“你先当了,其它事再说。”   宋小芳瞅着胡文童说:“胡文童,你又不去,管你什么事?”   胡文童佯装无奈地叹一口气,说:“我本来是不去的,可是昨天晚上有人紧紧抱着我的大腿,哀求我陪他一起去,他说我不去他玩不开心,我这么够兄弟的人,怎么能让兄弟不开心呢,我只能放弃五一学习的时间,答应他!”   大伙儿都被胡文童的胡言乱语逗笑了。   宋小芳斥道:“我呸,你明明自己想去,赖肖平头上,你的脸在哪里?”   胡文童斜视着宋小芳,一板一眼地说:“宋小芳,你说这话真的是不讲道理,我是那种不要脸的人吗?我也是没办法,不信你自己问肖平,他是不是求我陪他一起去?”胡文童随即提醒我说:“肖平,是兄弟你就说实话,我都叫你平哥!”   他哪是要我说实话,他是让我说假话。   我笑了笑,说:“胡文童说得对,他不想去的,会被人笑话,我紧紧抱着他的大腿,哭着求他去,他好不容易才答应了。”   胡文童一听,得意地对宋小芳说:“听到没,我这叫为兄弟两肋插刀,你要笑就笑吧!”   宋小芳不屑地说:“你们两个穿一条裤子的,以为谁不知道,对吧,周诗涵!”   周诗涵点点头。   胡文童两手一摊,故作坦荡地说:“随便你怎么说,我内心无愧!”   苏晓珏笑嘻嘻地说:“小童童,你去最好,帮我背东西。”   胡文童立马向苏晓珏敬了一个礼,说:“好的,队长!”尔后嘚瑟地瞧了一眼宋小芳。   宋小芳朝胡文童做了一个呕吐状。   这对欢喜冤家啊!   随后我们商量出要买哪些东西,苏晓珏一一记在纸上,虽然字写得很丑,像一堆蚂蚁在乱爬,但记得很认真。这丫头,要是把她的聪明劲和认真劲用在学习上,说不定会成大器。但这是不可能的,这个教室对于她而言只是个笼子。   我们约定好明天下午两点一起去买东西,便散了。   胡文童要到网吧过几把CS瘾,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今晚将在网吧包夜。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同学都觉得一定要在网吧包夜才算玩尽兴了。胡文童挺喜欢玩CS,但据说技术差,是典型的猪队友。我浑身乏力,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休息,静静瞎想着郊游的事,我要表演点什么呢,我和周诗涵会不会发生点什么呢?   我不知道想了多久,直到仁川带话给我:“肖平,外面有个女生找你。”   我问:“谁?”   仁川说:“不认识。”   一个仁川不认识的女生找我,会是谁?我怀着猜测走出男生宿舍群的大门,门旁站着一个女生,扎着马尾,身穿紫色衣服,手中拧着一个袋子。   女生看见我,笑着说:“肖平,你还记得我吗?”   我想了想,说:“你好像是邱雯雯,12班的。”   邱雯雯不开心地说:“你忘得真快!”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邱雯雯说:“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   我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邱雯雯说:“我听人说的。”   我问:“谁说的?”   邱雯雯调皮地说:“那你就别管了,你好些了吗?”   如果你关心一个人,他(她)的点点滴滴你都会知道,因为我们不是在真正的牢狱中,而是在千丝万缕的人际关系里,我们可以找到很多交汇的地方,只要你想。   我说:“好多了,谢谢。”   邱雯雯说:“我们是朋友嘛,看看你是应该的。”   我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埋头沉默。   邱雯雯似乎看穿了我,说:“你对我找不到话说?”   我尴尬地说:“可能是我们不太了解吧!”   邱雯雯大方地说:“那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邱雯雯,12班的,家住竹坝街上,成绩还可以,不比周诗涵差多少,喜欢写作文,上学期征文比赛得了三等奖,但没有周诗涵写得好,她是一等奖,同学们说我口齿伶俐,适合辩论。”   我又挠了挠头,难为情地问:“你为什么要提到周诗涵?”   邱雯雯说:“总得找个比较对象嘛,该你介绍你自己了。”   我哦一声,说:“我叫肖平,6班的,家住三河乡下,成绩是问号,好像什么都擅长,又好像什么都不擅长,很多人说我适合当土匪。”   邱雯雯被我逗乐了,说:“你擅长的挺多呀,跑得那么快,篮球和乒乓球都打得很好,全班第一名年级第20名还不叫成绩好吗?”   我笑了,说:“没几个信。”   邱雯雯说:“我信。”   我说:“这次又考得不咋样,更没人信。”   邱雯雯说:“我还是信。”   邱雯雯的话让我觉得很温暖,如果没有周诗涵,也许我在这个同样优秀的女孩面前会毫无抵抗力。   我再次感激地说:“谢谢。”   邱雯雯说:“别老说谢谢嘛,很别扭,告诉你哦,我想考个重本,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希望。你不知道我们文科班的情况,我虽然是班上第一,但在年级里才十几名,去年我们学校文科只考了11个重本,补习班就占6个,以我现在的排名,很难。”   我鼓励道:“那只是现在,不代表以后,你能行的。”   邱雯雯开心地说:“你说得对,只是现在,不代表以后。”   我不知道邱雯雯为什么会这么开心,这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鼓励。   邱雯雯又问:“你呢,有什么目标?”   我摇摇头,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连自己到底能做到怎样都还不知道。”   邱雯雯说:“可我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你会非常出色!你给我很与众不同的感觉,我真的很欣赏你!”   我只得说:“谢谢!”   邱雯雯失落地说:“又是谢谢,本来五一想喊你去爬山的,但听说你要和周诗涵出去玩,那就算了,我正好回家,祝你玩得开心!”   我好想再说一声谢谢,但再不好意思说出,便点了点头。   邱雯雯将手中的袋子递给我,说:“给你买了几个水果,吃了好好养病!”   我有些犹豫。   邱雯雯说:“不当我是朋友?”   我接过了邱雯雯手中的袋子,说:“谢谢!”   邱雯雯苦涩地笑了,说:“你今天把谢谢都说完了,以后别再对我说,我走了,好好休息,再见!”   我应道:“再见!”   邱雯雯像一个精灵走向山下。在我还没有破茧成蝶的时候,她用一个女孩对男孩的欣赏给了我极大的认可和鼓舞。   我回到宿舍,袋子里装着四个红红的大苹果,像秋天。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感动?惭愧?开心?疑惑?我和她明明不熟,她为什么会来看我?我和她就有那么一面之缘,她为什么会欣赏我?她为什么老提到周诗涵?她喜欢我?怎么可能,我算哪根葱啊!   可是我不知道,在我青春懵懂的时候,也有女孩同样青春懵懂着,在我个性张扬的时候,也会女孩偏偏欣赏男孩的个性,她们觉得那是一个男孩与众不同的魅力。她喜欢我,是真的,可我喜欢周诗涵,也是真的。于是,当你在追求一个人的同时,也意味着你可能在辜负另一个人,比如这个主动而勇敢的邱雯雯,这个明知自己是飞蛾扑火还执着向前的邱雯雯。 ☆、情定山野1   我们在校门口集合,我和胡文童去时苏晓珏和孙千紫已到,周诗涵和宋小芳踩着点到,仁川和赵宏飞晚了几分钟。平常班里的活动,他们总是早到,看来,身份有时候的确可以是一种约束,所以有了以身作则四个字。   仁川说的第一句是:“肖平,真佩服你,生个小病都有美女来看你,还送你苹果!”   狗日的仁川,他早不说晚不说,故意在周诗涵面前说。   周诗涵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但我感觉她的眼神里有刺。   我朝仁川破口骂道:“管你屁事!”   没想到苏晓珏比我更气愤,红着脸冲仁川说:“班长,你积点德吧!”   苏晓珏的话比我的话威力大,仁川臊得哑口无言。   在苏晓珏的带领下,我们前往城中唯一的超市里购置东西。周诗涵面色自然,与人说话照样温声细语,然而只要我走近,她便移到别处。起初我只当偶然,慢慢发现她是故意如此。在平静的外表下,她隐隐在和我斗气,不声不响。这好像是许多女生惯用的招数。我只能受着。   买好东西,苏晓珏付了账。我们与她AA,一开始她说不用,后来接受了。我们四个男生分着拿些东西,我和胡文童拿了吃的东西,仁川和赵宏飞拿了用的东西,我叮嘱他们穿长袖长裤和运动鞋,大家约定明天早上七点在校门口集合,尔后散去。   我急着想跟周诗涵解释,却被苏晓珏喊住了:“小9,你等一下,我要和你说一件很严重的事。”苏晓珏的神色异常严肃。   我解释道:“我真的和那女生不怎么熟。”   苏晓珏却说:“我不是说这个,是有人想害你!”   我说:“我知道呀,仁川嘛,故意在周诗涵面前说。”   苏晓珏说:“也不是这个。”   我疑惑地问:“那是什么?”   苏晓珏说:“你听我讲,我昨晚给我妈说了你拉肚子的事,我问她喝浓茶会拉肚子吗,我妈说哪有喝浓茶拉肚子的说法,我带给你的茶叶,我爸每天都喝,从来没有过事,你和胡文童吃的东西一样,他也没事,可你突然拉得那么厉害,你不觉得奇怪吗?我说给我妈,我妈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急性肠胃炎,一种是你吃了泻药,我妈听我说了你的症状,说你不像急性肠胃炎,更像吃了泻药,我说你好端端的怎么会吃泻药呢,我妈说如果别人想害你,别人可以给你下药,我说谁会害你呢,我妈说指不准,如果有人恨你,让你这次考不好,你上次抄袭的罪名就洗不掉——”   我打断苏晓珏的话,吃惊地问:“你妈怎么知道我的事?”   苏晓珏说:“你太小看我妈了,我们班上很多事她都知道,你知道她有多恐怖了吧!”   看来,苏晓珏的这个妈的确有点恐怖。   我说:“我们都这么小,谁会这么阴险!”   苏晓珏说:“我跟我妈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妈说,人要是坏,不是长大了才坏,从小就坏,我觉得我妈说得很有道理,小9我给你说,我妈这个人,猴精猴精的,我在她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只能乖乖就范。所以你以后要当心,得长个记性,高考的时候千万不能乱吃东西,如果有人真害你,那是致命的!”   我点了点头,问:“你觉得是谁要害我?”   苏晓珏摇了摇头,说:“不好说。”   可是我们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望向仁川和赵宏飞离去的方向。我们都怀疑同一个人。难怪苏晓珏刚刚直接骂仁川的是“积点德”,难怪苏晓珏非要我和胡文童拿吃的东西,还交代一句,不准任何人碰。苏晓珏心眼儿足着呢!   可是转念一想,我们都是学生,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哪能做出这种事情?多半是自己吃错了什么东西吧!但在将来,当我获悉到很多犯下滔天罪行的学生,获悉到扔掉同学录取通知书的学生,获悉到向舍友下毒的学生,我觉得一切都有可能,坏不在于年龄,而在于品质。   苏晓珏又问:“昨晚真的有女生来看你?”   我点了点头。   苏晓珏问:“是谁啊?”   我说:“12班一个叫邱雯雯的女生。”   苏晓珏问:“你们很熟?”   我说:“不熟,运动会上,她跑三千米,中途岔气了,她在坚持,我劝她不要坚持,她停下了,运动会后,她来给我说她很欣赏我,要和我做朋友,之后再没见面,再没说过话,昨天我生病,她晚上突然来看我,送了我几个苹果,就这样。”   苏晓珏喔喔点了几下头,怪笑地问:“你心里什么感觉?”   我不解地问:“什么什么感觉?”   苏晓珏说:“被女生喜欢的感觉呀!”   “喜欢?”我很纳闷。   “对呀,我要是跑去给一个男生说,我很欣赏你,肯定是我喜欢他。长得漂亮吗?”苏晓珏很好奇。   我说:“挺不错。”   苏晓珏哈哈笑道:“看来我们小9挺有魅力的,不过这女生好傻,还敢喜欢你!”苏晓珏又摇了摇头。   我忧心忡忡地说:“周诗涵好像在生气。”   苏晓珏淡然一笑,说:“她要是不生气,你心里更不好过!”   苏晓珏一句简单的话解开了我所有的心结。如果周诗涵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件事,说明她一点儿也不在意我。解释需要有解释存在的价值,而周诗涵的在意就是我向她解释的价值。   苏晓珏又说:“该让她生生气,你一直把她捧在天上,这样不好。”   有时候,我觉得苏晓珏很幼稚,有时候,我觉得她很聪明。我终于看明白了,她在生活上很幼稚,但她在为人处世上很聪明,尤其是在感情上。在学习成绩上,我胜她许多,在感情上,我是她面前的一个傻子。我只会任由头破血流硬生生向前,而她知道很多巧法。我很好奇她为什么懂这么多,也许因为她同样是女生的缘故吧,女生当然比男生更懂女生的心思。   随后苏晓珏竟拍手叫道:“好玩了,好玩了!”   我听得莫名其妙,好玩?她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看热闹不嫌事多。 ☆、浪漫山野2   山林是我所有自信的根源,也是我所有本领的根源。当我设计出许多长辈无从传授的机关时,我看到了自己的聪明;当我轻松领会木匠、石匠等技艺的手法时,我看到了自己的悟性;当我一个人提着一把柴刀走进山林的时候,我看到了自己的勇敢;当我坚持每天在山林中奔波一大圈时,我看到了自己的毅力;当我念到我能在山林里玩得风生水起的时候,我相信我也能在其它领域玩得风生水起;当我回想我为何要练就出色的山林生存技能时,我看到了自己到底想要追求什么,那是一个你听了会笑话的答案。   我买了一把锋利而坚硬的刀子。我跑了三家汽车修理店,终于如愿讨到一块汽车内胎的胶皮,我要为他们做一样山林里常用的武器。我构思了很多场景,我要把山林当作舞台,带着周诗涵表演一场独特的节目。   一早起来,胡文童面露痛苦,愁苦地说:“不好,我痔疮好像发了,屁股疼。”胡文童患了痔疮,偶有发作,医生建议别吃辛辣食物,他经常管不住自己,昨晚就在网吧吃了一桶非常辣的泡面。   我笑,说:“关键时候怎么能屁股疼,还能去吗?”   胡文童说:“当然能,一会儿就好了,每次都是这样。”   我们都未对他这次病情发作在意。   清晨,当太阳和街上的很多行人一样还打着哈欠时,我们再次聚到校门口。仁川和赵宏飞又迟到了几分钟,我们不差几分钟,但几分钟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作风。苏晓珏穿了一件非常成熟的黑色西裤,孙千紫疑惑地问,亲爱的,你怎么会买这么成熟的裤子?苏晓珏说,我妈的,我的穿进山划破了多划不来,穿她的,划破了她自己再买。这个刁丫头!孙千紫赞道,你真聪明,可是这样照相不太好看。苏晓珏瞬间懊悔了。周诗涵说,我觉得挺好看,特别显气质。苏晓珏急问,真的?周诗涵点点头。宋小芳也说是。苏晓珏瞬间又放宽心了。   因为痔疮发作,胡文童走路有点别扭,我把他的那份东西也背了。宋小芳调侃道,胡文童,今天变少爷了。胡文童说,我是某人求着来的,东西当然得他帮我背。宋小芳瞧瞧胡文童走路的姿势,说,我看你是屁股摔开了花吧!胡文童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痔疮疼,便顺着宋小芳的话,故意惊讶地说,这你都知道?宋小芳以为自己猜对了,幸灾乐祸地说,我好开心啊,最好你每天屁股都摔开花!胡文童恨着宋小芳,鼻子里发出唔唔的声音,做出很愤怒的样子。宋小芳更得意。   我们出发,搭了一个面包车,没人理会超载的问题。面包车载着我们驶出这座丑陋的小城,冲进自然的怀抱。车没开多久就停住,我们下了车,我说,这么点路,要是依我,直接走来。苏晓珏提醒道,小9,你得照顾一下女生哦!周诗涵向苏晓珏附和道,就是。胡文童说,还有病号。我一句话激起了小小的公愤。宋小芳对胡文童说,你不是摔的吗,怎么又成病号了?胡文童呃呃两声,说,伤号伤号,我又不是班上前十名的好成绩,表达错误很正常。他在翘宋小芳。宋小芳气道,你信不信我揣你一脚!胡文童吓得夹着屁股艰难地躲开了。   赵宏飞望望公路上方的村子,担忧地嘘一声,说,先别说话,我家就住在上面,我妈看见我不回家出去玩,非打死我不可。我见过赵宏飞的妈妈,长得并不凶悍。我们听从赵宏飞,悄悄下了公路,踏上一条横向的傍河小道。   五月,春未走,夏已来,是最美的季节,百花依旧怒放着它们的绚烂,绿意已浸透了整片大地,阳光灿烂,却不灼热,河水充沛,却不凶恶,蜂蝶翩翩于花与叶之间,飞鸟在时空里奏起美妙的乐音。这是自然的大舞台。   苏晓珏和孙千紫纷纷感叹,好美!仁川亦观赏得起劲。周诗涵、宋小芳、胡文童和我有些无动于衷,我们习惯了这样的山水美景。赵宏飞更不用说,他从这里长大。   周诗涵文文静静的,苏晓珏蹦蹦跳跳的,宋小芳稳稳健健的,孙千紫叽叽喳喳的,胡文童扭扭捏捏的,仁川神神秘秘的,赵宏飞忐忐忑忑的,我瞧瞧望望的。   苏晓珏和孙千紫开始玩弄着手中的相机,苏晓珏一会儿拍风景,一会儿拍周诗涵,一会儿拍我,待拍宋小芳时,宋小芳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喜欢拍照。胡文童抢着说,拍我拍我!宋小芳撇撇嘴说,长得丑还臭美!胡文童说,我起码有自信,敢勇敢地面对镜头,你呢?宋小芳指着胡文童凶道,你别不安分!胡文童说,行,我不惹你,你回家了嘛,这是你的地盘,我又不是武松!宋小芳疑惑地问,什么回家,你说清楚。胡文童两手一摊,说,自己想啊!周诗涵提示道,芳姐,他的意思是你是母老虎。胡文童难以置信地瞅着周诗涵,说,周诗涵,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宋小芳准备打胡文童,一瞧胡文童那夹着屁股逃窜的狼狈样,又不忍下手,说,等你好了我再收拾你!仁川潇洒地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喊道,苏晓珏,帮我拍一张。苏晓珏瞅一眼仁川,厌烦地说,现在先不拍,一会儿没电了!苏晓珏收起相机,还以节约用电的名义让孙千紫也收起相机。这个率性的小丫头。仁川不知道苏晓珏对他的讨厌,自讨了个没趣。   再走小会儿,赵宏飞停下脚步,指着旁边一条山路,说:“我们要从这里进山。”又指着不远处一座山,说:“溶洞就在那两座山中间。”   苏晓珏瞧了瞧,不以为然地说:“这么近”   我说:“山里的路,走起来才知道距离,先歇一下,养养精力,照顾女生,照顾伤号。”   苏晓珏嘻嘻一笑,说:“学得还挺快。”   大伙儿就地找石头坐下。我打量着周围的地形,一条河从东向西流去,南边的山峰上有一个高耸的信号塔,这是最重要的路标,赵宏飞所说的两座山中间应该有一条河,因为前方有一条小河汇入我们面前的这条河,那条河与信号塔大概成15度的角度。虽然这是赵宏飞熟悉的地盘,但每进一座山,尤其是一座自己无法掌控的山,我都会将地形查看清楚,无论与我同行的有无熟悉这座山的人,别人的把握永远是别人的把握,只有我自己有把握了,我才有走进大山的勇气和自信。这是我的习惯,我会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从不盲目做我没有把握的事,但感情除外,因为感情不是一个人可以决定的,还有对方。   观察好地形,我取下书包,从书包里摸出一把刀。   苏晓珏惊诧地望着我,问:“小9,你带刀做什么?”   我说:“当你进入山中,刀是半条命。”   苏晓珏吓得要哭,说:“你别吓我,我没带刀!”   我笑了,说:“我带就够了!”   周诗涵问:“另外半条命是什么?”   这是周诗涵沿途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惊喜地回答道:“火。”   周诗涵哦了一声。   我见旁边有竹林,奔去林中用刀砍断一根中等粗的翠竹,从底端截出三尺左右长一段,用刀子将一端削平,一端削尖,做成一把竹矛,这是我自己给它取的名字,它是山里很适用的武器。   我将刀装入刀鞘,别在腰间,手持竹矛。   苏晓珏说:“小9,你现在好像个野人。”   我说:“在山里,我就要当野人。”   周诗涵瞧瞧我,说:“我想起了闰土——”   苏晓珏抢着说:“对对对,闰土拿个钢叉在西瓜地里插zha。”   大家哄然笑了。   苏晓珏愣愣地说:“笑什么笑嘛,本来就是在西瓜地里插zha。”   仁川纠正道:“那个字读cha。”   苏晓珏白仁川一眼,没好气地说:“不就读错一个字嘛,有什么了不起,反正我又不是好成绩!”   仁川被苏晓珏说得有点尴尬,其余人也不好意思再笑。   苏晓珏转而若无其事地取出相机,笑嘻嘻说:“小9,我要给你拍一张。”当即为我拍下了一张闰土肖平的照片。   我让大家在身上喷些花露水,以防被蚊子咬。然后我手指山路,吆喝道,随我这个野人进山吧!一马当先,踏进山中。苏晓珏嚷着“小9,等等我”,急冲冲跟来。任川对周诗涵殷勤地说,周诗涵,你不要怕,我保护你。我一听不乐意了,别说周诗涵高不高兴要你保护,在山里,竟然有人想抢我风头。我突然大喊一声,蛇!几个女生顿时尖叫起来,啊——纷纷回退。胡文童和赵宏飞也身子一抖,腿脚打了哆嗦。任川呢,一个箭步退出林中,远远躲到河边的大路上。   我哈哈笑了。苏晓珏害怕地问,蛇在哪里?我说,没蛇。苏晓珏埋怨道,小9,你吓死我了!周诗涵气道,肖平你一惊一乍的,发疯啊!我自豪地说,我九岁开始捉蛇,怎么会怕蛇?任川,你就是这样保护的?没有本事就不要说大话,这是山里!任川臊得极其难堪,两眼怒恨着我。   我对赵宏飞说:“这是你的地盘,我在前开道,你在后压阵,岔路时告诉我一下。”   赵宏飞应道:“好。”   我看着周诗涵,自信地说:“如果害怕,就在我身后,在山里,天是老大,地是老二,我是老三。”转过身继续前行。   周诗涵犹豫了。   苏晓珏绕到周诗涵身后,推着周诗涵说:“快走,你在小9后面,我在你后面。”   周诗涵不再拒绝,紧紧跟在我身后,她真的有点怕。   我不禁遐想,要是我和周诗涵一直生活在山里该多好,我就可以一直保护她。   孙千紫和宋小芳跟在苏晓珏身后,尔后是胡文童、任川和赵宏飞。   周诗涵严肃地说:“肖平我先给你说清楚,别再一惊一乍的!”   苏晓珏说:“就是,好吓人,我都想回家了。”   我嘿嘿一笑,说:“不会了!”   山间小道狭窄而崎岖,两旁常有枝桠拦行,我用竹矛一一撩开。我密切注视着前左右三方的动静,警惕一切可能存在的危机。我将路面的情况随时提醒他们,“尽量靠左走,右边容易踩空”,“手不要乱摸,小心划破”,“这块石头上有青苔,不要踩,滑的”……我也将沿途有意思的景致向他们讲诉。   我指着一株浅草说,这是假兰草,也会开花,但花还是真兰草的香。苏晓珏问,真兰草长什么样?我说,要是遇到了告诉你。我指着一根细藤说,这是一种药,我也不知道在中药上叫什么,它的果子长得很深,很难挖,我们叫它三尺果。苏晓珏问,你们挖它给自己治病吗?我说,不是,卖钱,挣生活费。苏晓珏问,贵吗?我摇摇头,说,不贵。苏晓珏嘟着嘴说,小9,你真是吃苦长大的。我指着树上停歇的一对小鸟说,那是喜鹊。苏晓珏惊道,哇,喜鹊就长这样,它们真的成双成对也,好浪漫!我每讲解一句,苏晓珏都会响应,她对山里的好奇让我的讲解不是唱独角戏。   周诗涵同样听得津津有味,突然指着旁边几棵树问,这是樱树吗?我看了看,说,是樱树。苏晓珏问,开的花就是樱花吗?我说,对,就是小日本的国花。苏晓珏说,肯定很丑。我说,入春时开出一树树白色小花,挺好看的。苏晓珏倔强地说,那也丑。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文字,不是什么人都能写得出来的,从地气中来,才能接地气。 ☆、浪漫山野3   我们继续在林间穿梭。半个小时候后,我们看到了河。山间的河,水流少而清澈,石头多而突兀,说成溪流更合适,配着两旁青山,如诗如画。众人驻足欣赏了一番美景,苏晓珏第三次问赵宏飞,还要多久才到溶洞,看起来那么近,我们走了快一个小时啦。赵宏飞说,五分钟。苏晓珏欢呼道,太好了,终于要到了。   再走一小段,道路抵达尽头,前方是一个陡坡,陡坡不高,不足三米,但坡度有七八十度,接近直角。赵宏飞指着陡坡说,上了这个坡就是。苏晓珏犯难地说,这么陡,怎么上去?我骄傲地说,对于我来说,如履平地。周诗涵数落道,我们又不是你!我收敛了骄傲,问赵宏飞,你们以前来过这里,应该有路。赵宏飞说,是有,但现在来的人少,荒了!   是啊,现在的小孩子玩具越来越多,再不需要去山林中寻找趣味,更不需要去山林里锻炼生活技能,他们看起来很幸福,其实错失了人世间最神奇的一样玩具——自然。   我说,只要有过路,就可以找,你们等我先上去。我开始在陡坡上细心寻路,我发现了一些凹陷或突出的地方,虽然小,但足够垫脚,这便是路的轨迹。每一步我都用力踩踩,既试验能否承重,也将草丛踩踏,让后面的人可以轻易看清下脚的位置。我顺利攀上了陡坡,陡坡上面是一小块草地,草地后面有一个狭窄的洞口,黑漆漆的洞口里渗出股股凉气。   我转身对坡下的人说,真有溶洞!苏晓珏欢呼道,冲啊!我赶紧制止道,一个一个的走!苏晓珏向周诗涵说,你先上。周诗涵循着我走过的路慢慢向上攀爬。我将东西放在草地上,等待周诗涵到来。   周诗涵来了,在登攀上草地的最后一大步时,我拉住了她的手。   周诗涵看了看我,没有拒绝。   我将周诗涵拉了上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摸到周诗涵的手,细腻温柔的小手,我希望时间静止,我不愿意放手。   周诗涵看着我,缩缩手。   我只能不舍地松开她的手。   我再将苏晓珏拉上来。   苏晓珏笑嘻嘻地说:“小9,你的手好有力!”   我笑着说:“男生的手,没力怎么能行!”   我接着拉上孙千紫和宋小芳,后面的不管了。男生嘛,爬这么一个小坡不成问题。胡文童在后面气得大骂,肖平,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我是病号!我只得又将胡文童拉上来。   众人上了陡坡,纷纷打量着溶洞洞口。苏晓珏失望地说,这么小?赵宏飞说,里面很大的。苏晓珏迫不及待地说,我们进去吧!我向苏晓珏玩笑道,苏小姐你先请!苏晓珏惊诧地看着我,说,我第一个,不敢不敢!说着连连摆手。我说,钻洞有很多讲究的,先歇一下,吃点东西。苏晓珏摸摸肚子,说,你这么一说,我觉得真的好饿!   大家随即而坐,拿了些东西出来吃。左右青山,身后溶洞,身前河流,头上蓝天白云,我们坐在自然美丽的怀抱里。阳光正是灿烂,湿润的空气磨掉了它暴戾的脾气,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苏晓珏边吃边感叹,好美,好美,没想到在这里吃馒头也这么有味道!又开始把弄她的相机。她当然不曾体验过,同样的地方,换成你在山中辛苦寻找挖掘药材,终于找到一个地方坐下啃点干馒头喝口水,你感受到的只会是心酸!   我将两把电筒装入新电池,一把交给赵宏飞,一把自己留着。我拿出两根蜡烛,给胡文童和任川各一支,交代道,进洞了就点。苏晓珏好奇地问,点蜡烛有什么用?周诗涵说,检测氧气浓度。苏晓珏赞道,哇,你也懂啊!周诗涵微微笑道,稍微懂一点。   我们将包袱留在草地上,我搁下竹矛,只将刀别在腰间,说:“好了,可以进洞了。”   赵宏飞却说:“等等。”   赵宏飞面对山洞,双手合十,虔诚地小声念道:“山神老爷,我们只是来玩玩,不是冒犯你,你千万别怪罪!”   几个女生顿时打了一个寒战。   苏晓珏害怕地小声问:“小9,真有山神老爷啊!”   我笑着说:“有呀,你对大山了解得越多,越会有敬畏之心!”   苏晓珏缩着身子说:“我们还是不进去了吧!”   周诗涵瞅瞅我,数落道:“肖平,你又要吓得大家都做恶梦是吧!”随后宽慰苏晓珏:“你别怕,他吓你的!”   苏晓珏放松了许多,说:“小9,你好坏啊!”尔后望着周诗涵说:“治治他!”   周诗涵涌出几分羞涩,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嘿嘿笑了。   我继续打头阵,赵宏飞继续压阵,周诗涵继续走在我身后。洞口很小,侧身才勉强通过。我先用电筒扫过前方,看清路况再迈步。路面湿滑,我走得很慢,很小心。我离周诗涵很近,我能听见周诗涵的呼吸声。   突然,周诗涵脚下滑了一下,情急之下拽住了我的衣服。   我赶紧转身搀住她的手臂,轻声说:“小心点。”   周诗涵望着我,微微点了点头。   我没有松开她,索性牵住了她的手,大不了她再一次缩回去。   周诗涵并没有缩手,由我拉着她走。   我心中陷入了狂喜,这一刻我好想欢呼。但我不能欢呼,我只能把每一步走得更小心,因为我牵着周诗涵的手,我不想摔跤,那样我就会松开她的手,我不愿松开。   走了七八米距离,转过两道小弯,气温陡降,变得冷飕飕的。洞中豁然变得空旷,可容纳百人,鼓起一个半球形,像一片小小的天空,繁星聚会,金光闪闪。顶部倒挂着密密的锥石,侧壁遍布了奇形怪状的钟乳石。   哇哇的惊叹声从我们口中飞崩而出,悉数沉醉于自然的这份神奇里。   周诗涵悄无声息地挣脱了她的手,我知道,她怕被人看到。其实,已经被人看见了。苏晓珏便来到我身旁,轻声说:“小9,牵手的感觉很美妙吧!”   我嘿嘿地傻笑,原来这就叫做牵手。   观赏了小刻,赵宏飞说:“在蜡烛光下可以看到奇形怪状的图案。”   我和赵宏飞关掉电筒,胡文童和仁川手中两簇微弱的烛光在宽阔的洞中辉映出一片朦胧。于朦胧中,钟乳石相互间的组合变得惟妙惟肖。   赵宏飞指着一块突出的钟乳石,说:“你们看,那像不像一只趴着的老虎?”   我们顺着赵宏飞指示的方向望去,真有几分像。   苏晓珏说:“是也,一只趴着的老虎。”   接着,周诗涵指着一块石壁说:“肖平,你看那像不像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   我打量了一番,说:“像,很像。”   尔后宋小芳在石壁上发现了一头牛,孙千紫发现了一条鱼,我发现了一条狗,仁川发现了一座教室,胡文童发现了一口锅。胡文童这口锅被宋小芳笑话了一番,你真有想象力,锅里还有菜吧,就要熟了,你马上可以吃了!发现得最多的是苏晓珏,她发现了卡车、猴子、小鸟、香蕉和电脑等。有的挺像,有的稍显牵强。但只要你想到什么,这些奇形怪状在朦胧的光芒中就可以映射出什么形状,这也是自然的魔力。   直到赵宏飞指着一块钟乳石说:“这一块好像一个菩萨。”   大家瞬间安静了,菩萨是很忌讳说的。   孙千紫数落道:“赵宏飞,你别乱说!”   游完这个洞,我打开电筒,决定要深处进军。观察四周情况,我发现几个黑窟窿,有大有小,其中一个特别大,人可以轻易通过,这就是主洞。   我用电筒光照射着主洞,问赵宏飞:“这洞应该很深吧!”   赵宏飞说:“很深,没人把所有洞钻完过。”   我号召道:“我们沿这个洞继续向前。”   苏晓珏兴致勃勃地响应道:“好!”   赵宏飞却劝道:“肖平,不要往前面钻了。”   我说:“那个洞口那么大,完全过得去,而且我感觉里面有更大更漂亮的洞,甚至还可能有地下河。”   苏晓珏哇地惊叫了出来,说:“这比风景区还风景区。”   赵宏飞说:“我听人说,前面是有一个非常大的洞,是能看到地下河,但我们真不能往前面钻。”赵宏飞说得很严肃,严肃中带有几丝恐惧。   我疑惑地问:“为什么,来都来了,当然要看个究竟?”   赵宏飞望望四周,谨慎地说:“我现在不能说。”   仁川说:“赵宏飞,他本事大,你就让他去呗!”   我不屑笑了笑,说:“什么洞我没钻过,我就不信里面有怪兽,你们等着,我一个人先进去看看!”   我左手拿着电筒,右手持刀,走向大洞。   “肖平,你不听劝是吧,给我回来!”在我身后响起了周诗涵的呵斥。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眼巴巴望着周诗涵,请求道:“我不进去,就在洞口看一眼。”   周诗涵想了想,说:“就看一眼,赶紧回来。”   我来到洞口,用电筒光向洞里照射,洞很宽敞,四周照样金光闪闪,可惜洞转了一个弯,我看不到弯后面是什么,也许那里就是赵宏飞说的那个大洞,也许那里就能看到地下河。但我不能向前,因为周诗涵只准我看一眼。   我回到大家所呆之地,苏晓珏好奇地问:“小9,你看到了什么?”   我说:“什么也没看到,但洞一直在向前延伸。”   苏晓珏哦了一声,有些失落,她很想去瞧瞧,可是又不敢。随即又笑嘻嘻地说:“小9,还是有人治得住你!”说着亲密地挽住了周诗涵。   周诗涵露出一阵难为情。   我傻呵呵笑了。   我再次不解地问赵宏飞:“为什么不能继续往里钻?”   赵宏飞犹豫了一下,说:“你实在要问,我就告诉你吧——”   周诗涵打断赵宏飞的话,说:“赵宏飞,不要说。”   孙千紫说:“别说,别吓人!”   显然,大家都看出了这个原因有些恐怖。   苏晓珏恐惧地说:“我好害怕,我们赶快出去吧!”   不止苏晓珏,他们都有些害怕了。   我说:“好,出去,赵宏飞带路,我走最后一个,我不怕。”   赵宏飞第一个,仁川第二个,然后苏晓珏和孙千紫。   周诗涵瞅瞅我,说:“我警告你,你要是溜了去钻洞,我再也不会理你!”周诗涵和宋小芳跟了上去。最后是胡文童和我。   周诗涵如此发话,我哪敢再打洞的主意,何况,在这样的恐怖氛围中,我也隐隐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只想赶紧走出山洞。   出了山洞,俨然进入另一个明朗的世界,阳光变得有些刺眼。再看彼此,衣服上都沾了很多黄泥,手上、脸上也有。大伙儿不由得哈哈笑了。我们也发现,仁川的手上拿了一小块钟乳石。   苏晓珏不满地说:“班长,你这是破坏!”   仁川不以为然地说:“我就弄了一小块留作纪念,算什么破坏!”   这的确算不了大破坏,却是破坏的开始。我希望这个溶洞永远不要宣扬出去,一旦宣扬出去,就会有很多仁川到来,有一天,它会被敲空。   大家要擦掉脸上的黄泥,苏晓珏不许,说这样照相才有意思。然后又开始玩弄她的相机,拍大家的糗照。   我赶到赵宏飞身旁,小声说:“悄悄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往里面钻?”   赵宏飞说:“以前有三个小孩钻到了里面,摔死了一个,连尸体都没找到。”   我哦了一声,这的确是一个恐怖的原因,一个值得敬畏的原因。   我转身望着溶洞,就让它留一点遗憾吧,至少我已经心满意足!我的心满意足不只在于看到了神奇的美景,更在于牵到了周诗涵的手。   想到这点,我瞬间又陷入了狂喜。我冲到草地边上,双手高扬,大声呼道:“天下地上,我叫肖平!”   他们都诧异地看着我。   苏晓珏欢奔而来,双手放在嘴前,高呼:“大山你好,我是苏晓珏!”喊过之后,苏晓珏轻悦地说:“哇,好舒服!”   我望向周诗涵,说:“周诗涵,你也来喊一声。”   周诗涵犹豫道:“我喊?”   我说:“你喊一下试试。”   周诗涵缓步来到我身旁,问:“怎么喊?”   我说:“放肆地喊。”   周诗涵酝酿了一下,喊道:“我是周诗涵!”   她的声音不算小,但软绵绵的,很无力,这不是呐喊。这个优雅文静的小姑娘,除了演讲比赛和运动会上,几乎再没宣泄过。   我说:“你要放开,有种爆发感,就像在跑道上那样,看我的!”   我再次呐喊道:“我——叫——肖——平!”   周诗涵终于放开了情怀,像苏晓珏那样将双手放在嘴前做成一个喇叭,高喊道:“我——是——周——诗——涵!”   周诗涵微笑着问我:“这个怎样?”   我说:“好!”   在我们身后,机智的苏晓珏兴奋地按下快门,伴随着咔嚓一声,永久地刻下了这幅我和周诗涵在山间呐喊的画面。   随后,大家纷纷呐喊,宣泄着内心最澎湃的情感,也许陶醉,也许开心,也许失意,也许落寞。 ☆、浪漫山野4   我们下到河中,继续游玩。上游是一个高高的瀑布,但水流不大,咚咚的声音很清脆。瀑布下一个潭,小而浅,内有几块突出的石头,石头长久被瀑布的水流击打,带了些坑坑洼洼。瀑布后方有一片低矮的石崖,石崖内冒出股股清水,也许溶洞的地下河就流向这里。河水淌过几道台阶,陡然变得舒缓,轻柔地飘往前方,不带一丝浑浊。有时河床倾斜,河水挤成一条细线,有时河床平整,河水变成一面大镜子,有时地面凹陷,水势汇成小滩,最深处也不过没到大腿,除了添点绿滟,将两岸青山和天上晴空投影得更为清晰,丝毫不让人觉得恐慌。   河流两旁一边是一片长着稀稀疏疏杂木的树林,傍着一排干燥的石崖,时宽时窄,另一边是断断续续的草地,被一些小树捅出了许多绿窟窿。踩着干裸的河床或河水中密集的凸出来的大小石头,两岸之间可以随意来回。这是小河很大的妙处。   大家兴奋地冲进河中,将行李丢在干裸的河床上,奔到水边游玩。哇,有一只螃蟹——它在跑,藏在石头下面去了,苏晓珏大呼小叫。那游的是鱼吗?周诗涵问。那是斑鱼,长不大,没人吃,胡文童回答道。宋小芳瞪胡文童一眼,骂道,你好混账,人家在问你吗?宋小芳的意思是周诗涵的问题该由我回答。胡文童不服地说,我怎么不能回答,肖平山里拽,我水里强。胡文童在水边长大,他的水性比我强,对河的了解也比我多。   孙千紫用手摸了摸水,赶紧缩回手,叫道,妈也,这水好凉!我说,山里的水,基本上都是夏凉冬暖。周诗涵微微一笑,说,这是自然对我们的善待,对吗?我点了点头,说,对。我一直都觉得,自然是最好的魔术师。   苏晓珏踩着突出的石头站到水中央一块较大的石头上面,张开双手,喊道,亲爱的,快帮我拍一张!孙千紫替苏晓珏拍了照,苏晓珏退回岸边,让孙千紫站在石头上,她帮孙千紫拍照。   我提醒道:“大家小心点,河里的石头有的不稳,踩的时候先试一下,别摔了。”   苏晓珏说:“摔了也摔在水里,摔不疼,不怕。”   我们将行李放在一块大石头上,大伙儿散去疯玩,我则在树林中寻找一个标致的树杈。不一会儿,苏晓珏又在不远处朝我们大呼小叫:“小9,快来,快来,我发现了一个好东西!”她的手里拿着一根棍子。   我们赶过去,我问:“什么好东西?”   苏晓珏说:“我发现了一个马蜂窝。”   苏晓珏带我去看那个马蜂窝,马蜂窝夹在两块石头之间的缝隙里,黑褐色,菜盘大小,不时有黑色的强壮的胡蜂飞进飞出。   苏晓珏将木棍递给我,期待地说:“快捅了它。”   我哭笑不得。   赵宏飞说:“这种蜂子能蜇死人的,哪有人敢捅,遇到了还跑远点。”   苏晓珏毫无畏惧,说:“小9他技术好,什么蜂窝都捅过。”   赵宏飞惊道:“肖平,你捅过这种蜂窝?”   我说:“小蜂窝是捅过很多,但这种蜂窝平生只捅过一次,那个蜂窝在水边,我浅在水里,嘴里含一根竹筒吸气,用长竹竿捅掉了蜂窝,然后慢慢潜到下游,小的时候不懂事,现在想起来挺可怕的,所以不会再有第二次。”又对大家说:“走,别再来这一块,危险。”我特别对苏晓珏交待道:“这个东西不能随便玩,小心把你蜇得你妈都不认识你!”   苏晓珏嘟着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说:“你不捅马蜂窝就设机关陷阱给我看。”   我说:“这会儿功夫能抓到什么。”   周诗涵说:“表演几个呗,我们又不看抓什么东西。”   周诗涵想看,我怎能不表演!我当即应诺道:“好!”   苏晓珏仰天叹息一声,哎,叫嚣道:“世上怎么有如此偏心的人!”   叹息归叹息,苏晓珏心中并不会为这事有梗,当我布置机关陷阱时,她看得非常认真,如果她学习也能这样认真,我想她根本不用怕她妈。   我做了几样简单的零件,给他们安装了一个最基础的机关,支踏板子。用一个机关组合撑起一块石板,触发点穿上馒头,诱惑动物吃食物触发机关,石头砸下将其砸死。它可做大可做小,很多机关的原理都与它类似。也可以把石头换成一个笼或盒,那么就能活捉。   苏晓珏好奇地打量着机关,说:“这个就能抓到动物?”   我说:“当然。”   苏晓珏说:“可是看起来很简单啊,你就只会这一个?”   我说:“我会布置的机关多了,我甚至能布置一个机关,只要动物一到那里就万箭齐发!”   他们连连惊叹。   周诗涵一个劲儿瞅着我,那是欣赏的眼神。   苏晓珏听得目瞪口呆,赞道:“哇,好帅!”   仁川不屑地说:“吹牛吧,在电视里差不多!”   周诗涵说:“电视里的东西也要有人布置过才能写得出。”   苏晓珏也说:“你又没看过,怎么知道小9布置不出来!”随即对我说期盼地说:“你赶紧布置,我要看万箭齐发。”   我说:“布置不了,需要很多时间。”   苏晓珏失望地哦了一声。   仁川鄙夷地冷笑了一下,他怀疑我吹牛。   但无所谓,周诗涵相信我,就足够。我对苏晓珏说:“不过我可以做个弹弓给你们玩。”   苏晓珏瞬间开心起来,拍着手掌说:“好也,好也,快做。”又瞧着踏板子,猜测地说:“一会儿会不会抓到什么东西呢!”   我开始用树杈和备好的胶皮、弹袋与细绳做弹弓。苏晓珏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会儿催道,小9你快点做,我要玩,一会儿又提醒道,小9你小心,别伤到手了!待我做好弹弓,苏晓珏迫不及待地说,你赶紧试一下。   我在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放在弹袋中,对着远处一只小鸟,说,我给你打只鸟看看。苏晓珏赶紧劝阻道,不行,小鸟那么可爱,不能打!我笑了,说,我哪有那么准,打不中它的。苏晓珏说,那也不行,万一打中了呢,你打石头,打树!我用力拉长胶皮,随意朝一个地方发射,石子噗地砸在对面草地里。苏晓珏惊道,哇,打这么远,给我玩!我将弹弓递给苏晓珏,叮嘱道,不准打人,威力很大的!   苏晓珏嗯嗯点头,要用弹弓打一棵碗粗的树,差太远,苏晓珏换成打一块石头,还是没中,苏晓珏决定打一大片石头,怎么可能不中呢?她不管,照样兴高采烈。苏晓珏让孙千紫玩了几下,然后拿着弹弓跑到周诗涵身前,笑嘻嘻地说,小9做的弹弓,你一定要玩哦,威力很大的。周诗涵试了几下,打得不准,宋小芳试了几下,也不准。周诗涵问我,肖平,怎样才能打准?我说,要练的。周诗涵问,怎么练?我说,先练打树,再练打竹子,再练打竹子的一节,再练打竹节,以前我们家后面的竹林全被我打烂了。苏晓珏惊道,这么难?我说,打着玩容易,要打得准当然难了。苏晓珏说,你表演给我们看看。   胡文童冲过来说,轮不到他展示,我来给你们展示。胡文童从宋小芳手中夺过弹弓,捡起一块石子,说,我打那棵树,你们准备好掌声。胡文童拉弓发射,差了一米。宋小芳啪啪地鼓起掌来,反语道,好准呀,端端打中。胡文童堆起笑容说,第一次试试手感,这一次来真的了!胡文童再次打出小石子,还是没打中。胡文童不待大家表态,当即冲我责备道,肖平,你这个弹弓做得一点都没准心!宋小芳撇撇嘴,说,你人笨怪刀钝!胡文童说,本来就是弹弓的问题,要不让肖平来打打那棵树。胡文童将弹弓递给我,又对周诗涵说,周诗涵,我敢保证,肖平他绝对打不中,他就会吹牛!周诗涵微笑着说,我也觉得他打不中。   我将石子夹在弹袋中,拉拉胶皮,笑嘻嘻地问,周诗涵,我要是打中了怎样?周诗涵反问,你想怎样?我嘿嘿地笑,我心中想说的是我打中了你做我女朋友。周诗涵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改口道,看到树上那个洞没,有本事你打那个洞!我仔细一瞧,那不是一个洞,而是树桠干枯断裂后留下的一个结疤,只有鸡蛋大小。我问,几次机会?周诗涵说,就一次机会。   树离我有将近十米,结疤还在树干偏上方,我现在很少打弹弓,这弹弓又是新做的,胶皮性能我还没摸清,要一次打中它几乎不可能,就像她那句“你要是考了年级第一,我马上答应做你女朋友”,她总是给我提这天难的条件。   在将来的某一天,我找到了关于这个问题最准确的解释:肖平是个蠢猪!一个女孩子不可能把自己的幸福押在打中树上的一个小“洞”上面,也许还包括考到年级第一,无论它们看起来多么难以完成,和女孩一生的幸福都无法相比,于是,最重要的真相是这个女孩她愿意。虽然即使我真的打中了,她也会耍耍赖,却早已将她心间的想法展露无遗。可是在我的懵懂年纪里,我不懂。   苏晓珏捏了捏拳头,说,小9加油!我无奈地说,加油也没用,得老天爷保佑我!我拉紧胶皮,瞄准那个小“洞”,松开手。石子划过一道细微的弧线飞向目标。啪!石子打在小“洞”右下方十几公分远的树干上!苏晓珏遗憾地说,就差一点!我沮丧地说,差很远了,如果那里有一只鸟,我这样是打不中它的。苏晓珏睖着我说,你怎么老想打鸟呢?我说,做弹弓不就是为了打鸟吗?苏晓珏说,你可以做着玩呀,打石头,打树,小鸟多可爱。   我笑了,将弹弓扔给赵宏飞,说,试试。赵宏飞接过弹弓,说,好。周诗涵怕我不开心,安慰道,喂,打得很准了,我以为你连树都打不中呢!宋小芳说,就是,有的人连树都打不中。胡文童反驳道,你不也没打中?宋小芳说,我又没牛逼哄哄地让大家准备好掌声!胡文童两手一摊,说,没办法,运气差!宋小芳撇撇嘴,说,不要脸!   仁川也玩了我做的弹弓,尔后说出各种不好,胶皮太窄,没弹力,弹袋太小,装不了大石头。接着说,我以前有一个弹弓,打得可远,威力很大,五十米外都能打中目标。我说,以前河对面有个小孩乱讲话,我在河这边一弹弓打掉了他两颗门牙。苏晓珏惊诧道,小9,你——你——这么狠!我嘿嘿笑了,说,你觉得呢?周诗涵等人都笑了,苏晓珏反应过来后也哈哈笑了,仁川知趣地不再言语。   孙千紫问,赵宏飞,你不也是农村的吗,你会做什么?赵宏飞说,我会做弓箭。孙千紫说,你做一个给我们玩玩。赵宏飞说,没有绳子。孙千紫说,你拆衣服就有绳子啊!赵宏飞怪笑着说,你想看我裸奔啊!孙千紫骂道,恶心!   我想了想,见旁边有一棵棕树,心生一个法子,说,你去找其它材料,我给你搓一根绳子。我将刀递给赵宏飞,赵宏飞拿着刀走了。我去旁边摘下一些棕,抽出细丝,像搓草绳那样交叉搓出了一根细细的棕绳。他们均看得目瞪口呆,包括找材料回来的赵宏飞。   赵宏飞用他找来的细竹和我搓出的细绳做了一个简单的弓,又用一个细直的木棍当箭。于是,他们多了一样玩具,射箭的射箭,打弹弓的打弹弓。   赵宏飞问我,你们小时候也做弓箭吗?我说,做。赵宏飞问,也像我们这样做?我说,其他人都是这样做的,我不是。赵宏飞问,你怎么做的?我说,我用两块厚斑竹片对合做弓,在芦苇杆前面加钉子做箭。赵宏飞说,射得准吗?我笑着说,准个狗屁,飘的,但我做的飞镖很准,可以射鸟。如果苏晓珏听到我这话,一定又会责备我总是对付鸟,她不会知道,鸟是山林中最常见的猎物,并且大部分鸟肉的味道都很鲜美。   赵宏飞问,飞镖怎么做?我说,很简单,一小截直的棕树杆,前面加一根针。赵宏飞说,这个我倒没玩过。我说,我玩的东西好多人都没玩过。赵宏飞佩服地说,难怪你称自己是山林之子,我从来没有见到谁能在山里玩得像你这么精!我笑了,说,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找到共同语言。赵宏飞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从没想到,我会用山林技能征服这个同样来自山林的孩子。 ☆、浪漫山野5   胡文童邀我去抓鱼。我们在浅水处用石头简单砌了一圈墙,留下一道口子,用木棍把河里的小鱼慢慢向圈里赶,正要赶到时,身旁突然响起啪地一声巨响,大片大片地水花扑在我和胡文童身上。鱼被吓得仓皇四散。   我们抹抹脸上的水,朝对面望去。宋小芳在哈哈大笑,她刚刚在我们身旁的水里砸了一块石头。周诗涵也在噗嗤噗嗤地笑。   胡文童吼道:“宋小芳,你死定了!”   胡文童抓起一块大石头就要砸在宋小芳身前的水里,宋小芳赶紧躲到周诗涵身后,拿周诗涵做挡箭牌。   宋小芳说:“肖平,他要敢砸,你一脚把他踹到河里去!”   我看着胡文童,我怎么忍心周诗涵被砸得一身水。   周诗涵也故意护着宋小芳。   胡文童没法砸,说:“我就不信你没有一个人在河边的时候,你等着吧!”   宋小芳指着胡文童说:“你要敢把冷水弄到我身上我肚子疼,我给你没完!”   胡文童说:“你把水砸在我身上不怕我肚子疼,我把水弄到你身上你就肚子疼了,你娇贵啊!”   宋小芳气努努地骂道:“胡文童,我咒你下辈子做女人,月月疼死你!”   我们终于听明白了,宋小芳在生理期。   胡文童呵呵笑了,扔掉石头,说:“看你这么可怜,我就饶你一命吧!”   他们一个因为对方屁股疼饶对方,一个因为对方在生理期饶对方,也不知道算不算扯平了。   宋小芳冲我命令道:“肖平,别和胡文童捉鱼了,刚刚周诗涵问我山里有没有稀奇的能吃的,我也不怎么懂,你带她去找。”   我顿时开心地蹦到周诗涵身旁,说:“我带去你找。”   周诗涵微笑着点了点头。   宋小芳懂事地没有跟来,而是和胡文童主动议和,两人一起撵鱼。但他们合作得好像并不愉快,因为一会儿我骂你蠢,一会儿你骂我笨。不过,这是次要的。   我带着周诗涵去周围找能吃的东西。   周诗涵玩笑道:“你别弄有毒的给我吃。”   我说:“我怎么舍得毒你!”   周诗涵赌气地说:“又开始了是吧,我不去了啊!”   我傻嘿嘿笑了。   说归说,周诗涵依然紧紧跟在我身后。她会提醒我小心,也丝毫不拒绝我在难走的路上拉她一把,但很快就缩回手。我相信将来的一天,她一定不会再缩回手。   我们转了一个大圈,只找到几根棕树嫩芯。棕树的嫩芯可以剥离出一截硬芯,淡黄,吃着脆而微甜。我和周诗涵坐在一块石头上,我小心地剥出一段硬芯递给周诗涵,说:“你尝尝,没毒的。”   周诗涵接过,轻轻咬了一口,咀嚼几下,说:“很香,像高笋(小而嫩的茭白)。”   苏晓珏不知何时溜到我们身旁,拿起相机啪地按下了快门。她瞧瞧相机里的画面,笑嘻嘻地说:“这张最经典,你们像极了一对农村夫妇,嘻嘻嘿。”   苏晓珏说得我心花怒放,说得周诗涵羞红了脸。   苏晓珏上前来拈起一根棕树嫩芯问:“能吃?”   周诗涵说:“能吃,剥了就能吃,很香的。”   苏晓珏哦哦两声,说:“拿一根走了哈!”又笑嘻嘻地说:“你们继续。”然后跑开了。   苏晓珏这么一说弄得我和周诗涵都有点不好意思,当然,我心里很开心,那么周诗涵呢?   周诗涵说:“难怪你说你小学经常考试不及格,原来都搞这些来了。”   我说:“我小时候把这些当本事,学好了以后可以取个好媳妇。”   这的确是我学这些本领的初中,因为在山林里,它们都是生存技能,也可以是生活资本。其实,我们男人的很多努力都是为了找一个好媳妇。   周诗涵笑了,调侃道:“你志向真远大,你们村里有没有那个女孩子看上你?”   我说:“现在谁看你这些本事,我必须得会其它本事才能找到好媳妇。”   周诗涵瞅我一眼,说:“你成功了,邱雯雯不挺好吗?”   我尴尬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周诗涵说:“我怎么不知道,芳姐以前也是12班的,和邱雯雯关系很好,邱雯雯还跑来问芳姐你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对呀,宋小芳以前也是12班的,和邱雯雯一个班呢,邱雯雯问宋小芳,宋小芳能不告诉周诗涵吗?这个邱雯雯啊,你问谁不好偏要去问宋小芳,你这不是等于向间接地向周诗涵宣战吗?   我急忙解释道:“我和她真的没什么。”   周诗涵说:“不是呀,又欣赏你又送苹果的,对了,她的苹果好吃吗”   我说:“我没吃。”   周诗涵说:“撒谎。”   我说:“真没吃,一共四个苹果,胡文童吃了三个,还有一个在那里。”   周诗涵说:“准备珍藏?”   我说:“怎么会呢!”   周诗涵说:“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把苹果吃了,种子找块地种上,看它发芽、长大、开花、结果,多浪漫,多有意义!”   周诗涵明显是正话反说。她一般不调皮,调皮一下也非常可爱。   我赶紧说:“肯定不会,回头我还是让胡文童吃了它。”   周诗涵微微笑了,说:“你嘛,不乱来还是挺好的。”   我说:“我没乱来。”   周诗涵说:“李老师那里你的老底都快记一本了!”   我说:“那是以前,以后我肯定不乱来。”   周诗涵瞧着我说:“你自己说的哦,我看你表现。”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几乎已经追上周诗涵,只待她敢面对她对我的感情,敢面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就成功了。我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我听到了胜利的呼唤,我摸到了胜利的小手,对,我不是牵过周诗涵的手吗?   许许多多时候,旅程虽然短暂,却最容易滋生或深化我们心间的感情,因为在旅程中,会发生许多特别的事,产生许多特别的情愫。如果你想追一个女孩子,就邀请她一起去旅游,如果她不拒绝,你已成功了一大半。   仁川跑来对周诗涵殷勤地说:“周诗涵,那边有好多漂亮的花,我带你去看。”   周诗涵冷面拒绝道:“我不去,我去看芳姐和胡文童抓鱼。”   仁川又讨了没趣。   胡文童和宋小芳早已没抓鱼了,一个屁股疼一个生理疼,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用扑克牌玩最简单的小五张。胡文童身前赢了一大堆纸牌,宋小芳身前一张都没有。胡文童得意地说,有的人要被剔光头了!宋小芳紧盯着手中的五张牌,说,还没打完。胡文童趁宋小芳不注意迅速换了几张牌,那点小把戏怎么逃得过我这牌场老手的法眼。宋小芳打出一个顺子,胡文童直接扔出一个炸弹。宋小芳惊道,你怎么又有炸弹!胡文童说,没办法,手气好。   我笑了。周诗涵疑惑地问,你笑什么?我小声说,胡文童在偷牌,这个打法宋小芳不被踢光头才怪。周诗涵立马对宋小芳说,芳姐,你别和他打了,他偷牌。宋小芳冲胡文童气道,难怪你牌这么好,居然偷牌!胡文童拒不承认,说,打不赢就打不赢,冤枉我偷牌,你有看到?周诗涵说,胡文童你好赖皮啊,肖平说他看到你偷牌了。胡文童两眼不满地恨着我,咬牙切齿地骂道,肖平,你就这么出卖兄弟的!我一阵难办。宋小芳用手中的牌打了一下胡文童,骂道,太可恶了!胡文童赔笑道,那不算,我们再来。宋小芳说,刚刚算你被剔了光头!胡文童说,说了不算。宋小芳凶道,算不算?胡文童说,好好好,算算算。   宋小芳问我和周诗涵,要不要一起来?周诗涵说,好呀。我和周诗涵也坐下玩牌。胡文童瞥我一眼,却又小声说,要不要一起偷?他其实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这声音足够宋小芳和周诗涵听到。宋小芳训道,你再偷试试!又对周诗涵说,周诗涵,我们眼睛要放亮点,他们两个穿一条裤子的!周诗涵点头应道,嗯。 ☆、浪漫山野6   见我们玩牌,苏晓珏等四人也围来,要一起玩牌。我提议摸王八,并对原有的游戏规则稍作了调整。54张扑克牌,去除四条A和小王,余下49张,一人摸7张,其余人摸6张,手中配对牌放下,第二人从第一人手中摸一张牌,将能配对的放下,再由第三人从第二人手中摸一张牌,以此循环,谁手中的牌完全配对,这算胜利退出,直到最后一个人手中剩下一张牌,它只可能是大王。此人便为输,当了一回王八,下把摸7张。   这个游戏很简单,可大家边吃东西边玩得很起劲。胡文童最会装,摸到王八不动声色,摸到其它牌反而做出一副沮丧的样子,将手中牌的位置换来换去,吓得下家苏晓珏心惊胆战地摸。而苏晓珏最不会装,不管是抓到大王还是摸到大王,都在脸上表露无遗,不过她没输一把,因为她会耍赖。我当王八的次数最多,我的上家是周诗涵,她摸到大王后,我尽量帮她抽走,争取害我下家胡文童。   不一会儿,苏晓珏的妈妈打来电话,苏晓珏说她正在和朋友喝下午茶。   她在说谎。   周诗涵豁然明悟地说:“我就在想,你爸妈怎么可能允许你跑到深山里来玩。”   苏晓珏狡黠一笑,说:“他们要是知道,肯定不会同意,我说我和孙千紫一起去给同学过生日,孙千紫也是对她爸妈这么说的,我爸妈和她爸妈认识,只要我们统一口径,他们不会怀疑的。”   孙千紫点了点头。   原来,苏晓珏也是个说谎高手。   摸了几轮王八,突然从上游的河边传来咚地一声。   周诗涵警惕地问我:“什么声音?”   我说:“好像是机关发了”。   苏晓珏喜道:“呀,真的?我们快去看看!”站起身子,飞奔向上游。   我们赶到一看,机关真踏了。   苏晓珏开心地说:“小9,快看看抓到了什么。”   我搬起石头,石头下面是一只被压扁的麻雀,正淌着鲜血。   苏晓珏呆住了,说:“怎么会是一只小鸟。”话音未落,呜呜地落泪了。   我说:“这很正常,常常砸到小鸟,还有松鼠。”   苏晓珏哭着说:“小鸟好可怜,就这么被砸死了,它的爸爸妈妈找不到它会多伤心,都怪我,非要让你布置机关,结果害死了一只小鸟!”这个小丫头,居然会为了一只小麻雀悲伤得嚎啕大哭。   几个女生一阵安慰,好不容易才让苏晓珏的情绪平缓过来。   苏晓珏说:“我们把这只小鸟葬了吧!”   我们只能依她。我用刀在河边的泥地里挖了一个小坑,将小鸟放入坑中,用泥土掩埋了。苏晓珏找来一块平整的小石头,让我用刀在石头上刻下“小鸟之墓”四字,给小鸟立了一个碑。   苏晓珏又是一阵哭泣,说:“小鸟,我对不起你,我害了你,你下辈子别再做一只小鸟,要是还做了一只小鸟,你一定不要去吃机关里的食物。”然后跪在地上,向小鸟的坟墓磕了三个头,这才伤心地离开。   苏晓珏伤心小鸟的死,没留意路,右脚踩偏了,踩在石头的斜坡上,脚下一滑,一个趔趄,苏晓珏啊地一声痛叫,跌进了水里。   我们赶紧将她扶到岸边,还好水不深,只打湿了她的两个裤脚,但苏晓珏手摸着右脚踝,一个劲儿落泪。   她崴到脚了。   我替她脱下右脚上的鞋袜,轻轻扭了扭她的脚丫子,活动无异常。   苏晓珏一直哭泣。   我问:“疼吗?”   她哭着说:“疼,好疼。”   孙千紫急问:“没什么大事吧?”   我说:“扭到脚了。”   苏晓珏的脚踝很快出现红肿。   孙千紫担忧地说:“怎么办啊,回去怎么交代!”   我说:“先回去再说。”   我们匆匆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城。   苏晓珏坐在河边,待疼痛缓过,慢慢穿好鞋袜。   我说:“我背你出去吧!”   苏晓珏看一眼周诗涵,冲我摇摇头,慢慢站起身子,尝试颠簸着小步行走。苏晓珏说:“不怎么疼了,我能慢慢走,你帮我弄根拐杖吧!”   我点点头,将竹矛的尖端削平,做了一根简单的拐杖。   仁川冲在最前,赵宏飞其次,周诗涵、宋小芳和孙千紫护着苏晓珏,苏晓珏拄着拐杖小步小步地走着,我和胡文童在最后。回去的路不需要开道,所以我不会冲在最前面,苏晓珏现在需要她的身后有人,有靠得住的人。   苏晓珏本不擅长山路,又一瘸一拐,才行不远,又跌一跤,把左脚也扭了,而且比右脚扭得严重。   苏晓珏坐在地上哇哇哭泣,害怕地问:“小9,我会不会死在这里?”她的脸上充满了无助和恐惧。她没有经历过什么险境,把危险极度放大化了,像一只第一次被人逮住的猫。   我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有我在,你就不会死!”   我将书包交给胡文童,对苏晓珏说:“我背你出去。”   苏晓珏哭着说:“等等,我先打个电话!”   苏晓珏拨通了她妈妈的电话,又是一阵大哭,说,妈,你快来救我!苏晓珏向赵宏飞问清地址,告诉了她妈妈。   尔后,我蹲下身子,背上苏晓珏,开始在山路里艰难跋涉。   苏晓珏依旧在我的背上抽泣。   我说:“你别哭,我肯定把你背出去。”   苏晓珏抽噎一声,问:“小9,我是不是很重?”   我说:“不是很重。”   苏晓珏说:“我有一百斤。”   我说:“你别说话,把头低下,小心头顶的树枝挂到你的脸。”   我牢牢托着苏晓珏的两腿,苏晓珏紧紧抓着我的双肩,垂着头,一直落泪。   仁川远远冲在最前方,他是不可能背苏晓珏的。胡文童屁股疼,自己走路都艰难,怎么背苏晓珏。赵宏飞见我背累了,说换他来背一程。苏晓珏却不愿意,向我哭着央求道:“小9,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她不曾遇到这样的危难,她现在的心理很脆弱。   我只能坚持。   我从不曾背负这么大的分量走这么远的山路,我一直告诉自己,必须坚持,咬牙坚持!我歇了五口气,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将苏晓珏背出山林,背到泥石公路上。   苏晓珏的父母已站在公路上焦急等待,旁边停着一辆车。   我第一次见到了苏晓珏的爸妈。她爸爸四十岁出头,个子中等,发福明显,尤其是醒目的啤酒肚,长相一般,但自带一股威风,这也许是一个领导干部长久养成的气质吧。苏晓珏长得很像她的妈妈,母女俩个头差不多,她妈保养得很好,看着才30岁出头,而且很苗条,我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出苏晓珏所说的霸道。   苏妈远远瞧见苏晓珏就心疼得抹泪,这可是她的宝。待我们上了公路,苏妈抽泣着责备道:“你不是和同学过生日去了吗,怎么跑这里来了,还伤成这样?”   苏晓珏一个劲儿哭泣,什么话也不说。   我们将苏晓珏送进汽车,苏晓珏爸爸怒气横秋地瞪着我们问:“你们谁领头带我女儿来这里的?!”   没有人会回应,除了我。   我向苏晓珏的爸爸赔罪道:“是我带她来的,对不起!”   苏晓珏的爸爸扬手就打了我一耳光,啪,训道:“我女儿要是有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两眼不屈地盯着苏晓珏的爸爸,捏捏拳头,又松开了。如果他不是苏晓珏的爸爸,我一定抡起拳头就和他干一架,不管输赢。   苏晓珏激愤地从车里爬出身子,她站不稳,踉踉跄跄摔倒了地上,苏晓珏在地上边哭边朝她爸爸吼道:“你干什么,他把我从山里救了出来,你凭什么打他,我再也不想理你!”   孙千紫和苏晓珏的父母赶紧去扶苏晓珏,苏晓珏一把推开她爸爸的手,说:“我不要你扶!”兀自嚎啕大哭。   我们都很吃惊,苏晓珏发起飙来,完全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平日里的活泼可爱荡然无存。   苏妈和孙千紫将苏晓珏扶回车中,苏晓珏爸爸一声不吭地坐到驾驶位。   苏妈走过来,歉意地说:“小伙子对不起,他心疼女儿,有点激动!”   我只两眼盯着苏妈,什么也没说。   苏妈坐回车中,汽车发动,呜呜,带着苏晓珏和孙千紫走了。   仁川对赵宏飞说:“我去你家玩玩。”   赵宏飞说:“好呀!”又问我们:“你们要不要去我家玩?”   我们四人都是摇头。   赵宏飞和仁川走了。   简陋的公路上只剩下周诗涵、宋小芳、胡文童和我四人。   周诗涵轻声问:“疼不疼?”她的脸色很暗沉,她在生气,对苏晓珏爸爸的做法生气,她在心疼,为我心疼。   我摇了摇头,说:“我只想歇一下。”   我就地坐在公路上,任由阳光这位暴君在我身上无情地鞭打,我才发现自己全身是汗,我的双腿又疼又胀。   宋小芳愤愤不平地骂道:“苏晓珏她爸爸真不讲道理,早知道不背她了!”   我望着呼啸远去的汽车,说:“算了,苏晓珏是个很不错的朋友!”即使我预先知道苏晓珏的爸爸会不感恩地打我一巴掌,我也会把她背出来,毫不犹豫,因为她是苏晓珏,她叫我小9,她是我很好的朋友。   周诗涵、宋小芳和胡文童都点头赞同。   我们等了许久不见有车,这是乡村公路,你从城里来可以包一辆车,可你要从这里回城,却很难遇到车。   周诗涵说:“看来我只能走回去了。”   我关切地问:“你走得动吗?”   周诗涵肯定地说:“我绝对能走回去!”   我相信她,因为她是外柔内刚的坚强女子。   我又问胡文童:“你呢?”   胡文童说:“我没问题。”转而问宋小芳:“你呢?”   宋小芳没好气地说:“我也是农村的好吧!”   胡文童坏笑道:“你不是那个嘛!”   宋小芳尴尬地骂道:“你找死啊,信不信我扯烂你的嘴!”   胡文童龇龇牙,不敢再笑。   于是,一个痔疮疼,一个生理期,一个温柔文静,一个双腿肿胀,我们四人在公路上走走歇歇、歇歇走走,缓慢而艰难地向遥远的城市走去。可是我们说说闹闹,相互鼓励,为这段特别的旅程划下了一个值得铭记的句号:同甘共苦。   我们不只是最好的朋友,我们还有机会成为最好的恋人。   这段旅程我记录了很多,因为这是我最后一次有机会表演如何玩转山林,因为这段旅里关联了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两个女孩,因为我想为我的好兄弟胡文童和我的好朋友宋小芳记下他们曾经这段青涩而甜蜜的时光。 ☆、大错大过1   一夜过后,胡文童的痔疮没有好转,反而疼痛加剧。我陪胡文童到人民医院检查,一个边陲小县的医院科室划分不细,痔疮属于外科,给胡文童检查的正是李mole的丈夫陈医生。   我第一次见到李mole背后的男人,在个头和相貌两方面,我只能用一般形容他,他配不上李mole。但我也是男人,我深知男人重要的不是长相,而是他的本事和品格。他是医生,在社会上算有本事,品格嘛,他对胡文童的态度还算不错,不知是他本性如此还是因为胡文童是他妻子的学生。   陈医生说胡文童的痔疮有一块嵌顿,已经坏死,要动手术。胡文童打电话告知他妈妈。胡文童的妈妈在街上开店,爸爸在外地打工,承包一些小工程,既自己干活挣工资,也拿包工程的抽成,收入相当不错。因此,胡文童的家境不差,这是他瞎用钱的资本。胡文童的妈妈下午便赶来城里,她有点胖,穿着打扮不算土气,毕竟是在街上开店的人。   苏晓珏的妈妈在外科当护士长,她在走廊里认出了我,友善地喊道:“肖平。”她能喊出我的名字,这不足为怪,我和她的女儿毕竟是好朋友。她也许是要为几天前的事向我表示歉意。我瞅她一眼,没搭理,扬头走了。   收假后,苏晓珏没来,她请假了。   晚自习时,李mole将我喊出教室,厉声训道:“你疯了是吧,怎么能把苏晓珏往深山里带,还好只是扭了脚,万一出个其它意外,你担得起责任吗?”   我不服地说:“她苏晓珏是人,我肖平就不是人?她能建设社会主义,我就不能建设?”我不是针对苏晓珏,而是针对那些基于苏晓珏的家世将她看得高人一等的人,苏晓珏的爸妈,李mole,还有其他很多人。相反,苏晓珏还没有这么看自己。   李mole被我的话呛得哭笑不得,连连吼道:“滚滚滚!”   第二天,李mole让我与她一起去探望胡文童,就算她不喊我,我也会每天中午去看看他。周诗涵和宋小芳也想去看看胡文童,便与我们同行。   李mole买了些水果和一箱牛奶,我一个人傻乎乎地拧着东西走在前面,李mole和周诗涵、宋小芳悠闲地在后面漫步。到了医院,苏晓珏妈妈远远瞧见李mole,笑面迎来,热情地打招呼。李mole亲切地喊道“唐姐”。一个是丈夫的同事,一个是女儿的老师,双重关系下她们很熟。   尔后,苏晓珏妈妈再一次朝我友善地喊道:“肖平。”   我像上次一样,瞥她一眼,没搭理,扬头走向胡文童所在病房。   苏晓珏妈妈有些尴尬,李mole也有些尴尬。   李mole追上我,教训道:“你怎么这么没礼貌,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我说:“我眼睛小,大人物装不下!”   李mole又被我呛得一脸无奈。   我们走进病房,胡文童趴在床上,手上输着液。胡文童妈妈不认识李mole和周诗涵,胡文童做了介绍,胡文童妈妈认识宋小芳,胡文童和宋小芳属于同一个乡,胡文童家住在街上,他妈妈认识胡文童的这个老同学很正常。胡文童妈妈向李mole说了很多客气话,如让李老师花钱了和胡文童在学校给李老师添了麻烦之类。李mole关心了胡文童的恢复情况。   胡文童妈妈担忧地说:“我这个娃儿成绩本来就不行,又生病耽搁,不知道以后跟不跟得上。”   李mole宽慰道:“先别管课,身体健康是大事。”   胡文童妈妈嗯一声,看看我们,又看看胡文童,神情凝重地说:“李老师,能不能去外面说几句话?”   李mole点点头,随胡文童妈妈出了病房。   宋小芳冲幸灾乐祸地说:“胡文童,你妈肯定是问李老师你在学校表现怎样,李老师要把你的表现告诉你妈,抽烟喝酒,打架斗殴,上课看小说,在网吧通宵,哦耶,有的人死定了,我想想都开心!”   胡文童被宋小芳唬得悻悻的,其实这不是唬,我们都觉得胡文童妈妈就是问这事,至于李mole,她不会添油加醋,但肯定会说一些。   不多久,两人回到病房,李mole一脸暗沉,胡文童妈妈神色有些黯然,似乎还哭过。我们猜对了,胡文童妈妈在为胡文童的不争气怄气,胡文童的脸色里有了清晰的害怕。   李mole让胡文童安心养病,又对我们说:“走吧!”   胡文童妈妈对李mole央求道:“李老师,麻烦你以后多照顾胡文童!”   李mole说:“你放心,我肯定会。”   胡文童妈妈又对我们说:“胡文童没你们懂事,成绩也没你们好,麻烦你们以后多帮助他。”   周诗涵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拍拍胸脯说:“阿姨你放心,我和胡文童是最好的兄弟。”   宋小芳笑着说:“阿姨,胡文童要是在学校不听话,我帮你记下来,放假时带给你,你好好收拾他!”   胡文童妈妈说:“嗯。”   听闻这话,胡文童唉声叹气地将头埋在病床上。宋小芳得意地瞧了一眼胡文童,她多了一样对付他的武器。   回学校的路上,我照样一个人傻乎乎地在走前面,李mole、周诗涵和宋小芳照样在后面漫步。当李mole存在时,周诗涵表现得就像和我仅仅认识而已,不会多说一句话,不会多有一个眼神。   李mole问她俩中期考试考得怎样。成绩还没有下来,好坏只是一种感觉,但关于考试的好坏,成绩越好,感觉往往很准。宋小芳说考得一般,周诗涵说考得不好。   李mole关切地问:“哪里考得不好?”   周诗涵是班里李mole最喜欢的学生,没有之一。   周诗涵说:“物理考得很差,数学也考得不怎么好。”   李mole说:“全年级的物理老师都说这次的物理题超难,大家分数都不会高,不管考得好还是差,都要善于总结分析,这样才能一直进步,你可是我们班的招牌。”   周诗涵瞧瞧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我看到旁边店里的冰柜,心生一出,转过身大声问道:“李老师,天好热,能不能请我们吃个雪糕?”   李mole看我一眼,乐了乐,说:“你们自己去挑吧!”   我笑哈哈冲进店里,果断挑了三个最贵的,有便宜占,不占白不占。   ******   苏晓珏休了两天病假便来上课,她右脚扭得轻,已能正常走路,左脚伤得重,还不能承力,柱着一根拐杖。晚自习前,苏晓珏一簸一簸地走进教室,开心地吆喝道:“我回来了!”许多同学赶去迎接,有的搀着她,有的问候恢复情况。   苏晓珏是我们班最受欢迎的学生,同样没有之一。   至于我,是我们班最碉的学生,也没有之一。   苏晓珏坐入位置,罗林杰心疼地说:“以后别出去乱玩,太危险了。”   苏晓珏说:“那怎么能行,不让我玩我会疯!”又摆摆手,说:“反正你不懂,你还是乖乖学习吧!”   罗林杰只得继续埋头学习。   罗林杰难得说一句话,几乎都与苏晓珏有关,而得到的回复总是让他乖乖学习。我在想,要是苏晓珏和他说一整天,他会不会开心得连学习是什么都忘了。   苏晓珏朝我笑嘻嘻地说:“小9,我回来了!”   我说:“怎么不多休养几天?”   苏晓珏说:“家里太闷,还是学校好玩。”   这个怪丫头,放假时跑得比谁快,让她在家里休假,她又呆不住!   我说:“你一瘸一拐的,怎么回家?”   苏晓珏说:“这几天我住外公家。”   我哦了一声,我真傻,她有外公在学校。   苏晓珏歉意地说:“小9,那天我爸做得很过分,我代他向你赔罪,你别生气了,好吗?”   我说:“我没有生气。”   苏晓珏说:“你明明有,我妈说她在医院喊了你两次,你都没理她。”   我谎道:“有吗?我可能没听到吧。”我不想让苏晓珏难堪。   苏晓珏叹了一口气,说:“算了,不提这事,以后有机会,我会弥补你的。”   我说:“不用,这跟你无关。”   苏晓珏说:“跟我有关。”   我强调道:“无关!”   苏晓珏坚持道,有关!   看得出,她对这件事很认真,很内疚。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喜欢狡辩,但不喜欢争辩。 ☆、大错大过2   期中考试成绩陆续出来,第一门出的是物理。物理程把试卷交给物理科代表罗林杰,让他将试卷发下去。物理程笑呵呵的,难得见他在教室里这么开心。罗林杰把试卷分给附近几位同学,人多发着快。大家不喜欢发作业本,但挺喜欢发试卷,因为可以第一时间看到别人的分数。苏晓珏最爱干这事,可惜脚扭了,只有干看的份。   罗林杰看一眼试卷的名字,走到对应人身旁,递去试卷。不多时,剩下最后一份试卷,罗林杰突然两个眼睛圆圆地盯着试卷,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尔后望望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罗林杰走来将试卷递向我,佩服地说:“拽!”   我拿过试卷一看,当即哈哈哈笑了。   我的物理分数是100,我考了满分。   这说我高中的第一个满分。   周诗涵看见我的分数,大受打击,神情十分沮丧,她只考了72。   苏晓珏看见我的分数,惊得目瞪口呆,说:“小9,你——”赶紧把自己的试卷合上了,她只考了49分。   物理程喊道:“肖平。”   我站起身子。   物理程笑着问:“这套试卷你做过吗?”   我说:“做过。”   物理程惊问:“在哪里做过?”   我说:“考试的时候做过。”   物理程长舒一口气,呵呵笑了,说:“坐下吧!”   物理程对我们班的物理成绩做了简单分析,他说,我们班平均分全年级倒数第一,但我们班的高分在整个年级都非常不错,这次题很难,全年级只有八个人上八十分,一二班各三个,另外两个都在我们班,上九十分的全年级只有一个人,我们班的肖平考了满分,一百分!物理程像在宣布一个重磅消息。   教室里顿时哇声一片。   物理程没多说什么,开始讲试卷。我知道物理程为什么格外开心,许多老师和学生都说他教得差,但这次考试塞住了大家的嘴,虽然我们考高分不是他的功劳,但我们是他的学生。老师就是这样,班上的平均分高,没人会说你教得差,班上的高分突出,也没人敢说你教得差。物理程翻身了。   仁川考了70,赵宏飞考了66,两人均是愁眉苦脸。我们班另一个上八十的是罗林杰,刚好八十。我觉得他应该开心,可是他没有,他在比较,和我。   课后,我撕掉了物理试卷,将纸屑扔进垃圾桶。   苏晓珏惊诧地问:“小9,你把试卷撕了做啥?”   我自豪地说:“已经考了满分,留着有什么用。”   苏晓珏说:“你可以留作纪念呀,满分啊,多不容易。”   我说:“不需要纪念,我相信我以后有很多机会考满分,考一张,撕一张,我倒要看看我会撕多少满分卷!”   苏晓珏将嘴撅成O型,哦一声,说:“反正我做梦也考不到满分。”   随后出来的是数学成绩。数学罗站在讲台上,点一个人名,报出分数,对应的人上台去领试卷,像定刑。罗林杰125,是我们班的最高分,周诗涵120,仁川116,赵宏飞115,苏晓珏87,又没及格。我106分,分数不高,但我很满足,因为腹泻脱水,我状态很差,有超三十分的题目没做。如果我没拉肚子,这套试卷我有足够的把握考到130以上。   数学罗瞅我一眼,冷言道:“我还以为你能考满分!”   我没理他,抓过试卷就走。我在心中说,总有一次,我要考个数学满分给你看!可遗憾的是,我高中数学从来没有拿到满分,即使我答得完美无瑕,数学罗还是会给我扣几分,但我不否认,他对我近乎苛刻的要求是对我最大的鞭笞。   化学我考了92,照样班上最高,我并不认为考得多么好,我只有一个选择题不太会做,其余都会,却没有考到98分,大意让我多丢了6分。生物我考了91分,班上最高。英语我只考了76.5分,离及格还差一大截。我没有懊恼,反而很开心。我只做了语法题、完形填空和三段阅读理解,剩下的听力和一段阅读理解全猜,改错和作文空白,做的75分我只错了一语法两完形两阅读,才扣8分,说明我的英语已经不再是100分上下的水平,而有考120以上的实力。我没有白白早起,我的语法书和词汇没有白背,我的题目没有白练,我的所有努力都化成了实力,这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周诗涵118分,全班最高。   苏晓珏自己考不了高分,但帮好成绩算分很积极。或许名次之争是她眼中的一场戏,好戏。五门成绩之后,周诗涵以466分位居第一,我465.5第二,罗林杰461第三,仁川448第四,赵宏飞444.5第五。   最后一门语文终于出了成绩。周诗涵115,罗林杰93,仁川109,赵宏飞111,我97。名次确定,周诗涵581第一,我562.5第二,仁川557第三,赵宏飞455.5第四,罗林杰454第五。   苏晓珏盯着纸上排的分数,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说:“哇,这样都能考第二,是不是太轻松了!”   难以置信的不只有苏晓珏,是所有人。任川、赵宏飞和罗林杰皆是沉默,我要的就是你们沉默。   大家都以为我抄,都以为我拉肚子会考得更差,可是,我考出了如此的分数,这不只是惊奇,而是震撼。震撼是最有威力的征服!   “真羡慕你的聪明,想补英语,一下就补起来了。”周诗涵同样很关注我的英语成绩。她的神情很复杂,像有点失落,又像有些欣喜。   我纠正道:“一下子?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几点起床?”   周诗涵说:“知道呀,你每天六点过就起来跑步了。”   我说:“不,我每天五点就起床背语法和词汇,风雨不断,我这两个月做的英语题比许多人一年做的英语题都多。”   周诗涵沉默了,这同样是一种震撼,同样是一种征服,尽管她没有露出惊色。   良久,周诗涵说:“还是你聪明,你狂补英语别的科目却没有落下,换做别人,只会变成拆东墙补西墙。”   我无法否认周诗涵的说法,聪明的确是很多事情的先决条件,但我靠的不光是聪明,更是努力与信念。所以,我自觉配拥有这份成绩。   周诗涵算了算分数,又说:“如果这次你不生病,会不会高我三四十分?”   我说:“有可能。”甚至我敢说这已不是有可能,几乎是注定了。   周诗涵当即不服地说:“我下次绝对不会让你高我这么多分!”   我开心地笑了,周诗涵,我要的就是你知道我很优秀,我要的就是我成为你的目标,一个学习上的目标,一个爱情上的目标!   这一刻我多想呐喊:   拉肚子又怎样?   脱水又怎样?   想害我又怎样?管你是谁!   我肖平这次就算让你们几十分,又怎样!   别说我拉肚子,我就是不拉肚子考了这样的分数,谁还敢说我上次是抄的!   谁还敢说我上次是抄的!   老子翻身了!   翻身了!   老子不止要翻身,老子还要做到更好!   李mole对班上的成绩做了深入的分析。全班平均分倒数第四,又前进一名。单科平均分在年级最好的是化学,仅次于两个实验班,第三名。李mole是我们的班主任,大家在化学课上不敢造次,对化学作业不敢懈怠,这是我们班化学成绩好的根本原因。如此看来,绝大多数学生依旧需要老师教导和约束。我们班第一名周诗涵在年级里排33名,年级最高分李眉643。我在年级52名。仁川、赵宏飞和罗林杰也在年级前100名,加上周诗涵,我们班有五个年级前100名,是普通班里最多的。   李mole没有特意提到我的成绩,也意味着她没提上次考试抄袭的事。但李mole在本子上记录下这次成绩后,打了三个感叹号:“!!!”我不知道她在表达什么心情。   李mole将我喊出教室,我随她来到楼梯口的角落里。   李mole说:“我们已经根据你这次的成绩做出评估,你上次没抄。”   我不满地说:“你们为什么不怀疑我这次也抄?”   李mole强咽下一口气,说:“作为老师,我是不该怀疑你的成绩,我向你表示歉意。”   我倔强地说:“我不需要!”   李mole并不生气,只冷笑了一下,说:“别太骄傲,这只是说你的成绩比较好,但不算多么拔尖,你敢说你期末一定能考进年级前二十吗?”   我回了李mole一个冷笑,说:“有什么不敢的,只要我想,绝对能行。”   李mole不太相信,说:“是吗?你不是喜欢打赌吗,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我问:“你要怎么赌?”   李mole说:“我不再找你麻烦,有本事你期末再进一次年级前二十,去实验班,我们学校还没人有这先例,你不是厉害吗,你来做呀,正好我这里池子小,养不了你这条大鱼!”   我以为李mole是看不起我,其实她是在故意激将我,她想不出其它对付我的法子,表扬我吗,开不了口,鼓励我吗,我像需要鼓励的人吗,她只能激将。   我不服地说:“别把人看扁了,赌就赌,你输定了!”   李mole不屑地说:“那可不一定。”   我自信地说:“你就是输定了!”对于现在的我,进入年级前二十名是轻而易举的事。   李mole说:“大话别说得太早,期末见分晓,别食言!”   我轻蔑地说:“我又不是小女人,怎么会食言!”   李mole瞬间手指着我,气道:“你——”但她随即压制住怒火,收起手指,说:“我说了不再找你麻烦,我忍你半学期!”   看来我真翻身了!   我得意地说:“要是没事,我要回去证明我自己了。”   李mole说:“别慌,我要给你下一个任务。”   我耸耸肩,拒绝道:“我又不是班委,你找班委去呗!”   李mole问:“你确定不接受?”   我说:“尊敬的李秋兰老师,我肖平确定——很确定——一万个确定不接受你的任务!”   李mole瞅着我,点了点头,说:“行,你不接受我绝不为难你,但我还是要说给你,前几天胡文童他妈在医院给我说了一件事,他爸爸在外面有了女人,上个月和他妈离了婚,他妈至今为止不敢告诉胡文童,她让我帮忙告诉胡文童,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你本事大,所以我准备把这个任务交给你。”   我愣住了,胡文童他爸妈竟然离婚了,这对于胡文童而言是多么巨大的伤害!可这类离婚在农村太常见,我丝毫不能怀疑它的真实性。我瞬间明白了胡文童妈妈在医院的所有表现,难怪她让李mole多多照顾胡文童,让我们多多帮助他!   李mole严肃地说:“事情我说了,接不接受你自己看着办!”   李mole撂下我,径直走向办公室。   李mole断定我会接受这个任务。我怎么可能不接受,胡文童是我最好的兄弟!可是,我到底该怎么完成这个天难的任务! ☆、大错大过3   我向所有人证明了我上次期末成绩不是抄袭得来,对于学生,分数就是最好的话语。事实上,我这次考试成绩引起的轰动不亚于上一次冒出的卫星,其一,它证实了我没有抄袭,其二,它隐射了我更强的实力。许多人都在猜测,如果肖平没有拉肚子,他会考出多少分,考到多少名。我在年级里名声大震,我期盼已久的翻身终于到来。可是我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我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   我努力思考着以何种方式对胡文童说这事能才将他的伤心降到最低,可这道题目太难,思来思去都没有找到好的解法。如同失恋,不管以何种方式获悉,其悲惨的性质都一样。   胡文童回来了。他瘦了点,也不像以前那般充满活力,但依旧堆着一脸笑容问,你们有没有想我啊?宋小芳骂道,好不容易清静几天,乌鸦又回来闹喳。可宋小芳前天还在说,胡文童不在,倒冷清了不少。胡文童冲宋小芳连翻白眼。这对欢喜冤家啊!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胡文童时我突然有一种心疼,想哭。我的好兄弟,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家中已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但这事他必须得知道,我也必须告诉他。伤口尚未痊愈,他走路很小心,我怕他在悲愤下伤口裂开,决定过几天再告诉他。我第一次知道,藏着一件心事强装笑颜的滋味很不好受,像费尽心血爬到树巅摘下几个诱人眼球的野果,却发现野果的背面全被虫吃了。   胡文童怪异地看着我说:“肖平,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怪怪的?”   我谎称:“我最近在琢磨如何变得成熟稳重。”   胡文童哈哈大笑,说:“我没听错吧,我得病的地方是屁股,不是脑袋!”   我玩笑道:“说不定你真是靠屁股思考。”   胡文童说:“你用屁股思考一个给我看看。”   我笑了。   胡文童鬼使神差地放了一个响屁,咘——   我赶紧嫌弃地溜到一旁,说:“你还是别思考了,你思考的都是屁。”   胡文童摆出一副教育人的口气说:“你别小看屁,我得给你说说屁的重要性。”胡文童讲道,在他手术后,等待的就是一个屁,屁代表肠道通畅,没屁就完蛋了。许多年后我进入医学,明白了腹腔手术及肠道手术上“一屁值千金”的意义。   胡文童不信我要变得成熟稳重,我自己也不信,因为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叫成熟稳重,甚至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成熟很稳重。只不过我选择的方式不是压抑自己的情怀,而是尽情释放自己的情怀。   比如,我又惹恼了李mole。我的鞋烂了,天气热,我准备去买一双凉鞋。但我在大街上看到有人卖草鞋,我瞬间对它升起了兴趣。小时候爷爷总给我们讲他们以前穿草鞋吃草根的艰难日子,战争片中也常有革命人士脚穿草鞋的场景,草鞋穿起来是什么感觉呢?我试了试,居然很柔软、舒服、轻便。于是我花四块钱买了一双草鞋穿在脚上。当我走进教室时,瞬间又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在一个贫穷落后的革命老区的大街上见到卖草鞋的不足为怪,如今的生活水平远远超越了穿草鞋为生的境况,这些草鞋只有两类人会买,怀旧的老人和好奇的年轻人。我属于后者。当穿上草鞋时,我浑身有一种清爽的感觉。许多同学打量着我脚下的草鞋,或问在哪里买的,或问多少钱,或问穿着什么感觉。杂货街,四块钱,穿着的感觉嘛,走路没声音,很适合做贼。大家纷纷笑了。   苏晓珏张开小嘴,新奇地说:“哇,小9,你这个鞋子好好玩,哪天我也去买一双来穿。”   周诗涵却瞥我一眼,数落道:“又开始出风头了!”却又不太失望。   任川没过多久去了趟办公室,不用想,给李mole打小报告。   苏晓珏气恼地骂道:“什么班长嘛,天天就知道打小报告,阴险!”又冲我担忧地说:“小9,你又完蛋了!”   可我这次没有完蛋,李mole兑现了她的承诺,不找我麻烦。她只是在班上宣布了几条班规:第一条,不准理乱七八糟的发型,包括光头;第二条,不准穿乱七八糟的着装,包括草鞋;第三条,不准将乱七八糟的东西带进教室,包括玫瑰。宣布之后,李mole将班规贴在教室门旁的墙壁上。很明显,这几条班规都是针对六班那个最难管教的学生。   我根本就不将这些针对我的班规放在心上,我这人,会弄出些幺蛾子出来,但弄出过一次后就不会再重复。重复的东西多没劲!我也没有心思和她计较这些,我琢磨的全是胡文童的事。我决定把真相告诉他。   第四节晚自习后,我们像往常一样去到操场。   我说:“今天累了,不跑步,就走走。”   胡文童笑着说:“难得你有喊累的时候。”   周诗涵和宋小芳照常跑步,我和胡文童在后面慢走。这可能是胡文童人生最灰暗的一天。阳光遗弃了我们所在的这片世界,灯光也远离我们,我们身处昏暗,勉强能看清彼此的脸庞。   我说:“我有一个玩得很好的朋友,最近他父母离婚了。”   我的兄弟,很抱歉,肖平无智,只能想到这种切入方式。   胡文童好奇地问:“谁呀?”   我认识的朋友胡文童基本上都认识,我们两人有很多交集。   我说:“是谁我先不告诉你,假如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你能接受吗?”   胡文童说:“谁没事去想这种事。”   我说:“假如呢?”   胡文童说:“我爸妈根本不可能发生这事。”   胡文童对他父母越信任,我越不忍心说出后面的话,不忍心得没有勇气。   我说:“你就当是你爸妈离婚了。”   胡文童有些不满,说:“平哥,这种事不开玩笑。”   我也多希望这只是一场玩笑,可惜它根本不是玩笑。   我说:“就当那个朋友是你,你能接受吗?”   胡文童严肃地说:“肖平,你再说我会生气!”   可我不得不说:“你爸妈离婚了!”   胡文童气恼地说:“别乱说!”   我看着胡文童,很认真地说:“你爸妈真的离婚了!”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真无情,真残忍。   胡文童恼怒地猛推了我一个趔趄,吼道:“你爸妈才离婚了!”   我站稳身子,说:“是你妈自己说的!”   胡文童又推我一把,骂道:“你妈怎么不说!”   周诗涵和宋小芳跑到我们后方不远,听到我们的吵闹,赶紧冲来劝阻。   宋小芳训道:“胡文童,你吃多了啊!”   胡文童气道:“我吃多了?他肖平说的话是人话吗?”甩手走了。   周诗涵和宋小芳懵了,她们难以想象我和胡文童怎么会突然闹崩。   周诗涵急问:“肖平,你到底说了什么让胡文童这么生气?”   我望着胡文童远去的黑影,长长叹息了一声,说:“他妈给李老师说了一件事,让李老师告诉他,李老师开不了口,让我告诉他。”   宋小芳说:“你快说是什么事!”   我说:“他爸在外面新找了女人,和他妈离婚了。”   周诗涵啊地惊叫了一声:“怎么会这样!”随后愣住了。   宋小芳也难以置信地说:“是啊,怎么会这样!”又望着胡文童远去的方向,担忧地问:“胡文童怎么办?”   我说:“胡文童跟他妈,这事不要说出去。”   周诗涵和宋小芳点点头,然后我们都呆呆地一脸茫然。我们都心疼胡文童,我们都想帮他,可年轻的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化解这个残酷的现实!   ******   我回到宿舍,胡文童不在宿舍,直到宿舍熄灯,胡文童也不见回来。我可以想象,他冷静之后一定会对我的话引起怀疑,一定会打电话向他妈妈确认,一定会获悉这个残酷的真相。然后呢?   不行,我要去找他!   校门已经关闭,我如何出去?   我决定从宿舍后方的学校外墙翻出去。我冲出宿舍,穿过一片荒地,来到一处旁边长有一棵大树的围墙下面,向树上攀爬。正这时,一道强光从不远处射来,宿管人员大喊:“谁在哪里?”并朝我的方向冲来。   如果被宿管人员抓住,我今晚肯定出不去了。我赶紧爬上树干,抓住粗树枝跨到围墙上。我在乡村是个攀爬高手,这点儿事丝毫难不住我。   宿管人员又晃来电瓶光,命令道:“不准翻校门,马上下来!”   亮光晃得我有些眼花,我闭上眼睛,定定神,再睁开,看清围墙后面的路,弯曲膝盖,纵身跳到了墙外的路上。   宿管人员在墙内大喊:“等我查出你,你死定了!”   我已管不了这许多,径直飞奔向街上。我要去找那个深陷痛苦的少年,去找那个我最好的兄弟,他的名字叫胡文童。   学生放学是这座城市每天的最后一场大戏,现在,学校宿舍已经熄灯,走读的学生已经归家,附近的商家已经关门,城市的交响乐已结束,城市这个舞台上的戏子已很少。我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夜这般活动于这座城市冷清的夜色里,它于我早已生僻。   我遇到悲伤的事,要么疯跑,要么去到山顶,胡文童不同,他最可能去的地方是网吧。他常去的网吧有两家,相聚不远,我在第二家网吧找到了他。今天是周四,明天有课,网吧里的人不多。胡文童坐在一台电脑前,嘴里叼着一支烟,吧唧吧唧地抽着,两眼紧盯着屏幕,双手疯狂地在键盘与鼠标上敲或者点。他在打CS。换做以前,他这样我一定不会在意,可现在,这违背了他的常态,他在发泄,他在释放。他的神情黯然而颓废,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我在他旁边开了一个机位,坐下,什么也没说。其实我想说点什么,但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静静地坐在这里陪伴他。我不喜欢来网吧,不喜欢里面闷臭的空气,以前我来网吧,也是陪陪兄弟们,他们玩游戏,我看电影,后半夜几乎是睡。所以网吧对于我来说,不是享受,而是受罪。   我登上QQ,苏晓珏之前说她把去山里游玩的照片传到了空间,设了密码,密码是我和她的阴历生日,让大家自己去看去下。我在她的空间里看到了我们的照片,我和周诗涵的照片,又是美美的回忆。它不只是我青春的记忆,更是我青春的艺术。   胡文童疯狂地打着他的游戏,我不想打扰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世界,他的这种宣泄方式并不算极端。回味完照片后,我在网上找了点学习资料看,有些资料真好。我不得不说老师与老师之间和学生与学生之间一样存在着巨大的差距,道理很简单,每一个老师曾经都是学生,他曾经以怎样的方式学习现在也就会以怎样的方式教学。因此,老师的水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影响大多数学生的成绩。也许不包括我,我从来都这么认为。   下半夜,我趴在桌上睡了。胡文童没睡,一直宣泄到天亮。什么叫发泄?一定要耗尽自己所有的精力,让自己近乎瘫痪,如我曾经在操场上疯跑,胡文童一整夜疯玩一个游戏,许多人的酩酊大醉。   清晨,胡文童颓废不堪地走出网吧,以前他包夜出网吧时总是精神焕发。心里的忧伤最容易摧毁一个人的精气神。我跟在他身旁,静静地,什么话也不说。   胡文童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对我歉意地说:“昨天晚上我有些对不住你!”   我说:“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我忘了。”然后拍拍胡文童的肩膀,说:“好好的。”我说得很心疼,心疼得自己流下了眼泪。   有时候,兄弟之间的安慰往往就是一句最简单的话。   胡文童点了点头,亦是泪眼模糊。换做谁,这不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呢? ☆、大错大过4   回到教室,王恋告诉了我们一个糟糕的消息,昨晚有人翻围墙出校,宿管人员挨个挨个寝室查未归宿人员,我和胡文童都被查到了。王恋不会知道,那个翻校门的人就是我,当然,也许会猜测。   我能预感,这将是很不太平的一天,翻围墙出校门是重大违纪,何况还带着现场逃逸的性质。   但我的不太平远不止如此。   上午课前,李mole来教室巡视,突然火冒三丈,朝我吼道:“肖平,你滚过来!”   我当是因为昨夜翻围墙出校门的事,来到李mole所在的教室门口。   李mole手指着前门旁的墙壁,斥道:“你得寸进尺,居然把班规撕了!   我这才留意到她昨天贴的班规不见了,明显被人撕了。   我说:“不是我撕的!“   李mole肯定地说:“不是你还会是谁!”   我说:“我再次申明,不是我撕的,昨天晚上我一直和胡文童在一起,哪有功夫来撕你这个班规,再说了,你这个班规就像小孩子赌气,我撕它做什么!”   教室里发出了一些笑声。   李mole朝教室瞪一眼,这些笑声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李mole对我说:“我告诉你,我绝对要把这件事查得清清楚楚!”   这时,语文张在教室外喊李mole,李mole走出教室。语文张向李mole说了几句,李mole转身向教室里喊道:“肖平,胡文童,马上到教务处!”   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事情。   我和胡文童赶去政教处,李mole和语文张跟在我们身后,像押解两个罪犯。   唐校长、政教处刘主任、年级蒋主任和宿管骆老师均在办公室,神情都很严肃,意味着这件事情的性质很严重。除了李mole和语文张押来胡文童,10班的班主任董老师也押来了一个学生,那学生不是别人,正是秦飞。我们三人已有很久没聚在一起,没想到在政教处会合了。   骆老师激愤地对几位老师说:“昨天晚上熄灯后,我发现有人翻校门出学校,我连忙追去,并喊他回来,他不听,继续翻了出去,我将所有寝室查了一遍,查出三个学生不在宿舍,就是这三个,6班的肖平和胡文童,10班的秦飞!”   刘主任瞧了瞧我们三人,说:“翻校门的就是你们三个中间的一个,你们就算不承认,我也有办法查出是你们谁!”   不管刘主任是真有法子查出来还是诈我们,我都会承认。做错了就做错了,没有勇气面对错误的人同样是一个懦夫。   我说:“不用查,翻校门的是我。”   骆老师立马说:“我就怀疑是他,据同寝室的人说,秦飞和胡文童晚自习后就没有回宿舍,肖平是回去后又不见了。”   秦飞瞧着骆老师说:“我回宿舍了呀,后来又翻校门走了,翻校门的是我。”   我诧异地看着秦飞,翻校门的明明是我,秦飞是想帮我顶包。   我说:“秦飞,你别瞎说!”   胡文童跟着说:“就是,你们别瞎说,翻校门的明明是我!”   胡文童的语气依旧透着消沉与哀伤,但很坚决。   老师们有些懵,他们常常见到相互推卸责任的学生,也许从来没见过抢着揽责的学生。   唐校长一拍桌子,怒道:“胡闹,翻校门是光荣的事情吗,抢着争,这是要挨处分的!”   秦飞说:“校长,我知道,所以我承认是我翻的,和他们无关!”   胡文童接着说:“校长,是我翻的,和他们无关!”   唐校长看着我问:“肖平,你怎么说?”   我说:“校长,翻校门的真是我,和他们无关!”   刘主任气道:“我看你们分明就是商量好的!”又对唐校长说:“既然他们都说自己翻了,那就三个都处分!”   唐校长犹豫了。   李mole走到唐校长身旁,耳语了几句。唐校长想了想,对几位老师说:“我们出去讨论一下这事。”然后对我们三人说:“我警告你们,如果你们再都承认,我保证把三个都处分,不管谁真翻谁假翻,就冲你们拉帮结派,你们就该挨一个处分!”   唐校长、李mole等人出了政教处,刘主任关上门,我们三人像在关禁闭。   我冲秦飞和胡文童责备道:“你们两个疯了是吧,明明没翻瞎承认什么!”   秦飞说:“你才疯了,平哥,我们三河中学当初是中考第一啊,你看看现在年级里我们有几个人在前面,一个都没有,你最有希望,怎么能挨处分呢,你的档案里不能有污点,我无所谓,我本来就是一坨烂泥!”   秦飞一席话说得我大为感触。   胡文童说:“平哥,秦飞说得对,你不能挨处分,绝对不能,这件事情让我来扛,我知道你是看我没回宿舍担心我才出来找我的,这事本来该我扛!”   我叹息一声,这就是我的兄弟,不管他们成绩好坏,不管他们行为怎样,他们都有很多值得珍惜和铭记的地方,至少对我肖平。包括张健。   我严肃地说:“秦飞、胡文童,你们听着,不管我为什么翻校门,都是我翻的校门,我自己的错误我都要自己承担后果,我不会让你们帮我扛,你们扛也是白白牺牲而已,我会和你们绝交,我说到做到!”   胡文童还要再劝:“肖平——”   我打断他的话,喊道:“不要再说!”   胡文童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自责地说:“都怪我,昨晚不该不回宿舍!”   秦飞问:“你昨晚为什么没回宿舍?”   胡文童沉默了一下,低沉地说:“我爸妈离婚了,我心情不好!”   秦飞愣住了,然后拍了拍胡文童的肩膀,宽慰道:“好好的!”   胡文童点了点头。   我岔开话题问秦飞:“你为什么没回宿舍?”   秦飞坏笑着得意地说:“我最近谈了一个女朋友。”   我和胡文童隐隐明白了。   门被推开,唐校长和李mole等人走了进来。   刘主任问:“最后问你们一次,谁翻的?”   我说:“我翻的,时间在昨晚十一点左右,我从宿舍后面的树爬上围墙,被骆老师看见了,他喊我回来,我没听,跳下围墙,跑了。”   秦飞和胡文童终于不吱声了。   刘主任说:“你以为你跑了就查不出来?”   我说:“我知道查得出来,但我有急事,必须出去,再来一次,我还是会翻出去。”   刘主任气道:“没见过你这种学生,简直是冥顽不灵!”   唐校长面露失望,严厉地告诫道:“肖平,看在你一开始就承认错误和你现在改变很大的份上,我给你一次机会,但你听好了,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再有下一次违规,我绝不姑息,还有,今天下午你要在全校广播里检讨,你听清楚没?”   检讨,那就是档案里不挨处分,我又逃过了一劫。   我说:“听清楚了。”   唐校长指着胡文童和秦飞对其余老师说:“另外两个夜不归宿的,班主任带回去好好教育!”   李mole和董老师均点头。   尔后我们三人被释放了,一同走往教学楼。几位老师走在后面,谈论着什么。董老师说,我们班那个秦飞很难管!李mole抱怨道,我们班那个肖平才叫难管,要是他成绩差也罢了,可以放弃,偏偏他成绩又不错,让人很为难,以前我觉得当班主任没什么,没想到遇到了这么一个浑球!此后我们走远了,不再能听清他们的话,但多半是关于我的吧!   秦飞和胡文童都能一下子看出翻校门的是我,唐校长和那些老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当学生的永远不要把老师想得太笨。李mole甚至能判断出我是为胡文童翻出去的,正是用这个特殊的事向唐校长他们求情,对我们宽大处理,其实就是对我。正如李mole刚刚所说,她对我无法放弃。   ******   胡文童很内疚我因为出去找他翻围墙被抓要在全校检讨,我告诉他,读个检讨书而已,在班上已经练过很多次,正好可以名声大震。这当然是玩笑,但我能开玩笑,说明我不会被这事压着。   周诗涵说:“你又要出洋相了,后不后悔?”她知道我是为了胡文童翻的围墙。   我摇摇头,说:“不后悔。”   周诗涵微微点了点头,带着赞赏。   我做了这么一件冲动的事,周诗涵居然没有训我,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或许伴随着喜欢一个人的程度加深,对一个人的心态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我对其他人的说法是“秦飞过生,我们出去陪他嗨了”,包括对苏晓珏。这个说法太圆,没人不信。我不愿胡文童的事情被外人知道,毕竟这不是光彩的事,胡文童自己更不愿。   苏晓珏撅着嘴说:“小9,你好可怜啊!”尔后朝窗外白一眼,不满地说:“外公真是的,批评几句就行了呗,还要在全校广播里检讨,多丢脸。”又问我:“你怕不怕?”   我不以为然地说:“读个检讨而已,我脸皮厚,有什么好怕的。”   苏晓珏说:“换做我,打死我也不去读。”   苏晓珏却不知,有时候当你还有检讨自己的机会,意味着你没有走上绝路,这是一种幸运。   下午上课前有10分钟的预备时间,我提前随刘主任来到了校广播室。广播室很简陋,一张桌子两把凳子,两个话筒,几台机器,许多普通话好的学生都渴望来这里展示他们的风采。我的普通话很糟糕,没想到也会在这里向全校广播。   刘主任打开机器,冲右边的话筒呼呼两声,说:“全校师生注意,全校师生注意,宣布一件事,昨天晚上有学生在宿舍熄灯后不顾宿管老师劝阻翻围墙出校,经学校查实,该同学是高二六班的肖平,现在由高二六班的肖平在全校做检讨。”   我站在左边的话筒前,开始读检讨书。   “检讨书——我叫肖平,是高二六班的学生,昨天晚上因为有急事,我在寝室熄灯后企图翻围墙出校,宿管老师发现后加以劝阻,但我执意翻出了围墙。我违反了校规,我有错,错很大,我在全校师生面前深刻检讨自己,并向学校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类事。我不是一个好榜样,希望大家以我为戒,严格遵守学校的各项纪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检讨人,肖平。”   刘主任厉声宣布道:“所有的学生务必以此为戒,以后学校再发现有学生翻校门翻围墙,必将严厉处分,绝不姑息!”   我走出了广播室,我没有沮丧、压抑,当然,我不可能觉得自豪、光彩。我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但绝不是开心。那是一种轻蔑地带有狠劲的笑,不针对任何人,只针对我所经历的一切。有一个句话叫做,“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我想说另外一句话,“丢掉了多大的场子,就要把多大的场子找回来。”   我叫肖平,我在班上丢过场子,我已经找了回来,现在我在学校丢了场子,我一定也会找回来!   所有的缘由都只有四个字,我叫肖平!所有的底气也只有四个字,我叫肖平!   我信奉肖平,超过信奉任何一尊神。   我在全校做检讨,给班级抹了很大一把黑,李mole的脸色很难看,但她没为这事寻我撒气。她把胡文童喊去了办公室,不是批评他夜不归宿,而是关心他,开导他,鼓励他。就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胡文童对李mole顿生好感。   李mole又陆续喊了许多同学去办公室,她要调查到底是谁撕了班规,周诗涵和宋小芳也在其中。李mole是否调查出了确切结果,她没有公布,不过她没有因为这事再为难或者审问过我。   周末,宋小芳让胡文童陪她去爬森林公园的那座小山,其实宋小芳是找个理由陪胡文童散散心。胡文童没有拒绝。虽然他们是一对冤家,但他们的心离得挺近,甚至超过我和胡文童心灵间的距离,仇人叫争吵,好朋友才叫斗嘴。女生与男生和男生与男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心态,也就能敞开完全不同的心扉。   宋小芳和胡文童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问胡文童,他说,我们就随便聊了聊。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两人交流之后,胡文童的心情恢复了不少。 ☆、大错大过5   周日的晚自习,李mole站上讲台,说了一个让我们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重选班委。   李mole说:“大家的高中生活已经过了快三分之二,我们班现在的班委们各方面工作都做得不错,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重选班委呢?因为有一些同学提出了这事,说有的班委当太久当麻木了,有的班委当太久胆子当大了,我觉得也是这样,所以要换换血,给班级注入些新气象。”   我们当时都在琢磨是谁提出了重选班委的事,很多同学怀疑是我提出的,这种事嘛,肖平做出来最正常,其实我没有。我哪会理会什么班委的事,用四川话说,“我自己的稀饭都还没有吹冷。”后来我想通了,没有人提这事,压根儿只是李mole的一种说辞。   李mole说:“每个同学都可以毛遂自荐,然后大家投票。”   有的同学沉默,有的同学相互间小声议论,我靠在后排桌上,双手一抄,看戏。   仁川举起了手。   李mole点点头。   仁川站起身说:“李老师,我还是竞选班长。”   李mole示意仁川坐下,说:“仁川已经带头了,我希望看到你们相信自己。”   可是我觉得李mole的脸色有些冷漠。   赵宏飞举手,起身说:“李老师,我还是竞选生活委员。”   刘思成接着说:“李老师,我还是竞选体育委员。”   罗林杰说:“李老师,我还是竞选学习委员。”   张亮说:“李老师,我还是竞选团支书。”   李mole看看众人,失望地说:“为什么大家就没有一点新意呢?积极的总是这么几个人!”   苏晓珏深埋着头,显然,她连文艺委员都不想当。   周诗涵看了看罗林杰,显然,她想竞选学习委员,但又不好去竞争。   教室里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沉默。   我决定,举手。   李mole问:“肖平,你要选什么?”   我站起身说:“无官一身轻,我没兴趣竞选班委,也选不上,我只是想问问你,我能不能提提候选人?”   李mole问:“你要提谁?”   我说:“我提两个候选人,班长苏晓珏,学习委员周诗涵。”   苏晓珏懵了,皱着眉头小声说:“小9,你别瞎来啊!”   周诗涵一脸平静,她心中应该在欢喜,我的话正中她的下怀。   李mole说:“理由。”   我说:“班长要服众,首先得大家都喜欢他,我们班同学都喜欢苏晓珏,至于仁川,我第一个不喜欢他!”   仁川骚得满脸通红。   李mole提醒道:“肖平,说话不要偏激!”   我说:“我没有偏激,我说的实话。”   李mole说:“那你推周诗涵当学习委员又是什么理由。”   教室里有些偷偷的笑声,因为我明恋周诗涵呗,周诗涵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说:“学习委员是一个班学习上的代表人物,就得是班上成绩最好的。”   我以为李mole会反对,没想到她不假思索地赞同道:“你说得有道理,坐下吧。”转而问苏晓珏:“苏晓珏,肖平提议你竞选班长,你愿意吗?”   苏晓珏极不自然地站起身子,为难地哦了一声。她不想当班长,可是我已经把她推出来了,她要是不选,她妈知道后非狠狠骂她不可。   李mole又问:“周诗涵,你呢?”   周诗涵缓缓站起身子,应道:“嗯。”   我这么一推荐,更像是我提出要重选班委的了。   李mole问大家:“还有同学有想法吗?”   孙千紫站起身说:“李老师,我想竞选文艺委员。”   孙千紫见苏晓珏不再当文艺委员,才说出的这话。   尔后陆续有几个同学表态自己要竞选某个职位。李mole在黑板上写下各个职位的候选人名字,大家开始投票。   选票收齐后,李mole再说了一句让我匪夷所思的话:“肖平,我唱票,你来记票。”   或许李mole终于发现我是挺耿直的一个人吧,尽管很叛逆,很有个性。但她这么一加码,几乎把是我提出重选班委的事做实了,无形中我替她背了一口大黑锅。罢了罢了,就算是我肖平提出的,谁又能把我怎么样!   我领下了这个任务,站上讲台,拿起粉笔。李mole一一展开大家的选票,读出名字,我在对应名字下面画“正”。结果很快出来,苏晓珏以60票对仁川9票当选班长,周诗涵以52票对罗林杰17票当选学习委员,除了文艺委员变成孙千紫,其余职位与之前没变。   李mole宣布了竞选结果,并进行了一定补充。增设一名副班长,由仁川担任。为加强班级的纪律管理,增设一名纪律委员,由罗林杰担任。   副班长是最没有营养的班委。在高中,哪还有学生去管别的学生,更哪有学生服别的学生管,以罗林杰的性格,也根本不可能去管别的学生,所以纪律委员完全是一个空架子,李mole此举只是为了可以向数学罗交代。   这种老练,也许就是成熟吧!   李mole让新选出的班委们依次上台表态。   苏晓珏是第一个。   苏晓珏磨磨蹭蹭地走上讲台,皱皱眉头,歪歪嘴,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当班长,我也不知道班长该做什么,反正大家有什么想法和建议,告诉我,我尽量为大家办到。”   大伙儿笑了,赠之以热烈的掌声,苏晓珏在班上很受欢迎。   仁川是第二个。   仁川十分失落地走上讲台,沉着脸说:“我知道我以前可能有地方做得不好,我以后一定改正,我会配合班长苏晓珏的工作,也会继续以良好的心态为大家服务,不会因为自己是副班长而懈怠。”   大家也给了他掌声。   但我知道,他的心态一定不会良好,他一定更恨我,因为从他的出发点来看这件事情,是我建议重选班委,是我推出了苏晓珏,是我绊了他这个大跟头。可那又如何,你成绩比我好时我不怕你,我成绩比你好时难道还怕你?你是班长时我不怕你,你成了闲置的副班长我难道还怕你?我又怕过谁?我只怕我爱的,从不怕恨我的!   周诗涵是第三个。   周诗涵从容地走上讲台,微微笑着说:“谢谢大家对我的认可,我会很努力学习,也乐意和大家探讨学习,共同进步。”   大家亦是掌声。   其余人说的不重要了。   待新班委表态完毕,李mole说:“我知道大家学习都很努力,但我也知道,有很多人还不够努力,我希望能在我们班看到一些新气象,新进步,你们要加油!”   李mole的脸色变得很轻悦,这应该是她想要的结局。   我隐隐发现了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我不得不有些佩服她了。   除了增设没意义的副班长和纪律委员,只有三个职位发生了变化,班长、学习委员和文艺委员。在班委里面,学习委员和文艺委员都不是核心,核心是班长。李mole真正想换的是班长,可从班级工作来说,仁川做得不好,也不算差,李mole一直都没有换的想法,为什么会在一学期的中途突然要改选班委呢?   这很费解,但联系李mole调查谁撕了班规的事,就完全不费解了。在李mole心中,仁川已不配再当班长。可李mole一定没对仁川揭穿这事,因为仁川丝毫没有羞愧,不然哪有脸继续竞选班长?至少我做不出来。   李mole不动声色地发泄了自己对仁川的不满,也为仁川保留了一份自信和尊严。   我敢保证,全班只有我一个人看出了事情的真相,因为我是当事人。但我不会说出,这是李mole的一片良苦用心,这个小女人,有时候挺不容易。   课后,罗林杰迫不及待地向苏晓珏喊道:“苏班长。”他满脸憨笑,这句话一定在他心里憋了很久。看得出他对由学习委员变成纪律委员的事并不在意。   苏晓珏拍一下罗林杰的肩,烦恼地说:“别喊,烦死了,自己学习。”   罗林杰又只得乖乖地学习。   苏晓珏随即冲我埋怨道:“小9,你害我!”   我说:“这哪是害,有人想当班长还当不了呢!”   仁川一通脸红。冷言讽刺,落井下石,谁不会。   苏晓珏说:“我不管,反正是你把我推进了火坑,你也别想跑,你要帮我。”   我说:“你手下那么多班委!”   苏晓珏晃晃脑袋,说:“那我不管,我只赖你,哼,你个坏小9!”   我无奈地笑了。   在我看来,高中的班长是最好当的。小学时,我所在的班级只有八个人,没有班委,我不知道班长是干嘛的。初中时,班长管的事很多,尤其要管学生纪律,很累,还很容易得罪人。高中嘛,班长不需要管什么纪律,有事组织一下,没事就摆设在那里,偶尔搞个小活动,便算很出色了,简直毫无压力。后来,我上了大学,大学的班长可以说很窝囊,因为大学里很多同学自私散漫,许多事你要用请求的语气去和别人说,还得看别人脸色。我就当过这个窝囊的角色,他给了我另一种重要的冶炼,当然,这是以后的事。   我对周诗涵说:“你不会也说我害了你吧!”   周诗涵笑着说:“将来我要是代表了我们班的学习,是不是就该下台?”   我说:“谁有那么大的本事?”   周诗涵瞧瞧我,数落道:“口是心非!”   周诗涵指的是我,在这个班里也只能是我。   我说:“初中时我也没抢你的学习委员!”   周诗涵不服地说:“你真当你能说抢就抢啊,等着瞧吧,期末我非要正儿八经地考过你!”   我笑着问:“考不过咋办?”我想问的是不是你考不过我就当我女朋友。   周诗涵白我一眼,威胁地盯着我反问道:“那你想怎么办呢?”   我却又不敢说出,只落得可怜地嘟着嘴。   我清楚,她不可能考过我了,她自己也许比我更清楚。我终于感觉我们之间回归了初中时的场景,我们不是谁非要考过谁,只是在良性竞争中携手并进,这不就是另一类打情骂娇吗?一种专属于好成绩的打情骂俏。 ☆、大错大过6   我向周诗涵提议一起建一个经典题型本,将我们遇到的经典题目记载其中。周诗涵欣然同意。我再次买来一个精美的笔记本,这是我和周诗涵新的小世界。我们的小世界不再由我一个人偷偷经营,而是和周诗涵一同正大光明经营。我希望小世界里的每一道目都能转化为我们之间的情谊。   我对英语的攻击尚未完成,还需要弥补英语听力。我的英语读得不好,听得也不准,英语成绩好的学生常常将听力视为最容易拿分的题型,但于现在的我,听力是我最没把握的题型。如何弥补,我用的仍是那四字法宝:循序渐进。   我去了子午书店购买资料。   书店蒋老板笑呵呵地打招呼:“高二六班的肖平。”   我礼貌地回应道:“蒋老板你好。”   蒋老板说:“这次考得不错嘛,高二很多学生都谈到你,很多人都在说,你要是不生病,妥妥地进年级前20名,大家说你不是在进步,你是在飞。”   我自信地说:“那是实力。”   蒋老板又呵呵笑了。   我不再早起,而变成晚睡,躲在被窝里练听力。我从听课文开始,先对照课文听一遍,再不看课文听一遍,心中默念,尔后将自己所听内容与课文对照,哪里听错了,哪些没听出,最后再听一遍。渐渐地,我剔除了第一步。然后,我听错或没听清的地方越来越少。我再转为练实题,先按规则做一遍,看一遍原文,再听一遍。许多难以听清或易听岔的地方我一遍一遍重复听。   许多事你觉得天难,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不可能,但,也别想一口吃个大胖子,你需要根据自己的特点找到最合适的方式,最重要的是你要有足够的毅力。   ******   苏晓珏出人意料地要搬到学生宿舍住。她对我们的说法是,学校热闹、自在、好玩,在家里天天被她妈教育。她在家里的说法是,我要好好学习,走读来回太浪费时间,我要在学校多上一节自习,向好成绩多请教。苏晓珏说得信誓旦旦,她妈妈心情大快,喜道,哎哟,我宝贝女儿终于开窍了。   于是,苏晓珏住进了周诗涵对面的宿舍。但和其他住校生不一样,她晚上住学校,中午回家吃饭,周末当然也回家。她的住校轻松自在。   于是,苏晓珏开始和我们一起上第四节晚自习,虽然她多半是挂羊头卖狗肉。晚自习后,她和我们一起到操场跑步。有了嘻嘻哈哈的苏晓珏,操场变得更加热闹。很快,又有一些同学开始加入这种既锻炼身体又放松心情的运动,包括仁川。操场给我的感觉变得和教室差不多,只不过轻松一些。   我几乎忘记了班上还有一个人,她的出现又一次让我措手不及。   裘衫姗竟然在一个课间拿着一本书来对我说:“肖平,你能给我讲个题吗?”   我吓得身子一抖,赶紧拒绝道:“我不会!”   裘衫姗提醒道:“是物理题,你考了满分的!”   我说:“也不会!”   裘衫姗说:“你看都没看过,怎么知道不会!”   我说:“我反正就是不会!”   裘衫姗是唯一一个我拒绝讲题的人。从这个完全站不住脚的回答可以看出我面对裘衫姗时的恐惧与窘迫。   裘衫姗并不揭穿我,转而对周诗涵恭敬地说:“学习委员,你能给我讲题吗?”   我真想骂人!   周诗涵答道:“好呀!”虽然她恨透了裘衫姗,可她是学习委员,怎么能拒绝给同学讲题。   裘衫姗在书上随便给周诗涵指了道题目,周诗涵只得给她认真讲解。裘衫姗倒也听得“很认真”,不时哦哦点头,“原来是这样,”眼神却瞟的是我。她在向我示威。周诗涵讲完题目后,裘衫姗故意客气地说:“谢谢,你讲得真好,我下次有了不懂的题再来问你。”   周诗涵只得微笑着应道:“好。”   裘衫姗又瞟我一眼,走了。   仁川转过身,故作纳闷地说:“咦,肖平,不对呀,你和裘衫姗不是以前关系挺好吗,经常有说有笑的,怎么现在连个题也不给她讲了?”   这个狗*日的,生怕周诗涵看不出我和裘衫姗之间的“异常”!   我怒骂道:“管你屁事啊,我什么时候和她有说有笑的了!”   仁川一抬手,故作歉意地说:“对不起,我说错了,说错了!”仁川边说边瞥周诗涵的神情,见周诗涵脸色顿变,窃喜地转过了头。   我连忙向周诗涵解释道:“我和裘衫姗根本不熟。”   可有的事越解释越乱。   周诗涵冷冷地说:“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是你的本事,什么人都能玩到一起,难怪那次她来替你打抱不平,骂我!”   周诗涵不单认定我和裘衫姗很熟,还能拿出铁证。   我再次焦虑地解释道,说:“不是这样的!”本来我算是一个口齿伶俐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周诗涵我经常言语拮据,只能说出些苍白无力的话。   周诗涵又冷冷地说:“我要学习了,别打扰我!”   周诗涵侧到一旁去看书,其实一脸哀伤,根本没看进去。可是我不敢再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这就是百口莫辩吧。   对于裘衫姗这样不检点的女人,周诗涵她们很看不起,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裘衫姗“玩得很好”的男生会是怎样的男生呢?何况周诗涵对裘衫姗简直是恨。我被阴魂拖下水了。我怨恨地看了看仁川,他正在得意地偷笑,我怨恨地看了看裘衫姗,她正在潇洒地转笔。我好冤枉,好无助!   苏晓珏推了推我,将食指竖在嘴前,朝我轻轻嘘了一声,悄声说:“冷静,冷静!”   我怎么冷静?我不冷静又能怎么办?   苏晓珏也许看出了什么,回头望了裘衫姗一眼,小声骂道:“贱人就是不要脸!”苏晓珏这个小声既非明目张胆地骂,声音也不是很小,足够让裘衫姗听到,她就是要裘衫姗听到。   裘衫姗恨了一眼苏晓珏,但她只能恨,她同样惹不起苏晓珏。   苏晓珏又向我悄声说:“别急着解释,吃醋是好事。”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只能如此想了。   ******   裘衫姗开始没完没了地问周诗涵题。只要下课,她就拧着一本书来请教,以前中午她连人影都见不到,今天中午居然早早来到教室,搬个板凳在周诗涵旁边问了一中午的题。下午也是如此,周诗涵怕得一下课就溜出教室,到要上课时才敢回来。可是到了第四节晚自习,裘衫姗居然也留了下来,又搬着板凳来到周诗涵身旁,佯装恭敬地问:“学习委员,再给我讲几个题呗!”   周诗涵脸都气绿了,这样下去,她还学什么,何况她多么不愿给这个她讨厌的女生讲题,裘衫姗摆明了在整她,可裘衫姗的方式太站得住脚,她不能对裘衫姗发作,眼神里便有千万根恨向我射来。   我火道:“裘衫姗,你到底有多少题要问?”   裘衫姗轻慢地说:“哎呀,我成绩差,好多题都不会。”   我说:“你别烦周诗涵,她也要学习,你把要问的题全部找出来,我一次给你讲完!”   裘衫姗笑着说:“好呀,你来后面给我讲。”   她得逞了。   裘衫姗回到位置,我到她旁边的空位置坐下,那位同学回家了。   裘衫姗将一本习题册随便翻到一页放到我面前,说:“先讲这本吧,讲完了再讲这些。”裘衫姗将一大摞习题册从上到下指了一遍。   我气道:“这讲得完啊?你整我吧!”   裘衫姗得意地说:“我可舍不得整你,要不我还是去问学习委员。”   我赶紧阻止道:“你别再去问他,要问哪道题,快说!”   裘衫姗说:“我都不会,你就从第一题开始给我讲。”   我终于明白了“欲哭无泪”四个字的含义,幸亏我没有心脏病,否则这刻已经吐血了。可是我没有办法,为了护全周诗涵,只能给裘衫姗讲。   我开始给裘衫姗讲题。裘衫姗趴在桌上,头枕右臂,盯着我看。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认真听,我只管讲我的。我知道她根本不是想问题,而是为了缠我。   她是阴魂。   我讲了一道又一道,裘衫姗始终静静地看着我,像一副艳丽的人物画。   裘衫姗突然轻声说:“我发现我是第一次这样看你。”   卞之琳在诗中写到,“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或许就是现在的我们,周诗涵是我的风景,而裘衫姗在看我。   我厌烦地说:“我又不是帅哥,有什么好看的!”   裘衫姗问:“你是不是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   我肯定地回到道:“对!”   裘衫姗沉默了,双眼中竟然滚出两滴眼泪。   我将头撇向一旁,装作没看到。   裘衫姗兀自擦去眼泪,说:“你回去学习吧!”   我摇摇头,说:“还有哪些题你赶紧问,免得你去烦她!”   裘衫姗哀伤地说:“没有了。”   我扭头疑惑地看着裘衫姗。   裘衫姗说:“你安心去学习吧,我以后不会再烦你们了!”   我激动地问:“真的?”   裘衫姗微微点了点头,说:“肖平,这是你该得的,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了,你加油!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句话,也许我不配对你说这句话。”裘衫姗没有用嘴说出,而是用手指在书上一笔一划地写出:   “我真的很喜欢你了!”   她就像贫瘠峭壁上的一株艳山红,卑微而又倔强。   我看清了她写的这几个字,却没有做出任何表示,而是站起身子,径直走了。不管她真喜欢我还是假喜欢我,我都不想搭理她。   于是,裘衫姗又一次远离了我的世界。 ☆、大错大过7   那夜在操场,我再次向周诗涵解释道:“我和裘衫姗真的只是最普通的同学。”   周诗涵冷冷地说:“给我说干嘛,和我又没关系!”   我再次哑口。我真的不喜欢周诗涵的冷艳,迟早有一天,我要将她的冷艳变成温情。   宋小芳冲胡文童数落道:“你是不是也和裘衫姗很熟?”   胡文童稀里糊涂地看着宋小芳,又看着我。   宋小芳骂道:“看什么看,你们两个是一路货色!”   周诗涵和宋小芳都对裘衫姗充满鄙夷和憎恨,怎能容忍我和胡文童与裘衫姗关系好?那种好很可能意味着肮脏。虽然胡文童是被冤枉的,我也是被冤枉的。   “就是,你们怎么能和裘衫姗那个贱*人很熟呢,还不到一边儿去反省!”苏晓珏也朝我和胡文童训斥,却又偷偷向我使眼色。   我乖乖地和胡文童走开了,心中忐忑不安。   然后苏晓珏有了一段精彩的表演,当然,只是她众多精彩表演之一。   苏晓珏右手挽着周诗涵,左手挽着宋小芳,愤愤不平地说:“那两个家伙太坏了,明明知道我们讨厌裘衫姗,竟然还和她熟,我建议我们以后再也不理他们!”   宋小芳赞同道:“好,看到就烦!”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看到谁烦。   周诗涵没有说话。   苏晓珏又琢磨道:“可是也有点奇怪,他们平时不怎么和那个贱人说话呀,没看出有多熟,小童童呢,整天都和小9在一起,小9呢,现在就一门心思念着两件事,学习和追周诗涵,”不待周诗涵反应,苏晓珏立马问周诗涵,“周诗涵,小9现在学习是挺认真的吧!”   周诗涵点了点头,这一点头,连带着把那后面一件事也承认了。   苏晓珏对周诗涵说:“我可提醒你,你要加油哦,不然你真可能考不过小9。”   周诗涵嘟着嘴说:“本来就考不过了,他要是考试不生病,不知道甩我多远。”   宋小芳说:“肖平只要认真起来,很可怕的,本来就超级聪明,还五点就起床看书!”周诗涵知道我早起看书的事,宋小芳也就会知道。   苏晓珏惊道:“天啊,五点,不是吧!”   周诗涵说:“是真的,他自己告诉我的。”   苏晓珏难以置信地说:“他上课竟然也不怎么打瞌睡!”   周诗涵说:“这也许就叫毅力吧,他是很多具备其他人不具备的东西!”   苏晓珏瞧着周诗涵怪笑着说:“周诗涵,你好像挺认可小9了。”   周诗涵急忙解释道:“我只是说在学习上,你刚刚不是说很怪吗,哪里怪了?”周诗涵赶紧岔开这个话题。   苏晓珏喔喔两声,说:“好好,说怪,小9忙着学习和追你,哪有功夫去招惹裘衫姗?哪敢去招惹裘衫姗?”苏晓珏见周诗涵和宋小芳都答不上话,继续说,“裘衫姗这个贱*人,你们看,没人和她玩,一直独来独往,这种人见不得别人好,在我们班上,你们四个玩得最好,死党,死得不能再死,裘衫姗闲着无聊,故意来插一杠子,也指不准,你们觉得呢?”   周诗涵和宋小芳对视一眼,还是搭不上话。   苏晓珏说:“所以我觉得我们既不能上裘衫姗那个贱*人的当,也要给小9和小童童一个下马威,我们暂时都不和他们说话,凉凉他们,哼!”   宋小芳赞成道:“凉凉他们!”   周诗涵也点了点头。   苏晓珏说:“好了,我们跑步,一会儿看到他们,不要搭理他们!”   周诗涵和宋小芳均同意。   于是,当我们在操场遇到时,我喊她们,没人搭理我,胡文童要和宋小芳理论凭什么说他和裘衫姗有关系,宋小芳也没搭理她,三个女生自顾说说笑笑的,完全无视我们的存在。我和胡文童你望我,我望你,一脸发懵。   可是苏晓珏偷偷给了我一个“OK”的暗示。   这个鬼灵精!   ******   胡文童的痔疮好了,却又出现肛瘘,一个比痔疮更烦、更恶心、更难受的病症。我简直怀疑他今年是否犯太岁,如此多灾多难。当然,我今年可能也犯太岁,如此多是非。胡文童去医院检查,陈医生说,要么再动一次手术,要么就用卫生巾。话说得很生硬,态度也不怎么好。   胡文童不想再动手术,花钱不说,还会让他妈担心。但肛瘘又脏又臭,总不能不管,他让我帮他去买卫生巾。那时的卫生巾和女生的生理期一样是敏感的词语,而我,一个黄花小男生居然要去买卫生巾,想想都觉得尴尬。   胡文童说:“你去超市买,谁认识你!”   我问:“你自己为什么不去买?”   胡文童说:“我对卫生巾不懂。”   我没好气地说:“你不懂,我还不是没见过。”   胡文童说:“但是你脸皮厚,嘴利索,你可以问,我问不出口。”   我说:“要丢脸一起去。”   胡文童不愿去丢这个脸,眼巴巴地瞅着我说:“平哥,你就是这样见死不救的?”   我无法拒绝胡文童的请求,也不忍心拒绝。   我说:“好吧,我豁出去了。”   胡文童说:“你一定要问哪种好用,我在外面等你,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我就这般被胡文童推进了超市。超市在城中心,是城里唯一的大超市。来这里购物的人很好,各处还站了一些导购员。我像在做贼,心中七上八下。我决定直奔主题,快刀斩乱麻。   我在卖纸巾的货架旁守着,待对面卖卫生巾的区域没人的空档,赶紧冲过去。我真希望世界上只有一种卫生巾,不需要作出任何选择,拿走就是,可现实是货架上有各式各样的卫生巾,如同天书,我完全看不懂。   一个导购员从旁边走过来,怪异地打量着我。   我一遍一遍搓着额头,继续看货架上的天书。   导购员试探地问:“你是要买这东西?”   我苦着脸点了点头,问:“你知道哪种好用吗?”   导购员鄙夷地撇撇嘴,说:“这个因人而异,要看你女朋友习惯用什么。”   我满脸尴尬,解释道:“我没有女朋友。”   导购员冷笑几下,说:“骗谁呢!”   我的解释的确说不通,一个男生跑到超市里去买卫生巾,不基本上都是给女朋友吗?而且不是简单的男女朋友,一定发生过极深入的关系。   我好想逃离,但我不能,胡文童需要卫生巾。   我硬着头皮问:“大家买得最多的是哪一种?”   导购员随手在货架上指了几下,说:“这种,这种,还有那种,卖得都很多,你自己看。”然后一脸鄙夷地走开了。   为什么不是只给我一种选择,而是让我做出选择。   我只有一个法子,在这三种里面随便拿一种,让胡文童用用试试。   我伸手要去拿卫生巾。   上天却不让我这么轻易得手,在我身后响起了一个我熟悉的声音:“肖平,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回头一望,是邱雯雯,和她一个同学。邱雯雯的脸上是惊讶、疑惑与失望。   上天会给你安排一些特别的人、特别的事和特别的经历,让你于人生的颠簸中学会驾驭。邱雯雯可能是我一辈子绕不开的一个结,当然,我可能也是她一辈子绕不开的一个劫,她上辈子可能欠我,很多。   我顿时感到额头涔汗,脸颊烫极了。本就是一件尴尬的事,偏偏又被认识自己喜欢自己的女生撞见了。那种感觉就像你在山林里捡板栗,生怕板栗壳的刺扎伤你的手,不曾想树上落下一个板栗壳砸在你的头上。   我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一个朋友需要。”   “是吗?”她并不信。   我说:“真的。”又搓搓额头,低声问:“这种好用吗?”   邱雯雯冷冷地说:“我不知道,别问我!”她是女生,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只是不高兴回答我。   我灰溜溜哦一声,随手拿上一包卫生巾。   邱雯雯双眼紧盯着我,恨恨地说:“肖平,你让我好失望,我瞎了眼!”   我和周诗涵的关系远未到那种需要我帮她买卫生巾的地步,那么我就是帮别的女生买,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如果是我自己买呢,我一个男生买卫生巾干嘛,猥琐呗!我顾不上解释,这本身也无法解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逃离,像一个过街老鼠。   先前的导购员在向其他导购员指我,邱雯雯和她的同学在后面议论我,结账的时候,我再一次受到了收银员的冷眼。   逃出超市,我将东西交给胡文童,说:“这回真的丢脸大了。”   胡文童说:“买过一次后面就熟了。”   胡文童的意思很明显,以后我要经常帮他买卫生巾。我不是不情愿经常为他来丢这个脸,但我不认为这是一个长久之计。   我劝胡文童:“还是要做手术。”   胡文童说:“暑假再说,我不想我妈老跑来跑去,她一个人也挺辛苦的。”   我说:“我可以照顾你。”   胡文童说:“不行,不能耽误你学习。”   我说:“我的学习没那么脆弱,不会因为这么一点事耽误。”   胡文童坚持道:“还是以后再说。”   我无法勉强。 ☆、大错大过8   肛瘘给胡文童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折磨。他每天要换几次卫生巾,否则就会散发出一股恶臭。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还得偷偷的。这种躯体上的折磨让他的精神也倍感压抑,他开始自卑,连和宋小芳说话都没了以往的底气。   我不愿看到他这样,我要帮他。我越想越不对劲,痔疮手术怎么做成了肛瘘,难道医院没有责任吗?既然医院有责任,医院就得负责任。花了钱受了罪,这种病医好了,却弄出那种恶疾,怎么能行!   我决定带胡文童去医院和陈医生谈谈这事,我希望他意识到自己的手术失误,给胡文童免费再做一次手术。医生是有知识的文化人,应该能通这个理,何况他是李mole的丈夫,不看僧面看佛面。。   胡文童本说算了,可我强烈要求,他拗不过,同意了。   我和胡文童向李mole请假看病,李mole批准了。我们来到医院,找到陈医生。陈医生没有手术,正坐着办公室里玩手机游戏。   我恭敬地喊道:“陈医生。”   陈医生沉迷于手机游戏,头也没抬,问:“什么事?”   我说:“我同学上次在你这里做了痔疮手术,现在出现了肛瘘——”   我的话还没说完,陈医生猛地抬起头,瞪着我说:“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把他弄成了肛瘘?”   他的态度令我很不舒服,但我们有求于人,不是我,是胡文童有求于他,如果是我自己的事,我绝不看他的脸色,可为了胡文童,我愿意忍受。   我依旧恭敬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由痔疮变成了肛瘘,你看能不能解决一下?”   陈医生轻飘飘地说:“可以解决啊,再做一次手术。”   我问:“费用呢?”   陈医生气道:“费用你们不出,难道我来出?”   我说:“可是他是你做了手术后才变成肛瘘的。”   陈医生骂了一句粗:“操,你懂不懂,痔疮本来就可能变成肛瘘!”   我非常不满他的态度,但强压住怒火,说:“我没学过医,当然不懂,所以才问问你。”   陈医生说:“我现在给你说了,要么住院做手术,要么别来烦!”   我忍无可忍,你是什么医生,了不起是吧,管你是不是李mole的丈夫,你都不看佛面,难道我还看僧面!我盯着陈医生说:“请你注意说话的语气!”   陈医生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说:“我就这么语气,你怎么着?”   胡文童在旁边劝我,说:“肖平,算了!”   我说:“不能算!”   胡文童一脸为难。   我说:“我问你,他在做手术之前有没有告诉你可能出现肛瘘?”   胡文童摇了摇头,说:“没有。”   我随即对陈医生说:“听见了没,他做痔疮的手术,你并没有说可能会出现肛瘘,现在他出现了肛瘘,你就有责任,你手术做得有问题!”   陈医生说:“有问题他为什么要找我做,找别人做啊!”   我说:“正因为你没说会有问题,他才找的你做,你要是说明可能有问题,他蠢啊,还让你这个庸医做手术!”   陈医生指着我怒道:“你说话放尊重点!”   我毫无畏惧地瞧着陈医生,说:“我只尊重值得尊重的人!”   听闻吵闹声苏晓珏的妈妈和几个护士来到医生办公室,苏妈看见我和胡文童,问:“肖平,你们俩在这里做什么?”   我说:“讨回公道!”   苏晓珏妈妈问:“你讨回什么公道?”   陈医生对苏晓珏妈妈说:“他同学上次在我这里做了痔疮手术,现在出现了肛瘘,他非说是我手术做得有问题,简直无理取闹!”   苏晓珏妈妈听后向我劝道:“别瞎闹,赶紧回学校。”   胡文童再次劝道:“肖平,我们走吧!”   我的个性已经完全被激发出来,怎么可能走!   我说:“我不走!”   陈医生立马拨通了一个电话,说:“赶紧来医院,你有两个学生在我这里闹事!”电话那头明显是李mole。陈医生挂断电话后对我说:“等你老师来领你吧!”   我轻笑一声,说:“我像怕老师的人吗?”   苏晓珏妈妈呵斥道:“赶紧回学校。”   我反问:“我凭什么听你的?”   苏晓珏妈妈无奈地说:“你怎么这么犟!”   我说:“我本来就这么犟,我今天非要一个说法!”   苏晓珏妈妈问:“你要什么说法?”   我说:“这事他陈医生有责任,他得免费把我同学治好!”   陈医生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苏晓珏妈妈说:“你这是胡搅蛮缠,有时候痔疮术后是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说:“那为什么术前不说明?”   苏晓珏妈妈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得叹气。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进办公室,沉着脸问:“发生什么事了?”   除了中年男人,又有一些医生、护士、病人和家属在门外围观。   苏晓珏妈妈向中年男人解释道:“主任,这两个是陈医生妻子班上的学生,其中一个上次在陈医生手中做了痔疮手术,现在出现了肛瘘,他们说是陈医生的责任,要让陈医生免费治好。”   中年男人说:“没给他们说痔疮手术本来就可以引起肛瘘吗?”   陈医生说:“一开始我就说了,可他非说我没有术前告知。”   我说:“你本来就没有术前告知,不然你找证据出来。”   中年男人瞅我一眼,厌烦地说:“让他们老师来把人带走!”   陈医生说:“已经给他们老师打电话了。”   于是,我们在医生办公室里僵持着,医院不松口,我亦不屈服。胡文童有点害怕,面对老师时,他的胆子其实很小。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被惹毛了就是这么天不怕地不怕,浑,犟。苏晓珏妈妈的神情很为难,她想做个和事佬,不把这事情闹大,毕竟对陈医生、李mole、我和胡文童都不好,我却根本不听她的。   不一会儿,李mole匆匆赶来,急得满头是汗。李mole向陈医生简单问了情况,随即向中年男人低声下气地赔罪道:“马主任,不好意思,我这个学生个性强,给你惹麻烦了。”   苏晓珏妈妈跟着替李mole解释道:“主任,这个肖平个性是很强。”   马医生给了李mole和苏晓珏妈妈面子,说:“赶紧带回去,好好教育。”   李mole诺诺应道:“一定一定。”尔后朝我和胡文童命令道:“回学校!”   我头一甩,倔强地说:“不回!”   我既在给陈医生惹麻烦,也以丢李mole脸的方式间接丢了陈医生的脸,陈医生的脸色绷得很难看,冲李mole训斥道:“你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学校,就教出这样的学生出来!”   李mole顿时被训得羞愧难堪。   陈医生的话羞辱了我,也羞辱了李mole。很多男人总让女人在外面给他面子,可他是否又在外面给过女人面子,陈医生是一位医生,李mole也是一位教师,谁敢说医生的地位比教师高!   我瞧着陈医生,用大拇指指指自己,说:“我这学生怎么了,头顶天脚踏地,你一个医生怎么了,有文化就代表有素质?”   陈医生满脸愠色,恨不得动手打我。   我双眼死瞪着陈医生,我保证,只要他一动手,我绝对一飞脚踹过去!管你是谁,我跟你拼了!   旁边一人轻蔑地说:“怎么会有这样的学生!”   我转头瞧着这人,她是一个矮胖的中年护士,脸上漂浮着一种浓浓的看不起。我骄傲地说:“我这样的学生怎么了,你以为我很差劲吗?”我是班上第二名,实际上我是班上第一名,我可以轻松进入年级前二十名,我是年级的尖子生,我有说这句话的底气。   中年妇女说:“我可没说你差劲,反正我女儿和你们一个年级,我没听她提到过你。”   我问:“那么你女儿是谁,看看我有没有听过她的名字!”   “她叫李眉,在实验班,你有听过吗?”中年妇女脸上的看不起变成了一种自豪与优越。   我以为她的女儿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可是我错了,我忽略了一件事,苏晓珏的妈妈和李眉的妈妈是同事。“她叫李眉,在实验班,你有听过吗?”她不是在询问我,而是在炫耀,像一根又粗又重的棍子打在我头上,我脑中嗡嗡作响。   她叫李眉!   她是我们的年级第一!   我怎么可能没听过她的名字!   我成绩是不错,可在李眉面前什么也不算!   我甚至连叫板的勇气也没有,她是我们年级无人可撼动的女霸王啊!   我恍惚地点点头,低声说:“听过。”   李眉妈妈得意又不屑地笑了。   李mole呵道:“肖平,你有完没完?”她在发怒,却又像在哀求。   我从李眉的阴影中回过神来,说:“当然没完,胡文童的手术——”   我话未说完,李mole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重重地,啪。   周围的人有点吃惊,他们一定不曾想到李mole这个美丽温和的女人会有如此暴力的行为。   我完全不管这一巴掌,继续对医院的人说:“胡文童的手术你们到底给不给做?”   李mole陷入了无助,如果可以,她一定想呐喊一声,撕心肺裂地呐喊。   马主任指着我严肃地说:“你听好了,给钱,我们做,不给钱,我们不做!”   我点点头,恨恨地说:“好,我知道了!”   我转身便走,胡文童垂头跟随而来,李mole再向马主任赔了一番不是,也赶紧跟来,镇守在我们身后。李mole没有再训斥我一句,因为她已经不想和我说话。她的内心除了愤怒,一定还有哀伤。这种哀伤与我有关,也与她的丈夫有关吧。   可惜这事情没有因此而结束。 ☆、大错大过9   胡文童选择忍受,我却咽不下这口气。从陈医生到马主任,医院的态度很恶劣,没有一个人愿意心平气和地与我们谈谈这个问题,他们把我们看作弱者,任意冷待、训斥与驱赶。可我们不是白受医院的恩惠,这是我们用昂贵的医疗费换取而来的,如同购买,何故低人一等!   既然如此,我就强势一次给你们看看,匪一次给你们看看!   我找到秦飞,说:“我有个事,需要兄弟你帮忙。”   秦飞仗义地说:“平哥你说。”   我说:“你知道,胡文童之前做了痔疮手术,但是现在他得了肛瘘,我觉得医院有责任,我和胡文童去找医院谈,医院的态度很恶劣,把我们当龟儿子一样训,胡文童家里本来就出了状况,我不希望他再受到不公。”   秦飞一听,气愤难忍,说:“你放心,胡文童是你兄弟,也是我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秦飞一定替他出这个头,平哥你要我秦飞怎么做?”   我说:“召集你手下所有的人,我们一起去给医院施压。”   秦飞想也没想便同意道:“好,什么时候?”   我说:“明天上午九点,在学校外面的十字路口集合。”   秦飞拍拍胸口,说:“找人的事交给我,现在二中三中职中一起我们三河帮有上百人,我非要替胡文童出了这口恶心!”   年少轻狂的我想象的是医院在我们上百人的压力之下承认自己的责任,给胡文童免费做手术,却不知道自己正在凭意气和冲动做着一件叫做医闹的事。世界有时候真的很神奇,一个将来选择医学的人即将主导一场医闹。在此刻,我有的不是顾虑,而是洋洋得意,我肖平要为我的兄弟打抱不平,我肖平有的是兄弟!   周六的晚自习本是放假,苏晓珏却破天荒来到了教室。   我玩笑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不但能静下心来学习,还有心开玩笑,我的内心世界一定很强大吧!   苏晓珏却无心说笑,而是面色严峻地说:“你来,我有事问你。”   我随苏晓珏来到教学楼外的篮球场上。   苏晓珏为:“你今天怎么去医院闹了?”   我说:“你妈给你说的?”   苏晓珏点点头。   我不以为然地说:“闹就闹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没闹完呢!”   苏晓珏惊诧道:“天呀,我妈说她就感觉你不会善罢甘休,没想到你真的还准备去闹!”   “你妈真聪明!”这不是恭维,而是实话,苏妈居然看创了我的心思,我第一次觉得她很厉害。   苏晓珏苦口婆心劝道:“小9,别去闹,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   我轻笑着说“你妈让你来劝我的吧,呵,她是医院的人,当然怕我再闹。”   苏晓珏说:“我妈没让我来劝你,是我自己来的,你听我一句劝行吗?”   我生硬地拒绝道:“不行。”   苏晓珏又劝道:“小9,我知道你个性强,又在气头上,可你冷静想一想,这事对你没好处的。”   我直白地说:“我说过,不行!”   苏晓珏气得双眼瞪着我,说:“我是班长,我命令你不准再闹!”   我觉得好笑:“班主任的话我都不听,还会听班长的话?幼稚!”   苏晓珏说:“幼稚?我是很幼稚,可你要知道冲动比幼稚更可怕!”   我说:“我不怕!”   苏晓珏望着我问:“你真的不听劝?”   在我看来,苏晓珏是站在她妈妈的立场,站在医院的立场,怕我再去闹事。在这种错误的判断下,她越是不让我去闹,我越是要去闹事。   我说:“我决定的事,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会做下去,正好你也可以告诉你妈,我三河人不是怂货,明天上午要来争取我们的权益!”   我将苏晓珏妈妈视为医院的代表,也将苏晓珏视为和她妈妈一个立场,我的话既对医院充满敌意,也对苏晓珏和她妈妈充满了敌意。   苏晓珏久久地看着我,伤心地说:“肖平,我再也不想理你!”   苏晓珏转身走了,边走边用手抹眼泪,她哭了。   她没有喊我小9,而是喊的肖平,说明她真的很生气,很失望。可命令不能阻止我,劝导不能阻止我,泪水同样不能阻止我。我这一生,如果我是一个赢家,原因在于我认定的事一定会做下去——我认定的是一件正确的事;如果我是一个输家,原因也在于我认定的事一定会做下去——而我认定的一件错误的事。   ******   星期天的早上,秦飞和我带着还蒙在鼓里的胡文童走向校外。我们沿途给胡文童说了此事,胡文童本有不愿,可在我们的怂恿和要求下,胡文童应诺了。   我们来到学校外不远的十字路口,十字路口旁的街道上东一团西一团站了许多学生。瞧见秦飞,学生们齐齐聚来,足有百人,纷纷喊飞哥。   这就是老大的派头。   秦飞指着我朝大伙介绍道:“这是我的兄弟,肖平,平哥。”   学生们一致喊我平哥。   秦飞又指着胡文童说:“这是我的兄弟,胡文童。”   学生们又一致称胡文童童哥。   在童年时期,我有过当江湖老大的梦想,这是我最接近这个梦想的一次。   刘兵认识我和胡文童,笑嘻嘻地说,平哥,童哥,好久不见了。他向秦飞、胡文童和我递烟,秦飞和我接下了,胡文童以身体不好的缘由推辞了。刘兵又殷勤地给秦飞和我点烟。我叼着烟,吸一口,瞬间又回到了当初瞎混的模样。但我很清楚,我不会再回归那个儿时的梦想,因为我在另一个梦想里尝到了甜头,足够的甜头。甜头,有时候就是最直接最强烈的动力。我相信,它会越来越甜,甜得让我难以自拔。那便是学习。   秦飞手一挥,向众人吆喝道:“走,去医院!”   我和秦飞、胡文童、刘兵带头奔向医院,百余名学生浩浩荡荡跟在我们身后。他们都是各个学校的混混儿,准备去医院大闹一番。   可才行几步,五个人突然冲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是唐校长带着四个保安。   唐校长大声怒斥道:“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没想过唐校长会冒出来,愣住了,赶紧把嘴里的香烟扔到地上,像一群刚孵出的小鸡面对一只凶猛的老鹰。   唐校长大声命令道:“马上解散!”   众人不知所措地望向我和秦飞,而秦飞不知所措地望向我,我同样不知所措。   唐校长冲到我身前,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啪,响彻大街。   唐校长训道:“你要造反是吧!”又对保安说:“把他带走!”   两个保安上来左右抓住我的胳臂,将我押向学校。我脑中一片混沌,我成了真正的罪犯。两旁全是驻足观看和指指点点的人。   唐校长再次朝秦飞等人命令道:“我警告你们,别乱来,马上解散!”   秦飞等人只得灰溜溜散了。   待众人解散,唐校长才和另外两个保安回到学校。唐校长让保安将我押到保安室里面的一个房间。   唐校长说:“在这里好好待着吧,简直无法无天!”然后气急败坏地走了。 ☆、大错大10   保安们在外屋,里屋只有我一个人。透过几扇大而洁净的玻璃,我能将外面看得清清楚楚,外面也能将里面看得清清楚楚。许多人都停下脚步望保安室的我,有的人我认识,有的人我不认识。很多人一定听说了我刚做的事情,相互讨论。   认识的人里面有周诗涵和宋小芳,看看我,有些失望,也有些担忧。有胡文童、秦飞和刘兵等人,他们就在对面的小饭馆里坐着,他们在陪我。有邱雯雯,她看了我许久,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最终走了。   我很沮丧,不只因为我被亮相在校门口,等待着严厉的惩罚,还因为我的计划失败了,我无法为胡文童争取到在我看来他应该得到的权益。   肖平,竟会狼狈至此!   我从早上站到黄昏,没吃没喝,只上了两次厕所,还是保安随同。我不折不扣地是这所学校的犯人。   要上晚自习了,陆续有学生回到学校。我看到了裘衫姗,她冲我笑,她是唯一一个冲我笑的,她还冲我抛媚眼儿。我看到了苏晓珏,苏晓珏瞧我一眼,面色冰冷地走了。她心里或许在说,活该!   我知道,这事只可能是她告的秘,她坏了我的大事。   她说她不想再理我,我也不想再理她。无论我们曾经多么要好,都已过去。   我却并不知道,她纠结了一整夜,才最终决定拨下唐校长的电话。   终于,有人理我了,唐校长、教务处刘主任、年级蒋主任、语文张和李mole。我被带到了政教处。   唐校长恼怒地说:“肖平,你自己说,这是你第几次来政教处!”   我再也傲娇不起来,耷拉着头说:“第三次。”   唐校长问:“哪三次?”   我说:“第一次,张健因为我砍人,第二次,我翻学校围墙,今天是第三次。”   唐校长说:“你知道你今天在做什么事吗,你清楚它的性质吗?”   我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唐校长说:“那我告诉你,你将要做的事叫煽动闹事,扰乱社会秩序,这不是违反校规,这是违法!你带的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也许你想的是去医院以说理的方式讨要说法,但你想过没有,到时候场面一定是你能控制的吗?我给你讲一个鲜活的例子,有一个小孩在家误喝了农药,他爷爷带他去医院抢救,没带那么多钱,医院延误了抢救,小孩死了,死者的家属去医院闹,怎么闹,煽动学生,就是你这种年轻学生,血气方刚、意气用事,闹到后来将医院砸了,砸只在一时冲动,可收场呢,多少学生在这件事上因为年轻付出了一生的代价,假如今天不及时阻止你,难道就没有这种可能吗?我觉得可能性很大,那样的话,带走你的不是学校,而是公安局,你不但毁了自己的一生,也毁了很多人的一生!”   唐校长的话令我无法反驳,我有了一种由衷的后怕,我的确没有想过这么多。   我垂下头,坦诚地说:“校长,我错了!”   唐校长说:“有的事,不是认个错就可以解决的,包括这两天的事,虽然及时阻止你还没有酿出什么大错,但你的行为严重损坏了学校的声誉,现在全城都知道我一中有人准备去医院闹事。我现在要给你明确两件事,第一件事,你在外面的所有行为都代表着学校,学校有权利约束你们,也有义务解决你们遇到的困难,像这次的事情,你完全可以告诉学校,不需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我和几位老师已经和医院领导交涉过,胡文童去做手术,医疗费减半。”   我的所有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我好歹有了一点欣慰。   唐校长继续说:“第二件事,鉴于你对学校造成严重的不良影响,学校决定给你记大过处分,并留校察看,在这一年里的任何时候,只要你再有任何不良行为,学校将立马开除你,一年之后的今天,如果你没有足够说服学校留下你的东西,哪怕那时离高考只有不到一个月,学校照样开除你,绝不留情,你记牢了吗?”   处分!   我逃过了一劫又一劫,终于是在劫难逃!   怪谁呢?   只怪我把之前的幸运当成纵容,而没有把它们当另一种结果来引以为戒。   我低声应道:“我记牢了!”   唐校长说:“自己好好反省,别总以为自己很有个性,做得很对,如果你做得对,为什么会落到现在的地步?其实你可以很优秀,坦白告诉你,你的上进和毅力非常让人钦佩,我甚至知道你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背书,为什么你上学期考了班上第一大家都怀疑你,因为你表现太差,更因为你的进步超越了大家的想象,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你现在的表现还是很差,还是很让人失望!”   唐校长嘴里的失望二字,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我心里。失望,首先要抱有希望,尔后才会有失望。他对我失望,意味着他曾对我抱有很大的希望。比如那句“他要么是个天才,要么就是个败类!”   我说:“校长,我一定会改过自新!”   我不是一句承诺,而是一句誓言。   唐校长没回应我的保证,只对李mole说:“带回去吧!”   李mole瞥我一眼,说:“走!”   我朝唐校长深鞠一躬,随李mole出了政教处。   李mole一路没和我说话,或许她实在找不出话说,或许我已不值得她多说。直到快到办公室时,李mole才转身问我:“肖平,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我摇了摇头。   谁向要这样的结果呢?   李mole兀自进了办公室。   我自觉地回到教室。   关于学校对我处分的广播随之而来,这次广播的不是刘主任,而是唐校长。   “各班听好了,下面公布一个处分决定——高二六班学生肖平,因本班同学胡文童在人民医院做痔疮手术后出现肛瘘,去医院讨要说法不成,继而邀约百余名学生企图去医院闹事,幸学校发现及时,未酿出重大后果,但肖平等人的行为对学校声誉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鉴于肖平此次带头谋划闹事和之前的种种不良表现,学校决定给与肖平记大过处分并留校察看一年——所有学生务必以肖平为戒,约束自己的行为,切莫自毁长城!”   我沉寂了,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周诗涵久久地看着我,什么也没说,沮丧地转过头。苏晓珏瞧也没瞧我,我们已彼此不想理对方。胡文童想和我说话,却欲言又止,走开了。   仁川转过身幸灾乐祸地对苏晓珏说:“哇,苏晓珏,他准备去你妈妈的医院闹事呢!”   我尚未发怒,其实我已经没有发怒的精气神了,苏晓珏却冲仁川怒骂道:“管你什么事!”   仁川尴尬地转过了身。 ☆、大错大过11   晚自习后,我奔到操场疯狂跑步,一圈又一圈。   我幸运地逃脱了一次又一次处分,我没有把这些幸运引以为戒,它们终于变本加厉地压在了我身上。我或许就该有一个处分,逃不掉。如果是以前,我也许不会在乎这个处分,可现在,我很在乎。我的成绩越来越好,我对未来抱有的希望越来越大,可是我的档案上面却有了一个大大的污点,哪个大学还会要我!别说大学,周诗涵也不会要我了,我平常做一点出格的事,她就会表现出我对失望,而这次我是犯了大错,被判了极刑,她岂不直接对我绝望!   周诗涵对我绝望,就相当于我自己对自己绝望。我躺在草地中央,静静望着头上的夜空,不是夜空,而是黑空。星星们都跑到哪里去了?我一颗也见不到。   我身旁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是胡文童、周诗涵和宋小芳,他们在我身旁悄然坐下。   胡文童愧疚地说:“平哥,我害了你!”   我摇摇头,说:“不关你的事。”   宋小芳责备道:“肖平,你也是太冲动了!”   周诗涵冲宋小芳摇摇头,说:“芳姐,别说,他自己已经很难受了。”   我惊诧地望着周诗涵,她在冲我微笑,优雅而迷人。   那就是我最灿烂的星星。   我感动得淌下了几滴眼泪,这一刻,我好想静静地搂着她,可是我不能。   周诗涵没对我绝望,我怎能对自己绝望,她是最能治愈我的药。我猛地坐起身子,像一个死人复活了。   我坚决地说:“我一定会把一切都扳过来!”   这又是一句誓言!   周诗涵微笑着说:“相信你,但你以后真得收敛些了。”   我嗯地应诺了一声。处分的这一棒已经把我打得很疼,何况我若被开除,岂不意味着我要与周诗涵分开,也许是永远的分开。   周诗涵又说:“听说你昨天在医院被人鄙视了。”   我点点头,说:“我被李眉她妈鄙视了。”   周诗涵问:“然后你准备怎么做?”   我带着内心的狠劲说了两个字:“反抗!”   周诗涵提醒道:“那可不是考班上第一那么容易。”   我说:“我知道,但不努力试一下怎么知道我做不到,你那句话还算数吗?”   周诗涵故作无知,问:“哪句话啊?”   我说:“如果我考了年级第一,你——”   周诗涵立马打断我的话,说:“考到了再说,否则,绝交!”   我笑了,她只要一说“绝交”二字,我反而觉得自己离她很近,她说得越多,我离她越近。   宋小芳突然冲胡文童数落道:“你生病了说嘛,那东西你们男生不方便去买,我们可以帮你买呀!”   胡文童惊道:“你怎么知道?”转而对我皱着眉头说:“肖平,我说了保密的!”   宋小芳说:“肖平没说,是肖平买那东西时邱雯雯遇到了,邱雯雯来问我,我最开始也纳闷他怎么会买那东西,直到知道你得了那啥病,赶紧去把手术做了吧,不然以后臭烘烘的,离我们远点!”   胡文童叹一口气,说:“我就知道别人知道后会嫌弃我。”   宋小芳说:“本来就嫌弃啊,你信不信,你要是不治好,以后媳妇都找不到。”   胡文童玩笑道:“找你呗,反正你这么凶,也没人敢要!”   宋小芳凶道:“胡文童,你又想找死是吧!”   胡文童说:“看嘛,我说凶你还狡辩!”   宋小芳说:“我凶的就是你一个人,谁让你天天招惹我!”   胡文童不吱声了。   宋小芳不会想到,她这句话竟变成了一句承诺,而且她做到了,她一辈子都凶胡文童一个人,天天凶他,胡文童也天天招惹她。我们四人档还是那个四人档,一对欢喜冤家,一个做梦都想追周诗涵的肖平,一个动不动就要和肖平绝交的周诗涵。   可是在我们的圈子之外,有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远处,落寞地看着这份亲密。   她不是邱雯雯,而是苏晓珏。   ******   胡文童决定去做手术,毕竟我用“大过加留校察看”的代价为他省去了一半医疗费。我说,还是别告诉你妈,我照顾你,我正好不想在教室里待,想在外面静一静。胡文童忧虑地说,不告诉我妈,我哪有钱做手术。我说,钱我们一起想办法,等你病好了,再告诉她,她就不会那么担心了。胡文童同意了。   我得到过很多真挚的友情,但我从不曾辜负这些真挚的友情,我是用自己的铁血丹心在浇灌这些友情,这大概是我一生最无可厚非的地方。我不希望他们感激我,我只希望他们记住我大家都好好地珍惜前世修来的兄弟缘分,过去,现在,将来。   谁他*妈说只有恋人才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胡文童上次在医院花费了两千多,按上次的标准,这次出一半,需要一千多。我和胡文童不可能凑出这么多钱,加上周诗涵和宋小芳也不能。只有一个法子,借。在我们接触的人际范围内,只有两个人可以借到这么多钱,一个是李mole,一个是苏晓珏。   假如我们开口,李mole一定会借给我们,但我们借李mole的钱去李mole丈夫手下治疗,不是很别扭吗?我去医院闹的事情本来就让李mole在陈医生面前很难堪,陈医生也并不像把她捧在手心里当宝贝的人,陈医生若知道,李mole岂不又会挨脸色看?   所以我们只剩下一个选择,向苏晓珏借。   苏晓珏啊,在很多年以后我会明悟,她拯救了我一次,她把我可能酿成的大错扼杀住了,她让我没有为自己的少不更事和冲动悔恨一辈子。能悬崖勒马是一个人很大的幸运,不管是自己及时刹住了车还是别人在关键时候拽住了自己。苏晓珏救过我很多次,我唯一不感激的一次才是最大的一次。但此刻,我有太多不懂,我对她的告密耿耿于怀,是她让我在大街上像罪犯一样被带走。   她不想理我,我也不怎么想理她。   可我必须得理她,我写了一条纸条递到她桌上:“想请你帮个忙,胡文童现在不想他妈妈知道他做手术的事,你能借给胡文童1500块钱当医药费吗,下学期还你。”   纸条是那个年代很常见的通讯方式,有的话,不好意思开口,用纸条,有的话,不方便开口,用纸条。纸条上的字写多了,情写深了,就是情书。所以,那是一个属于纸质的时代,如我给周诗涵写的情书,如我给苏晓珏写的纸条。   苏晓珏看了纸条后,扬了扬鼻尖,将纸条撕碎,根本不理我。   我无可奈何,唯有沉默,受着。   看来,我们只好向李mole借这笔钱了。   下午,胡文童却如释重负地对我说:“拿到钱了。”   我诧异地问:“哪里弄到的?”   胡文童说:“苏晓珏借我的。”   苏晓珏没有借胡文童1500,而是借给他2000,她说怕万一不够。苏晓珏对胡文童还说了两句话,一句是“要是再不够,你告诉我,我还有些钱,”另一句是“小童童,我和你这么熟,你差钱问我借就是,为什么要让别人问我借。”后面这句话看得出,苏晓珏对我很不满。   这符合苏晓珏爱憎分明的性格和做事风格。但不管怎样,借到钱就好。   ******   下午第三节课是生物课,下课后,生物刘看着我说:“肖平,你来。”这是生物刘第一次主动和学生说话。   生物刘将我带到了他的办公室,在我们楼上。   生物刘坐下身子,和颜悦色地说:“你搬个凳子过来坐着。”   我照做,拘谨地坐在他身前。   生物刘说:“放轻松点,我不是批评你,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我点了点头。   生物刘说:“在我眼里,你现在完全是个小孩子,但在你自己眼里,你可能已经把自己看做了一个大人,所以今天我不作为一个老师,而作为一个长者,与你这个年轻人谈谈,你能接受吗?”   我点了点头,说:“能接受。”   生物刘说:“你知道我上课的风格,从来不管学生,爱听就听,不听拉倒,我教了三十多年书,见到了无数学生,有很优秀的,也有很糟糕的,我始终觉得好学生不需要管,坏学生管了也没用,但你让我的这个看法有了些动摇,我其实很早就想和你聊一聊,一直都没下这个决定,直到你这次的事,不过我不准备和你探讨你这件事的过错,你将来自己会慢慢明悟的。”   生物刘说:“我今天特地看了李老师记的你高中的表现,别小看这些表现,点点滴滴都可能影响你一辈子。你很聪明,也很有个性,可是聪明的人大有人在,很多聪明的人非但没有成功,反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那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当初怀疑你考试作弊的时候,唐校长说了一句话,你要么是天才要么是败类,说得很确切。个性绝不是坏东西,像自信、毅力都是个性,重感情也不是坏事,人要是没感情,活着干嘛,和尚要是没感情为什么不杀生。”   生物刘说:“但个性是把双刃剑。你的问题不是你不够聪明,而是你没管好自己的个性。我不会像很多老师那样让你收敛住你的个性,为什么要收敛个性,年轻人就是要有个性,别说你一个年轻人,我一个老头子还有个性呢,没有个性,我怎么认识自己是自己,可是啊,你要慢慢学会把自己的个性往良性的方面发展,是你主宰自己的个性,不是你的个性主宰你。懂吗?”   我点了点头,说:“懂。”   生物刘说:“懂就好。关于你这次受到的处分,是挺重,但我觉得很恰当,你就需要被这么敲一下,不过你也别灰心,你有机会把它洗净的。”   我说:“可是洗净了还是有污点。”   生物刘说:“那不一定,要看你用什么方法洗了,可以是取消处分,也可是是推倒重来。”   我疑惑地看着生物刘,问:“什么叫推倒重来?刘老师,我不太懂。”   生物刘说:“有足够的资本说服学校为你重造档案。”   我惊道:“重造档案?怎么可能?”   生物刘反问:“你们的档案是从高中开始建的,为什么就不可能呢?”   “要怎样的资本学校才会为我重造档案?”我迫切地需要这个答案。   生物刘说:“我也不知道。但学生嘛,最重要的就是成绩,你现在的成绩肯定不够,不过你有潜力,上次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我和李老师探讨过,你现在的实力保底在年级前20名,李老师甚至说你能进年级前十。”   我惊诧地说:“她说我能进年级前十?那她为什么跟我打赌说我期末进不了年级前二十!”   生物刘没好气地骂道:“蠢蛋,那是激你的!”   原来李mole是激我的,其实她挺相信我的实力。   我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瞬间对李mole充满了无数好感。   生物刘说:“这么给你说吧,李老师以前是对你很失望,那叫恨铁不成钢,随着你在学习上的飞跃,她现在对你抱了非常大的希望,很想把你教好,她给我说过,如果把你教好了,她要写一篇论文发表,她现在对你是又恨又爱,她被你气哭过好几次,包括这一次。”   生物刘的话让对李mole既愧疚又感激,竟然湿了眼角。也许我本就是一个情感很脆弱的人,也许当一个人落难时最容易被别人的好感动。   生物刘语重心长地说:“肖平,我知道你重感情,师生情不同样是一份感情吗?”   我哽噎着点了点头。   生物刘说:“那么我们今天的聊天就此结束。”   我站起身,向生物刘深鞠一躬,出了办公室。   为了说服学校给我重造档案!为了追到周诗涵!为了洗去在医院里被鄙视的屈辱!为了这份师生情!我将只给自己一条路,向前,向前,向前!   我叫肖平,我要拼了!   我要让你们见到一个可怕的肖平,也要让你们见到一个可爱的肖平! ☆、美梦可触1   我和胡文童双双向李mole请了一周假,李mole准了。我整理了一大包书,准备奔赴医院。   周诗涵叮嘱道:“肖平,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她的关心让我倍感温暖。   宋小芳说:“我们有空就过来陪你们。”   我玩笑道:“这又不是出征打仗。”   苏晓珏站在一旁晃晃脑袋,亲切地说:“小童童,你安心养病,我会来看你。”   苏晓珏故意只对胡文童说话,故意冷落我。   我不和她计较。   我和胡文童来到医院,医生和护士看我们的眼神都很怪异,主要是对我,我前几天才大闹了医院,还准备带一大帮人来医院闹事,虽然中道崩殂,但他们一定知道。只有苏晓珏的妈妈很热心,先带我们找陈医生,又给胡文童安排好床位,而且她亲自管胡文童的病床。   见我和陈医生相互横眉冷对,苏晓珏妈妈又当起和事佬,向陈医生劝道,陈医生,这事医院和学校已经说好,不要带脾气了。又对我说,还有你,别再瞎闹!   胡文童这次的手术很成功,但并没有让我对陈医生的医术心生佩服,而是对他的责任心起了怀疑,既然这次可以做好,上次为何没有做好?在这种怀疑的基础上,我赶去护士站看她们配药。   苏妈正用大号注射器从盐水瓶里抽取一管盐水,依次注入几个装有少量白色粉末的小玻璃瓶中,震荡,让粉末充分融入盐水,再将小玻璃瓶里的药水依次吸回注入盐水瓶。苏妈看到一旁的我,问:“你在看什么?”   我说:“看药。”   她问:“你看得懂吗?”   我说:“看不懂,我就看看给我同学用的药和给其他类似病人用的药是不是一样。”   她问:“起什么作用?”   我说:“我们只交一半钱,我怕你们给他用不好的药。”   她无奈地说:“这么有心眼儿,是一样的吗?”   我说:“有的药是一样的,有的不是。”   她说:“又不是一种病,怎么可能都一样。”   我接受她的说法,准备走开。   李眉妈妈不屑地冷笑一声,说:“我还以为又要发泼呢!”   苏妈赶紧朝李眉妈妈摆手说:“你别激他。”   我看了李眉妈妈一眼,一种倔强的不服火山般从我心间爆发。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优越的笑容扼杀掉!但现在我只能走开,因为我不敢再犯丝毫错误,何况,我就算和她理论、和她对骂也没有丝毫意义,她引以为傲的资本始终高高地摆在那里,像一座山——她优秀的女儿,李眉。   除了照顾胡文童,我一有空就看书学习,不负兄弟,亦不负自己。   苏妈配好药,来病房给胡文童输液,吃惊地看着我,俨然看一个稀奇物,问:“你这也学得进去?”   我说:“只要我想学,厕所里我都学得进去。”   她又问:“没有老师教,你学得懂?”   我说:“学得懂。”   苏妈赞赏地点了点头,说:“可以,起码你对学习很上心。”接着又叹息道:“要是我女儿对学习有你这么上心,我也不愁了,臭丫头,回头我要好好教育她。”   如果苏妈真用我在医院看书的事教育苏晓珏,苏晓珏对我的恨一定再增几分。可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我总不至于为了她不被她妈教育而不在医院看书。她有她的潇洒,我有我的处境。在我看来,苏晓珏这样的女孩成绩再差又能怎样,要家境有家境,要长相有长相,未来的生活不会差到哪里去。我肖平不一样。   苏妈将我在病房看书的事说给李眉妈妈,李眉妈妈撇撇嘴,依旧不屑地说:“死学有什么用,学习得注意方式方法!”   所以,一个成功者的话未必可信,一个成功者母亲的话也未必可信,因为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怎么说似乎都怎么有理!谁说我不注意方式方法,我的方式就是聪明,我的方法就是努力,别无其它。   苏妈说:“当然不可能都像你家眉眉那么棒,能认真就不错了。”尔后又开始数落苏晓珏的懒惰。   周末,苏晓珏蹦哒蹦哒来医院了,手里拧着一箱旺仔牛奶。医院里很多人认识苏晓珏,热情地和她打招呼,苏晓珏一一笑着回应。   苏妈说:“你不在家学习,跑这里来干嘛?”   苏晓珏振振有词地说:“我来看我同学,不行呀!”   苏妈说:“你是该好好看看你同学怎么在医院里也学习的。”   苏晓珏哟哟哟几声,说:“唐护士,我要不要也学学他怎么来这里闹事的。”   苏晓珏妈妈没好气地说:“别烦,赶紧看了回家学习。”   苏晓珏撅撅小嘴,摇晃着脑袋进了病房。   苏晓珏笑嘻嘻地说:“嗨,小童童,姐来看你了。”   胡文童趴在病床上,扭过头冲苏晓珏感激地笑。   苏晓珏将牛奶搁在一旁,说:“旺仔牛奶哦,喝了旺旺的,好些了吗?”   胡文童说:“好多了。”   苏晓珏问:“现在疼不疼呀?”   胡文童说:“不怎么疼了。”   苏晓珏问:“钱够吗?”   胡文童说:“够。”   苏晓珏说:“有什么困难给我说,我是班长也!”   胡文童傻愣愣地回道:“好。”   苏晓珏的神情和说话的口气就像在哄小孩。她自始至终没看我一眼,没和我说一句话,我知趣地干坐在一旁。她对我完全无视,对我的态度与对胡文童的态度是冰火两重天。许多年后我才明白,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身边的人说说笑笑,刻意无视这个男生,往往代表着她很在意这个男生,女生习惯用这种方式来故意刺激男生。当然,我那时不懂。   ******   苏晓珏刚来不久,另一个人走进了病房,拧着一袋水果。   邱雯雯。   邱雯雯冲我大方地打招呼:“嗨,肖平。”   我们都惊诧地看着邱雯雯,她和胡文童从来没打过交道,怎么会来医院。   我问:“你怎么来了?”   邱雯雯说:“我来看看你和你同学。”   苏晓珏盯着邱雯雯说:“你是12班的邱雯雯。”   邱雯雯说:“我是邱雯雯,你不用介绍你自己,我认得,你是校长的外孙女,苏晓珏。”   “你和胡文童很熟吗?”苏晓珏的语气中莫名地带了几分敌意。   邱雯雯毫不掩饰地说:“我和肖平很熟。”   苏晓珏笑了,说:“你是来看他的吧!”   邱雯雯说:“一起看,你有意见?”   苏晓珏说:“我能有什么意见,我是6班班长,我谢谢你对我们班同学的关心!”   邱雯雯回敬道:“不客气!”   这两人的话听起来很客气,其实是很不客气。她们碰在一起,如刀与剑。   胡文童看了我一眼,不知所措。   我回看胡文童一眼,也不知所措。   邱雯雯将水果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对胡文童友善地说:“好好养病。”   胡文童只得回应道:“谢谢。”   邱雯雯转而对我说:“肖平,出去走走呗,整天呆在病房不闷吗?”   不管她是来看胡文童还是看我,对我都是人情。何况人家只是邀我出去走走,又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我怎么能拒绝。   我说:“好。”   苏晓珏撅噘嘴,鄙夷地轻哼了一声。   我和邱雯雯走出住院楼,来到医院的小广场里。在氛围压抑的医院里,这里是最轻松和新鲜的地方,有不少病人和家属在此散心。   邱雯雯说:“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我疑惑地问:“错怪什么”?   邱雯雯说:“上次你在超市买那东西的事,我最近才知道你是帮你同学买的。”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你若不说,我都忘了。”   邱雯雯说:“你这次的做法是有点冲动,但我更欣赏你了,你有情有义。”   我愁苦地摇了摇头,我为这事受到了严厉的处分。   邱雯雯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不要伤心,我相信你一定能把处分取消掉。”   她每一次都是认可我,鼓励我,像我每一次对周诗涵那样。   我说:“我肯定会的!”   邱雯雯沉默了一小刻,说:“我想问你一件事。”   我说:“你说。”   邱雯雯双眼紧紧地望着我,说:“你很喜欢周诗涵吗?”   我点了点头,说:“很喜欢。”   这是一个我回答过无数次的答案,不管是对谁。   邱雯雯有些忧伤,问:“如果你追不上她呢?”   追不上周诗涵?我一直都坚信,我能追上周诗涵,我所有的想象都是追上她后我多么幸福,如何来善待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追不上她会怎样。   我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不知道。”   邱雯雯说:“其实,她也许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邱雯雯这句话。 ☆、美梦可触2   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猛烈的咳嗽声,寻声看去,周诗涵和宋小芳正站在不远处。她们之前已一起来过医院一次,宋小芳更是每天中午都来。宋小芳手中拧着一个饭盒,胡文童的饭盒,应该又是用他的饭盒去哪里买了补身体的食物。   周诗涵面若寒冰,快将湿热的空气冷凝。宋小芳一脸怒气,恨不得抡拳打人。   宋小芳大声训道:“肖平,你在这里做什么?”   邱雯雯说:“芳姐,是我喊他来说说话的。”   这丫头的坦诚让我震惊。   宋小芳问:“你怎么跑医院来了?”   邱雯雯说:“我来看看肖平,我觉得他这几天一定很辛苦。”   邱雯雯几乎说什么话都直言不讳。   周诗涵冷冰冰地说:“芳姐,我们别碍着人家,去病房看胡文童吧!”   周诗涵要走,邱雯雯却不让。   邱雯雯走到周诗涵身前,说:“周诗涵,我们能聊聊吗?”   周诗涵冷漠地说:“我们不熟,没什么好聊的。”   邱雯雯说:“可我觉得有。”   宋小芳冲邱雯雯责备道:“邱雯雯,你想干嘛?”   邱雯雯说:“芳姐,她是你同学,我不也是你同学?你怎么能这么偏心,我又不吃了她!”   宋小芳被说得有些尴尬,说:“我不管了,我去看胡文童。”宋小芳狠狠地恨我一眼,进了住院大楼。   我不知该如何应对,呆呆地站在旁边,动也不敢动。   周诗涵说:“你说吧,我听着。”   邱雯雯说:“我觉得你很不开心。”   周诗涵说:“我同学在住院,我当然不开心。”   邱雯雯说:“不是因为这个,你在吃醋。”   我才发现,邱雯雯真是寸舌不让。   周诗涵将脸看向旁边,说:“我吃什么醋?管我什么事!”   邱雯雯说:“你为什么不承认呢?”   周诗涵说:“承认什么?”   邱雯雯说:“承认你在吃醋。”   周诗涵说:“你好无聊,我说不过你行吧!”   邱雯雯说:“你是全校第一大才女,怎么会说不过我一个小女子!”   周诗涵文采比邱雯雯好,但论口才,她根本不是邱雯雯的对手。邱雯雯这小妮子,不但伶牙俐齿,而且分毫不让。   周诗涵有点动怒,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这时,苏晓珏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凶巴巴地盯着邱雯雯,说:“邱雯雯,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别欺负周诗涵!”   邱雯雯瞅着苏晓珏说:“苏晓珏,我看你是想欺负我吧!”   苏晓珏同样说不过邱雯雯,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干瞪眼,说:“你——”   周诗涵对苏晓珏说:“珏珏,别理她!”   邱雯雯说:“我知道你们不想理我,我也不准备你们理我,但周诗涵,有句话我一定要给你说。”   周诗涵说:“你要说什么赶紧说。”   邱雯雯看着周诗涵,严肃地说:“你听着,如果你喜欢肖平,就答应他,如果你不喜欢他,就给他说清楚,别把他耗着!”   周诗涵愣了片刻,转而对苏晓珏说:“珏珏,我先上去了。”极不开心地走了。   邱雯雯折身回到我身前,说:“肖平,我告诉你,我欣赏你很多地方,可我最不欣赏你的地方就是你喜欢周诗涵,但我希望你开心,我祝你成功!”   在单纯的喜欢里面,这或许就是男生和女生的差别,男生想追上女生,得到女生,而女生想的是男生幸福。但裘衫姗是个例外。   邱雯雯说完也扭头走了。   我知道,被邱雯雯这么一搅合,一切又完蛋了!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人生最难做的题目也许不是前途,而是感情。   苏晓珏瞅瞅呆若木鸡的我,哼地冷笑了一声,骂道:“蠢得像头猪!”   我没好气地说:“要你管!”   苏晓珏说:“你给我多少钱让我管你的破事!”   她说不过邱雯雯,我也说不过她。   苏晓珏将手机递向我,说:“你妈昨晚打电话过来了,你不在,我让她今天中午打过来,她刚打过来了,我让她稍微等一下,你给她回过去。”   原来,苏晓珏来医院不只是看望胡文童,也是为了让我接到我妈的电话。我对苏晓珏充满感激,却又碍不下情面接下她手中的手机。   苏晓珏冷笑了一下,说:“耍性子?”   我终于拿过手机,拨回号码。母亲和我的电话无非是问我最近身体好不好,有没有生病,学习怎样,并叮嘱我照顾好自己,认真学习,稀疏平常的话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最贴切的牵挂。   我挂断电话,将手机还给苏晓珏。   我说:“谢谢。”   苏晓珏接过手机,说:“给钱,我不想给你讲情面。”   我很吃惊,苏晓珏居然问我要钱,她可是从不会为同学接或者打一个电话要钱。也好,给了钱就不算欠她人情,两清。   我问:“多少?”   苏晓珏伸出五根手指,说:“五分!”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问:“多少?”   苏晓珏说:“五分,我只要五分,多一分都不要!”   我哭笑不得,长途电话七毛钱一分钟,我打了四分钟,她收我五分钱。可这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早已不见分分钱,我怎么给她五分钱!   我说:“我现在去哪里给你找五分钱?”   苏晓珏晃晃头,说:“那你只能欠着了,放心,我不要利息的。”   我叹了一口气,我承认,我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苏晓珏嚣张地笑了,随后讥讽道:“得意吧,这么多女生喜欢你,也许还有更多。”   我被苏晓珏的话调侃得哭笑不得。这时的我并不知道“也许还有更多”这句话的潜台词,那是说的她自己。   苏晓珏又说:“你不该给我赔礼道歉吗?”   无论如何,苏晓珏对我不错,何况,她这是在说和。   我说:“好,对不起。”   苏晓珏问:“对不起什么?”   我说:“不知道。”   苏晓珏诧异地望着我,说:“你居然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狠狠地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   我无言以对,笑了。   苏晓珏训道:“笑,还好意思笑,蠢得像头猪!还有,别怪我没提醒你,周诗涵刚刚被邱雯雯弄得很尴尬,你如果不做点什么,永远别想追上周诗涵!”   我赶紧问:“我该做什么?”   苏晓珏白我一眼,说:“你吃饭要不要我教啊,蠢得像头猪!”言毕,大大咧咧地走了。   我茫然地站在广场里,寻思着,我该做点什么,到底该做点什么?   ******   我回到病房。周诗涵的脸依旧是一块冰。   我轻轻地喊了一声:“周诗涵。”   周诗涵根本不回应我,只问宋小芳:“芳姐,你什么时候走?”   宋小芳说:“我再待一会儿。”   周诗涵说:“我先回去了。”   宋小芳说:“好。”   周诗涵对胡文童说:“胡文童,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病。”   胡文童嗯了一声。   周诗涵从我身旁经过,出了病房。   谁都看得出来,她这是故意避开我。   我呆呆地站着,茫然不知该怎么办。   苏晓恨恨地说:“蠢得像头猪,还不去追!”   我赶紧追了出去。   周诗涵平时走路慢缓缓的,现在却走得很快。   但即使她跑,我也能很快追上她。   我叫道:“周诗涵。”   周诗涵不理我,兀自走。   我继续叫:“周诗涵。”   周诗涵还是不理我。   我冲到周诗涵身前,喊道:“周诗涵。”   周诗涵停下身子,生气地说:“你要干嘛?”   我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她会来。”   周诗涵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垂下了头,心里很压抑,很悲伤。   周诗涵说:“幸亏我没答应你,不然非被什么裘衫姗邱雯雯折磨死不可!”   我惊问:“裘衫姗?她对你怎么了?”   周诗涵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塞在我手中,厌恶地说:“自己看吧,你也真够龌蹉的!”说完绕过我的身子,走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渐渐远去,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我展开周诗涵给我的纸,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比我想象的还不祥。   “周诗涵,你好,我是裘衫姗,所有人都知道肖平很喜欢你,假如你也喜欢肖平,我希望你不要在意我和他过去发生过什么,因为都已经过去了!”   这简短的信却是一本利刃啊!   天呀,怎么有这么贱的女人,故意用欲盖弥彰的手法让周诗涵误会!   天呀,我怎么会遇到这么阴险毒辣的女人!   天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想静静地追一个我喜欢的女孩,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是非!   我心中燃起了一种恐慌,周诗涵极可能再也不会理我!   我将纸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望着头顶的苍窘,无助地说:“老天,你为什么不飞雪!我好想有个人能够教教我,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做!” ☆、美梦可触3   我手中的纸团被一只小手掏了过去,是苏晓珏。   苏晓珏展开纸团看了一遍,瞅着我直截了当地问:“你睡过裘衫姗?”那是一种吃惊,更是一种失望。   我说:“我没有。”   苏晓珏不相信,说:“没有她怎么会这么写!”   我哭丧着脸说:“真没有,她那么下贱,我怎么会睡她呢!”   苏晓珏说:“那你们之间总有故事吧!”   我便把当初帮裘衫姗和裘衫姗调戏我的事尽数给苏晓珏说了。   苏晓珏听后憎恨地骂道:“真是个贱人,不要脸!”   我仇恨地说:“我现在想杀人!”   苏晓珏赶紧提醒道:“你杀了她你这辈子也完了!”她竟急得快哭了,劝道:“小9,你千万别冲动,冲动是魔鬼,你知不知道你冲动起来很恐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去帮你处理,好吗?我一定给你处理好,好不好?”苏晓珏反倒变成了在哀求。   在我百般无助的时候,只有她能帮我。   我感激地说:“谢谢!”   苏晓珏使劲摇头说:“我不要你谢你,我只要你好好的,千万别冲动,行吗?”   我点了点头。   我失落地回到医院,脑中一团乱麻,什么端头也理不出。   过了一会儿,宋小芳也走了。   胡文童突然趴在床上呜呜落泪。   我坐到床边,拍拍他的肩膀,问:“怎么了?”   胡文童摇摇头,说:“没怎么。”   片刻,胡文童抹掉眼泪,望着我说:“肖平,我发誓我要好好学习!”   我能感受到,胡文童终于找到了那味属于他的精神良药。我长长叹息了一声,说:“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好久!”   胡文童问:“迟了吗?”   我说:“不迟,永远不迟,大不了多来一年。”   胡文童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感动胡文童的不是我,而是宋小芳,宋小芳每天来医院像照顾亲人一样照顾他,无比细微,无比贴心;我也知道,胡文童喜欢上了宋小芳,他一生最重要的两个决定都在今天做出:好好学习和爱上宋小芳。   ******   苏晓珏在晚自习后拦住了裘衫姗。   苏晓珏说:“我有事要问你!”   裘衫姗揶揄道:“班长大人,请问什么事?”   苏晓珏审问道:“你为什么要给周诗涵写那封信?”   “我什么时候给周诗涵写信了?”裘衫姗觉得莫名其妙。   苏晓珏说:“别不承认,自己看!”苏晓珏将那张纸递给裘衫姗。   裘衫姗看了一通,笑了,说:“这他妈是谁写的,真还编得挺像!”   苏晓珏说:“不是你还是谁!”   裘衫姗说:“你自己去对对我的字,看看是不是我的字迹!”   裘衫姗的字写得不好,而纸上的字是规规矩矩的正楷。   苏晓珏说:“你故意伪装!”   裘衫姗说:“苏晓珏,你说话很搞笑也,我既然已经说了我是裘衫姗,还犯得着去伪装我的字迹吗,不嫌手酸啊!”   苏晓珏稍一琢磨,好像是这回事,可再一想,又觉不对,说:“万一你故意这样洗清自己的嫌疑呢!”   裘衫姗气道:“你以为都像你一样聪明啊!我明确告诉你,肖平生日那天那盒避孕套是我送给他的,这封信呢,我是想写,但我觉得肖平也过得挺不容易,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在夹缝中生存,我根本就不忍心害他,当然,我是挺喜欢他的,我就想把他收到碗里来。”   苏晓珏说:“别不要脸,小9不会喜欢你的!”   苏晓珏有时说话也挺不客气的。   裘衫姗说:“是,你们清纯,我不要脸,我不否认呀,我就是不要脸,哪条王法写了只准男人不要脸不准女人不要脸!”   苏晓珏无话可说。   “班长,以后再有这类事,麻烦你查清楚了再来审问我,我虽然不要脸,但也不是随便就被冤枉的!还有啊,你这个班长当得真称职,什么都管,不过你好像对肖平关心得过头了哦!”裘衫姗不爽地走了。   ******   苏晓珏回到教室核对了裘衫姗的字迹,果然与信上的字大有区别。苏晓珏信了,信不是裘衫姗写的。那么是谁这么阴险歹毒写了这封信?苏晓珏却无从查证,因为我们班没有任何人常用这字迹,别人故意伪装了。   苏晓珏在操场将事情说给了周诗涵。   周诗涵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   苏晓珏说:“说明真的有人想害你和小9,不希望你们好,中期考试时小9拉肚子我就怀疑是别人害的。周诗涵,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喜欢小9,你要是不喜欢他,这种事就犯不着和他生气,如果你喜欢他呢,更不能和他生气,那就上当了。小9真的过得挺憋屈,今天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很无助,喊的是‘天呀,你为什么不飞雪!’,你比我成绩好,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苏晓珏的话说进了周诗涵的心里,周诗涵是一个非常理智的女生,这是她最大的优点,因为她不会莽撞地犯错,但这同时也是她最大的缺点,因为她错失了很多独特的青春。在她的青春里,最精彩的一笔也许不属于她自己,而是属于肖平。倘若没有一个张扬叛逆的肖平疯狂追求她,就算有千千万万男生喜欢她,也终究是寂静如水。   周诗涵点了点头,说:“不管别人说什么,我以后都不会再和他计较!”   苏晓珏挽着周诗涵的手,笑嘻嘻地说:“这就对了嘛,开开心心多好!”   我不知道那一刻的苏晓珏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当周诗涵不再计较这些的时候,意味着我和周诗涵之间几乎再无阻力。可在前几天的一个夜里,苏晓珏还在家里一遍一遍玩弄着从我这里没收的弹弓,嘴里嚷道,我打你个小9,臭小9,坏小9,倔小9,不听话,好心当做驴肝肺,蠢得像头猪!   胡文童出院了,我们回归了教室。胡文童真的一改往常的懒散,开始认真学习。拖欠太多,他学得很吃力,但我觉得他最终能学成怎么样是一回事,他的态度是另外一回事。一个男人,一定要说话算话,不管这是针对哪方面的誓言或承诺,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样的缘由说出了这个誓言或承诺,一个说话不算话的男人绝不会是好男人,言而无信是为贼,要么别承诺,要么你就做到。   胡文童以前说问问题几乎是说着玩,现在他常常前来问问题。他不问我,不问周诗涵,只问宋小芳。这样也挺好。总之,经历家庭变故和身体疾病双重打击后的胡文童变了一个人,有良性的,比如他的上进,也有不好的,比如他以前爱说爱笑的性格在渐渐退化。   周诗涵将一本书放在我们桌子的交接处,羞涩地说:“能不能给我讲个题?”   周诗涵居然问我题!说明她认可我且不再怨恨我!   她上次问我题还是在初中啊,一年,她回到了我身边,又一年,我终于回到了她心边。这短短两年,我们却在青春里奔波了太远。   我欣喜若狂:“当然可以。”   于我于她,问题都是最好的破冰方式。   讲完题后,周诗涵又说:“你去医院这段时间,我在本子上记了些题,你可以看看,还有,我发现你写的字写得越来越潦草了,画符啊!”   我嘿嘿一笑,说:“我下次一定一笔一划地写!”   最好的周诗涵回来了,最好的肖平也回来了,我们将在学习上比翼双*飞,也希望能在感情上比翼双*飞。   我对苏晓珏感激地说:“谢谢你,又帮我一个大忙!”   苏晓珏哼一声,说:“你欠我的多了!”   我无法否认,我欠苏晓珏的是很多!但我并不知道,她的这个“欠”字真正蕴含了多少东西。 ☆、美梦可触4   李mole要参加学校的青年老师公开课比赛,她告诉了大家要讲什么内容,让大家提前预习。李mole着重说到,课堂上大家要积极互动,除了我问大家问题,也想大家问问我问题,我现场解析。   生物刘说李mole对我很器重,我的内心对李mole充满了感激,但我似乎没有什么好回报她的,这次公开课我想为她争口气。我寻思着,李mole在课堂上问的问题一定不会太难,我们班不缺积极回答问题的学生,周诗涵、仁川、赵宏飞、罗林杰等等。然而问问题环节呢,假如能提出几个有水平的问题,李mole解释得很好,不就能为她的课堂增色吗?   我细细学了李mole要讲的内容,结合自己的思考列出了两个我觉得很能体现水平的问题。可是我又担心万一李mole临场回答得不好怎么办,不起反作用吗?李mole又会怨我。   我决定事先告诉她。我若直接跑去给她说,我要问这两个问题,你好好准备一下,李mole一定不买账。思来思去,我将两个问题写在纸上,塞进信封,信封上写着“高二六班班主任李秋兰收”,偷偷扔进我们班的信箱,神不知鬼不觉地由班长苏晓珏将信交给李mole。这事我干过,以这种方式给周诗涵传过情书。   李mole对公开课一定做过精心准备,讲得既详细又不拖沓。她随讲提了几个问题,举手响应的人很多。当然,我不属于那些举手的人。她讲授完所有内容,说:“我要讲的讲完了,同学们有问题吗?”   迎接她的却是鸦雀无声。   这不难理解,成绩差的不太喜欢在课堂上问问题,他们怕自己问的问题太简单招来笑话,成绩好的似乎什么都懂,不知道该问什么。   李mole自讨了个没趣,说:“看来大家都学懂了。”她笑着说出这句话,但内心一定不是开心,她准备为自己讨的这个没趣收场。   我举起了手。   李mole说:“肖平同学请讲。”她惊喜又担忧,终于有人响应她了,可,那个人是总出幺蛾子的叛逆肖平,他会不会恶意刁难?   我站起身子,说:“李老师,关于你这节课所讲的内容我有两个地方不太明白。”我说出了我的两个不明白之处。   这两个问题我最初疑惑,但早已找到准确的解释,我问出来完全是为了挺她一把,同时让其他同学知道这两个问题。   准确地说,我是在作秀。   评审团由每科两个老教师组成,生物刘也在里面,他们坐在教室的过道里。当我问出这两个问题后,评审团里的两个化学老师均是点头赞赏,然后望着李mole,看她怎么作答。   “肖平同学问的两个问题很好,我给大家分析一下。”李mole顿露喜悦,我没有出浑招,反而出了大大的明招。   李mole有条有理地对两个问题进行了解释,她解释得很好,很透彻,和我寻找的答案一样。两个化学老师同样对她点头认可。   李mole问:“肖平同学,你明白了吗?”   我说:“我明白了。”   李mole说:“请坐。”   我坐下身子。   下课铃刚好响起,李mole顺势说:“我们这节课就到这里,下课。”待评审团的老教师们缓缓走出教室后,李mole收好书本,说:“肖平,你来一趟。”   我随李mole来到办公室。   李mole拿起办公桌上的一封信向我示意,说:“这是你写的吧!”   我说:“明知故问。”   事已至此,傻子都能看出这封信是我写的。   李mole轻笑一声:“你也太小看我了,如果就这两个问题我都答不出来,还教什么化学,别的科目我可能不如你,但化学我还是有那份自信的,不信你去随便找套试卷,我们来比比谁考的高。”   老实说,我寄这封信的确是一件很幼稚的事,可是谁又知道,在那个十六岁的男孩想到这个点子的时候,自豪得似乎自己是个天才。   我没好气地说:“我吃饱了撑得慌。”我蠢啊,去和一个大学学化学工作教化学的老师比做化学题,我是很自信,但还不至于狂妄到这种地步。   李mole没有就事过多与我纠缠,说:“你去把罗林杰喊来,你一起来。”   我回到教室,对罗林杰说:“罗林杰,李老师喊你去。”罗林杰愣愣地哦一声,和我一起进入办公室。   罗林杰端端正正站在李mole面前,除了两脚没站成八字,其余都是军姿的模样。反观我,左脚在后,右脚在前,膝盖还有些弯曲,两手相互玩弄着手指,一副随心所欲的样子。用一个很经典的词形容我自己,吊儿郎当。   李mole对物理程说:“程老师,你说吧!”   物理程拿着两本书走过来说:“是这样的,九月份会有物理竞赛,我们年级选了十名同学参加,两个实验班各四名,外加你们两个,这里有两本书,你们换着看,好好准备。”   罗林杰赶紧点头,欢喜地接过物理程递给他的书。   我说:“我能不参加吗?”   李mole诧异地问:“你为什么不参加?”   我说:“因为我不想参加。”   李mole说:“这是很好的机会,要是能拿全国一等奖,可以直接保送清华北大。”   我笑了。   李mole说:“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说:“我知道你没开玩笑,但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碰过奥赛,根本不具备那种思维,我做做普通题还可以,奥赛题风都摸不到。”   李mole严肃地说:“所以给你书学习、训练,我告诉你,你没有选择!”   看来我真的没有选择,我也不想再让她生气。   我说:“好吧,我参加,但考不好别怪我。”   李mole瞥了我一眼,说:“谁会怪你!”   我说:“那就行。”   我接下书,和罗林杰出了办公室。   一回到教室,罗林杰就傻呵呵地对苏晓珏说:“程老师让我参加物理竞赛。”那同样是一份自豪。   苏晓珏拍拍手,赞道:“好棒,赶紧学习,给我们班争光!”   罗林杰点了点头,壮志踌躇扎进那本奥赛的物理书中,仁川和赵宏飞满脸羡慕。。   苏晓珏转身对我说:“小9,你也要参加吧,一定要加油,我以前学校就有奥赛得全国一等奖的,都保送到了清华北大。”   我却把书随手扔进了柜子里,说:“我根本就不想参加。”   苏晓珏惊道:“为什么?”   我说:“得一等奖哪有那么容易,你看我们学校,这么多年来别说得全国一等奖,就连得全省一等奖的都没有。”   苏晓珏说:“可是我觉得你很棒,上次物理那么难你还考了满分,你可以做这第一个人啊!”   我说:“我也想,但我们的考试和竞赛是两码事,外面高手如云,好多人从小就玩奥赛,不是我想就能实现的,我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就算我很认真地对待它,投入很多精力,我也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得全国一等奖,这场赌注我不下,不划算。”   苏晓珏嘻嘻笑了,说:“小9,我发现你有的时候一点都不狂。”   我说:“我只是自信,不是狂妄,我有自知之明的。”   苏晓珏嗯嗯点头,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第一个支持你。”   仁川随即对罗林杰说:“罗林杰,你好好弄,我看好你。”这话更是对我的戏谑。   我接着说:“罗林杰,我是废了,你加把劲。”   罗林杰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尽力。”   周诗涵在一旁白我一眼,说:“浪费机会!”   我嬉皮笑脸地说:“要不我去给程老师说,换你去。”   周诗涵赶紧阻止道:“别,我没这个本事,老师们看不上。”   我说:“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周诗涵瞅着我说:“挖苦我是吧!”   我说:“没有。”   周诗涵说:“分明就是,别和我说话,哼!”负气地转过了头。   周诗涵在对我撒娇,真好,我巴不得她每天都对我撒娇。一个女人娇撒得越多,说明这个男人越治住了她。当然,那些整天耍嗲卖萌的除外。   ***   全校青年教师公开课比赛结果出来了,李mole拿着一张奖状高兴地向我们展示道:“同学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之前的公开课得了全校一等奖。”   我笑了,这一刻,我觉得我们的这位老师、这位孩子她妈就像一个小姑娘,我有点无法理解。但许多年后,我长大了,成熟了,我见到很多三十岁出头的女性,她们的表现不是像小姑娘,简直就是小姑娘。   李mole问:“肖平,你在笑什么?”   我说:“我在想学校有没有给你戴大红花。”   同学们都笑了。   李mole也笑了,说:“你当是幼儿园!”   同学们又笑。   李mole吩咐道:“苏晓珏,你把这张奖状贴在后面墙壁上,它属于我,也属于你们。”   苏晓珏满口应道:“好。”欢快地上台接过奖状。 ☆、美梦可触5   高考成绩出来了。李mole在班上给我们分析了上届的高考情况,包括各个批次的录取控制线及我们学校的上线人数,实验班、补习班和应届班各占多少人。李mole说,大家可以把今年的真题拿来做做,试试自己可以考多少分,也可以对照现在的年级名字,看看自己能上什么线。然后她将上述资料和整理的冲刺高考的建议与注意事项交给周诗涵,要求周诗涵将这些内容作为本期黑板报的内容。高三不再对黑板板做要求,所以这其实是我们整个高中的最后一期黑板报。   周诗涵点头应诺,作为学习委员,现在班上的黑板报由她负责。   课后,周诗涵端详着上届的高考情况,焦虑地说:“今年的重本线也好高。”   这次重本线598,学校最高分663,远远不够清华北大, 55个重本,理科47个,文科8个,均创历史新高。47个理科重本里,两个实验班26人,两个补习班20人,普通班1人。学校的局势是众星拱月,普通班是星,实验班和补习班是月。普通班只要有人上重本,那个班的班主任就可以评校优秀教师。   我说:“今年题简单,水涨船高,最终凭的还是绝对实力。”   周诗涵憧憬地说:“明年要能上重本线我就心满意足了。”   高二,周诗涵的目标是能进入实验班,目前看来,她的目标已经很难;高中,周诗涵的目标是能上重本线,上届应届班一共只考了27个重本,这意味着周诗涵想上重本必须考进我们年级前三十名,她有希望,却并不轻松。   我说:“我们一起努力一把!”   周诗涵微笑着点了点头。   但我们的一起可能很快就要分开。这是苏晓珏告诉我的。   苏晓珏靠在走廊的栏杆上说:“小9,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刚吃饭时我问外公,如果你期末再进年级前20,让不让你去实验班,外公说,为什么不让你去,我说你受过处分,还在留校察看期间,外公说一码事是一码事,只要你考得到,就会让你去。”   苏晓珏嘟着嘴,并不像在告诉我一个好消息。   对于我而言,它本身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说:“说不定我期末考不进前二十。”   苏晓珏说:“不可能,除非你乱考!”她似乎比我对自己还有信心。   我摇摇头,说:“我不会乱考的。”我不想让李mole再对我失望,我也想看看自己在年级里到底处在什么位置,所以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再乱考。   苏晓珏说:“那就没问题了!”随后叹了一口气,恋恋不舍地说:“哎,以后就不能天天见到我们小9啰!”   我望向了教室里的周诗涵,这意味着我以后也不能时刻见到她。如果我坐在她身边都不能让她答应我,当我离开她之后,也许更难。我不是离不开这个班,单以学习而论,每个班对我都是一样的,但我在这个班里还有一个最大的梦。   我喜欢一个叫周诗涵的女生,很喜欢。我曾经离她无限远,终于离她无限近了,我不想又一次远离她,我不想做一道双曲线。   我追求的不是柏拉图的精神之恋,我想她做我女朋友。   苏晓珏瞥了我一眼,说:“很舍不得她是吧!”   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苏晓珏笑嘻嘻地问:“那我呢?”   我说:“也舍不得呀!”   苏晓珏期待地问:“真的?”   我说:“真的,我们是好朋友嘛!”   苏晓珏陡然失落地堵上了嘴,可立马又笑嘻嘻地说:“你可以约约她试试。”   我问:“怎么约?”   苏晓珏仰天叹息一声,说:“你在追女孩子方面智商为零!”   苏晓珏说对了,我对周诗涵除了一腔真情,不懂任何伎俩。可是啊,当我以后掌握了很多追女孩的窍门后,我发现,现在的肖平才是最可爱的。   苏晓珏说:“看个电影什么的呗,花费小,又有情调,蠢得像头猪!”   我嗯了一声。   苏晓珏说:“告诉你吧,这周末电影院要放《泰坦尼克号》,很适合你们看。”   我嗯了一声。   苏晓珏说:“要是她愿意和你去看,说明基本成了,要是她不太愿意,你就还要等。”   我又嗯了一声。   苏晓珏说:“不过我给你讲清楚,这是我最后一次教你,以后我不管了。”   我再嗯一声。   苏晓珏突然骂道:“蠢得像头猪!”   我傻呵呵笑了,不知道为什么,苏晓珏最近特别爱骂我蠢得像头猪。当然,以后我会知道原因的。   ******   我在一张纸上写下一句话,“明天下午有空吗?”我把纸夹在小世界里,推给周诗涵。这是我第一次约女生,我的脸颊在发烫,手在发抖。   周诗涵看过之后,回写道:“还不知道,做什么?”将笔记本推到我桌上。   我回道:“明天电影院放《泰坦尼克号》,他们说很好看,我们一起去看吧!”   周诗涵回道:“我们哪些人?”   我说:“就我和你。”   周诗涵想了片刻,回道:“我不知道有没有空,还要办黑板报。”   我回道:“黑板报办好了有时间吗?”   我眼巴巴地望着周诗涵。   周诗涵又想了片刻,回道:“我尽量。”   我好想问问她,这是答应吗?可又不好开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周六晚上放假,周诗涵等人约好一起办黑板报。办黑板报的总是那些人,画画好的,写字好的,以前由罗林杰负责,现在换成了周诗涵。苏晓珏也来了,她是班长嘛,负责任的班长。   我们班只有一个画画好的同学,叫尤湘。黑板报一直由她布局,画好底板,字写得好的同学再填内容。尤湘以前挺积极的,但今晚始终不见人。她不在,黑板报就无法开张。周诗涵焦急,苏晓珏焦急,我更焦急。苏晓珏拨了尤湘家的电话,得知尤湘弟弟生病了,弟弟很黏她,她在家陪弟弟。尤湘说明天上午她一定画好底板,下午大家可以写字,来得及。   尤湘的确有特殊情况,谁也不能怪她。可是如果明天下午才写字,我和周诗涵的电影就泡汤了。望着教室后方空空的黑板,我下了一个决定,要在一夜之间把黑板报办好,把这份时间给自己争取回来!   待大家离开教室后,我回宿舍拿来应急灯,开始在黑板上实施自己的构想。内容嘛,李mole已经给了,至于底板,我搞不出花哨的东西,但我可以弄简洁大方的,谁说简洁大方不是一种风格呢?何况高考的内容要什么花哨,就该简洁大方。   我将板报简单分成三块,以最简单的花边分割,左边是上届高考情况,右边是冲刺高考的建议与注意事项,用潇洒的草书一气呵成,中间一块我用艺术字写了两句话:   过去的属于别人,仅作参考;未来的属于我们;那是希望。   当一切完工后,我如释重负地在小世界里夹了一张纸条,搁在周诗涵桌上:   “电影下午两点半开始,我两点钟在校门口等你。”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来,我已经做了我可以做的一切,剩下的又只有等待。 ☆、美梦可触6   但我早早等在校门口,张望着女生宿舍通来的方向,怀着忐忑,怀着期待。六月份的天气尚未到达酷热的地步,但我止不住地流汗,也许这就是躁动吧!   我理解了一个词的含义,望夫石。它不一定只是望夫。比如我,这该叫做望穿秋水吧!   一点三刻,周诗涵没来。   一点五十,周诗涵没来。   一点五十五,依然不见周诗涵的身影。   一份没有确切答案的等待,真的很令人揪心。   我越来越担心,她会不会不来,或者忘了?   如果她真的不来呢?我竟有种想哭的感觉。   “肖平,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又是那个叫邱雯雯的女孩。   我说:“我在等人。”   邱雯雯问:“等谁呢,这么紧张?”   邱雯雯能看出我的紧张,一定也能猜到我等的是谁,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我感到紧张。邱雯雯的神情不是疑惑,而是悲伤。   我说:“等周诗涵,我们说好一起去看电影。”   邱雯雯黯然地哦一声,说:“不错嘛!”随即岔开话题说:“期末考试要来了——”   我一边望着女生宿舍的方向,一边打断邱雯雯的话,请求道:“我们能不能不说话了,周诗涵就要来了,她要是看到会不开心,她上次已经很生气了。”   邱雯雯呆住了。   我歉意地说:“对不起,我真的很在乎她!”   邱雯雯脸色僵硬,说:“你放心,如果你能和她在一起,我保证这辈子不会再和你说一句话!”说完大步走了。   我能感受她心中的痛,但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怕周诗涵介意,对待她,每一件事我都有如履薄冰的感觉,即使她也许不会来。   两点整,周诗涵迎面走来,穿着一身洁白的衣服,我从没见过她穿这身衣服,那么就是她的新衣服。   周诗涵和邱雯雯相遇,两人互望一眼,各自走开。   好险,如果周诗涵看到我和邱雯雯说话,生了气,她说不定立马会转身。   所有的忐忑都已消失,所有的期待都变成了现实。   我把周诗涵约出来了,我们将一起去看一场浪漫的电影。   我们基本成了!   我兴奋地说:“你来啦!”   周诗涵简单地说:“走吧!”   周诗涵根本没有停留,径直走,我快步跟上。   周诗涵微微回一下头,担忧地说:“你别跟这么紧嘛,别人看到了不好。”   我只得慢下步伐,隔她一两米。   ******   二十分钟后,我们到达电影院。电影院很老,椅子是木质的,电影票很便宜,三块钱一张,这是我可以负担的浪漫成本。我们坐入位置,没有爆米花,只有我在途中买的两瓶矿泉水,她一瓶,我一瓶。   电影院里人不少,几乎都是成双成对,有不少学生恋人。《泰坦尼克号》本来就适合情侣看,坐在这些情侣中间,我和周诗涵不知道算不算情侣。   电影开始,周诗涵看得很认真,我看周诗涵比看电影认真。   当看到罗丝和杰克在车内疯狂的时候,周诗涵垂下了头,用手挡住眼睛。假如灯光明亮,我一定可以看到她羞红的脸。慢慢地,我看到电影院里很多情侣在接吻,周诗涵也看到了,因为我们前排的一对吻得有些肆无忌惮。周诗涵又垂下头,用手遮住视线,待他们吻完后才抬头看电影。   我不敢奢求能吻一下周诗涵,连牵一下她的手、抱抱她都是奢侈。   遇难了,落水了,杰克把生的希望给了罗丝,并陪伴罗丝至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电影院里发出了许多抽泣声,周诗涵同样在哭。   突然之间,我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勇气,就像在那个溶洞里,我一把捏住了周诗涵的手。   周诗涵的身子像触电般震了一下,望望我,迟疑一下,轻轻地将手移开了。   我伤心地缩回了手,再没有任何心思看电影。准确地说,我一直都没有心思看电影。   电影落幕,我要起身,周诗涵说:“等别人走了我们再走。”   我又老老实实坐下。   待人走光后,我们才慢慢走出电影院。我觉得有些尴尬,因为我刚刚拉她的手被拒绝了,周诗涵一定对这事很生气。   出乎我的意料,周诗涵没有提这事,而是说:“好好看,好感动。”   我松了一口气,说:“你喜欢就好。”   周诗涵感叹道:“不知道有多少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会把生的希望让给对方。”   我看着周诗涵,说:“我会。”   周诗涵只微微笑了一下。   那时我真的好傻,当我捏住她的手时,她没有立马移开,而是迟疑一下再移开,说明她心中并不拒绝,只是害羞与矜持。假如我能聪明地再去牵一下她的手,她很可能就不会再拒绝,我们的恋爱关系就算确立了。即便我没有再去牵一下她的手,以她的性格没有对这件事表现出丝毫的生气,其实就是同意。甚至我约她看电影,她完全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只要来,就是默认。   可惜那时的我太不懂女孩的心思。   我们似乎又找不到话题了。在将来,如果我要约一个女孩子,我会提前准备几个适合的话题,以免冷场,虽然那时的我可能随随便便就能把一个女孩逗得开开心心。   良久,我说:“要期末考试了。”   学习算是我们最后的共有话题。   周诗涵说:“你又不怕,我和芳姐昨天晚上还在讨论你会不会就这么红了!”   我笑了笑,说:“我不早就红了。”   周诗涵数落道:“还好意思嘚瑟,你之前那些表现都是黑。”   我傻呵呵地笑了。   周诗涵又说:“去实验班吧!”   我摇摇头,说:“不想去。”   周诗涵说:“去吧,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我再摇摇头,说:“真的不想去。”   周诗涵责备道:“又开始犟了是吧!”   我不敢再说什么,她应该知道,我不想去的最大原因就是她。   我以为回去的路会像来时一样,周诗涵走在前面,我隔两三米跟在后面,没想到我们竟然可以并肩而行,还可以说很多温暖的话。稚嫩的我并不知道,虽然那个女孩拒绝了我的牵手,但内心情感里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她已经默认是我肖平的女朋友。   ******   “哟,平哥!”一个声音喊来,是秦飞,带着几个小兄弟,最重要的是他身旁伴着一个女人,一个我认识的女人,裘姗衫。   我早已不在三河帮中,但对裘姗衫和秦飞的事有所耳闻。裘姗衫又开始瞎混了,混法和以前一样,用身体找靠山,现在学校的扛把子是秦飞,她最想依靠的当然是秦飞。她成功了,无论她有过怎样的过去,但美让很多男生对她充满了欲望,包括秦飞,反正是玩玩。裘姗衫后来说是我把她打回原型的,我当时觉得管我屁事,现在我还是觉得管我屁事,就算她最后一点纯真死在了我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有了秦飞做靠山,裘姗衫一跃成为我们学校混得第二好的女生,至于第一,当然是苏晓珏。于是,裘姗衫连打了好几场架,场景应该和她当初被欺凌时类似,只不过她变成了主动一方,站在台阶上的男人也变成了秦飞。   秦飞等人从街道对面走了过来。秦飞看看周诗涵,怪笑着对我说:“终于马到功成了啊,我懂的!”随即对周诗涵恭敬地喊道:“平嫂好!”   我面上尴尬,心中却偷着乐。   周诗涵的脸刷地红了,难为情地说:“秦飞,你别乱喊啊!”   秦飞嬉皮笑脸地说:“我哪有乱喊嘛!”尔后对几个小弟吩咐道:“快喊平哥平嫂!”   几个小弟恭敬地喊道:“平哥,平嫂!”   裘姗衫当然不会喊,只木然地看着我和周诗涵,似笑非笑。   周诗涵的脸羞得是个低垂的红苹果。   秦飞冲几个小弟仗义地交待道:“平哥平嫂是我们这届三河学生里成绩最好的两个,以后遇到,给我放尊重点。”   几人都是点头应诺。   秦飞又嬉皮笑脸地说:“平哥平嫂,不打扰你们了,继续!”   秦飞带着几人走开了。   平嫂的称呼,分明是把周诗涵当成了我的女朋友,我一千个一万个乐意。但周诗涵不这么想。   周诗涵埋怨道:“好烦,秦飞怎么乱叫!”   我只得解释道:“他和我们是同学,和我们开玩笑!”   周诗涵负气地说:“哪有开这种玩笑的!”   陡然把我心里说得凉飕飕的!   可惜事情没完,当我们路过子午书店的时候,书店蒋老板,那个瘦小精明的男人几乎从书店里蹦出来,笑道:“呵呵,肖平!”   当他的肖平二字一出口,书店里很多人都向我望来,打量着我。学校的广播里已经三次出现过肖平的名字,肖平能不出名吗?   我说:“蒋老板,你好。”   蒋老板又看着周诗涵说:“那不是周诗涵吗?”   书店里的人又将目光移向周诗涵。   周诗涵尴尬一笑,极其别扭。   我惊讶地问:“你怎么认识她?”   蒋老板又呵呵笑了两声,说:“能和你肖平走在一起的女生,除了周诗涵,还能有谁。”蒋老板转身向书店里的人介绍道,他们都是高二六班的尖子生,经常在我这里买书!   果然是做生意的,随时随刻都望不了他的生财之道。   周诗涵满脸通红,快步走开了。   我赶紧追上去。   周诗涵突然停下脚步,赌气地说:“肖平,我以后再也不会和你出来了!”   我失落地问:“为什么?”   周诗涵说:“你看看周围的眼神吧!”   我望了四周,好多双眼睛看着我们,像看一场稀奇的戏,同时触发的还有许许多多小声的讨论,嗡嗡的像一群苍蝇发生的声响。   周诗涵说:“你太出名了,我不想出名!”   周诗涵说完奔向学校,我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只能远远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走进女生宿舍。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像吸了一口淤泥。 ☆、破茧孤蝶1   几门会考之后便是期末考试。本次考试于我们而言有两个特别的意义:理化生最后一次分开考,以后将改成大综合;第一次实行按成绩选位置。   李mole说,我在开学初就和大家说过按成绩选位置的事,从这次考试开始严格执行,不针对任何人,也不偏袒任何人,全凭成绩说话,不要给我说你视力不好、个子不高等原因,要么你努力考好,要么自己克服,我和很多同学的家长很熟,别想着让你们的家长来找我说情,我一个都不会特别照顾,不管是谁,哪怕是苏晓珏!   “哪怕是苏晓珏”,这几个字足够分量,论职位,苏晓珏是班长,论私交,李mole丈夫和苏晓珏妈妈是多年同事,她和苏晓珏的妈妈很熟,论工作,苏晓珏是唐校长的外孙女,李mole既然说对苏晓珏都不会留情面,其他同学连挣扎的必要也没有。李mole用的不是“杀鸡给猴看”,而是“杀虎给猴看”。   苏晓珏为此嘟了很久的嘴。   放学后,苏晓珏一句“小9,你来”将我喊到了篮球场。   苏晓珏笑嘻嘻地问:“和周诗涵看电影看得怎样?”   我说:“本来好好的,回来的时候被很多人看见,她就不太开心了,对了,你不是说再也不管吗?”   苏晓珏哦一声,将嘴撅成O型,未置可否,又嘻嘻一笑,拌拌嘴皮,有些难为情地说:“小9,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能有什么忙要我帮?”我很好奇。   苏晓珏说:“哎呀,我说有就有嘛。”   我问:“什么忙?”   苏晓珏再次嘻嘻一笑,说:“你先答应,而且不准说我。”   先答应,还不准说她,很明显,这是一个不太符合常规的忙。   我瞅着苏晓珏说:“你今天有点怪。”   苏晓珏若无其事地说:“不怪呀,很正常。”   我不信地笑了:“你都办不了的事我怎么帮得了你。”   苏晓珏说:“这事你肯定能帮我。”   我越发好奇,问:“到底是什么?”   苏晓珏说:“你先答应嘛!”   我说:“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怎么答应。”   苏晓珏一扬头颅,说:“你要是不先答应,我坚决不说!”   找别人帮忙还可以摆出这么一副傲娇的姿态,恐怕也就只有苏晓珏了。   苏晓珏不坏,而且做事很懂得分寸,她的忙应该不是什么违背原则的事。她对我很好,帮过我很多次,我难得有一次可以回报她的机会。   我说:“好吧,我答应你。”   苏晓珏说:“还有不准说我。”   我说:“不说你!”   苏晓珏又是嘻嘻一笑,说:“我就知道,我们小9最好了!”   我摆出一副严肃地脸色,说:“讲重点。”   苏晓珏哦一声,又将嘴撅成O字,笑嘻嘻地说:“考试的时候你能不能给我发答案呀?”   我万万没想到苏晓珏让我帮她的是这个忙,不但违背原则,还违反校规,难怪她让我先答应她,还不准说她。   我诧异地说:“发答案?”   苏晓珏点点头,心虚地看着我。但她的心虚很快消去无踪,振振有词地说:“你答应了帮我的,还不准说我!”   我认真地说:“我不能帮你,我想食言。”   苏晓珏失落地哦一声,堵上嘴,又无奈地叹一口气,说:“哎,算了,我不怪你!”接着又沉重地叹一口气,说:“哎,我好可怜,要坐在后面了,最恐怖的是,我妈会每天在我耳边唠叨,像念紧箍咒,我完全无法反抗!”然后她仰天叹息一声,说:“哎,苏晓珏啊苏晓珏,你是没有好日子过了,快乐将不再属于你!”   我知道她在装,她很古灵精怪,但我依然心有不忍。   我说:“我不是不愿帮你,也不是不敢帮你,我是觉得现在我可以给你发答案,但高考谁给你发答案?”   苏晓珏不以为然地说:“不用想那么多,反正我现在考多考少也与高考无关,先把眼前的劫难度过再说,你说呢,小9。”   我犹豫了,苏晓珏说得挺对。现在的考试我给她传不传答案,都不会影响她高考的分数,甚至我觉得她这样的女孩,高考能不能考好并不致命,“开心就好”很适合她。   苏晓珏又可怜兮兮地说:“小9,你不会真的忍心看我以后都闷闷不乐吧!”   我妥协了,说:“好,我帮你!”   苏晓珏摇头晃脑地张望着我,说:“哇,小9,你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真想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说:“好了,不要再表演了,我怎么给你传答案?”   苏晓珏嘻嘻一笑,说:“我新买了一个手机,我再去办张卡,把旧手机拿给你,你考试时偷偷把选择题答案发给我,语文不用,你放心,我不会全抄的,那不露馅了吗,我才没那么蠢,我只抄一些,成绩看得过去就行。”   我说:“可以。”   苏晓珏再嘻嘻一笑,叮嘱道:“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   我笑道:“你还怕丢脸啊!”   苏晓珏说:“我面子很薄的!”又嘻嘻一笑:“顺便还有一个请求。”   我说:“说吧!”   苏晓珏说:“高三的每一次考试你都要给我发答案哦,我这次考好,下次考差,那不死得更惨吗?”   我说:“好。”   苏晓珏兀自开心了好一阵子,然后望着我说:“小9,你对我真好,我会报答你的,但我还没想到怎么报答,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用,我们是好朋友。”   苏晓珏哦一声,撅上嘴,随后嘻嘻一笑,笑得有点涩。 ☆、破茧孤蝶2   第二天一早,苏晓珏将手机给我,手机里只存了一个号码,她另外一个手机的号码。苏晓珏简单教了我如何发送短信,将手机调成静音。我带着苏晓珏的手机走进了考场。我不敢在考场上发,只能把选择题答案抄在手掌上,提前十分钟交卷,赶紧找个隐蔽的地方把答案发给苏晓珏,我得给她留几分种时间写答案。   我很好奇苏晓珏如何在考场上抄手机里的答案,苏晓珏轻描淡写地说,趁监考老师不注意的时候拿出来抄就行啊,哪个老师会想到这种考试会有人用手机传答案。   我才发现,苏晓珏胆子真大。   苏晓珏担忧地说:“小9,你给我发答案会不会影响你的成绩?”   我说:“影响不了什么,我做题快,现在少考十分钟,高考多出十分钟,我的时间会更宽裕。”   苏晓珏释然地说:“那就好,要是影响了你,我就犯大罪了!”   这次的考试题目偏难,可能是命题组有意为之。在高二结束的时候,用一套难题考住大家,让大家警醒,在高三时加劲。这次考试把很多人考沉默了,仁川、赵宏飞、罗林杰等,包括周诗涵。最欢喜的莫过于苏晓珏。   高二的期末考试一结束,我们便升级为高三学生。对于高三学生而言,期末考试迎接的不是假期,而是补课。整个暑假里,我们要补四周课,延后两周放假,提前两周开学。补课期里,考试成绩陆续出来。   我的成绩引发了一场轰动。在语文没有出来之前,我的分数比李眉还高5分。很多人开始猜测,年级第一是不是要换人了!很多人也在期待,年级第一能不能换换人!从高中开学到现在,两年了,大考小考,李眉牢牢坐着年级第一,从没有人与她的差距缩小到20分之内。她就像一个霸主,人们都希望看到一个霸主被推翻的故事,尤其是男生,他们希望有人能代表男生消灭李眉。   可惜我没能给大家一个惊喜,虽然还是给了大家一个震惊。这其实是我预料中的事。我的语文只考了95分,李眉考了132分,我的最终成绩差李眉32分。   我是年级第五名。   已经足够爆炸。   苏晓珏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说:“天呀,小9,你——”   我问:“怎么了?”   苏晓珏说:“你居然能考到年级前五名,你简直就是我心中的神!”   我哈哈笑了。   我的确开心。我开心自己原来可以做到这么好,我开心我以一种震撼的方式让年级重新知道了我肖平,我更开心的是我的英语考了124,它将不再是我的蹩脚科目。劳有所获,是一种很大的幸运。   但开心之余,我也看到了那门95的分数,它是我现在最大的短板。我要想再有飞跃,必须攻克它,像攻克英语一样。这将是我下一步的任务。   我盯着桌上的语文试卷,说:“语文,我叫肖平,我一定要征服你!”   那是一种宣誓!   苏晓珏举拳鼓励道:“对,小9,征服它,一定要征服它,我支持你!” 又张望着脑袋说:“哇塞,要是你把语文也征服了,还了得,不敢想,不敢想!”   后排许多男生走前来对我说:“平哥威武!”   平哥威武,我挺喜欢这四个字,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它们了。   前排的一些人则选择了沉默。   仁川沉默。赵宏飞沉默。罗林杰沉默。   周诗涵惊异地望望我,也选择了沉默。   有时候,沉默是被彻彻底底地征服,有时候,沉默是不舒坦的黯然。我不知道他们是哪一种,她又是哪一种。   年级里关于我的讨论比我们班还激烈。   六班的肖平考了年级第五名!   他怎么会突然这么厉害?   他一直都很厉害,上学期期末考试他的成绩从班上二十几名直飞到第一名,好多老师和学生都怀疑他是抄的,可这学期中期考试他拉肚子考砸了两门,照样考了班上第二。   厉害,真厉害,简直就是一个神话!   然后人们会说到我在体育场上的表现,会说到我和三河帮的关系,会说到我在全校做检讨、被学校记大过并留校察看的事情,也会说到我喜欢周诗涵。我可以说的故事太多。说得最多的当然是肖平将创造历史地从普通班进入实验班。肖平的名字翻来覆去在人们的嘴里出现,肖平的故事也被人们疯狂挖掘。一连几天,整个年级的话题好像只有一个,肖平,与他联系在一起的是“神话”二字。   肖平的神话由此开始。   人们传扬着我的成绩,赞不绝口,也替我的语文惋惜。我听到最多的两句话:一句是,可惜,肖平的语文一门就被李眉甩了37分,要是他的语文能像李眉一样好,李眉就悬了;另一句是,语文靠的是积累,难抓啊!   难抓?   我不信。   我绝非盲目地不信。   我知道语文靠积累,但谁说积累不可以压缩在一段时间内有针对性地猛攻呢?应试教育有它的弊端,也有它的诀窍。人们不也说英语靠积累吗,我为什么做到了呢?这是我的底气,这是我的信念。   我语文的95分让很多人惋惜,我看到的却是乐观和希望。150分考95分相当于100分考60几分,任何一门学科,从60分提升到80分的难度远远低于从70分提升到90分的难度,更别说从80分提升到100分。从分数增长的概念上来看,它们是一样的。而语文,考好很难,考差也很难,我算是一个另类。只要稍加重视,考出一个中规中矩的分数——105左右我很有信心,但,我要的不是中规中矩,我要的是从一个另类到另一个另类。   人们总说很多事情难以做到,可你真正用了合适的方式并凭毅力去做过吗?如语文和英语,有几个人去努力突破过呢?几乎都被“积累”和“难抓”二字吓退了。所有人都听过那句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不会说世上没有绝对的难事,但世上的很多难事的确被那些有心人征服了。有心,不只是你有决心,有恒心,还要你用心思考这件事如何做最有效。   我叫肖平,我的心脏正在蓬勃跳动。   在我面前,没有一个人做到过,我为什么不能做第一个呢?   已经没有太多时间,我只剩最后的机会。 ☆、破茧孤蝶3   我们班第二名是周诗涵,差我49分,尽管她的语文考了121分。周诗涵在年级里第41名,与上次相比再有下降。赵宏飞第三、仁川第四、罗林杰第五,通通距我70分以外。宋小芳班上11名,胡文童47名。   苏晓珏22名,一个让她开心得合不拢嘴的名次。李mole特地在班上表扬了她,李mole说,大家应该向苏晓珏学习,在家里那么舒坦,但她为了学习选择住校,这次进步了16名,非常了不起,是我们班所有考试里进步最大幅度的一次。   李mole说错了,在这个班级里,所有成绩上面的荣誉都只属于一个人,肖平,包括两次考试间进步幅度最大,我曾有过从班上28名直飞到第一名的壮举,那是我高中创造的神话之一,前未闻古人,后不知是否又来者!也许因为李mole曾怀疑过我那次的考试成绩,她一直没有把它计算在内;也许因为我其间一次中期考试没考,该算跨越了两次考试,平均下来没有苏晓珏的多。   当然,我对此不在乎。   苏晓珏对李mole的表扬没有丝毫感到汗颜,她才不管是怎么考来的,反正她可以凭这次考试开开心心地回家交差,也可以选一个不错的位置。但我后来才知道,她突然跑来住校,既不是为了学习,也不是为了自在,而是为了一个男生。   李mole像往常一样说了年级和本班的一些情况,我们班的整体成绩已上升到年级第五,然后倒着读了班级前五名的名字及年级名次。我是最后一个。第一名,肖平,总分612,年级第五名。李mole嘴角挂了一丝笑意,却又摇了摇头。我读不懂这些表情代表着什么。   李mole没有对我的成绩做出任何评论,更没有表扬我。   李mole说,补课只剩一周时间,暂时不动位置,暑假收假后再调。   然后,李mole说:“周诗涵,你来办公室一下。”   想不到,周诗涵这一进办公室,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对,是一生,人生难测,每一个环节、每一个因素的改变,都可能影响后面的轨迹。何况是周诗涵这么重要的一个因素。   同样的,这一进办公室也改变了周诗涵的一生。   你觉得改变一生很难吗?许多不起眼的事早已无声无息地当着你人生运动轨迹中那个外力,那个酸碱环境,也就意味着,你有很多次都被改变了。其实,可能一次,你的人生之路已而截然。虽然改变不一定意味着坏事。   周诗涵低沉地去了办公室,过了很久才回来,脸色变成了绝然。   李mole和周诗涵谈心了。   李mole说:“你一直很听话,很踏实,你在学习上的认真和努力有目共睹,相对于之前,你这次的名次有所下滑,但没必要背上什么思想包袱,这种波动属于正常范围,更没必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压力太大,反而会学不好,还有一点,我不建议你再跟肖平比较,他就是个疯子!”   周诗涵点了点头,不甘又无奈,可她比谁都清楚,她不可能再考过我。   李mole犹豫一下,谨慎地说:“我还想问你一件事,你和肖平在谈恋爱吗?”   周诗涵被问呆住了,回过神来赶紧否认:“没有,没有。”   李mole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我听人说你们在谈恋爱,我说这绝对不可能,这种事情,肖平那浑球做得出来,但你不会,不过我也得给你提个醒,就算你喜欢他,你现在也不能和他谈,肖平还在留校察看期间,如果他谈恋爱了,学校可能真的开除他,现在他的成绩是好,但还没有好到学校离不开他的那种地步,肖平一年来取得了匪夷所思的进步,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想向你证明自己、表现自己,那就继续让他拼命地证明自己、表现自己,一旦他成功了,他心里的那股凭劲可能就没了,我觉得如果你们真的相互喜欢,现在这样就挺好,相反,你们要是谈恋爱,你们的成绩都会受到影响,而且我敢断定你受到的影响比他的大,那浑球是非不断,可这么多是非他依然坚挺,说明他的内心世界很强大,你们两个都很有前途,以后的路还很长,不在乎这一年,懂吗?”   那是“我听人说”,不是别人,正是仁川,他还给李mole说了我和周诗涵周末去约会看电影的事。除了劝周诗涵现在不要和我谈恋爱,李mole话中还有一个观点非常明确,虽然表达得比较委婉,“就算”,“如果”,她很认定周诗涵喜欢我。这或许是李mole急于找周诗涵谈心的原因。   周诗涵没有点头回应“懂”,而是否认加保证:“李老师,我不喜欢肖平,绝对不会和他谈恋爱!”   李mole安坦地笑了,说:“其实呢,那浑球除了个性浑之外,很多方面挺不错,还好,他要去实验班了,以后再也烦不到我了。”   周诗涵选择了沉默,这个她曾经的梦想,她没有做到,我却做到了。   李mole说:“不管怎样,我相信你,响鼓不用重锤敲,你是响鼓,是好学生,高二学年,我申报了你的校三好学生,已经选上了,我们年级一共五个名额,普通班就你一个。”   周诗涵感激地说:“谢谢你,李老师。”   李mole说:“不需要谢,这是你的优异表现该得的,继续加油,别让我失望!”   周诗涵肯定地点了点头。   校三好学生是我们学校的至高荣誉,周诗涵没有创造从普通班进入实验班的历史,却创造了普通班学生获得校三好学生的历史。尽管她的成绩在年级里不算顶尖,但她在整个学年里都是我们普通班的代表人物,而且,在我们班得第一的文艺节目里,她是女主角,在全校征文比赛里,她勇夺第一名,在运动会上,她用令人震惊的表现为我们班获得团体第二名立下汗马功劳。她没有一丝不良表现。   校三好学生,她配!   高二学年,那个叫肖平的男生取得了传为神话的战绩,那个叫周诗涵的女生同样有一份非常震撼的简历。这是她学生经历里最精彩的一年。   当然,关于这一年,她最深刻的记忆是有个叫肖平的男生喜欢她,很喜欢她。而她,其实也喜欢肖平,很喜欢。   但这种喜欢成了永恒的记忆,也是成了永恒的遗憾。   周诗涵本就在是否接受做我女朋友之间犹豫徘徊,李mole让她的心念完全偏向了一方。   然而肖平对此毫无所知。他要离开这个班级了,要离开周诗涵了,他将对周诗涵再次告白。   ******   仲夏的操场有点闷热,我和周诗涵在相同的跑道上、不同的位置小跑。   我停下步伐,等待周诗涵走近。   我说:“周诗涵,能说几句话吗?”   周诗涵没说话,但停了下来,这是默认。   我和周诗涵漫步走到球场中央。   我说:“这次你考得有点不好,不要伤心,还有足足一年,可以改变很多。”   周诗涵说:“我知道,就像你这一年对吧!”   我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句话。   周诗涵说:“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脆弱,我能承担住这点小小的打击。”   我问:“我们?还有谁?李老师?”   周诗涵说:“对呀,她今天和我谈心就是说的这事。”   周诗涵只字不提李mole谈到的更重要的内容,她也不可能提。   我低沉地说:“我可能要去实验班了。”   周诗涵说:“全校都知道这事,去呗!”   我说:“我不想去。”   周诗涵说:“别开玩笑,这是多少学生梦寐以求的事,包括我,可惜我们没本事,做不到。”   我说:“我真的不想去,我舍不得离开你!”   周诗涵略微沉默,严肃地说:“不要说这样的话!”   此时不说,更待何时。我说:“我要说,必须要说。”我望着周诗涵,望着我的小世界,真挚地说:“周诗涵,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在很多人看来,这的确是一件无比风光的事情,于我,却夹杂着浓浓的忧伤。有一个女孩,她曾经远离我一次,我几乎以为她会消失出我的世界,可她又意外地回来了,失而复得,我却不再是她心中的那个我。为了缩短我和她之间的距离,我拼命让自己变回那个肖平,变成一个更优秀的肖平。我做到了,却又要离开她,我好怕,怕再次失去她,我不想再一次落寞。我需要一个定论,我需要吃下一刻定心丸,永恒的约定。   周诗涵却不假思索地拒绝道:“可是我不喜欢你!”   我抱了很大的希望周诗涵会答应我,可周诗涵说她不喜欢我!   她怎么会不喜欢我呢?   我如坠冰谷,脑中一片空白。   周诗涵说:“所以你不要有任何留恋,安心地去实验班,那里更适合你。”   我已黯然无语。   周诗涵说:“该说的我说得很清楚了,我走了!”   这一刻,我感觉要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我的魂,我的世界。   我鬼使神差猛地一把搂住了周诗涵,说:“周诗涵,不要走,做我女朋友!   我太怕失去她,连她坐在我身边我都追不到她,何谈远离了彼此的视线。   这突然的一抱让周诗涵有点发懵,她很快回过神来,挣扎着身子说:“你放开我,我不会答应你的!”   我紧紧搂住周诗涵,说:“我不放,你明明喜欢我,我知道的!”   周诗涵剧烈地挣扎着身子,一遍一遍生气地说:“放开我!放开我!”   我终于只得松开手。   周诗涵扬手就给我了一耳光,啪。   周诗涵的耳光力道不足,却是我挨的最沉重的一耳光。这啪的一声在我的整个青春里回荡,磨灭不去。   我垂下了头。   周诗涵骂道:“你是个流氓,我要和你绝交!”   周诗涵哭着离开了。   我呆呆地站在球场中央,默默地看着周诗涵远去。   这次绝交不再是说着玩的!   也许我将彻底失去她。   我也流泪了,如当初得知她要去兴文中学时一样,世界像下起了一场大雨,视野里的景象恍惚而抖动。   原来,爱情的失意可以让人这般疼,再高贵的头颅也会垂下,在坚强的心也会破碎。只因为真诚而深刻地在乎。   许多年后我和胡文童重逢,我们回忆起曾经的事,他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以前很多事做得好傻!我说,那就对了,如果我们现在还觉得我们曾经做的事很聪明,说明我们一点进步都没有。   每一部青春的回忆录,都带着天真和傻。   如果换做现在的我,我会在周诗涵骂我流氓那句话之后,再次抱住她,一阵狂吻,然后捧着她的头说,周诗涵,我肖平就要在你身上做一辈子流氓!我敢保证,这种猛烈的攻击下,她单纯的心极可能会懵,理智的心也会失防。   但我当时没有这么做,我眼睁睁看着她走了。   如果换做现在的我,我根本就不会进行这次表白。我喜欢周诗涵,周诗涵喜欢我,这就足够,心照不宣其实挺美妙,何况很多人都把她看成了是我女朋友,她的内心世界里未尝没有这种意识。所以,我只需要轻轻说一句话,周诗涵,等我一年,好吗?   周诗涵一定会点头。   但当时的我选择了急急表白。越怕得不到,越想急于得到,越会失败。   青春的苦果没人能帮你吞下,除了你自己。我是这样,周诗涵同样为她自己的选择吞下了青春的苦果。   假如她告诉我,我也很喜欢你,但现在我不想谈恋爱,我们能等高考过后再开始吗?我会不假思索地带着期待用心守候她一年。   但她没有这么说。   假如她告诉我,李mole和她说的一切,我即使不赞同,兴许也能理解她的处境。同样会带着期待用心守候她一年。   但她一直埋在心里。   当然,也不排除我跑去和李mole大闹一番,周思涵怕的更是这个。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周诗涵也为我付出了很多,我的付出高调在外,她的付出默默在内。她以“不喜欢”的理由拒绝我,正是为了让我能安心地去实验班,不希望我因为她而有所留恋。在那样的年龄,我们的前途似乎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她是哭着离开的。   她的哭泣不是因为我违背她的意愿强抱了她,而是因为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和我开启这段感情,她的心也疼,很疼。   被拒绝很疼,拒绝一个自己明明喜欢的人更疼。   许多人向我抱怨,电视里演得太假,哪有那么多误会,说清楚不就行了。我说,有时候我们太为对方着想,很多话都默默地藏在心里,误会由此诞生。   所以,不要把话默默地埋在心里,不管是好话还是不好的话,都坦诚地说出来,拨云见日,共同面对。 ☆、破茧孤蝶4   听闻我们的吵闹,胡文童和宋小芳很快赶来。胡文童愣愣问宋小芳,怎么回事?宋小芳也不知情,数落道,你别管!胡文童说,我就问一下。宋小芳说,问也别问!宋小芳回宿舍去找周诗涵了。胡文童来到我身旁,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站在球场中央,连坐下的心力都没有。   苏晓珏压低步子走过来,轻声对胡文童说:“你先回宿舍吧,我陪他聊聊。”   胡文童点点头,走了。   苏晓珏轻声说:“小9,你好冲动,你这样以后你们如何面对对方!”   我无法反驳,我刚刚的行为的确很冲动,我的确不知道明天该怎么面对周诗涵。   苏晓珏关切地问:“疼吗?”   我说:“心疼。”   苏晓珏说:“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说:“哭不出来。”   苏晓珏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有一段时间比你好惨。”   我惊疑地问:“你怎么会比我还惨?”在我看来,苏晓珏完全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能有什么惨事。   苏晓珏哀伤地摇了摇头,显然,她不想说。   我说:“我不懂她是怎么想的,我感觉她其实喜欢我。”   苏晓珏说:“我也不懂她了,要是我,会答应你的。”   我黯然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好累,好像所有的力气都用尽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岂是只适合战争?我这团火拼命地想要融化周诗涵那块冰,冰依旧,火却要熄灭了。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苏晓珏说:“小9,我能说句实话吗?”   我说:“你说。”   苏晓珏说:“周诗涵也许并不适合你,你们性格很不搭,她太理智,你太张扬。”   我说:“我愿意为她做出任何改变。”   突然,苏晓珏做了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她拽住我的手臂,将头靠在我的手臂上,嚎啕大哭。   我吃惊地问:“你怎么了?”   苏晓珏说:“别管我,让我先哭一下。”   苏晓珏伤心地哭了一阵,松开我的手臂,抹掉眼泪,抽噎着说:“小9,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这么伤心!”   她的话让我心里很温暖,很感动。   我说:“你不要哭,小9很坚强的,挺得住!”   苏晓珏泪眼汪汪地望着我说:“你知道吗,要是有人能像你对待周诗涵这样对我,我心满意足了。”   我惆怅地说:“可惜她不这样觉得。”   苏晓珏的脸色很僵硬。   我没能领会,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暗含了她的心思。   我请求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问问周诗涵到底是为什么?”   苏晓珏失落地说:“我能不帮你吗?”   我说:“除了你,我再不知道谁能帮我。”   苏晓珏沉默了许久,说:“我再帮你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我说:“谢谢。”   苏晓珏苦笑一下,嘟着嘴折身走了。   我不曾想到,这对于苏晓珏而言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她要帮她喜欢的男生去向他最喜欢的女生争取一份恋情的机会。   苏晓珏不仅答应了,而且做了。   回到宿舍后,苏晓珏将周诗涵请到了一个偏僻处。两个人心情都糟糕透了。   苏晓珏问:“你明明很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拒绝他,你知道他有多伤心吗?”   苏晓珏的语气带着不解,也带着责备。   周诗涵沉着脸说:“这是我和他的事,你能不要管吗?”   苏晓珏被堵得严严实实。   苏晓珏说:“可是周诗涵,我怕你将来会后悔!”   周诗涵倔强地说:“我说过,那是我和他的事!”   周诗涵走开了,一同走开的还有苏晓珏与周诗涵的友情。   ***   次日去到教室,俨然走进一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密室。我不敢看周诗涵,周诗涵也自顾学习,脸色暗沉。   苏晓珏冲我木然地摇头,尔后嘟着嘴歉意地说:“小9,对不起,我尽力了。”   我唯一的期待也没有了。   我陡然发现,我虽然坐在周诗涵身旁,可我们的心已离了好远。   李mole来后,周诗涵默不作声地将小世界搁在我的桌上,然后去了一趟办公室。周诗涵向李mole请求道:“李老师,你能不能给我换个位置,我不想再和肖平坐在一起,压力太大。”这是最妥帖的说法。   李mole同意了,随后来到教室,安排道:“罗林杰,你和肖平换一下位置。”   李mole没有让我跟罗林杰换,而是让罗林杰给我换,效果一样,性质却不一样,李mole在很多细节方面都挺用心。   罗林杰哦地应诺一声。   我却呆若木鸡,我不能再和周诗涵坐一起。   这明显是周诗涵的态度,她不想再和我坐一起。我无法抗争,唯有接受。   于是,我和周诗涵中间隔了两个人,罗林杰和苏晓珏。继心灵距离之后,我和周诗涵的物理距离也被拉大了。我的同桌只有一位,苏晓珏。   我在新位置上只坐了两节课时间便被李mole喊到了办公室。   唐校长和蒋主任有事找我。   我要去实验班了。   蒋主任开门见山,说道:“肖平,学校里有政策,单次期末考试考进年级前十名或者连续两次考进年级前二十名,可以进实验班,你完全符合条件,我也挺看好你这个学生,你就来我的班上。”他几乎认定了我会去实验班,才抛出了这根橄榄枝,其实,换做谁这不是巨大的荣耀呢!   唐校长和蔼地说:“照理这种事情我不用亲自来的,但你前科太多,我想出于学校层面给你表明个立场,一码事归一码事,学校绝不会因为你的错误而否认你的成绩,你不要有任何心理包袱。”   唐校长足够重视,蒋主任足够有诚意,可是我却另有想法。   我说:“我能不去吗?”   这是我昨晚做出的决定。   李mole赶紧呵住我:“肖平,别瞎说!”   唐校长吃惊地问:“你为什么不去?我说了你不要有思想包袱,这是你能力所及,学校让你去的,任何人都不能有非议。”   我说:“校长,我不是怕非议。”   唐校长问:“那你是怕什么,怕去了实验班成绩下滑惹人笑话?”   我说:“我更不怕这个。”   唐校长严肃地说:“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不去!”   我说:“因为我的魂在这里!”   我找不出更好的解释,也找不出更精练的解释,我所有的挂念都在这一句话里,无论是老师、对同学、对朋友、对兄弟还是对周诗涵。   唐校长不解地问:“什么魂?”   我请求道:“校长,你能不要问我好吗?我真的不想去。”   唐校长、蒋主任和李mole等人脸上都有些尴尬。   唐校长换作语重心长地说:“肖平,去实验班对你有很大好处,你知不知道?”   我说:“我知道,老师教得更好,学习氛围更浓,这些对于别的同学而言可能很重要,但对于我一点都不重要,我只在乎,我想在哪里学习。”   这话让唐校长难堪,更让蒋主任面上无光。   语文张提醒道:“肖平,这是唐校长及学校对你的厚爱和重视,要重点培养你,多少学生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你怎么能浪费大好的机会?”   我说:“唐校长,蒋主任,我很感激你们的关心,可我想自己选择,我向你们保证,我会越来越好!”   唐校长瞧着我说:“你现在还在留校察看期间,你就不怕吗?”   我伤沉地说:“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要是被学校开除,我认,我走。”   周诗涵不“再”,我对这所学校最大的留恋已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这也许就是青春,任性,意气用事。   唐校长不满地说:“你威胁我?”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是校长,我只是一个学生,我连自己选择的权利都没有,我拿什么威胁你!”   唐校长指着我,似要发怒,但他克制住了自己,放下了手。   见唐校长和蒋主任吃了闭门羹,李mole对唐校长说:“校长、蒋主任,我觉得他根本没有想清楚,我再和他谈谈,也让他冷静冷静。”   唐校长想了想,对李mole说:“明天给我回复。”又对我说:“肖平,我给你选择的权利,但我要给你讲清楚,你现在不去,你将来想去,那是不可能的!”   唐校长和蒋主任带着怒气走了。   李mole眉头紧皱,责备道:“浑球,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说:“我什么也没想,我就是不想去。”   李mole问:“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去?”   我说:“我说了,我的魂在这里!”   李mole问:“什么魂?”   我说:“我说了,我不会说的!”   李mole气得直咬牙。   李mole愤恨地说:“你忘记了我们当初的赌约?我不想你在我班上,我想你滚!”   我说:“我不能滚,我要食言一次。”   李mole激将道:“你是不是男人,自己说过的话不算数!”   我不会再上她的当,我说:“我还是个男生,不是男人。”   李mole被我这句话呛得哭笑不得,待情绪缓过,李mole力求心平气和地说:“我由衷地建议你,这是很好的机会,自己好好想想。”   我说:“不用想了,你也不用再问我,直接回复学校我不去,一切后果我自负!”   李mole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很讨人厌!”   我说:“对不起,我只能再害你一年!”   李mole嚷道:“滚!浑得一塌糊涂!”   我知趣地出了办公室。   李mole后来给我讲过这事,她的内心世界也很矛盾,她一方面希望我去实验班得到更好的进步,一方面又不想我离开她的班级,我在她的手下发芽、成长,她费了很多心思,受了很多委屈,要知道,心思和委屈都是难得的付出,我长成了一棵大树,却要被别人带走,她怎么舍得,怎么心甘!尽管我气过她无数次,还骂过她是小女人,但她是老师,理应教育学生,至于我给她的气恼,她早就习惯了。她说,当我考出年级第五名后,她知道我就要被带走,她心里很落寞,想到以后班上再没有那么一个我,她陡然间失去了很多激情,她坐在办公室里,一遍一遍翻看着她为我记下的那份独特档案,我的许多故事也是她的故事。她不想我离开,但她希望我离开,希望我变得更好。宣布名次时她看着我兀自摇头,正是基于这些心理。   可李mole万万没有想到,我铁了心拒绝去实验班。她说,那一刻她心里有一丝窃喜,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能喊我滚。   “滚”,有时就是“爱”。 ☆、破茧孤蝶5   于是,我和李mole的故事可以继续延伸下去。   我回到教室,苏晓珏急问:“小9,你是不是要走了?”她的神情很紧张。   后排很多同学赶前来问我:“平哥,要去实验班了吗?”   显然,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件事,猜测这件事。   我不想一一回复,我走上讲台,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句话:“肖平不会去实验班,因为肖平的魂在这里!”   我说的魂最重要的是指周诗涵的眷恋,但除了苏晓珏等少数几人,大部分同学都把这个魂理解成了是我对六班的眷恋。或许,我的魂里本来就有这种元素。   周诗涵一言不发,失望地摇了摇头。   苏晓珏顿时站起身子,高举双手,欢呼道:“耶!”   许多同学跟着欢呼,教室里欢呼一片。   我正准备走下讲台,苏晓珏喊道:“小9,先别忙下来!”苏晓珏对同学们说:“大家安静一下,我们让小9讲几句怎样?”   教室里一片响应的好声。   苏晓珏又冲我吆喝道:“小9,讲几句。”   我站定身子,说:“我不知道讲什么。”   苏晓珏说:“随便讲讲。”然后向同学们吆喝道:“大家掌声欢迎!”   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掌声停下,教室里变得鸦雀无声。   我定了定神,说:“这段时间,很多同学都在说,我要去实验班了,今天所有的猜测都有了定论,如我在黑板上所写,肖平不会去实验班,肖平的魂在这里,在这座学校里,我们普通班在很多方面都受到歧视,可我觉得普通班挺好,我们更有生气,我们更活跃,我们更团结,我们更友爱,我可以找到很多留在这里的理由,却找不到一个必须去实验班的理由,哪怕是学习,我也不觉得去实验班能有多少影响,至少对我是这样的,我留下,除了有我的一些小心思,我也想告诉我们普通班的所有同学,永远不要去纠结哪个班级的老师好,哪个班级的学习氛围浓,我们最该问的是,自己做得好吗?我做得还不够好,我们都还做得不够好,不要紧,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同学们齐刷刷响应道:“好!”   教室里又是掌声一片,然后响起那句吆喝声:   “平哥威武!平哥威武!”   一声一声,整齐而洪亮,好像要把教室震垮。   “平哥威武,平哥威武!”   苏晓珏叫得最起劲。   李mole突然走进教室,吼道:“你们疯了是吧!”   教室里立马静下来。   我赶紧走下讲台。   李mole训道:“你怎么不去学校广播里说呢!”   我没理会,坐回位置。   李mole走上讲台,拿起黑板刷擦掉我写的那句话,将黑板刷往讲台上一扔,说:“无聊,天天就想着怎么出风头!”李mole拍拍手上的粉笔灰,绷着脸走出了教室。   其实李mole站在办公室门口已经看了教室很久,她并没有打断我;其实当李mole走出教室的一刹那,她笑了,笑得很开心。   她真的舍不得我走!   苏晓珏脸上洋溢着灿灿的笑容,说:“真好,小9不走,真好!”   周诗涵一直神情低沉,沉默无语。   周诗涵,你说过,如果我考了年级第一,你马上答应做我女朋友,从现在开始,我肖平正式决定去完成这最后一个条件,在和你相同的教室里,在你能看到的地方,这样才最有征服力。我要让你无话可说,心甘情愿!   我隐隐约约感受到,这是我的最后一口气。   ***   每一段激昂过后都会有一段时间的平静,这叫做跌宕起伏,人们说这样的小说才好看,我说这样的人生才精彩。每一篇小说都由人的故事构成,而每一个人也是一篇小说,如我肖平。   唐校长为我拒绝去实验班的事真生气了。他亲自来“请”我去实验班,充分说明他对这件事的重视,对我的重视。可我居然拒绝了。   唐校长问苏晓珏:“肖平最近出了什么状况?”   苏晓珏说:“没出什么状况呀。”   唐校长猜测地问:“家庭?”   苏晓珏说:“没有。”   唐校长问:“早恋?”   苏晓珏说:“哪有,哎呀,校长外公,你别管他,他嘛,是有些不听话,但在学习上他很清醒,我们班的同学都不想他走,当大家知道他不走之后,教室里简直是——那四个字叫什么来着——对,欢呼雀跃。”   唐校长故作惊讶地说:“哟,我外孙女现在讲话都会用成语了,这次能进步16名,很不错,下次准备进步多少?”唐校长说得眉开眼笑。   苏晓珏调皮地笑了:“嘿嘿,我也不知道。”   蒋主任对我的拒绝更愤怒。他来请我去他的班级,我却没给他面子。蒋主任带的1班是我们年级最好的班,无论平均分还是尖子生都胜过另一个实验班1班。这次的年级前五名,有3个在1班,最重要的是,年级第一李眉在他班上。   蒋主任在班上发火了。蒋主任说,你们应该都知道6班有个学生叫肖平,他这次考了年级第五名,年级第五名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一直在神速进步,一学期之前,谁知道他的名字,现在整个年级都被他震惊了,你们想过没有,他这次考第五名,下次该考第几名,李眉,我明确告诉你,他现在盯着的只会是你的位置,如果有一天他肖平超过了你们所有人,我们整个实验班就是天大的笑话,我已经替你们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难道你们自己没有感受到吗?   2班的班主任姓蔡,教语文,蔡老师和蒋主任多有不和,我无形中深化了他们的矛盾。2班50人,1班51人,照理,如果我去实验班,该去2班,但蒋主任凭借自己年级主任的身份抢着让我去他所带的1班,蔡老师对此颇有不满。岂料我拒绝去实验班,蔡老师倍感畅快,我无形中又为他出了一口恶气。   那么,在另一个实验班上,蔡老师对我大加夸奖。蔡老师说,你们在实验班,在我们年级就算天之骄子,但你们的表现没有一个人能征服我,我希望你们都向一个人学习,6班的肖平,你们去看看人家对学习的态度,不管经受什么非议,对学习始终是一颗初心,学习是什么,是一个学生的根本,你们去看看人家在学习上的拼劲,当凌晨五点的时候,你们还在睡梦中,人家却已在楼梯口背书,你们很多人住在家里,条件比他好,你们想过起来看看书吗?同学们,肖平不是天才,他的进步更不是偶然,是他用超越你们所有人的努力换来的必然。你们都知道他在英语上面取得的突破,我再向你们断言一句,他必定会突破语文。同学们,榜样就摆在那里,触动吧,行动吧!   在那个夏天,我的名字被十五个班主任疯狂提及。   比如在五班,语文张严肃地讲道,隔壁班那个学生,用不着我给你们多做介绍,你们都认识,我批过他,你们也笑过他,他的个性很张扬,他很不听话,他犯的错有一箩筐,我以前很不喜欢他,可现在我要告诉你们,只要你们有本事,尽情张扬你们的个性,我受着,就像李老师那样,你们以为李老师恨肖平吗,她完全可以不管他,她甘愿自己受气,因为她内心里很喜欢这个学生,你们以为李老师想肖平走吗,换做任何一个老师都不想,肖平说他的魂在六班,我说六班的魂就是肖平,你们对六班比我对六班熟,你们不妨想一想,六班真正是靠谁撑起的,文艺、体育、学习,全是肖平,我给你们说,李老师之前无精打采,最近在办公室里笑得合不拢嘴,现在年级里有三种班级,实验班,六班和其它班,在座诸位,我真的很希望你们能站出一个肖平,让我受受气,那种很值得的受气!语文张激愤得用拳头捶着讲桌。   比如在邱雯雯所在的12班,历史老师马老师笑呵呵地说,大家有没有觉得最近年级里很热闹,普通班里横空冒出了一个叫肖平的学生,历史可大可小,历史的变化往往因为那么一个人,以前高三都是实验班对抗补习班的历史,这届的历史估计会变,变成肖平独自对抗实验班和补习班,我有这种预感,以后会更热闹,这戏发生在理科班,可是我们文科班就仅仅看个热闹吗?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你们是学生,在这学生的戏里你们该看的是门道,肖平是从普通班里冒出的,说明普通班也可以出人,肖平没去实验班,说明他认为普通班不会制约他的进步,我们文科班没有实验班,你们更不能当逃兵,你们要有勇气去创造历史,要有魄力去对抗补习班和年级里的其他尖子生,我给你们擂鼓助威!   比如,太多,每个老师的切入点不同,但目的都是去激发、刺激他们自己的学生。我唯一没被提及的正是我所在的6班。   此刻,我的精神锋芒盖过了年级里的所有人,包括李眉。要知道,除了语文,我每科考试都提前了十分钟交卷。在精神锋芒背后支撑的只能是实力,我要维持我的精神锋芒,我必须变得更强大、更有征服力。   无论感情所需还是精神所需,我只能继续向前,向前,向前! ☆、破茧孤蝶6   我眼前的第一道必经之路叫语文。   语文的根本在于字、词、句、段和文,我现在学语文的目的是应试,于是策略出来了,掌握应试的字、词、句、段和文的特点。我要去备置我的兵器库。   我又一次来到了子午书店。蒋老板曾在我落寞的那个夜晚收留过我,我对他心存感激,而且,子午书店是这附近最大的书店,书种最全。   蒋老板一见我,立马热情地打招呼:“肖平,你好。”   我回应道:“蒋老板你好。”   蒋老板笑着说:“你现在是红遍全校。”   我笑了笑,说:“要是我哪天败了,也就黑遍全校。”   蒋老板手一摆,说:“不可能,我非常好看你!”又小声说:“我店里的书你随便选,别人买,我都是八折,你买,我分钱不赚你,我给你打五折。”   蒋老板没有骗我,买书的行情价一直是八折。   我说:“这怎么好意思!”   蒋老板笑着说:“没啥不好意思,不过你只能给自己买,不能帮别人买,也不要告诉别人我给你打了五折,毕竟我也要吃饭的嘛!”   我点了点头,说:“谢谢!”   蒋老板相当精明,他用少赚三折钱的小小代价,换来的是我一直在他这里买书和资料。他可以得意地对每一个学生说,肖平只在我的书店里买书。他有了一块金字招牌,他的生意越来越火,也把我的名声越播越远。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我和他的双赢。   距离八月底的高三第一次月考,时间一个半月。主题:语文。战略:三稳一突。英语、数学和理综我只各买了一本模拟试卷,计划是每天完整地做一份试卷,三天一轮,以做题的方式温习,不让知识点生疏,这就是稳。语文我买了厚厚一本辅导书、一本满分作文集和三本试卷。辅导书是知识库;我要研究出别人为什么得高分,继而找出适合我写作风格的得高分方式;我必须拼命练题,不断从错误中积累正确,摸索语文每个模块的答题技巧。我决定每天练两套试卷,其中一套试卷要按考试的要求写出作文,一切以应试为主。剩下的就是两个字:坚持。   数学里有一个定义叫极限值,无论我现在的英语、数学和理科综合有多好,终会到达一个无法突破的极限,在临近极限值的时候,它们的涨幅会非常慢,再难弥补我语文的分差。我清楚地意识到,我最大的缺陷在语文,最大的潜力也在语文,因为我离语文的极限值很遥远。要想征服高考,我就必须征服语文,现在把其它三科稍微放一放,还有足够的时间再把它们提上去,数学和理科综合我有思维天赋,英语不易抓,但抓起来之后也就不易落,所以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要为之一搏,成败皆在于此!   ***   我很庆幸一件事,裘衫姗和秦飞在谈恋爱,这让她无暇顾及我,也不敢调戏我。我们那场荒唐的赌约只能作废。尽管裘衫姗在操场上逮住了我,我却再也不怕她,和秦飞的恋爱是她的枷锁。   我提醒道:“裘衫姗,注意你的身份,你再乱来的话,秦飞不放过你的!”   裘衫姗说:“这需要你说吗?真后悔,还以为你和周诗涵能成的,结果你们闹崩了!”裘衫姗是真的懊悔。   我说:“这是你干得最漂亮的事!”   裘衫姗骂道:“漂亮你妈个头!周诗涵那个臭女人,要崩不早崩,等老娘身不由己了再崩!”   我生气地说:“裘衫姗,我警告你,不准骂她!”   裘衫姗笑了,说:“肖平,你为什么总要警告我,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警告我,人家给你这个权力了吗,一厢情愿!”   我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我只不过是周诗涵眼中的臭流氓,有什么资格护着她。   裘衫姗说:“我是个悲剧,你也是个悲剧,不过你现在的成绩确实很骚,连秦飞都很崇拜你!”   秦飞是我的兄弟,不说崇拜我,起码会我感到自豪。但我对秦飞的感激更在于他收了裘衫姗这个妖女,让我脱身了。只要秦飞没放她走,她就不敢走,也就不敢过分招惹我。我希望秦飞能一直把裘衫姗关在雷峰塔下。   ******   另一个人却是真的开心,她就是邱雯雯。   邱雯雯在一个晚自习后特地找到我,笑着问:“听说你追周诗涵追失败了?”   我板着脸说:“是暂时失败了,可是这很好笑吗?”   邱雯雯解释道:“我不是笑你,我只是开心一下而已。”   我说:“你继续开心吧!”我转身便走。   邱雯雯喊住我:“肖平,你能不能理智一点!”   我回过头问:“什么叫理智?”   邱雯雯说:“你现在成绩这么好,连我们马老师都预言你们理科班的戏将是你独自对抗实验班和补习班,干嘛要沉浸在这种事情里,追不上就追不上呗,有什么了不起,你又不差喜欢的人!”   我反问:“这就是你的理智?”   邱雯雯说:“这就是我的理智,人家明明不稀罕你,你为什么飞蛾扑火?”   我说:“你不也在飞蛾扑火?”   邱雯雯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追你?”   我自讨了没趣,邱雯雯从来没有亲口说出喜欢我或要追我的话。我尴尬地说:“我说错了,我自作多情!”   邱雯雯说:“你也没说错,因为我将来会追你,我决定了,我和你报不了一个学校,但我可以和你报一个城市的学校!”   这个直率的小姑娘。   我说:“如果我追上她呢?”   邱雯雯想了想,倔强地说:“也报!”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随便你!”走了。   我不知道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傻的女孩,一边劝着别人不要飞蛾扑火,自己却拼了命的飞蛾扑火。或许这也算一种真性情吧!我简直怀疑,要是我转过身对她说,做我女朋友吧,她会不会激动得哭,然后我再说,我们今晚出去住吧,她是不是也会点头。女孩,你可知道,你的真性情与傻,将来也许会害了你!   ******   今天是补课的最后一天,我们将在上完下午的课后开始放暑假。   苏晓珏说:“小9,晚上一起吃个饭呗,我请你。”   我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苏晓珏说:“请吃饭一定要理由啊?我想请就请!”在物质生活上,她可以这般任性。又认真地说:“我想和你聊聊。”   我大概能猜到苏晓珏要和我聊什么,聊周诗涵。   我说:“好,我们聊聊。”   放学后,苏晓珏将我带到了上次那家雅致的西餐厅。   苏晓珏坐下身子,瞧着我笑嘻嘻地问:“是不是勾起了你的回忆?”   我点了点头,我的确想起了上次周诗涵也在的场景,那时我有一个心愿,要单独带她来这里吃一次,现在我很茫然,不知道这个心愿能否实现。我虽然雄心勃勃地要去完成年级第一那个最后的条件,可如果周诗涵还是不答应我,我又该怎么办?从现在的状态看来,这种可能性很大。   我们随意点了些东西,我们的重点不在吃,而在聊。   苏晓珏说:“小9,我最近一直在琢磨你和周诗涵的事,想到了很多。”   我急切地问:“想到了什么?”   苏晓珏说:“周诗涵为什么不答应你。”   我说:“你说,我很想听。”   苏晓珏说:“可能你太出名了吧,你出名意味着她会跟着出名,但她喜欢低调,她出名后的身份是什么,不是她周诗涵,而是你肖平的女朋友,‘平嫂’,你别看周诗涵很文静,她内心世界很好强,她怎么可能做你肖平的附属,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女孩现在要做你肖平的女朋友,需要多大的勇气!”   苏晓珏如此一说,我似有明悟。   我说:“难怪那次看电影回来的路上,本来好好的,被人玩笑地叫了几声平嫂、被人用异样的眼色看过之后,她突然就变脸了。”   苏晓珏笑了,说:“小9,你一点都不会追女生,追女孩子,一定要以女孩子想要的方式,而不是你想要的方式,你完全就是凭自己的真诚和意气在硬碰,要不是周诗涵对你有情,早就不理你了!”   我说:“我现在该怎样做?”   苏晓珏却果断摇了摇头,说:“我说过我不会再管你们的事,这个话题到此结束,我们谈下一个话题,我想谈谈你。”   我疑惑地问:“我?”   苏晓珏说:“嗯,你,我给你总结了一下,你有三大优点三大缺点。”   还没有人对我讲过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我非常好奇。   苏晓珏说:“先说优点吧,我首先要说,聪明不在三个优点之内,你别以为很多人都说你聪明,我一点儿都不觉得你聪明,你还没有我聪明。”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苏晓珏是第一个说我不聪明的人。   苏晓珏继续说:“我倒着说,你的第三个优点是会思考,你总是带着思考去做事,但这个优点在你追女孩子身上我尚未发现。你的第二个优点是坚持自我,你认定的事就会坚持下去,于是你有恒心,有个性,当然也有错得离谱的时候,比如你去医院闹事。你的最大优点是善良,你是个好人,有情有义,我觉得这是一个男生最重要的东西!”   我情不自禁地点头,不曾想到,这个在我眼里幼稚的女孩会将我剖析地如此深刻、到位。   苏晓珏神秘地说:“想不想猜猜我给你总结了哪三大缺点?”   我说:“固执?”   苏晓珏摇摇头,说:“没有。”   我说:“冲动?”   苏晓珏说:“没有。”   我说:“张扬?”   苏晓珏说:“没有。”   我说:“骄傲?”   苏晓珏还是摇头,说:“也没有。”苏晓珏嘻嘻笑了,说:“你猜不到的,我告诉你吧,你的第三个缺点是你没钱。”   我惊诧地说:“这也算?”   苏晓珏认真地说:“怎么不算,你以后会发现,钱很重要的。”接着又说:“你的第二个缺点是长得不帅。”   我笑了,我怎么可能想到苏晓珏说的缺点是这类。   苏晓珏说:“你别笑,女生漂亮很重要,男生帅也很占优势。”   我说:“我知道我第三个缺点是什么了,没钱,不帅,还没本事。”   苏晓珏晃了晃手指,说:“NO——NO——NO,你挺有本事。”   我问:“那是什么?”   苏晓珏说:“你不懂女生的心思!”   我承认道:“我是不懂周诗涵的心思。”   苏晓珏轻蔑地笑了,说:“哈,怎么可能只是不懂周诗涵的心思,你是不懂所有女生的心思,直说吧,你要是不改,除非女生喜欢你,否则你根本就追不上女生的!”   我呵呵笑了,说:“看来我这辈子要当和尚了。”   苏晓珏笑嘻嘻地说:“怎么会呢,我们小9这么优秀,有的是女生主动喜欢他,邱雯雯不就是一个吗?平心而论,我很佩服邱雯雯,她很有勇气。”   我说:“可是我不喜欢她,我和她在一起,会害了她。”   苏晓珏说:“所以说你善良嘛,放心吧,有你的三大优点在,你的三大缺点都不是事儿,实在不行,我帮你找!”   我笑了。   苏晓珏也笑了。 ☆、破茧孤蝶7   吃吃聊聊,夜幕早已降临,街上一番热闹。   我们走出餐厅,苏晓珏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嚷道:“哇,九点了,这么晚!”   我说:“你快回家吧!”   苏晓珏哦一声,然后瞧着我问:“咦,小9,你走夜路怕不怕?”   我说:“不怕呀!”   苏晓珏说:“我有点怕。”   我说:“你打个车回去吧。”   苏晓珏猛地一拍额头,愕然地看着我,说:“我的天呀,我刚刚怎么说的,你不懂女生的心思,我不也活生生是一个女生吗,我故意暗示得这么清楚,你怎么就不知道说可以送送我呢!”苏晓珏随即用命令的语气说:“赶紧改,就从我身上开始锻炼,别浪费了机会!”   我一阵汗颜,苏晓珏好像是暗示得很清楚。   我说:“好,我改,我送你回去。”   苏晓珏晃晃脑袋,哼一声,说:“后知后觉,一点意思没有!”   苏晓珏迈开步子,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她这到底是让我送还是不送?   苏晓珏转过头,没好气地说:“傻了啊,还不走,蠢得像头猪,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学好的!”   我灰溜溜地跟上。   苏晓珏很快回归了她的天真烂漫,笑嘻嘻地问:“你暑假准备怎么过?”   我说:“学习,突击语文。”   苏晓珏说:“不错,我也想学习,可我要是学不懂,能问你吗?”   我说:“当然能,我把我家的电话号码告诉你。”   苏晓珏欢喜地说:“我有一个更好的法子,我不是空了一个手机和一张电话卡嘛,借给你用,我有不懂的不就可以随时问你了吗,多方便,这法子聪明吧!”   我说:“那也行。”   苏晓珏立马从书包里摸出旧手机,递给我,说:“电话费你不用管,我会充的,但是这手机你只能和我一个人联系,是我的专属通道,听到没?”   我笑着接过手机,说:“好好好。”   走了一程,苏晓珏在路边一家糖葫芦店铺前停了下来。   苏晓珏说:“这里的糖葫芦很好吃,我特别喜欢,你要吃吗?”   我摇摇头,说:“我不喜欢吃甜的。”   苏晓珏说:“那我只买自己的了,晚上饿了吃。”   我点头道:“嗯。”   苏晓珏买了一串糖葫芦,行了不远,苏晓珏再次停下脚步,指着街道对面一栋六层高房屋的顶层,说:“我家就住那里。”然后指着靠墙角的一个屋子说:“那个就是我的房间,我经常被我妈关在里面看书,可怜啊!”她又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我笑了,说:“我感觉你就像一只小鸟,那就像你的笼子。”   苏晓珏赞道:“哇,小9,你说得太对了,我就是一只小鸟,小鸟的翅膀属于天空,我却被妈关在笼子里。”苏晓珏可怜兮兮地堵上了嘴。   其实关她的哪是她妈?被关的何止是她?你、我、他,我们不都被关在这样一个笼子里吗?她已经算被关得很不严的了,只不过她的天真烂漫让这看起来特别残酷!   我说:“要不以后我就叫你小鸟吧!”   苏晓珏转转眼珠,欢快地说:“好呀,你叫小9,我叫小鸟,小9小鸟,嘻嘻!”又说:“小9同学,我回家了,下学期见。”   我说:“下学期见,小鸟同学。”   苏晓珏蹦蹦跳跳地走了,嘴里嚷道:“今晚真开心!”   她好像每一天都很开心,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呢?   她家离我们吃饭的地方并不远,街上行人很多,她在怕什么呢?   我不懂,因为我一直只当她是好朋友,没往其它方面想。   所以苏晓珏说的那句“你不懂女生的心思”,我没能真正明白它的含义。   当我决定去冲刺周诗涵说的那个最后的条件时,苏晓珏也不动声色地开启了一个她的计划,一个改变我至深的计划,一个我青春里最绚烂的计划。   ******   当夜,苏晓珏给我发来了第一条短信:“小9,我明天要好好睡个懒觉,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小心点,到家给我说一声。”   我回复得很简单:“好好睡懒觉。”   我和胡文童收拾好东西,次日早早出发赶到车站。周诗涵和宋小芳还没有到,我和胡文童便等着。我期待着能像上次那样,和周诗涵再来一段特别的旅程,将我们之间的所有不快都融化掉。   周诗涵和宋小芳来了,依旧大包小包。   我鼓足最大的勇气说:“我一起去把票买来吧!”   周诗涵冷冷地说:“不用,我和芳姐自己买。”   我只能依从。   上车时,我再次主动要帮周诗涵拧东西。   周诗涵推开我的手,说:“不用,我自己拿得动。”   我只能依从。   我们的位置在相邻两排,宋小芳和周诗涵在前,我和胡文童在后。周诗涵刚坐下身子就说:“芳姐,我想坐后面,我们去找人换换位置吧!”   周诗涵和宋小芳将位置换到了离我们很远的后排。   我无法阻止。   我瘫在座椅上。   我知道,周诗涵恨我了,那晚我的行为是对她的一种非礼。我好后悔,我为什么要冲动地去搂她呢,如果我没有那么做,我们不至于落到这个局面。   我终于体会了四个字的含义,心如刀割。   周诗涵晕车,后面的颠簸比前面更剧烈,她吐得比上次更厉害,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敢做。   我明白了,有时候能去照顾一个人,能去疼爱一个人,能去为一个人付出,是多么的幸福!   现在的我连这份付出的权力都没有。恰如裘衫姗那句“人家给你这个权力了吗”,我没有这个权力,也就没有这份幸福。   我照样在街道尽头的三岔路处下车,周诗涵依旧憔悴地将头枕在车窗上,但她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我再没有了去追逐汽车的心力。   我望着汽车转过一个弯,然后从我的视线里消失。   我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周诗涵可能真的远离我的世界了!   我久久站在路口,默默仰望着苍穹,我好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盛夏的阳光很强烈,却丝毫温暖不了我冰冷的心!   我终于挪动步子,踏上回家的公路。   我不知道是我的身体支配着我的步伐,还是我的步伐拖拽着我的身体。   我走上漫水桥,停下脚步,张开怀抱,向着河流的远方,撕心肺裂地大喊。   啊——   从一旁的干桥洞里钻出一个人,瞪着我,气呼呼地说:“狗日的低等河的娃儿,你发疯啊,大呼小叫的,把老子瞌睡吵醒了,老子正梦到当皇帝!”   又是我们村的那个疯自明儿!   我哀伤地点点头,说:“对,我是疯了!”   自明儿鄙夷地瞥着我,说:“我看你娃儿越长越神矬矬(神经兮兮)的,要不是老子和你爹熟,今天非要让你赔我的梦!”   “赔我的梦”,真经典的说辞。   我苦涩地笑了:“谁又赔我的梦呢!”   是啊,谁又赔我的梦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上部“我叫肖平”自此结束,下部“我是小9”是全新的生活。 ☆、新的篇章1   夏天是故乡最美的季节,葱茏的绿意让它绚烂,奔涌的清水让它丰满,鸟鸣花香又让它充满了生机与情调,它是最清纯的梦幻女子。可我无心欣赏周围的风光,我的心全被青春的伤情堵着,何况这些风光对于我太常见,我尚不知它们的宝贵。   手机传出一阵铃声,苏晓珏发来短信:“一觉睡到现在,好久没有睡得这么痛快了,小9,你到家了吗?”   我回复道:“还在走路。”   苏晓珏回复道:“还要走路呀,不能坐车吗,要走多久的路?”   我说:“两个小时。”   苏晓珏回复道:“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   显然,她不满我的简短回复。   我回道:“对不起,我现在心情有点糟。”   苏晓珏随即拨过来电话,关切地问:“小9,你心情怎么糟了?”   我忧伤地说:“我和周诗涵坐的一趟车,她真的不理我了。”   苏晓珏说:“我能理解你现在的感受。”   我说:“你怎么能理解?”我承认,苏晓珏在有的方面是挺懂事,但我不信她能懂我此时的痛,这种痛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它的难受,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苏晓珏不可能经历过这种痛。   苏晓珏说:“我真的能理解,你现在这点痛根本就算不了什么,我曾经痛得天天哭,痛得让我绝望。”苏晓珏的语气中透露出了浓浓的伤沉。   我惊诧地问:“你为什么痛?”我想不出这个大家眼中始终笑嘻嘻的开心果能为什么事情陷入如此的悲痛。   苏晓珏说:“反正你不懂,记住一句话,所有的痛都会过去,不管它曾经让你多么绝望,真的,会过去的!”   如果不是亲生经历过,苏晓珏一定说不出这样的话。那么她的痛到底是什么?她的家庭好像很幸福,难道出过什么变故?如果不是因为家庭,她的痛几乎只剩一种可能,感情。难道苏晓珏经历过感情的伤痛?如果不曾经历过,她怎么会在感情方面格外懂呢?她说我现在的这点痛根本算不了什么,她曾经痛得天天哭,痛得让她绝望,那是一种怎样的痛?显然比追求失败严重很多。它到底会是什么?   我越来越不敢想,我隐隐感觉苏晓珏身上隐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   苏晓珏岔开话题说:“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你那里热吗?”   我说:“热。”   她说:“早知道我把我的太阳伞拿给你,你就不会被太阳晒。”   我笑了,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撑过太阳伞。”   苏晓珏哦了一声,又问:“你那里风景是不是很美?”   我说:“美,很美,比我们上次游玩见到的景色还美。”   苏晓珏惊叫道:“哇,那么美,我要是有机会去玩就好了,小9,有一天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我说:“高考后就可以。”   苏晓珏说:“你说的,不准赖账。”   我说:“我说的,不赖账。”   苏晓珏便在电话那头嘻嘻地笑,转而又问:“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我说:“好多了。”   笑容与开心都会感染,至少,我的伤痛被她感染得缓解了很多。   苏晓珏说:“你以后遇到不开心的时候就告诉我,我陪你说说话。”   我说:“好。”   苏晓珏说:“你就不能多说一个字吗,你这样给我你不想和我说话的感觉。”   我说:“没。”   苏晓珏说:“那你多说一个字。”   我开玩笑地说:“好的。”   苏晓珏哼一声,啪得挂断了电话。   我以为她生气了,赶紧发去一条短信解释道:“小鸟,你不要生气,我逗你玩的,我以后一定多说很多字。”   苏晓珏回道:“好呀,你个小9居然故意气我,我才发现你有点坏耶,我以后要提防你一点,哼哼!”   我笑了,我仿佛看到了苏晓珏咬着牙齿哼哼两声的可爱模样。   ******   很多人说我学什么都快,我也这么认为,因为我聪明,因为我会思考该怎么学好一样东西,更因为只有我决定了,我就会很投入地去做。我按部就班地实施着自己的计划,上午做一套数学或英语或理综试卷,下午把牛牵到山野里,边放牛边看书、背诵、研究作文,牛角挂书,不只是古人才干得出来的事,晚上做一套语文试卷,写出一篇作文。   每当我写作文的时候,我就想到语文张让我们写的周记,假如我之前能把每一篇周记当做高考作文完成,何至于现在挑灯夜战。还是那句话,出来混总要还的,不管你欠下的是什么债。还好,我有还债的希望,我尚未破产。   偶尔,我会给自己放一点假,比如去河里痛痛快快洗个澡,比如去林中采些蘑菇,比如拿弹弓去山中打打野物,但我再没有时间玩弄我最爱的机关陷阱。没办法,有时候,你必须抛弃一些你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东西,也叫做诱惑。   我们村有个学生叫马安,高我一届,也在太平一中,已高考毕业。马安从小听话,学习成绩好,是村里最典型的榜样。有一天,父亲遇到马安,问他考得怎样,马安说没考好,准备去市里一所学校补习。父亲问他考了多少分,他说才570多分,连重本线都没上。父亲说,我儿子要是高考能考570我就满足了。马安说,肖平怎么可能只考570,他在全校都很出名,年级前几名,比我厉害不知道多少,稳稳的重本,名牌大学的苗子。   父亲很欣慰,很自豪。在土地上辛苦劳作一辈子的父辈们,最大的事业和期望是孩子,最大的成就和风光也是孩子。   学习紧在学生手头,却紧在父母心头。在父母眼里,学习不容丝毫侵犯,像一个精美的玻璃球,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却很容易破碎。空余的时间我会帮父亲做一点家务活,但只要他看见,就会阻止我。他说,你自己安心学习就是,这些事我来弄。在他眼中,学习就除了不让我做家里的事,父亲也总是在经济上给我宽心,父亲说,你不要担心钱,我和你妈供你读书不成问题。我知道家能够满足我的读书需求,可我更知道这份满足丝毫不轻松。   在村里父亲的劳累有目共睹,母亲外出后,父亲一个人坚持把以前两个人的农活干完,而且干得很漂亮,在耕种或者收割季节,他常常凌晨三四点就起床下地干活。母亲孤身一人在外,没文化,总是加夜班到深夜,靠堆砌时间从最廉价繁琐的活上换取微薄的收入。在各自的辛苦之外,他们还忍受着共同的思念,这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分离。   所以,有些笼子表面上看关的是学生,其实,还有很多人被隐形地关在其中。   父亲说,我们只能给你做好后勤,学习上帮不了你,得全靠你自己。   其实,已经足够,甚至超额。   人们说,换做别人,也会这样,儿子有出息,再怎么苦都觉得值得,心里乐意。父母也许真的是苦中有乐,可是当儿女的出息真正到临时,他们又能分得了多少?他们已老去。   而这样的父母太多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敬天下父母心,可爱天下父母心。   每当这样的时候,我就责问自己当初为何会选择颓废,这份浓浓的自责时刻激励我要加倍珍惜现在的时光。这或许就是青春的成长,错误,明悟,尔后倍加珍惜。或许这不只是青春的成长,而是我们整个人生的成长。失败是成功之母,前提是你从失败中明悟了什么以及你在未来的道路中怎么做。   每当这样的时候,我就很思念一个人,她是我心中的莲花。我很想和她说说话,说什么无关紧要,似乎只要听到她的声音,所有的压力都会变成未来最美好的信念。然后我与她之间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决裂。我便又后悔,假如那夜我不冲动,我们之间至少还很好。   如果时光可以倒退该多好,如果世上有一味后悔药该多好!   没有如果,有的是歉意和又一份希望。   犹豫再三,我毅然拨通了周诗涵家的七位数字。   “喂,您好,您是谁?”她的声音依旧温柔而迷人。   我说:“是我,肖平。”   周诗涵停顿片刻,说:“有什么事吗?”语气变成了一种冷淡。   我说:“对不起。”   我觉得自己像在哀求,我对很多事都能做到坦然或者桀骜,却不知为何,在爱情上,我做不到。是爱得太深,还是爱得太傻?   如果她说一句“算了,过去了”该多好,但电话是沉默,然后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她挂断了电话,也斩断了我有一份积攒已久的希望。   难道,我和她之间真的就这么形同路人了?   我多么不愿,却又无能为力。   我终于明白了爱情为什么这样难,因为它的决策权可以只在一个人手中,你可以被一棍子打死。   我的神情有些恍惚,我知道,那是伤心。   忘形往往是因为得意,恍惚则往往是因为伤心。   几声振动将我从恍惚中拉了出来,是苏晓珏发来的短信:“小9,在做什么呢?”   我说:“在发呆。”   苏晓珏回道:“你居然也会发呆呀,我最近也经常发呆,你发的什么呆?”   这时的我并不知道她的发呆是因为我。我说:“刚刚给周诗涵打了个电话,但是她挂断了电话。”   苏晓珏回道:“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我说:“我也说不出喜欢她什么,我只是迷恋和她在一起的感觉。”   苏晓珏回道:“如果那是一个错觉呢,就像现在,你并不开心。”   我叹了一口气,说:“哎,我也不知道了。”   苏晓珏回道:“别纠结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开开心心的,好吗?还有我嘛!”   我说:“好。”   是的,还有苏晓珏。   她每天都会给我发短信,虽然只是些最简单的问候,“小9,在做什么呢?”“小9,今天学得怎样?”“小9,吃饭没?”可是,我挺感激她,至少有一个人时刻想到我。在茫茫人海中,我们多的是被忽略,珍贵的是被惦记。这些简单的话就像春日里的阳光,一寸一寸赶走我心中的凉意。 ☆、新的篇章2   我把字与词积累得越来越多,我掌握了句的成分,我摸透了段的内涵,我理出了文的思路,我知道了每一个答案为什么这么答。当一个人进步了,他自己一定能感受到。我仿佛又越过了一座高峰。   陪伴我这个暑假的,除了语文,还有苏晓珏。她总是主动找我说话,她摸透了我什么时候学习,什么时候休息。   “小9,我知道你认定了一件事就会很拼,但你也不能太累,你要是累了,就找我说说话,放松放松,我一直在的。”   “小9,我今天在外公那里抢了几百块钱,哈哈!”   “小9,我今天买了一件衣服,大红色的哦!”   “小9,我刚刚碰到李眉了,我问她暑假在做什么,她说在看书,你也得加油!”   ……   我不得不承认,在你累了的时候,有一个可爱的女生陪你聊聊天,是最好的放松方式。我渐渐习惯了她的陪伴。我回复她的内容越来越长,也摸清了她的作息规律,晚上夜猫子,早上睡懒觉。当然,她不是熬夜看书,而是偷偷玩游戏。   终于有一天,我不再怎么想起周诗涵,也就没有了那份伤痛。   终于有一天,我非常顺溜地做完了一套语文试卷,我先给她发了消息。   “小鸟,你在做什么,告诉你一个小消息,小9也许再也不怕语文。”   却久久没有回应。   我不时查看赃物般藏了一个暑假的手机,竟有几分期待。   深夜,仍然没有苏晓珏的回应。   我再发去一条短信:“小鸟,今天怎么没见你人?”   依旧没有回信,我莫名地有了焦急与担忧,她会不会出事了,或者生病了?   我躲在被窝里拨通了她的电话。   她接了。   我悄声问:“小鸟,你今天怎么了,不开心吗?”   她悄声说:“我没有不开心呀。”   我问:“我的短信你看见了吗?”   她说:“看见了。”   我问:“那你为什么没回我?”   她说:“我想看看你会不会给我打电话。”   我松了一口气,她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事情。   我说:“我打了。”   她说:“对呀,所以我现在很开心。”   我笑了。   她也笑了。   当我在众人尚未察觉中悄无声息地攻克着语文的时候,苏晓珏也在我尚未察觉中悄无声息地攻克着我的内心,我成功了,她也成功了。当一个人极度失意的时候,往往也是心灵防守最脆弱的时候,而苏晓珏根本不说她喜欢我之类的话,我便连最基本的防守意识也没有,由着她以陪伴的名义在我心里耕耘,不动声色地一点一点挤掉周诗涵。我拨去电话,也就拨去了对她的一份习惯,一份在乎。她依旧不动声色,我依旧尚未发现。   我们以为撤离一份爱很难,其实,喜欢上另一个女生并不难,何况,她的名字叫苏晓珏,她喊我小9,我叫她小鸟。   ***   一天中午,我正在做饭,电话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接通了。   我说:“你好。”   对方说:“你猜猜我是谁?”   她的声音很稚嫩,我一下就能听出。   我说:“你是小鸟。”   她笑:“嘻嘻,猜中了,这是我家里的电话,我爸妈出去玩了,不带我,让我自己在家里看书学习。”   我说:“你又被进关进笼子啦!”   她说:“是啊,好可怜,不过也好,我可以用家里电话给你打,不花我的钱。”   我问:“有分别吗?”   她说:“有的,我爸妈钱多,我钱少。”   我说:“我觉得你钱也不少。”   苏晓珏说:“也得节省嘛,以后还要用的。”   我第一次听见苏晓珏说节省二字,我当时并不知道她的用意,她有一个遥远而宏伟的计划,把钱节约在那里,等高考后,带我出去旅游一次。   苏晓珏又问:“你在做什么呢?”   我说:“做饭。”   苏晓珏惊道:“你还会做饭?”   我说:“家里就我和我爸两人,随便做做,他农活很忙,可以轻松一点。”   苏晓珏说:“小9,你好孝顺。”   然后她说她刚刚突发奇想地去逛了逛我们学校的论坛,居然发现有不少关于我的内容,很多人都挺崇拜我,不过也有说我坏话的,我问说了什么坏话,她说说你个性太冲。我说,这也不是什么坏话。她叫嚣道,这就是坏话,我们小9这么好,居然有人说他坏话,气死我了,我狠狠地回复了他。我问她怎么回复的,她说回复的是“人家有资格冲,你怎么着!”   她又告诉了我一些她家里的事情。她说,她幺姨婆的儿子,也就是她的小叔子,因为女友背叛他,欺骗他,他气愤之下捅了女的两刀。她小叔子因此被判刑十年。那女的却没有被捅死,被救了过来,现在早已和别人结了婚,孩子都很大了。她那小叔子还在监狱里。家里人说他太冲动了,划不来,要不就干脆捅死。外人问起她小叔子,家里人都谎称在当兵。她说得很气愤,言语中勉不了骂那女人一顿,最后叫我千万保密。她的骂语听得我心惊胆战,绝不像出自一个烂漫可爱的女孩之口,而像出自一个泼妇之口。我明白了当初我说我想杀死裘姗姗时,她为何会那般担忧,几乎是哀求我不要冲动。   她甚至告诉我,她爸爸不是她爷爷亲生的,她爷爷没有生育能力(说到这里时她嘻嘻地笑),是她奶奶背着她爷爷和另一个男人生的,所以她不应姓苏,而应姓易。她爷爷早死了,奶奶还在,隔几个月还带着他们一家人去看那男人,当然现在也是个老头了。我问她管那老头叫了爷爷没,她说不好意思,在前面加了一个字,叫易爷爷。也叫我千万保密。   她还说,她经常跟她朋友们说起我,她朋友们都开她玩笑,弄得她很不好意思。我问,开什么玩笑?她难为情地说,哎呀,就是说我喜欢你之类的。我说,你可以解释,我们是好朋友。她说,我解释了呀,我说全校都知道你喜欢周诗涵,谁傻不拉几还敢喜欢你,可是没用,他们说可以挖墙角,小9你千万别当真,他们是开玩笑。她咯咯地笑了,回归了她的天真烂漫。   我心中反倒莫名地有了几分失落,我很清楚,不是因为周诗涵。   我终于开始怀疑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可是她说了,全校都知道我喜欢周诗涵,谁傻不拉几还敢喜欢我。   聪明的苏晓珏怎么会傻呢!   那时的我不懂,当一个女孩愿意把家里的许多秘密向你述说时,她早就把心交给了你。   我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糊味,方才想到饭还在火上。   我急说:“我得挂了,饭糊了。”   苏晓珏哈哈大笑,说:“赶紧去吧,当心你爸打你。”   在我的高中,我学到了很多知识,但这些知识后来被我荒废了,没什么用途,我经历了很多人与事,他们教会了我许多,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流淌。比如苏晓珏,她教会了我如何去懂女孩的心思,教会了我要想追一个女孩,最好的办法是在开口之前先让她爱上你,如果在开口之前你都难以做到,在你开口之后,她会对你的所有行为都看成有目的性,你更难做到。这是她从邱雯雯身上吸取的教训。苏晓珏还将教我很多重要的东西。   ******   暑期结束,我破天荒地提前一天回到学校。每个人的心力都是有限的,学习也不例外,我觉得累了,想静静休整一天。或许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原因,我想见苏晓珏一眼。   我告诉苏晓珏:“小鸟,我到学校了,你在干嘛?”   聪明的苏晓珏一定能猜中我隐含的心思。   苏晓珏回复道:“小9,快来救我呀,我姐姐在教我英语,我恨透英语了,学不懂,也听不懂,我和我姐姐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很无奈呀!”   我问:“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有姐姐。”   苏晓珏说:“表姐,哎,看样子我今天是逃不出笼子了,你呢?”   我说:“我正准备去新华书店看看有没有好书,然后好好休息。”   苏晓珏回道:“去吧,记得带伞,天要下雨了。”   我拿上伞,奔向新华书店。学校外面有很多书店,统一打八折,子午书店的蒋老板更是给我五折的特别优惠,但我还是想去全价的新华书店转转,它里面的书种最齐全,我希望遇到几本让我动心的好书。在知识面前,金钱的成本是值得花费的,我从来不对知识保守。   天空果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按时节划分,这该算秋雨。   我在书店里挑了两本不错的书,结账后走出书店。   我听到有人在喊:“小9。”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喊我小9。   在街道的对面,朦胧的烟雨中,有一把绿伞,伞下站着一个身穿火红衣服的女孩,她有一张可爱的脸盘,像玉,她有一副迷人的笑容,像云。   她像一朵娇艳的玫瑰盛开在我的眼前。   我看得有点痴,有点醉,像当初看周诗涵一样。   她又喊:“小9。”   我回过神来,冲过街道,惊喜地问:“小鸟,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说:“我给我姐姐请了个假,出来买点东西,刚好看到你。”   我感叹道:“好巧。”   她说:“是呀,好巧。”   我笑了。   她也笑了。   我以为这是邂逅,却不知道,她已经站在这里等了我二十分钟。如同我当初谋划和周诗涵同桌一样,缘分可以天定,也可以人定。   我问:“你还需要向你姐姐请假?”   她说:“要呀,我姐姐在成都一个重本学校的英语系读书,是我们家里最出众最讨大人喜欢的,大人们教育我们全说要向她学习,她对我很好,在我最无助最苦难的时候她救过我,我很听她话。”   我诧异地问:“最无助?最苦难?救?”   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不时就会浮现的那种哀伤,我见过很多次。但这种哀伤再次一闪而过,她换回笑脸,笑嘻嘻地说:“我要回家了。”   我问:“你东西买了吗?”   她说:“马上去买,明天见。”   我说:“明天见。”   她笑了。   我也笑了。   她渐渐走远,然后在路边一个店铺前停下,买了两串糖葫芦。她将糖葫芦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挥舞着袋子继续远去。   我突然笑了,笑得有点得意。   苏晓珏,小鸟,我终于懂了一次你的心思。   离你家不远处明明就有一家糖葫芦店,你说那里的糖葫芦很好吃,你特别喜欢,可今天你为什么要冒雨走五六分钟来这里买糖葫芦呢?   这不是巧合,根本就是一场邂逅,你在骗我,对吗?   你想见我,如我想见你。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谁说秋雨断人肠,此时的秋雨不就是一场甘露吗?   可是在得意之余,我脑中响起了她用的那些字眼:最无助,最苦难,救。   苏晓珏到底经历过怎样的故事,会落到最无助最苦难,需要人救她!她如此有背景,她救过我好几次,又到底为什么需要别人去救她!   似乎只有两种可能,她遭受过意外,或者她经历过一场极其悲惨的恋爱。   我已不敢想,我更不愿想。   不管是哪一种,都与她天真烂漫的性格、她幼小稚嫩的年龄不符,都是一种沉重的摧残,沉重得我没有勇气触碰。   于是,淅淅沥沥的秋雨真的有点断人肠了! ☆、新的篇章3   我们收假了。苏晓珏下午就到了学校,我正在操场上和朋友们打篮球。苏晓珏来到球场边站着看我们。她知道我今天下午会打一场篮球,她有我的专属联络通道。   她没有拍掌,没有欢呼,只是静静地站着看。苏晓珏平常很活泼,可是静下来同样可以优雅。   我在球场上耍弄着阳光,你在球场边定格成唯美,这是多少男孩子在青春年少时憧憬过的画面。我内心猛然多了几分拼劲,像当初想向周诗涵表现那样。   一会儿,她去小卖部买来两瓶冰可乐,一瓶自己喝,一瓶拧在手中,继续观看。待我下场后,苏晓珏笑嘻嘻地说:“小9,请你喝饮料。”   我刚接过可乐,身旁的胡文童不满地瞅着苏晓珏,撇撇嘴,说:“珏姐,偏心哦,我的呢?”   这个暑假,我的伤愈了,胡文童的伤也愈了。   苏晓珏啊地张大嘴,有点愣,她把胡文童忘掉了,随即灵机一动,嘻嘻笑着说:“小童童,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就带了几块钱,只够买两瓶,算我欠你,我下次给你补上。”   我对胡文童说:“我们一起喝呗,反正我吃泡面你也要夹几筷子的。”   胡文童说:“还是平哥说话中听,我一直都不嫌弃你!”   胡文童毫不客气地拧开盖子咕噜咕噜喝起来,末了还叫一声爽。   苏晓珏瞪我一眼,又瞪胡文童一眼,嘟着嘴说:“我去教室了!”才行几步,又转身说:“小童童,你球打得真烂,老拖小9后腿。”摇晃着头颅走了。   胡文童拿着可乐瓶问我:“我有拖你后腿吗?”   我说:“有点。”   胡文童举起可乐猛喝一口,又问:“我有拖你后腿吗?”   我说:“真有点”。   胡文童再次猛喝一口可乐,问:“你确定我拖你后腿了?”   我看出他在玩什么花样了,赶紧说:“我拖你后腿,行吧,快给我喝一口,没啦!”   胡文童这才得意地将小半瓶可乐拿给我。   洗了澡,换了衣服,我们来到教室,苏晓珏正倚在教室外的栏杆上看风景。   我走到苏晓珏身旁,将手机悄悄还给她,小声说:“假期结束,完璧归赵。”苏晓珏以方便问我题的理由借我手机,却一个题目也没有问过我。   苏晓珏鬼鬼地眨巴眨巴眼睛,接过手机,说:“先放我这里,考试时再给你!”又说:“小9,正好有句话想给你说。”   我问:“什么?”   苏晓珏笑着夸道:“你成绩好,文体也很厉害,还会表演,是个全才也!”   我自豪地笑了:“好像是。”   苏晓珏却突然收住笑容,说:“我要说的不这句话。”   我愣愣地看着苏晓珏,她真是个鬼灵精。   苏晓珏说:“我想说的是,你的优秀摆在那里,没必要刻意表现自己,愿意发现你的人自然会去发现你,不愿意发现你的人,你拼命表现又起什么作用呢?我是个女生,长得还算不错,常常遇到想在我面前表现的男生,反正我不是很喜欢,觉得他们很轻浮。”   我被苏晓珏说得有点害臊。   苏晓珏又说:“还有,以后我给你的东西,不要随便和人分享,不管他是谁,我会生气的。”然后冲我调皮地扬了一下头。   我笑着应道:“好。”   不知道为什么,苏晓珏同样是教育我,却没有让我丝毫觉得压抑。   我问苏晓珏:“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   苏晓珏说:“我要收拾床铺,我要去外公家吃饭,我是班长,我要做表率嘛!”   她一口气说出了很多原因。   我说:“你要不说,我都忘了你是班长。”   苏晓珏不满地瞪着我,拍着手说:“我看你个小9也是过糊涂了,班长也,这么大的官,你怎么能忘呢,本班长正准备搞个什么趣味活动,让大家放松放松。”   我赞成道:“可以呀,搞什么活动?”   苏晓珏怪异地瞧着我,说:“你问我?我是让你想。”   我惊道:“我想?”   苏晓珏说:“对呀,你不想谁想,谁让你把我推成班长,要不你去给李老师说我不当班长了!”   我傻眼了,她这分明是赖皮。   苏晓珏得意地哈哈大笑,说:“我现在正式封你为班长秘书,加油想啊,搞点有创意的活动,别丢本班长的脸!”   苏晓珏欢蹦乱跳地走了,扔给我一个难题。   当然,这次不用周诗涵说,我也会帮她。   ******   我看见了周诗涵,和宋小芳各抱着一大摞书朝教室走来。她搬得有些吃力,但她不会放下。即使她放下了这些物理的书,心里的书仍然压着她。   我突然觉得有种不该,在这妙龄时节,我们都应花样年华,笑,闹。   我上前轻轻喊她一声:“周诗涵。”   她看我一眼,没回应,径直走进教室。   也许我们之间的冰再也不能融化。   我居然感受不到那种针刺的心疼。   肖平变了。   我落寞地回过身,苏晓珏对我露出一个灿灿的笑容,轻声喊道:“小9。”   千言万语尽在这一声轻轻的称呼中,“小9”。   我居然心中荡起一阵甘甜。   肖平真的变了。   补课阶段,学校里只有高三年级,有点冷清。现在的高三比我们之前的高二多了不少人,往届生。学校招了三个补习班,理科两个,文科一个。别看个数少,每个班都有一百四五十号人,装在一个偌大的教室里。我总在想,补习班一定很压抑,他们失败过,又处在如此压抑的教室里。但在学习上,补习班将对我们造成巨大冲击。   铃声响起,李mole拿着一张成绩单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   李mole:“同学们,我们又见面了。我们今晚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位置,按成绩先后顺序选,大家先去教室外面,我喊一个进来一个选位置。”   我们再次站在了走廊上。人群中有很多说话声。有的长舒一口气,以前一直坐后面,害得我眼睛度数越来越高,这次终于可以坐前面了。不用想,他是一个成绩比较好的高个子学生。有的哀声叹气地说,这下我只能窝在后面了。不用想,他是成绩不咋样的矮个子学生。无论是按身高排位置还是按成绩选位置,都是有的学生开心,有的学生失落,凭什么高个子就必须坐后面,又凭什么要按成绩将学生定位,可没有人能想出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也许在很多事情上面,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就看它的价值认定倾向于哪个方面。我们是学生,终于在最后一年,李mole将价值认定在了学习上,而不是身体条件上。她已经算客气。   苏晓珏不舍地说:“小9,我们是不是不能再做同桌了?”   我点了点头,因为我要去一个特别的位置。   苏晓珏嘟上了嘴,随即又释然地说:“反正也在一个教室里。”   我笑着点了点头。   李mole朝走廊上喊道:“大家安静,我开始点人,肖平。”   我是第一名,第一个选择的权力当然属于我。   我走进教室,所有的位置都向我敞开着,这种最特别的地位一定让很多人羡慕不已,我却并没有为之兴奋。   我环顾了一遍教室,问李mole:“我是可以想坐哪里就坐哪里吗?”   李mole肯定地回答道:“是!”   我指向了教室最后方里面的角落,说:“我坐那里。”   我们的教室一共有九排位置,每排八个,六十九个学生,第九排的角落一直空着。我每一次罚站,或者上数学课,就乖乖地站到那里。它的附近很空,我一直把它称为小岛。   李mole吃惊地看着我说:“那里没有位置。”   我说:“我可以搬一个位置。”   李mole不解地问:“前面这么多位置,你为什么非要坐那里?”   我说:“因为我想坐那里。”   李mole犹豫一下,告诫道:“随便你,但你哪天后悔了,我绝对不会给你换的。”   我说:“不会后悔。”   我一步一步走向后面的角落,我的步子从未迈得这么坚毅沉着,俨然走向自己在这个班级里真正的归宿。   我从旁边挪过一套空置的桌凳,坐下身子。   教室外的同学都惊住了,他们一定以后我会选教室里最好的位置,我却要了教室里位置最差的角落。   可哪里才是最好的位置?第三排或第四排中间?我不知道,只知道我想坐哪里哪里就是最好的位置。   周诗涵第二个,她选了原位置。   赵宏飞第三个,选了原位置。   仁川第四个,毫不犹豫地坐到了周诗涵身旁。   罗林杰第五个,坐在赵宏飞左侧。   同学们一个一个走进来,找到自己想要的位置或想要的同桌,第三四排中间的位置首先被选了,宋小芳第九个,坐在周诗涵前面。接着是第二排和第五排中间的位置。孙千紫第十九,苏晓珏第二十二,她们相约坐在第四排右侧的位置,苏晓珏靠过道。胡文童坐在第七排中间。   位置选定后,我们班新的位置格局出来了。第二名至第九名占据了三四排中间的八个位置,而第一名却坐在教室的最角落里。   正因为如此,没有任何人敢再埋怨按成绩选位置的不公平。   不只是我们班,而是整个年级,甚至整个学校。   继班级不重要之后,我又印证了位置也不重要。   那么重要的是什么?   是你。   我的前排没有人坐,他们说我气场太大,不敢轻易坐我身边。我索性把前面两个位置撤了,把我的桌子摆在八九排中间,我的周围更开阔。   我真正坐在了这个班级一个独立的小岛上。   李mole讲道:“位置定下了,如果你对你现在的位置满意,那下次就争取考好一点,中途绝对不会换,任何人!”   我觉得她的“任何人”像是针对我说的。   李mole说:“从今天开始,大家正式步入高三,现在我们年级理科有十二个班了,多两个补习班,相当于多两个实验班,在一段时间内,补习班肯定会是压倒性的优势,你们在年级的名次都会大幅下降,你们不要被打击,他们的起点比你们高,但你们的潜力更大。”   李mole说:“我给大家说一下我了解到的这届补习班的情况,过二本线的有21人,其中有四个超过重本线,最高的是陈芳,考了627分,她上一届就是实验班的尖子生,她的语数外非常好,三科加起来超过412分。”   李mole说到这里时大家一片哗然,包括我,同样很吃惊。这是一个匪夷所思的高分,至少现在的我远远做不到。   李mole继续说:“她就是理综没考好,她是我们这届冲刺清华北大的第一人选,另外三个上重本线的都在600分出头,同学们自己掂量,你们已经没有退路,唯有破釜沉舟、放手一搏,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李mole走后,教室里响起了许多小声的议论,几乎都是关于陈芳的。   下课后,苏晓珏晃晃悠悠地走过来,问:“小9,你怎么坐到这里来?”   我说:“这里最自在。”   苏晓珏见我一脸愁眉,问:“你在想什么?”   我说:“算分。”   苏晓珏问:“算什么分?”   我说:“算语数外怎样才能考到412,算我能考多少分。”   苏晓珏说:“下次月考不就知道了吗?外公给我讲过陈芳,学校对她寄予了厚望,学杂费全免,每个月还给她生活费,还给她安排了一间教室宿舍住,外公明年就退休了,他希望有个完美收官。”   我说:“以陈芳的情况来看,清华北大的可能性很大。”   苏晓珏点点头,说:“我也觉得,这下李眉的第一难保了!”   每个人都有这种感觉,我也不例外。我陡然感觉到自己面临的路更艰难了,我第一次对自己缺乏了信心,第一次因为别人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苏晓珏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宽慰道:“小9,你不要想太多,按你自己的节奏学就好,第一嘛,永远只有一个,我知道你很努力,就够了。”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结果的努力没有任何意义。”   苏晓珏嘻嘻笑了,说:“那你加油,我永远支持你,不管成败!”   我会心地点了点头。 ☆、新的篇章4   对于我来说,坐哪里都一样,我为什么要选择教室最偏僻的一个角落,因为那里离讲台最远,也就离自由最近。我是在这个笼中呼吸新鲜空气。   冯会斌坐在我右侧,傻乎乎地喊我:“嘿,平哥!”   我笑着问:“胖子,啥事?”   冯会斌说:“你跟我们长脸了,有你坐在后面,哪个老师还敢骂‘你们后面那伙差生’!”   周围的同学都附和。   我笑了,这句老师们动不动就说出的话注定要在我们班消失了。   冯会斌又对周围人呼吁道:“兄弟们,我建议一件事情哈!”   大伙儿让他说。   冯会斌说:“为了不影响平哥学习,我们上课不准再说话!”   有人说,胖子你好意思说,你话最多。冯会斌认真地说,所以我首先要克制自己讲话。大伙儿说,只要你能管住你的嘴,我们自己都能管住。冯会斌说,谁上课讲话,讲一次罚一块钱,敢不敢!大伙儿纷纷应战。   我心生感激,他们一直很尊重我,从球场上到教室里。   我笑着说:“没必要,如果我轻易就被影响了,怎么敢坐到这后面来,你们照旧,不过我觉得我们大家都该努力了一把,谁知道会不会来个神逆转呢!”   他们都赞同,因为我是他们最好的榜样。   冯会斌宣布道:“我要认真学习,你们谁要影响我,一次给我一块钱。”   大伙儿纷纷讥讽他,真把自己当根葱,有这么值钱!   冯会斌又傻乎乎地问道:“平哥,我们不懂的可以问你吗?”   我说:“当然可以。”   冯会斌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我们问的问题很简单,你不屑于答的那种,而且我们很笨,领悟能力差。”   我说:“不管多简单,只要你们问我,我都会讲给你们听,直到你们懂。”   冯会斌欢喜地说:“有平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我说:“但是你们要在课余问我。”   冯会斌说:“那肯定,上课期间谁也不准打扰你,否则罚钱。”   大伙儿又数落冯会斌掉进了钱眼里。   冯会斌直白地说:“我就喜欢钱,咋了,你们不喜欢,都给我呀!”   许多年后,这个能把铅球和实心球扔很远的喜欢钱的胖子选择了做生意,收益挺不错。   我从坐到后面的第一天就受到他们的礼待,在礼待的同时,他们也逐步端正自己的学习态度,虽然有的没有坚持太久,有的没起到什么作用。但你能用你自己的光芒去改变别人,哪怕一瞬间,已属难得。   他们真在课间问我一些题目,他们问的题目的确很简单,我从不直接告诉他们怎么做,而是用他们最易领会的方式去引导他们如何分析、思考这些题目,我从不把一个题目讲完,而是对他们说,你按这个思路做做试试,做不出来再问我。我得到的回复几乎都是,平哥,我做出来了。   有时候课间,他们会排队问我题,我给一个同学讲解时,他们围成一个圈,都认真地听着。他们说,平哥,你讲得比老师好,你要是当我们老师就好了。   有时候他们也问一个比较难的题目,在给他们讲懂后,我劝道,我不是很建议你们做这种难题,对于你们而言,最重要的是抓好基础题,一套试卷,有60%的基础题,20%较难的题目,10%的难题和10%的超难题目,你们要是能把基础题抓住,再做对一些较难的题目,其实分数已经不低了。   他们一计算,惊道,那不就是四百大几十分了吗?冯会斌说,我要是能考四百多分,我妈不知道给我多少钱!大伙儿又笑了,于笑容中,他们听进了我的建议。他们对我说,你和其他好成绩不一样。我问,哪里不一样?他们说,你和我们没有距离,没有看不起我们。我说,成绩好只是一方面,就像有钱一样,也只是一方面,我凭什么因为这个看不起你们!他们纷纷大呼,说得好!   ******   周诗涵依旧在前方沉默地学习,比以前更沉默,我几乎很少听到她的声音。有时我也会看到她对别人露出标志性的微笑,可我总觉得她的那些微笑怪怪的,生硬,像混进了某种杂质。也许,那些微笑不再能像当初一样牵动我的心魂,也许,那些微笑本来就是我心间看得见摸不着的一份沉重。有时我会望她,但我更多的是望向另外一个女孩。我们之间真像属于了不同的世界,我们的心灵距离比物理距离大了千百倍。   胡文童的心思花在了学习上,只偶尔去挑挑宋小芳,偶尔来看看我。进入高三,同学们陡然沉默了很多,教室的氛围变得更压抑。这将是枯燥而苦涩的一年。   当我和后面的同学打成一片时,苏晓珏却陷入了浓浓的担忧。   苏晓珏悄悄提醒我,小9,你别老给他们讲题,你更需要时间学习。我说,没关系,给他们讲题的时候我同样在复习,一点没浪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苏晓珏说,那我也来问你题。我说,好啊。   苏晓珏呼哧哧跑回座位,拖起一本书又呼哧哧跑来。   苏晓珏要问的是一道数学题,已知集合A=(1,2),B=(x^2-2x+a-1=0),B是A子集,求a的范围。   我看了题目,说:“我们首先分析题干,它提供了那些条件,求什么东西。”   苏晓珏说:“都在题目里呀!”   我说:“那么我们再想,求这个东西需要满足哪些条件,哪些条件直接有,哪些条件还没有体现,我们要把这些没有的条件找出来,你说题中哪些条件直接有,哪些没有?”   苏晓珏嘟着嘴说:“你别问我嘛,是我在问你题。”   我说:“我知道,但如果我只教你做这道题没有意义,我想教你解题的思路。”   苏晓珏不乐意地说:“哎呀,我不懂,你就讲这道题。”   我说:“行,我就讲这道题,要求a的范围,必须知道集合B有什么范围,对不对?”   苏晓珏不满地哎呀一声,说:“你直接讲,别问我嘛!”   我说:“集合B是集合A的子集,说明集合B的元素少于或等于集合A的元素,集合B可以是1,可以是2,可以是1和2,还有一种情况是我们常常忽略的,你说是什么?”   苏晓珏气恼地一把抓过书,说:“烦得要死,我问你题你告诉我怎么做就行了,还问我问题,我最烦人家问我问题了,我再也不会问你题!”   苏晓珏怏怏不乐地要走。   我被呛得有点愣,急问:“真生气啦?”   苏晓珏气努努回道:“别跟我说话,我今天不想理你,烦得要死,以后打死我都不会再问你问题!”嘟着嘴咚咚咚走了。   苏晓珏没有开玩笑,她以后真的再没问过我题目。后来很多人都问苏晓珏,你为什么不去问他要问我,他讲得比我讲得好多了?苏晓珏总是一种回答,我才不会问他问题,你问一个问题嘛,他要问你十个问题,烦得要死!   她是我这辈子遇到的唯一一个不喜欢听我讲题的同学。   我也发现了,当苏晓珏发起飙来,也是一片脱缰的野马,你很难驾驭。   我想到了一个哄苏晓珏开心的好法子。   我去到她的座位旁,苏晓珏哼一声,把头撇向旁边。   我笑着说:“班长,你不是让我想活动嘛,我想到了。”   苏晓珏根本不回头,说:“现在别告诉我,明天再说。”   我碰了一鼻子灰,这丫头,居然说不理就不理人,但她只说今天不理我,意味着明天就好了,所以这并不让我觉得压抑,反而觉得有点好玩。   ******   次日,苏晓珏的态度果然雨过天晴。她摇摇晃晃来到后面,笑嘻嘻地说:“小9,我来看你了。”她的心情就像有很多不同的频道,她可以随意切换。   我说:“讲重点。”   苏晓珏讨好地嘻嘻一笑,说:“把你想的活动告诉我呗!”   我傲娇地说:“今天不想说,明天再说。”   苏晓珏哦哦点头,若无其事地说:“行啊,你今天不告诉我,以后都别告诉我,活动嘛,随便想一个就是,不稀罕你的。”   她这话倒把我堵住了,当你想出来一个绝妙的活动时,你就会有一种将它变成现实的欲望,空想了有什么意思?脑海里的东西,有时候会一文不值。   苏晓珏看穿了我的心思,转而得意地说:“小9,你还是乖乖说吧,你斗不过我的。”又嘻嘻一笑,说:“再说了,你是大家心目中的榜样,跟我一个小女生斗什么气呢,对吧!”   在她的软硬兼施下,我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告诉了她我的想法。和五班联谊,举办班级棋牌友谊赛,设升级、军棋、象棋、五子棋和飞行棋五个项目,五场三胜,为让更多的同学都能参与进去,每场可设三组,三组两胜为该场胜,每组一局定输赢。   苏晓珏听得目瞪口呆,尔后拍拍手,赞道:“好妙的想法,真不亏是小9,本班长准了!”又好奇地问:“你以后想做什么工作?”   我说:“理工方面吧。”   苏晓珏摆摆手,说:“不好不好,你应该去当个导演或者编剧什么的,这才对得起你的才华。”   我无奈地笑了,她真是异想天开。   我又认真地说:“给你提个醒,虽然你是班长,但班上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还是要征求一下其他班委的意见。”   苏晓珏将嘴撅成O型,长长地哦了一声。 ☆、新的篇章5   我们的苏班长利用课间把班委召集到走廊上开班会,她上任了几个月,这是她开的第一个班会。她在教室里大张旗鼓地吆喝班委出去开会,却只开了一个极短的班会。简单说了要和五班联谊举办棋牌友谊赛的想法后,苏班长问:“大家觉得怎样?”   孙千紫第一个表态,说:“亲爱的,我绝对支持你。”   罗林杰第二个说:“我支持你的工作。”   赵宏飞等人相继表态,只剩任川和周诗涵。   任川有意见,说:“高三学习这么紧张,举办这个没有一点意义的活动不是耽搁大家学习时间吗?”   苏晓珏说:“利用休息时间嘛,让大家放松放松。”又问:“周诗涵,你怎么看?”   周诗涵说:“我没问题”。   任川随即说:“只要李老师同意,我肯定支持。”   苏晓珏说:“我去请示李老师。”   苏晓珏去办公室,其他同学回到教室。   任川媚笑着对周诗涵说:“周诗涵,我有个想法。”   周诗涵嗯一声,示意任川说。   任川说:“我们可以一起建一个错题本,把我们做错的题目收集在里面,这对我们的学习都有帮助。”   他在效仿我,我不怪他,他不能创新,只能效仿。我被效仿过很多,却从不曾被超越,肖平不是什么都能学的。   周诗涵生硬地回答道:“我没兴趣,你自己建吧!”   任川说:“我觉得这很有意义,好多高考状元都建有错题本。”   周诗涵冷冰地说:“你自己建,或者和别人建,反正我没兴趣!”   周诗涵兀自学习,不再搭理任川。   任川自讨了没趣,为挽回颜面,又对赵宏飞说,赵宏飞,我们一起建个错题本吧!赵宏飞拒绝了。任川再问罗林杰,罗林杰也回答一句,我不搞。任川连连碰壁,只得愤愤地说,我自己建!   ***   苏晓珏将活动想法汇报给李mole,李mole十分吃惊,说:“想法非常不错,你想的点子?”   苏晓珏摇摇头,说:“我哪想得出,是肖平想的。”   李mole轻轻笑了笑:“呵,这浑球,脑瓜子是很灵光!”   李mole和语文张沟通,语文张满口赞成,商量之后,两人决定将活动放在第一次月考后,因为第一次月考应届班的成绩会受到补习班的巨大冲击,很多人的成绩都会大幅下降,将遭受很大的压力,可以在这个时候让大家放松放松。   敲定活动,语文张让苏晓珏喊我去办公室一趟。   我来到办公室。   语文张和颜悦色地说:“肖平啊,你的进步我们老师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俗话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你还有潜力,不能止步不前,我们分析了你的成绩,发现语文是你的短板,假如你语文也能考130多分,你比李眉的分数还高,当然语文要考130分很有难度,我们不说考130分,但如果你努力一下,考110分我觉得不成问题,这样的话,你很有希望上全国前十的名校,你觉得呢?”   原来是这事。我说:“迟了。”   李mole说:“不迟,以你的悟性提到中等偏上不是什么难事。”   我说:“我是说你们的话说迟了,我自己已经做了很多。”   语文张有点尴尬,呵呵地干笑。   李mole脸一沉,说:“滚滚滚,你可以滚了!”   我又一次在李mole的滚声中出了办公室。   ******   我突击语文的计划依旧在实施过程中,时间是到这次月考,我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自己的计划。我的语文已进步明显,可我要的不是中等偏上,而是上,甚至拔尖!我照样三天一轮数理化的试卷,将绝大部分时间放在语文上。   同样不变的是我站着上数学课,我已经站了将近一年。数学罗所讲的内容我早已学过,兀自做着语文试卷。   突然,数学罗大呵道:“肖平!”   所有的同学回头望向我,我茫然地看着数学罗。   数学罗说:“你说说我刚刚讲到哪里了?”   冯会斌在旁边掩住嘴小声提醒道:“平哥,讲到了组合排序。”   我却不顾他的提醒,干脆地回应道:“我没听,我不知道!”   数学罗责问道:“你凭什么不听讲?”   我反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听讲?”   数学罗问:“那你在做什么?”   我说:“做语文题。”   数学罗气道:“这是数学课,你居然做语文题!”   我说:“难倒只有语文课能做数学题!”   是的,语文课做数学题的不少,但数学课做语文题的也许只有我肖平。   我的回答太直白太刚硬,太有敌对情绪,许多同学面露惊色。我看见周诗涵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看见苏晓珏惊得小嘴大张。可是,我不喜欢你,你不喜欢我,你离了我你还是你,我离了你我也还是我,你给我脸色看,我为什么要给你微笑?   数学罗深吐一口恨气,说:“看来你是学满贯了,我倒要看看你下次月考数学能不能考满分。”   数学罗继续讲课。   我继续做语文题。   苏晓珏一下课就摇摇晃晃地来到后面,说:“小9,我又来看你了。”接着用埋怨的语气说:“罗老师真是的,他讲他的,你学你的,没碍到他,凭什么骂你,你又不是他儿子!”   我被苏晓珏的话逗笑了:“他儿子在前面。”   苏晓珏为我鸣不平让我觉得很痛快。可如果换成周诗涵,她又会如何处理这事?或许从她刚刚无奈地摇头中已可猜测。   自习课时,李mole抄着双手走到后面,站在我身旁,小声问:“你为什么上数学课不听讲?”不用想,数学罗又向她告了我的状。但李mole难得用探讨而不是责问的语气和我说话。   我说:“不只数学课我没听讲,语文课、英语课、物理课、生物课,包括你的化学课,我也没有听讲。”   李mole没有愤怒,而是平静地说:“给我个理由。”   我说:“你们上课,无论内容还是进度都是根据大部分同学来定,对于我来说,太慢了,我也基本会了,我只需要十分钟就可以学懂的东西,为什么要花掉45分呢?”   李mole说:“但是你这样老师们会觉得你很自由散漫。”   我说:“这是你们的课堂,却是我的时间,我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去做你们想要的学生?我已经很知趣地坐在这最后面了,就是怕你们看不惯我。”   李mole沉思一下,没再说话,缓缓走了。   我的话给了李mole剧烈的震撼,她陷入了反思,我们老师总是按我们的思路去培养好学生,可是我们认为的好学生就一定是好学生吗?我们认为不好的学生就一定不是好学生吗?这是我们的课堂,却是他们的时间,同样,这是我们的班级,却是他们的人生,他们是我们的学生,更是他们自己。既然肖平清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为什么非要按我的观念去干预他呢?得到的结果是他过得不快乐,我也生闷气,而且他根本就不会听,这就叫吃力不讨好。与其这样,只要他不犯原则性的大错,我就由着他吧!   这一天,李mole下了一个决定,她要在我身上赌一把!   李mole向数学罗说:“罗老师,我刚刚问过肖平,他的确是在你的课堂上做别科的试卷,他也经常在我的课上看别科的书,算了,他就是个浑球,我们都别管他,管他他也不听。”   数学罗不爽地说:“要是所有同学都不听讲,都搞自己的事,我的课还怎么上?”   李mole说:“只是肖平会这么做,其他同学应该不会。”   数学罗说:“你是班主任,你既然发话了,我还能怎么管!”数学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分明是一口怨气、恨气。 ☆、大战将至1   高三的第一次月考来得很快。从这次考试开始采用理科综合试卷,30人一个考场,考试时间也和高考一样,考号分配的原则是按成绩分配,以后都将如此,年级1至30名在第一考场,31名到60名在第二考场,依次类推,考号就是年级的名次。不过这次有所特殊,因为有补习生插入,从当前的年级第一名开始,每个名次后插入一人,插入的顺序是按补习生的高考分数。理科补习班一共有286人,所以应届年级前286名的考号是年级名次乘以2减1,从287名开始考号为年级名次加286。我上次期末是年级第五名,考号便为9,在1考场。   我再次带着苏晓珏的手机走进了汇聚有年级最精锐尖子生的一考场,一考场的组成很简单,实验班的、补习班的和我。年级第一名李眉当然是焦点,从普通班中脱颖而出的我也是焦点,当我走进考场时大家都看着我。补习班的陈芳像给我压力一样也给了其他尖子生巨大的压力,包括李眉,当陈芳走进考场时,我们都望向她。在这个考场里,现在,她的光芒比我闪亮。   陈芳个子挺高,身材瘦,以形容女孩的视觉来看,叫苗条,脸貌不算特别好看,却也不丑,头发齐肩,蓄有刘海,一举一动都很文静。   我看遍整个考场的学生,大概除了我,都很踏实文静,不管男女。   考场里异常安静,在这样的氛围里,安静就是压抑。   我鬼使神差地想和陈芳打个招呼。   我这人,想到了便要做。   我站起身子,友好地说:“陈芳你好。”   所有人都望向我。   陈芳吃惊地看着我,疑惑地问:“你是?”   我说:“我叫肖平。”   陈芳打量了我一番,说:“原来肖平就是你。”   看来,肖平的名声不只局限在我们年级。   我说:“对,是我。”   陈芳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说:“没事啊,就是突然想和你打个招呼。”   陈芳哦一声,无语,坐到她的二号位置。   我坐下身子,想想,自己好像是有点神经质,但已经做了,何必再想!   为给苏晓珏发答案,我数学和理综考试照样提前十分钟交卷,躲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把誊抄在手掌上的选择题答案发给她。   考最后一门英语前,陈芳本准备坐入位置,又转身走到我身旁,问道:“你为什么都要提前交卷呢?”   我不能向她说出真相,那是我和苏晓珏的秘密。   我装作不好意思地说:“我想上厕所。”   陈芳显然不信,说:“是吗,你考每一科都这样?”   见谎言被识破,我换成另一个谎言,傻乎乎地笑着说:“我想耍帅。”以我的性格,这个说法没人会再怀疑。   陈芳善意地提醒道:“小朋友,你要知道,在高考场上,高分才最帅。”   我笑了,她居然喊我小朋友。   陈芳瞅着我,认真地说:“我说的可是真的!”   我赶紧解释道:“我没笑你说的不是真的,我是笑你喊我小朋友,我知道了,谢谢你!”   陈芳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可是,我英语还是必须提前十分钟交卷。当我交卷的时候,我看见陈芳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一定以为我继续在耍帅,却不知道我隐藏在心间的秘密。   ******   考试分数出来得很快。两天后,数学成绩率先出来,数学罗照样点一个名字,念出分数,对应的同学上去领自己的试卷。   数学罗最后一个点我的名字:“肖平。”却没有急着读分数。   我走到讲台前。   所有同学都很好奇我的分数。   数学罗瞅一眼我,又瞅一眼我的试卷,冷笑一声,呵,用阴阳怪气的说:“才考122啊,这是什么情况,你不是该考满分吗?”   数学罗将试卷扔给我。我不理他,拿上试卷走回自己的位置。从大家的神情看得出,我让大家失望了,大部分人都希望听到我考出一个特别高的分数。   数学罗用手背敲着桌子说:“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牛什么牛,比你牛的学生多的是,你不过是在这个班厉害而已,这次数学最高分在补习班,143分,去比呀,还差一大截!”   我无话可说,只能受着,没有分数就没有发言权,而当我有分数时,我根本不需要说话,因为分数就是一个学生最有力的语言。   我不单差年级最高分21分,在我们班上也不是最高分,差罗林杰5分。至于那个考143分的人,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陈芳,事实上不是她。周诗涵考了119分。   下课后,苏晓珏嘟着嘴走到我的座位旁,心疼说:“小9,你好可怜啊,被罗老师那么说!”   我无所谓地说:“有什么可怜的,这都挺不住,我叫什么肖平!”   苏晓珏哦一声,说:“我还怕你伤心呢,这样就好!”接着朝我捏上小拳头,鼓舞道:“小9,加油,下次考个高分给他看。”   我点了点头。   再一天,理综成绩出炉,我只考了234分,我们最高分还是罗林杰,247分,年级最高分依旧在补习班,276分,同样不是陈芳。周诗涵考了222分。   再一天,英语分数出来,我考了130分,全班最高分,周诗涵第二,120分。我终于有了一点欣慰。年级最高137分,陈芳。   再一天,语文试卷来了,苏晓珏抢过试卷,却又不发,而是在里面翻寻。她很快翻到了想要的试卷,先是瞠目结舌,继而笑了一下。苏晓珏班上的把试卷交给别的同学,随后飞奔向我的位置。   苏晓珏神秘地说:“小9,猜你语文考了多少分?”   我说:“猜不到。”   苏晓珏说:“领了奖自己看。”   苏晓珏将我的试卷展开,双手捧着,做成给我颁奖的模样。   我很配合地恭敬地接过试卷,还玩笑一句:“谢班长大人。”   苏晓珏乐得嘻嘻地笑。   我展开自己的试卷,我看见了自己的分数,我激动得重重捶了一下桌面,咚,尔后拳头紧握,抖动,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使命。   在这一次考试里,我最关注的就是语文成绩,它检验着我两个月的努力成效。   122分意味着我做到了!   我肖平征服了我最弱的语文!   我肖平又实现了一个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目标!   我肖平又创造了一个神话!   数学和理综的失意顿时烟消云散,在我制定下全力突击语文的计划时就预料到这次月考它们会落后别人,因为其他好成绩暑假里也会学习,他们几乎都会把重心放在理综、数学和英语上面,别人在奔跑,而我只是在维持住它们,只求不生疏,怎会不落后!考场上我从自己答题的情况中更预料到了,因为我有太多拿不准。我只是怕,它们落后了,我的语文又没有抓起来,那叫得不偿失。   但我做到了!   上天不曾亏待我肖平的所有努力!   这一刻,如果我身在一个空旷的区域,我只想疯狂地大喊:“我叫肖平,谁还能阻止我!”   但在教室里,我不能喊出。   我望着苏晓珏,她好像比我还开心、激动。   苏晓珏说:“我就知道我的小9是最棒的。”   我的小9,不再是我们的小9?   我说:“对,你的小9就是最棒的。”   这一刻,我有了一种冲动,想把她搂进怀里,像当初对周诗涵那样。   但我不能,这是在教室。   即便不在教室,我也不敢,我曾经就因冲动地一抱,让周诗涵对我充满了鄙夷、冷酷与怨恨。   我问:“你考了多少分?”   苏晓珏说:“还没看呢,我回去看看。”   苏晓珏欢蹦乱跳地跑了。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我内心涌出一阵甜蜜,苏晓珏呀苏晓珏,小鸟呀小鸟,你对我的分数比对你自己的还在乎,我是不是更加懂了你的心思!   ******   年级语文最高分还是陈芳,130分。周诗涵低我5分。我第一次在班上考了语文第一。总分上,我依旧是班上第一,周诗涵差我30分,罗林杰第三,仁川第四,赵宏飞第五,其他人的名次和年级名次需要等成绩单出来。   晚自习前,我被李mole喊到了办公室。   李mole看着手中的一份成绩单,那不是我们班级的成绩单,而是整个年级的成绩单,李mole说:“你这次成绩下降了。”她说得很心平气和。   我问:“下降了多少?”   她说:“年级17名,在你前面有10个补习生,在应届生里你是第七名。”   我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李mole说:“怎么说呢,这种下滑两名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下滑这两个字出现在你身上,我有些不习惯,你分析过原因吗,是发挥失常还是其它?”   我说:“我发挥得挺好,就算发挥不好,也不是理由。”   李mole说:“那就是其它原因,我觉得你是不是在语文上花了太多时间,虽然你的语文上来了,但你这次的数学和理综分数都不高,如果为了语文一门丢下理综和数学,我觉得不划算。”   我说:“以后再也不会了。”   李mole期待地问:“真的?”   我肯定地说:“真的。”   李mole想了想,问:“你能告诉我你的下一步打算是什么吗?”   我说:“你能把年级的成绩单给我看一下吗?”   李mole将成绩单递给我。   我接过成绩单,仔细看了一遍前几名的成绩。不出所料,陈芳是年级第一,语文130,英语137,数学132,理综256,总分655。李眉第二,语文124,英语128,数学135,理综254,总分643分,差陈芳14分。第三名的理综276分,第四名的数学143分。   我问:“你觉得这次题难吗?”   李mole说:“中等难度,比今年的高考题要难些。”   我说:“我也这么认为。”   李mole问:“你看出了什么?”   我看出了他们的不可怕。陈芳高考语数外考了412分,并不代表她语数外都强,她只是语文和英语超强,她的数学是因为今年题简单才考了高分,这次题稍微难点,她的分数并不突出,才132,她可是比我们多学了一年,已全面复习过,而我们课都还没上完,更没有过全面复习,同样的还有她的理综,256根本就不是高分,她高考理综只考215分可能有考差的成分,但我敢保证,理综绝不是她的强项,所以陈芳算是两强两弱。李眉四门成绩均衡发展,没有特别弱势的科目,但也没有特别强势的科目。至于后面两人,理综和数学都不错,但语文和英语都不怎么高,更吓不到人。   我看到了自己的希望。我不能像陈芳那样做到语文和英语超强,但起码可以和李眉平分秋色,而我的数学和理综完全可以做到超强,像那个276分和143分,甚至更好。   但我不想告诉李mole这些。   我将成绩单还给李mole,只平淡地说:“我的下一步计划是,全面进军!”   李mole赞成道:“可以,我还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我吃惊地问:“李老师,你确定是商量?”   李mole说:“我确定是商量,我今天不一直在和你商量吗?”   我知道,我和这个小女人之间的战争结束了,持续两年的战争结束了。   我说:“你说。”   李mole凝视着我,用请求的语气说:“我想在班上表扬你一次,已经有很多老师在他们所教的班级表扬过你,你是我班里的学生,我却没有这个权力。”   我看得出,我真的很想表扬我一次,自豪地表扬我一次。因为我是她的学生,她最好的学生,她无与伦比的学生!   我说:“就让你表扬我一次,不过我真的不喜欢被表扬,所以我有个条件。”   李mole谨慎地问:“什么条件?”   我说:“你起码要请我吃顿饭呀!”   李mole陡然笑了,笑得很欢。   李mole说:“行,我请你吃顿饭,星期天中午怎样?”   我说:“成交,带上你女儿露笛,我很喜欢她。”   李mole笑着点了点头,说:“中午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你。” ☆、大战将至2   李mole手握成绩单走进教室。李mole像往常一样只公布了班上前十名的分数、班级名次及年级名次。周诗涵年级第75名,罗林杰、赵宏飞和仁川皆在140名以后。此外,李mole提到这次考试的年级第一是陈芳,第二是李眉。霸主李眉终于不再是年级第一,但我们年级阴盛阳衰的现象没有得到削弱,而是变得更显着。男同学比女同学多,年级前两名却全是女生。   接下来根据考试成绩选位置。我选了原位置,周诗涵选了第四排中央最右边的位置,罗林杰和赵宏飞原位置,仁川选在周诗涵左边,周诗涵脸上露出了强烈的厌恶和无奈。她明显想避开仁川,但仁川在她后面选,她无可奈何。苏晓珏这次考了班上第20名,和孙千紫坐在第四排左侧,宋小芳班上第11名,坐在周诗涵身后,胡文童第46名,坐在宋小芳斜后方的第六排。   位置调定,便是由考试成绩引发的班会。   我很好奇李mole将怎么夸我。   李mole说:“这次考试大家成绩下滑在我们老师预料中,主要原因是补习班的插入,他们比你们多学一年,比你们习惯理科综合,现在比你们考得高很正常,大家一定不要因为这次考试成绩下滑得厉害而被打击、灰心,你们都知道我们班的肖平同学一年来进步神速,震惊了整个年级、甚至整个学校,上次期末考试肖平考了年级第五名,这次月考只考了年级第十七名,从比例上来看,他的名次下降了百分之二百四,下降比例在我们所有同学中最高,你们不是喜欢喊平哥威武吗,连肖平都能接受这次的下滑,你们应该更能接受,我不是批评肖平,相反,我希望你们在学习上都能以肖平为榜样,学习他的冷静,学习他的拼劲,当然,只是在学习上,其它地方别乱学。”   教室里轰然一片笑声,周诗涵没笑,苏晓珏笑得格外欢。   李mole哪是在夸我,只是借我这个上等题材去安抚其他同学的心灵。不过,她的确表露了对我的认可,至少在学习上。   李mole继续说:“我通知两件事,第一件事,明天下午第二节课后全校要在大操场举行开学典礼,我们班有两名同学要上台领奖,周诗涵是校三好学生,苏晓珏是校学生干部。”   周诗涵事先知晓自己是校三好学生,有心理准备,苏晓珏却不知道自己是校优秀学生干部,先是愣住了,随即开心地笑了,毫不掩饰。   高二学年,苏晓珏先后担任我们班的文艺委员和班长,我们班在文艺比赛中夺得第一有她不可磨灭的功劳,要是没有她,就算我想到剧本,也很难组织起来,她还有征文比赛的第二名,在文艺晚会和运动会上都是主持人,我们班在运动会上获得的年级团体第二她同样是其中一份子,所以她配这个优秀学生干部的荣誉。但假如她不是校长的外孙女,她一定得不到这个荣誉,在以成绩论英雄的学校江湖里,成绩是很多荣誉的第一考虑因素,优秀学生干部也不例外,以苏晓珏的成绩,她根本就不会进入讨论范围。   李mole接着说:“第二件事,为了给大家减压,苏晓珏提议我们班和五班举行一次棋牌友谊赛,我和张老师都赞成,商量决定这周星期天晚上在学校的活动室里举行两个班的联谊赛,我们本来想把时间定在周期天下午的,但考虑到现在大家每周只放星期天一下午的假,要洗衣服,要买东西,有的同学还想出去放松放松,就不占用大家宝贵的休息时间,周期天晚上是化学晚自习,我奉献出来,给你们痛痛快快地玩一场,具体事宜大家听苏晓珏安排,希望大家积极参加,苏晓珏,你来说。”   教室里欢呼一片。在高三,没有什么比玩更让大家动心,还是老师允许的正当的玩。这种玩让大家觉得合情合理,没有丝毫顾忌。   苏晓珏在大家的欢呼声中走上将台,说:“我们这次共设了五个项目,升级、象棋、军棋、五子棋和飞行棋,每个项目我们设三组,所以升级可以报6个人,象棋军棋五子棋和飞行棋每项可以报3个人,为了让更多的同学能参与进来,每个人只能报一个项目,有意向的赶紧找我报名,我们不管技术好坏,谁先报名谁上,名额有限,大家一定要抓紧机会哦!”苏晓珏转而笑嘻嘻地说,“没报上的也不要伤心,比赛没有奖,但我们会在现场准备一些好吃的,可以边吃东西边看比赛,也很好玩哟!”   大伙儿都笑了。   苏晓珏回到位置,李mole将成绩单贴在前门旁的墙壁上,走了。   苏晓珏这段话讲得很有水准,之前我还在琢磨要是一个项目报名的人太多如何选择,苏晓珏却用最简单的“谁先报名谁上”轻易化解,同时能刺激大家积极报名,我想不出比这个更好的方法了。苏晓珏学习不行,但在“为人处世”四个字上,我发自内心地佩服她,我们班的班长,只能是她。   从前排很快传来一个纸条,收信人是我,纸条是苏晓珏传出的。当时用手机的学生是极少数,苏晓珏借我的手机考试完我就还了她,学生之间上课如果有不得不说的事,唯一的法子就是传纸条。我们几乎都传过纸条,也几乎都当过纸条的传递者。纸条造就了我们那个时代很多独特的记忆。   苏晓珏的纸条写的是:“小9,你要报什么,赶紧先报给我!!!”   呵,这丫头在徇私。   所有的五项我都会玩,技术都不错,我报了象棋,初中时我曾非常迷恋象棋。   我扯下一个纸条,写下象棋二字,折好,在封面上写下苏晓珏的名字,递到前排。这纸条又一路递到苏晓珏手中。   苏晓珏不单先帮我报象棋,还先帮她自己报上飞行棋,她想玩飞行棋。下课后,同学们一窝蜂涌到苏晓珏的座位旁,争相报名,名额很快报满。   待大家散去之后,周诗涵才缓缓走到苏晓珏身旁,问:“飞行棋名额还有吗?”   苏晓珏想了想,说:“还剩最后一个。”   周诗涵说:“那我报飞行棋。”   苏晓珏应道:“好。”   苏晓珏把自己想玩的项目让给了周诗涵,却并没有告诉周诗涵“是我让给你的”以博取周诗涵的感激,她很清楚,因为我的事她俩生了矛盾,如果她说了,周诗涵也许会拒绝接受。   开学典礼上,周诗涵和苏晓珏在掌声中先后上台领取了属于自己的荣誉。在过去的一年里,我创造了一个神话,周诗涵和苏晓珏则获得了我们学校学生能得到的最高荣誉。已是我在这所学校的最后一学年,也意味着我在这所学校拿不到一个优秀的称号。   我以为李mole能无可争议地被评为校优秀教师,我们班的整体在年级已是中上等,我们的尖子生更是所有普通班中最闪耀的,我和周诗涵,至于文艺比赛、征文比赛和运动会,我们班取得的所有荣誉也属于李mole,何况她还得了全校青年老师公开课的一等奖。但我们年级的两名优秀老师是实验班的蒋老师和五班班主任语文张。蒋老师入选我可以理解,毕竟实验班成绩最好,可语文张和李mole相比毫无说服力,我对他的入选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教室后,苏晓珏和周诗涵的奖状被贴在了教室后面的墙壁上,八张奖状贴成整齐的一长排,有了壮观的阵势,有了闪亮的光芒。   但其中没有一张写有我肖平的大名。   或许真如周诗涵那篇周记所写,我注定只能做这个班的幕后英雄。   ***   第四节晚自习后的时间依旧属于操场的小跑。我和周诗涵的闹僵牵连我们四人档之间的氛围也有点僵硬。虽然胡文童和宋小芳有时也像以前一样打打闹闹,但不再如以前的洒脱与激烈。   宋小芳说:“胡文童,可以嘛,升到四十多名了。”   胡文童说:“和我们班第九名还是不能比。”   宋小芳凶道:“你找死啊,尽挖苦我!”   胡文童做出一副被冤枉的神情,说:“我哪敢挖苦你,我是把你当成自己我心中的榜样。”其实宋小芳远不止是胡文童心中的榜样。   宋小芳没好气地说:“我算什么榜样,人家年级尖子生还在呢!”宋小芳口中的年级尖子生指我,也指周诗涵。在他们眼中,周诗涵同样是年级尖子生。   胡文童嘿嘿一笑,说:“和他们差距太大,学不会。”   宋小芳撇撇嘴,说:“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胡文童得意地说:“那当然。”   宋小芳骂了句:“厚脸皮。”   胡文童也不狡辩,只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或许因为胡文童喜欢宋小芳,便没了冲宋小芳叫板的底气,只有当有一天,宋小芳同样喜欢上胡文童,他们之间才会回归从前那种平衡。   在他们久违的闹声中,我有了当初那种熟悉的感觉。我鼓足勇气对周诗涵说:“周诗涵,李老师说得对,补习班现在比我们好,但我们加速度比他们大。”   周诗涵看也没看我,说:“我知道,用不着你说。”   她这句话又把我堵沉默了。   良久,周诗涵说:“你不也下滑了吗?”   我说:“那只是暂时的,我很快就会回升。”是的,英语和语文已不再是我的蹩脚科目,我可以平衡分配各科时间,数理化生必然回升。   周诗涵淡淡地问:“然后呢?”   周诗涵挺喜欢问出个“然后呢”,似乎关注又似乎漠然,让人啼笑皆非。   我问:“然后什么?”   周诗涵说:“然后你就能考年级第一?”   周诗涵口中的“年级第一”苍白而突兀,我仿佛看到一棵长在农田旁的杉树,挡住了农田的采光,农民又舍不得砍掉这棵树,于是将树桠剔了个精光,只剩下顶端一点枝叶维持树的生计。那棵树变成廋弱、孤零,“年级第一”就如那顶端的枝叶,似乎是我和周诗涵之间最后可能的交汇处。   “也许吧!”我不确定自己一定可以做到,但我对此抱有希望。   “肖平,我承认你很有优秀,但你是不是有点太狂妄了,年级第一,太难!”她摇了摇头,带着一种否决。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总喜欢打击我,而不是鼓励我。   “倘若我做到了呢?”我带了一种不服与赌气。   周诗涵轻淡地说:“那我等着瞧!”随后慢慢启动步子,渐跑渐远。   我知道,我和周诗涵之间已不可能回到以前,那个“年级第一”于我于她都没有意义了,就算我考了第一,也不至于真拿着它去逼周诗涵兑现那个她可能从不曾当做承诺的承诺;甚至,这个年级第一本身也不再有了当初的牵动,仅仅是优秀的我想做到更优秀。   操场的生气会在第四节晚自习后短暂的复苏,但很快这里的生气又落下帷幕。胡文童先回宿舍,他要看看书再睡觉,这样挺好,毕竟我们关系再好,但各自都有自己的路。我继续在操场慢跑,对,慢跑,不再如以前的疯狂,因为有些情愫的冲撞不再如以前的剧烈。   “小9,一个人跑步多没意思!”一个声音喊住了我,苏晓珏从操场旁的石阶上蹦下来,喃喃说道。   我停下脚步,惊讶地问:“你怎么还没回宿舍?”   “回去也没事干,我陪你跑步呀,”苏晓珏笑嘻嘻地说,“我们做个游戏,好不好?”   真是个小丫头,居然有心思做游戏。   “什么游戏?”   苏晓珏说:“我们跑一圈,你让我一段,看能不能追上我。”   “好呀!”   “你不准动,我一会儿喊你跑你才能跑!”苏晓珏说着慢步跑开,不时回头望望我,警告地喊道:“不准动啊!”跑了一阵,约莫离了我七八十米,她回过头大声喊道:“跑!”言毕卯足劲向前冲。   这是一场很小儿科的游戏,她却很当真。   我拔步开始追她,逐渐与她缩短距离。见我越来越近,她跑得更卖力,但很快就停下身子,气喘喘吁吁地说:“哎呀,不跑了,跑不动了!”   我轻易追上她,得意地说:“怎么样,追上了吧!”   苏晓珏居然既不赖皮也不失落,只轻描淡写地说:“你赢了,追上了我,我回宿舍了。”她摇头晃脑,嘴里吆喝着“啦啦啦啦”地走了。   我不知道她为何这么高兴。   我脑中回荡起她刚刚的话,“你赢了,追上了我”。   追上?   追上?   到底是哪个追上?   苏晓珏,你的小心思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每个女孩的心思都这么难猜! ☆、大战将至3   教师节来了,这是我们在这所学校经历的最后一个教师节。苏晓珏向班委们提议买一束花放在讲桌上,再给每位老师送一张祝福卡片,班委们一致赞成。苏晓珏和孙千紫买花,周诗涵和团支书张亮买卡片,现在教我们的一共有八位老师,语数外理化生以及政治、体育,周诗涵、张亮、仁川和赵宏飞四人各负责写两张卡片。   苏晓珏一早就将花摆在讲桌中央,康乃馨与百合,纯洁而温馨,又代表我们班将写有祝福与感激的卡片一一送到每个老师手中,包括今天没课的政治秦和体育老师。   许多老师在课堂上向我们表示了感激。   李mole说:“这次大家让我很感动,虽然是一张小小的卡片,但让我觉得一切的付出都很值得。”   语文张说:“谢谢大家的祝福,我又一次觉得六班的学生很不错,比五班强多了。”   英语朱说:“你们班我教得很欣慰。”   最让大家惊讶的是生物刘居然也说了一句:“你们这个班,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大家都笑。   其实,老师对学生的索取很简单,就是一份认真,如果在认真之外,能再有一点感激和在乎,他们就会非常满足。   这是苏晓珏想到的,也是她牵头做的。   如果说我是我们班的精神标杆,苏晓珏则是我们班的情感凝聚力。   ***   星期天中午放学后,我如约来到校门口。我不是贪恋李mole的一顿饭,我是想和她聊聊,像苏晓珏想和我聊聊一样,我和李mole之间的许多事都该画上句号了。   我没有看到李mole和小露笛的身影,心中有点犯嘀咕,她不会是忘了吧,她不会是要赖皮吧,或者她压根儿就是说着玩的。   我多想了,我很快就看见李mole牵着小露笛的手缓缓走来。   小露笛一见到我,松开李mole的手,捣着小步奔向我,欢快地叫道:“哥哥,哥哥!”   有的声音真的可以让人的心甜得融化。   我蹲下身子,张开双手迎接她:“露笛小美女,你好。”   小露笛开心地拥进我的怀抱,说:“哥哥,我很想你。”   我说:“我也很想你。”   我站起身,拉着露笛的小手慢步行走。   李mole瞅了我一眼,说:“刚刚看你神色有点慌张,难不成怕我耍赖?”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意味着我默认了。   李mole不屑地切一声,说:“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说吧,想吃什么。”   我说:“跟我走就行了。”   我将李mole和小露笛带到那家西餐厅,坦白说,我吃不惯西餐,不留恋这里的食物,但我留恋这里的聊天氛围,我去的餐馆少,也想不出其它合适的地方。   进入餐厅,李mole打量了一番这里的布置,吃惊地说:“你挺会找地方的嘛!”   我说:“苏晓珏请我来这里吃过饭。”   李mole笑着说:“我看她的生活过得比我还有品味。”   服务员给我们指了位置,小露笛抢着坐下,安排道,哥哥,你和我坐一起,妈妈,你坐对面。小露笛一个劲儿向我招手。我依从她的安排,坐到小她的身旁。李mole无奈地笑了笑,坐到对面的位置。   小露笛看着菜单上的图案,边指边对一旁记录的服务员说:“我要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又问我:“哥哥,你想吃什么?”   我说:“我就吃你点的。”   小露笛开心地说:“好!”又指着菜单上的图案说:“我还要这个,这个!”   她根本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完全是按自己觉得漂亮的点。   李mole提醒道:“陈露笛,你就不问妈妈吃什么?”   小露笛哦一声,问:“妈妈,你想吃什么?”   李mole故作生气地说:“你不关心妈妈,妈妈生气了,什么也不想吃。”   小露笛喃喃地说:“妈妈你别生气嘛,生气对身体不好,哥哥是客人,我怕他客气,你是主人嘛,你又不会客气!”   我嘭地笑了。   李mole也笑了,说:“好好好,妈妈不生气了,妈妈也吃你点的。”   小露笛便又点了“这个”和“这个”,然后将菜单推给服务员,说,先这样,上菜快点,我们都饿了。现在的小孩,比我们这类乡村的年轻人还大方。   “我以为这次你会无可争议地评上优秀教师。”我遗憾又疑惑。   小露笛惊道:“哇,妈妈,你要当优秀教师啊!”她太小,并不懂我话中暗含的意思。   李mole故作严肃地说:“陈露笛,出来吃饭要讲规矩,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能乱插嘴。”   小露笛说:“哥哥又不是大人。”   李mole说:“对于你来说他就是大人,你要不听话,以后我不带你出来了。”   小露笛嘟着嘴说:“好嘛,我不插话了!”坐在一旁发呆。   李mole对我说:“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我说了理由,足够的理由。   李mole摇了摇头,说:“我是无可争议地不能评选。”   我更是疑惑:“为什么?”   李mole说:“学校有规定,如果班里有学生受到处分,班主任当年没有资格参评优秀老师。”   我心中顿时无比愧疚,她是因为我没有评上校优秀老师。   我歉意地说:“对不起!”   李mole说:“不用,给你直说,你不要骄傲,很多老师都羡慕我,我班上有你和周诗涵,当然,你是最主要的,如果用一个优秀老师的荣誉换一个顶尖的学生,我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所以我一点儿都没怪你,但这算你欠我的,你要还我。”   我真诚地回答道:“我肯定会还你的。”   服务员陆续端上菜肴。   李mole对我说:“吃吧,别客气。”   小露笛满血复活,吆喝道:“吃东西啰!”迅速沉浸在美食中。   李mole边吃边问:“下周就要竞赛,你准备得怎样?”   我笑了,说:“我就没翻过书。”   李mole吃惊地问:“你为什么不看?”   我说:“希望不大,我的时间要是都浪费在看竞赛书上,我的语文能变化这么大吗?”   李mole淡笑一下,说:“你的脑袋瓜是很灵。”   我说:“不灵怎么办,难道等老师教我怎么做?”   李mole反问道:“难道我们老师没教你怎么做吗?只是你不听!”   我说:“就像语文,你们这学期才告诉我抓一下,根本来不及。”   李mole解释道:“我们老师不是教你一个学生,不可能所有精力都放在你一个人身上。”   我说:“我知道呀,我并没有怪你们,只是自己早作打算。”   李mole点了点头,说:“可能这就是你比其他同学厉害的地方。”   我自豪地说:“我也这么觉得。”   李mole说:“你还真不谦虚!”   我说:“我既不谦虚,也不骄傲。”   李mole说:“你还不算骄傲?”   我说:“我不认为自己骄傲,会的我承认,不会的我不伪装。”   李mole说:“这么说你挺真实了。”   我说:“对呀!”   李mole说:“行,暂时算你真实。”   这时,小露笛抓起一个鸡柳伸到我面前,说:“哥哥,你吃这个。”   我说:“好。”伸手去接。   小露笛说:“你张开嘴就行,我喂你!”   我有点难为情,看向李mole,李mole无奈地瞥过了头。   小露笛说:“快张嘴呀!”   我只得张开嘴。   小露笛站起身子将鸡柳喂进我的嘴里。   小露笛问:“好吃吗?”   我说:“好吃。”   小露笛说:“你喂我一块。”   李mole更无奈。   瞧着小露笛眼巴巴的神情,我只能照办,喂小露笛吃下一块鸡柳。   小露笛欢喜地说:“好吃,太好吃了!”   李mole不太开心地说:“陈露笛,从现在开始自己吃自己的。”   小露笛哦了一声。   李mole对我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我的课讲得怎样?”   我说:“听真话吗?”   李mole说:“真话。”   我说:“一般吧,还好。”   李mole问:“到底是一般还是还好?”   我说:“差不多,理论知识你讲得很细,但像大部分老师一样,很少带着问题去讲,比如把这个条件缺了或者换成另外一个条件它又会是什么情况,不会引导学生去发散思维,讲题目时你也像大部分老师一样,习惯说这个题目该怎么做,很少讲遇到这类题目该如何去分析,你们都在教学生题目的做法,忽略了教学生解答的思维方式。”   李mole长吐一口气,说:“你好打击我,我一直觉得自己课上得还不错。”   我说:“是还不错,但不是特别好,我给你说,好多同学都喜欢听我讲题,我最近在想,一个老师当学生时的学习能力会决定他的授课水平,基础知识谁都会讲,但如何学习的思维方式却不是什么人都讲得出、讲得好,他一定是根据他曾经的学习经验来讲。”   李mole不服地说:“同学,我读书的时候成绩也挺好的,我们那时候考上大学很不容易,学校里能上本科的人数就和现在上重本的人数差不多。”   我轻飘飘地说:“学得死呗!”   李mole说:“有本事你以后当老师给我看看。”   我摆摆手,说:“我不当,烦,万一遇到像我这样的学生怎么办!”   李mole没好气地说:“你才知道啊,岂止烦,简直是职业挑战!”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说:“你猜我初中印象最深的老师是哪一科老师?”   李mole说:“班主任?”   我说:“不是。”   李mole说:“体育老师?”   我笑了。   李mole说:“笑什么笑,你体育好,说明你爱玩,对体育老师印象深很正常。”   我说:“是化学老师。”   李mole问:“哄我开心?”   我说:“不是,我们的化学老师姓王,他烟瘾很大,上课总是无精打采,同学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王烟枪,他的课讲得很一般,但他对我很好,同学们说我和他长得有点像,又都爱剔平头,开玩笑说我是他干儿子,你现在给你说你可能不信,我化学入门很慢,学写化学方程式时我怎么都不会写,王老师每天等到下晚自习后把我喊到办公室,出很多题让我写化学方程式,只要我写错了,他就用收录机的电源线打我的手板,真的很疼,每当那个时候,我都觉得他像吃了药,精神焕发,完全不是那个无精打采的王烟枪,他这么教我,我居然还是常写错,他有时候气得重重地敲我的脑啵啵,说,学习要用脑子,不带脑子,你学什么,所以我的化学基础打得非常扎实,他那句‘学习要用脑子,不带脑子,你学什么’我始终记忆犹新,理解得越来越深刻,中考时,我没有考上国重,他看到我时,很失望地说,我这么费心地教你,你还考成这样,但是他又鼓励我,自己上了高中好好学,不是绝路,谁也没想到我进入高中后瞎混了一年,可在这一年里,我所有的科目都丢下了,唯独化学没丢,有你是班主任化学课管得严的原因,更因为我不忍心把化学丢下,我不想对不起他,我总在想,如果我遇到一个课讲得很好的老师,我也许可以轻易学会如何写化学方程式,但对化学的感情一定没有这么深,所以老师给我们的并不是教了多少知识,而是付出了怎样的心血,留下了多少深刻的印象。”   李mole被我的故事深深感染,几乎掉泪,但很快振作起来,看着我说:“我想你把你想说的话直白地表达出来。”   我说:“虽然你们都说我个性张扬,很不听话,但谁对我好,谁对我花了心血,我心中很清楚,这都会是我的记忆,至于你们教了我多少知识,根本不重要,因为换做别的老师教我,他同样可以教我这些知识,甚至教得更好。”   李mole说:“说得再直白一点。”   我实在说不出口。   我笑了笑,说:“已经说得很直白了,需要你自己提炼中心思想。”   李mole没好气地骂道:“滚,我提炼出的中心思想是你这种浑学生就该挨打!”   其实李mole一定清楚我想说什么,她为我付出的心血不亚于王老师,她只是想要我亲口说出。可是我没说出口。   我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李mole说:“说。”   我说:“你有没有幻想过,年级第一不在实验班,而是在你的普通班里?”   这应该是我和李mole之间最动人的构想。即使许多年后,想到她,这句话就会在我脑中遍遍回响,像最清脆的乐声。   李mole惊愕地看着我,良久,坦诚地说:“老实说,我想幻想,但不敢。”   我问:“为什么?”   李mole说:“太难了。”   我说:“我也知道太难,但并不代表我们没有机会,我今天给你一个承诺,我会全力去追逐我们的这个幻想,但有前提。”   李mole问:“什么前提?”   我说:“你不要管我!”   李mole犹豫了一下,说:“要是你真做错了呢?”   我说:“那就该打的打,该骂的骂,现在我在班上是威望最高的,你只要镇得住我,其他同学没有人敢造次!”   李mole突然望着我问:“你现在几岁?”   我说:“十六岁半”。   李mole说:“我怎么觉得你的想法像二十六岁。”   我笑了,说:“早熟嘛,谁说一定要是生理的!”   李mole也笑了。   “你有没有幻想过,年级第一不在实验班,而是在你的普通班里?”这是我和李mole之间最动人的幻想。即使许多年后,想到她,这句话依旧会在我脑中遍遍回响,像最清脆的乐声。   不一会儿,小露笛用纸巾擦净手,说:“哥哥,你多吃点,别饿着了!”   我说:“好,你吃饱了?”   小露笛说:“吃饱了呀,我去上个厕所。”   李mole让服务员带小露笛去上厕所。   小露笛一走,李mole立马瞪着我,咬牙切齿地说:“肖平,我告诉你,我在吃你的醋,幸亏我女儿小,不然会被你拐走的!”   我说:“放心吧,我不会拐走她的,说到这里,我从高一就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以前读书的时候是不是个小女生?”   李mole瞪着我说:“你拐了弯骂我!”   我解释道:“没有,真的没有,我就是好奇。”   李mole说:“我要是告诉你我又凶蛮又泼辣呢!”   我摇了摇头,说:“不像。”   李mole一皱眉头,说:“我也发现一个问题,你好像从来不把我当老师看!”   我说:“我要不把你当老师,你打我我会不还手?”   李mole说:“除了这个时候。”   我说:“你不教育我时我为什么要把你当老师!”   李mole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真的是教育挑战!”   吃完饭,我们行走在大街上,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   小露笛突然停下脚步,巴望着我说:“哥哥,你能不能背我?”   李mole责备道:“陈露笛,你都4岁了,还要人背。”   小露笛可怜兮兮地说:“我吃累了,走不动了嘛!”   我向李mole劝道:“别总这么凶,有时候也得满足一下他们的童真。”   小露笛见我帮我她说话,更来劲,振振有词地说:“就是嘛,我还是个孩子!”   李mole哭笑不得,说:“背,背,背。”   我蹲下身下,对小露笛恭敬地说:“公主请上马吧!”   小露笛开心地趴在我背上,我搂好她,站起身子,吆喝道:“驾!”   小露笛也跟着喊:“马儿驾,马儿驾!”   我说:“你要喊千里马儿驾!”   小露笛欢喜地喊道:“千里马儿驾,千里马儿驾!”   李mole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mole后来告诉我,她很怕她女儿和我碰在一起,因为两个都是会让她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的人,但她又希望她女儿和碰在一起,因为她女儿真的很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她真的很开心,我愿意蹲下身子去陪她玩,她做不到,她的丈夫更做不到。   行了一程就要分路,李mole说:“陈露笛,哥哥要回学校了,下来吧!”   小露笛哦一声,说:“哥哥,放我下来吧!”   我蹲下身子,小露笛乖乖地从我背上下来。   我牵着小露笛的手走到李mole身旁,将小露笛的手送到李mole手中,笑着说:“你的女儿我又还给你了,我永远也不会拐走你的女儿!”   李mole牵住小露笛的手,期待地说:“肖平,别忘了你今天的承诺。”   她说的那个承诺指我会全力去冲击年级第一。   我肯定地回答道:“不会忘的。”   李mole对小露笛说:“快给哥哥拜拜。”   小露笛朝我挥挥手,说:“哥哥拜拜。”   我朝小露笛,说:“小露笛拜拜。”然后向学校走回。   我才行两步,又转过身子,大胆地喊道:“李秋兰。”   李mole回过头,惊诧地问:“干嘛?”   我说:“别总把我当学生,也别总把你自己当老师,老师只是一种职业,不是生活,就像你自己说的,可以当一个大姐姐,或者,朋友!”   李mole犹豫一下,笑着说:“成交!”   从这一天开始,李mole在我人生里有了独一的身份,亦师亦友! ☆、大战将至4   晚自习时,我们在教室里集合,各自带着板凳与五班一起说说笑笑奔赴活动室,其它班的学生看得满眼羡慕嫉妒恨。我们可以合法地畅玩,今晚于我们是独特的,他们只能继续坐在教室里,今晚于他们是普通的。   活动室和教室大小差不多,有黑板,没有讲桌讲台。五六班班委已共同将活动室进行了简单布置,中央摆有六张桌子和几把凳子,四方各摆了一张桌子,桌子放着瓜子、花生等小零食或比赛用品,扑克牌是新的,其余的比赛用品是从同学们那里借来的,五子棋用的围棋的棋子和棋纸。黑板上写了“高2006级五六班棋牌友谊赛”几个艺体字,字是五班一位学生写的。   我们班坐两面,五班坐两面,女生在前,男生在后。语文张和李mole来了,李mole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孩,小露笛。苏晓珏和孙千紫等女生一见到小露笛,纷纷涌去欢迎她。   李mole让小露笛喊姐姐,小露笛清脆地叫姐姐。   小露笛对苏晓珏央求道:“姐姐,你能不能把我抱起来?”   苏晓珏开心地抱起小露笛。   小露笛说:“你抱高一点嘛,我好找哥哥。”   苏晓珏一口气喷了出来。   小露笛望见了人群中的我,一个劲地向我打招呼,喊道:“哥哥,哥哥。”   我站起身,冲她招手,说:“过来呀!”   苏晓珏放下小露笛,小露笛欢奔向我,坐在我的腿上,靠在我的身上。   苏晓珏等人回到位置,她和孙千紫就坐在我前面,不时逗逗小露笛。   见众人都已坐定,语文张对李mole说:“李老师,我开头,你结尾。”   李mole说:“好。”   语文张走进活动室中央,说:“五班六班的同学们,我一直认为,玩的时候就要尽情玩,学的时候就要认真学,今天晚上所有的同学请忘掉学习,我们两个兄弟班级痛痛快快地玩一场,现在我宣布五六班的棋牌友谊赛开始!”   大家一片掌声。   语文张说:“两个班的班长出来组织。尔后退到旁边。”   苏晓珏和五班一个男生从座位中走出。   苏晓珏说:“各位同学,大家晚上好,我们今天的友谊赛共五场,升级时间比较长,从开始就进行,另外四项比赛按字母顺序,依次是飞行棋、军棋、五子棋、象棋,每场比赛三组,随意对战,同时进行,三组中哪个班胜得多这场哪个班就胜,最后比较胜场数,所有的比赛一局定胜负,和棋就再来一局,观战的同学可以嗑瓜子,但不能干扰比赛,我们有裁判哦。”   苏晓珏看了看李mole和语文张,她说的裁判就是两位老师,李mole和语文张都笑。   苏晓珏又说:“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大家回应道:“明白。”   随后两个班长各自组织本班选手参赛。   比赛开始,同学们尽数磕着瓜子赶去围观。   小露笛也要我抱着她看热闹,才看小刻,她问:“哥哥,他们在做什么?”   我说:“比赛。”   小露笛说:“不好玩,你陪我玩游戏嘛!”   我说:“玩什么游戏?”   小露笛转转脑袋,瞧瞧周围,灵机一动,说:“我们玩瓜子游戏。”   我问:“怎么玩?”   小露笛说:“你剥瓜子,我吃瓜子,我们比赛,看你剥得快还是我吃得快。”   我笑了,应道:“好。”   于是,其他同学在前面玩得火热,我在后面剥瓜子给小露笛吃。我剥的速度哪有她吃的速度快,她一个劲儿喊,哥哥加油!   过了一会儿,她说:“哥哥,现在我们换,我剥,你吃,看谁快。”   我说:“好。”   她用稚嫩的小手费力地剥着瓜子,我总是把每一颗瓜子在嘴里咀嚼很久,待她剥好下一颗后,故作惊讶地说,哇,又剥好了,这么快,我都吃不赢。   小露笛笑嘻嘻地说:“哥哥,我知道你在让我赢。”   我笑了。   她也嘻嘻地笑。   李mole在一旁边笑边摇头,无奈还是欣慰?   说好的友谊赛,随着比赛的进行竞争味道却越来越强,大家忘掉了轻轻松松玩一场的初衷,而把它们看成了关系输赢和两个班颜面的真正比赛。   飞行棋,我们班2比1胜。   军棋,我们班1比2败。   五子棋,我们班2比1胜。   升级已结束两组,全是五班胜,这个项目五班赢,尚在进行的一组我们班也落下风。   幕前的大比分是2:2,还剩最后一项,象棋。   苏晓珏喊道,小9,该你比赛了。   我对小露笛说:“哥哥要在比赛了。”   小露笛说:“我要给你加油。”   我坐入位置,小露笛让苏晓珏帮她搬一张板凳放到我右边,她坐在上面看,苏晓珏站在我的左边,周诗涵、胡文童和宋小芳在我的斜后方。   苏晓珏说:“小9,现在大比分是2比2,就看你的了。”   胡文童说:“把你以前虐我的本事拿出来就行。”   小露笛说:“哥哥加油啊,一定要赢。”   许多同学都喊,平哥加油!   语文张站在五班身后,李mole站在我后方,他们同样希望自己的班级获胜。   我没有感到丝毫压力,因为我完全把这当做一场游戏,只是一场游戏。我很好强,但只针对我在意的方面,不在意的方面,我又很随意。随着成绩上的突出,作为一个学生我最大的资本越渐雄厚,对其它很多事我也越来越洒脱。所以一个有资本雄厚的人和一个资本薄弱的人在看待很多事情的心境上是不同的,这种资本可以针对任何一个方面,金钱,权力,能力,相貌,也包括爱情。   我的对手是一位戴眼镜的瘦男生,姓丁。   丁同学盯着我,说:“肖平,我要赢你。”看来他的确很想赢我。   我笑着说:“可以,只要你有实力!”   象棋不是我的特长,但至少在我们班,没人敢说一定能赢我。类似的项目我还有很多,比如打乒乓球、桌球、军棋、升级,我就是这样一个爱玩、会玩、爱学、会学的学生。   小露笛大叫道:“不可以,你要赢他!”   倒把大伙儿都笑了。   我执黑,他执红,我们摆好棋子,他先手。   他的棋风很犀利,我的棋风很稳健,几番进攻他都没能形成突破,我们陷入了僵持阶段,思考时间越来越长,落子越来越谨慎。   旁边两组对弈很快结束了,一比一战平。   那么我们的这一局就成了全场的胜负手。   大家紧张地看着战局,房间里再无磕瓜子的声音,只有不时的叫好声,叹息声或疑惑声。   一军对掉,一炮对掉,又一军对掉,然后他巧妙布局,让我被迫用一炮换他一马,通常情况下马炮兑换谁也不吃亏,但在这个特定的棋局里,我的两马没有他的一炮一马变化多样,他保全了最后一个过河兵,步步推进,继而破我一士,再破我一象。   我全面被动,终于被他将死了。   我佩服地说:“你的棋下得很好,你赢了,我输了。”   他捏了捏拳头,喊出耶的一声。   五班一片欢呼。   六班一片失落。   小露笛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冲丁同学嚷道:“你怎么能赢哥哥,你是坏人!”   五班的欢呼戛然而止,小露笛的哭声就特别响亮、悲痛。   李mole难为情地责备道:“陈露笛,不要乱说!”   我蹲下身子,安慰道:“露笛,哥哥下不过他,他当然能赢哥哥。”   小露笛继续大哭着说:“我就是不要你输,就是不要别人赢你!”   我说:“哥哥又不神仙,当然有输的时候!”又假装生气地说:“你要再哭,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小露笛抽噎几声,抹掉眼泪,渐渐平复了伤心的情绪,只一双眼睛不满地恨着丁同学。   我们坐回四方,李mole走到中央,说:“两个班的同学今晚比出了非常精彩的比赛,既有友谊,也有竞争。现在我宣布,五六班棋牌友谊赛获胜的班级是五班。”   五班的学生们又有一阵小小的欢呼。   李mole接着说:“我很赞同张老师的那句话,玩的时候就要尽情玩,学的时候就要认真学,今天晚上大家在一起尽情玩了,从明天开始,我希望两个班的所有同学都能认真学,互帮互助,共同进步。最后一件事情,我和张老师商量过了,今天晚上剩余的时间大家自由安排!”   李mole此话一出,五六班皆是欢呼。   李mole带着嘟着嘴的怏怏不乐的小露笛走了。同学们三下五除二打扫干净活动室,提着板凳回到教室,有的回家了,有的学习,有的在教室里下棋玩。   苏晓珏走来对我说:“小9,输了就输了,千万别伤心!”   我笑了,说:“本来就是一场游戏,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苏晓珏将嘴撅成O字,长长地哦了一声,她的安慰是多余的。   我对胡文童说:“嘿,胡文童,好久没打桌球了,出去弄几局怎样?”   胡文童说:“哟,要在我身上找回自信?行行行,满足你!”   苏晓珏欢喜地说:“你们要去打桌球呀,我要去看,我最喜欢看打桌球!” ☆、大战将至5   我、胡文童和苏晓珏来到桌球街。桌球街有一家桌球厅正是秦飞依靠的那个秋哥开的,他家的桌子最多最好,和别家收费一样,我们之前多在他那里打球。除了球桌,他在旁边还开了一个小商店,夫妻俩共同经营。秋哥三十几岁年龄,长相不凶,平时说话也不算客气,但他的确混社会,并且混得很好。有一次我们打桌球时他接到一个电话,他兄弟被人打了,他披上一件外衣就冲走了,还有一次白天,我们在外面打桌球,他和几个兄弟在里面用报纸缠钢管。   我和胡文童约定,打五局八球,不管输赢,绝不多打。胡文童打桌球有几个特点,第一个特点是喜欢赖皮,比如滑枪了他会嬉皮笑脸地摆回去重打,很自觉,还洋洋在理地说,失误,不算,第二个特点是只攻不妨,第三个特点是他若进一个好球,一定要向你显摆,看到没,这就是技术,你要进一个好球,他一定会抱怨道,运气这么好,还怎么打!   我打桌球的特点是非常注重防守,从不盲目进攻,只要逮住机会,一杆制胜。所以胡文童每次都被我打得只剩脾气,今晚也不例外。   肖平,自由球你好意思摆?   不是我说,你运气真好,这球都能混进,你敢不敢拿出来重打一次,你要是再打进,这局就算我输。   你就这么怕我,每次只敢给我贴边球?   胡文童又“自觉地”将贴边球前移几寸。   这些小动作我从来不跟他计较,这也是一场游戏。   在旁边观看的苏晓珏嚷道:“小童童,你赖皮!”   胡文童狡辩道:“我这就叫赖皮,肖平每个球都混,混不进就混防守,那算什么?”   苏晓珏说:“那叫技术。”   胡文童说:“他的技术就是混。”   胡文童又瞧着我,媚笑着说:“有女生在旁边,我一直让你,你也太过分了,能不能不要再混了,留点面子给我?”   我笑了,他是要我让我。   我成全了他。   他赢了最后一局。   他立即得意地对苏晓珏说:“看到没,只要我不让他,只要他不混,他就不是我的对手!”   苏晓珏晃晃脑袋,说:“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也看不懂。”   我惊道:“你不是说你最喜欢看打桌球吗,怎么会看不懂呢?”   苏晓珏瞪着我说:“看不懂就不能最喜欢看啊!”   我约莫又一次猜到了苏晓珏的心思,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眼中的风景根本不是球,而是我。   我付了台钱,正准备离开,却看到秦飞的身影,嘴里叼着一支烟。   秦飞惊道:“平哥,胡文童,你们来打球也不叫我,真不够意思。”   我解释道:“我们是突然想到的。”   秦飞将目光落在苏晓珏身上,热情地喊道:“嗨,苏晓珏。”   苏晓珏平静地回答道:“秦飞你好。”   秦飞问:“你怎么在这里?”   苏晓珏说:“我来看他们打球。”   秦飞随即对我说:“平哥,陪我弄几局。”   秦飞熟悉地走进小店,喊道:“秋哥,嫂子,我来了,外面两个是我的好兄弟,我跟他们弄几局。”   秋哥说:“你弄哦,我又不收你的钱。”   秦飞出了小店,提上一根球杆,将球杆靠桌边放着,把球捡上球桌,不用三角架,双手向前随意一搓,十五颗球就在摆球区形成一个整齐的三角形,没有丝毫分散。从这套动作的熟练程度看,他经常来这里帮秋哥看场子,进一步意味着他和秋哥的关系非常不错。依今晚的情形看,他是一下晚自习就赶来了这里。   秦飞把白球扔向发球区域,提起球杆,说:“平哥,来呀,你先开球。”   我无法拒绝他的邀请。   我说:“好,我陪你打三局。”   三局他都让我先开球,三局我都落败。他现在的球技很棒,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在以前,他不是我的对手。   秦飞说:“平哥,你打得少,技术下滑了不少哦!”   我说:“你现在的球打得狠。”   秦飞说:“以后你们要打球,来打就是。”又对秋哥说:“秋哥,以后他们来打球台钱算我头上。”   秋哥没好气地说:“我收你个屁钱!”   秦飞傻愣愣笑了,其实我也不会这么做。   我放下球杆,说:“兄弟,先走了哈!”   秦飞嗯了一声,赶到苏晓珏身前,摸出一个直板手机,请求道:“你能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吗?”   苏晓珏沉思了一下,说:“能呀。”   苏晓珏给秦飞报了电话号码,秦飞在手机里记下。   我们刚离开桌球街,苏晓珏就收到秦飞发来的短信。   “秦飞,我的号码,你存一下。”   苏晓珏瞬间陷入了浓浓的忧虑。   我说:“你可以不把号码告诉他的。”   苏晓珏望着我问:“如果我不告诉他,他一定会来问你,你是给还是不给?”   我被苏晓珏问住了,我是给还是不给呢?我不给,对不起秦飞,给,苏晓珏似乎并不想秦飞知道她的号码。而秦飞要苏晓珏的号码,谁都能猜到他想做什么,我不想秦飞追苏晓珏,除了秦飞现在有点坏,更因为我不想。   我说:“我不知道。”   苏晓珏说:“所以嘛,干脆我给他得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是站在我的立场处理这件事情的。   苏晓珏又故作猜测地说:“小9啊,算命的说我这两年有贵人相助,我一直在想他会是谁。”   我说:“这你也信?”   “贵人相助”是看相与算命惯用的一种说法,所谓的贵人便是会帮助到我们的人,这类人在我们的生活中很多很多,你带着主观思维去寻找,怎能寻不到?何况它是有利的,人们更容易信。另一种惯用的说法是“提防小人”,谁不会遇到几个整自己的小人呢?   苏晓珏说:“信呀,为什么不信,我感觉他好像就要来了。”   胡文童在旁边故意咳嗽两声,说:“我感觉我好像有点多余,还是自己走快点吧!”胡文童加快步子冲前去。   苏晓珏嚷着:“小童童,等等我!”跑去追胡文童。   他们在前面说说笑笑,倒把我落在后面。   我反复寻思着苏晓珏的话,她暗含了什么心思?贵人,苏晓珏,你指的贵人是我吗?你好像许多话在向我暗示。 ☆、大战将至6   战胜语文,我消灭了最后一股牵制我的力量,现在的我可以游刃有余、从容不迫。我开始进入全面复习模式,尽管老师们高三的内容还没讲完。   除了发的辅导书,我还在子午书店另买了一整套辅导书,蒋老板照样给我五折的特殊待遇。蒋老板说,肖平,你这次下滑了哦,你们年级的陈芳有清华北大的希望。他对我们年级尖子生的情况真的是了如指掌,哪怕是一次月考。   我新一轮的学习计划分两类。数学和理化生一类,计划是从高一第一章(生物为高二第一章)开始看教材和辅导书,归纳整理出一套完整而详细的知识点集,作为以后的复习题纲,每章只挑几个典型的题目做。语文和英语是一类,计划是练题,每天完整地练一套试卷,通过做题进一步减少错误率,至于作文,我长于思而短于文采,我要将我的优势尽可量体现在作文中,让别人忽略我的文采,或者看不出我文采并不出众。   一天晚自习后,秦飞在宿舍外找到我,说:“平哥,我决定再追一次苏晓珏。”   我心中一颤,我预料的事发生了。   我说:“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秦飞坏笑着说:“那哪是女朋友,就是玩玩而已,说不要就不要,你又不知道裘衫姗,不是什么好货,不知道被人睡过多少次,没意思。”又认真地说:“我很希望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就像你和周诗涵那样,我真的觉得苏晓珏很不错,你觉得我希望大吗?”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秦飞的话,现在我和周诗涵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我和苏晓珏更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我说:“我也不知道。”   秦飞说:“我这次要努力争取一把,我现在已经混得足够好,全城的学生没人敢惹我,如果能追到苏晓珏,虽然我成绩不咋样,高中也满足了,你和她熟,她喜欢些什么?”   我说:“我和她虽然熟,但在生活上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反正看她用的东西都很高档,你真的喜欢她吗?”   秦飞说:“反正我每次看到她我都觉得有点心动,对了,平哥,我给你说句实话,我觉得苏晓珏比你的周诗涵长得漂亮。”   我只能尴尬地笑,说:“苏晓珏是长得挺漂亮。”   但周诗涵并不是我的周诗涵。   我又说:“周诗涵已经很久没理我了。”   秦飞惊问:“为什么,吵架了,之前见你们不还好好的吗?”   我说:“我也说不清楚。”   也许能说清楚,但我难以启齿。也许我已经不想再说清楚。   秦飞说:“像我一样,再追呀,怕什么,你成绩这么好,追女生很容易的。”   我又只能尴尬地笑。   我是有追一个人的想法,但她不再是周诗涵。可秦飞已经向我表明他要追苏晓珏,我难道去和他抢?我矛盾了。   ******   实验班的物理老师刘老师带着我们年级的10名同学坐火车赶赴市里参加第二天物理竞赛。除了我和罗林杰,其余人都是实验班的,李眉也在其中,他们中的许多都是从本校的初中部出来,和罗林杰认识。我兀自坐在最后排,李眉也坐在最后排,她是10人中唯一的女生。   我们十人都在车上看书,八人看的是奥赛书,李眉看的是辅导书,我看的是杂志。   刘老师走来我身旁笑着说:“这么胸有成竹?”   我说:“不是,我就是来玩玩的。”   刘老师说:“怎么能玩呢,好好搞,我们都认为你得个省一等奖进入决赛还是很有机会的,省一等奖高考可以加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刘老师走了,我继续看我的杂志书。   李眉依旧在认真地看书,脸色很沉着。前几天苏晓珏告诉我,李眉这次被她妈妈骂了,她妈妈说,从小到大你都是第一,为什么这次就不是?李眉说,补习班有一个女生很厉害。她妈妈说,不管是什么班的,下次必须把第一夺回来。我回想起李眉妈妈在医院里那骄傲的神情,“你应该听过她的名字,她叫李眉,在实验班!”李眉如果不是年级第一,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所以李眉妈妈对李眉的要求一点都不让人意外。那么,李眉现在一定顶着巨大的压力。   可李眉就是一个娇嫩的小姑娘,真的不应该在她青春的年纪里遭受这样沉重的压力。当然,很多人梦想有这份压力,却没有机会。   我轻声喊道:“李眉。”   李眉惊诧地抬起头,问:“有事吗?”   我说:“听苏晓珏说,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很熟。”   李眉点了点头:“嗯,她也经常向我提起你。”   我好奇地问:“提起我什么?”   李眉说:“说你不听话,说你好玩儿,说你学习很用功,让我一定要当心你,上周我们碰到她还提醒我,让我别看你这次成绩下滑,你语文起来了,你之前把大部分精力放在语文上面,这次考试是你想要的结果。”   我有点懵了。苏晓珏一面对我说,小9啊,你要争取把李眉考过,一面又让李眉一定要提防我。我不会向李眉宣战,苏晓珏却等同于在代我向李眉宣战。这真是一件有趣的事,她真是一个好玩儿的人。   我说:“真不知道她站在哪一头。”   我这句话无疑默认了苏晓珏的说法。   李眉说:“当然是我这一头,我和她从小长到大,情同姐妹。”   我笑着说:“照苏晓珏这么说,你现在算前有猛敌后有匪徒了?”   李眉被我逗笑了,说:“难怪苏晓珏说你好玩儿,你居然把自己比喻成匪徒,上次期末考试之后,你让我们实验班恐慌了,这次月考,大家都很关注你的分数。”   我说:“然后发现我下滑了,虚惊一场。”   李眉认真地问:“这次月考的结果在你预料中吗?”   我点了点头,说:“算是给了我惊喜。”   李眉说:“我得继续看书了,因为匪徒比猛敌更可怕。”   李眉埋下头继续认真看书。原来不止我在研究她,她也在研究我。我们谁也不会说下次考试我们较量一番,但作为年级里最风云的三个人物中的两个,在大家的关注里,在苏晓珏的推动下,我们已经宣战了。   在市里住宿一晚,次日一早,我们进入考场,考场就设在我中考未能进入的那所国重里。我考得很轻松,不是因为我都会,而是因为我的确抱着一种玩玩的心态。其实题目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有一些我无从下手的题,也有不少我会做的题目。以至于我在想,假如我真的拼一次,会不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但我已不可能将假如变成现实,所以想想就行,不用在意,毕竟就算我认真,也只能说意想不到,意想不到就是没把握。   回程的列车上,刘老师问大家考得怎样,所有人都是摇头。刘老师特地问道:“肖平,你呢?”   我不合时宜地打了一个哈欠,说:“没感觉。”   刘老师问:“没感觉是什么意思?”   我说:“就像你不再喜欢一个人,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兴奋。”   大伙儿轰然笑了。   刘老师无奈地瞅我一眼,说:“好吧,我总算体会到了李老师所说的那种被你一句话呛得哭笑不得的感觉,屁大个娃儿,说得好像比我还懂感情!”   大伙儿又笑了。   ******   回到学校,苏晓珏第一时间赶来询问我考得怎样。   我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苏晓珏哦了一声,我对竞赛不在意,她跟着也不在意。   苏晓珏又问:“李眉也去了吧!”   我说:“去了,而且她说你让她提防着我。”   苏晓珏惊得目瞪口呆,用手掩住嘴,说:“小9——你——不会吧,你竟然和李眉说话了,她从不怎么和生人说话。”   我说:“所以我发现了你的阴谋。”   苏晓珏嘻嘻一笑,解释道:“哎呀小9,你别生气,我不也鼓励你超过她吗?我和你们两个的关系都很好,都很特别,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越来越优秀。”   我说:“那我想问问,你到底希望我们谁赢?”   苏晓珏又是嘻嘻一笑,说:“这个嘛,得看你的表现。”   我问:“什么表现?”   苏晓珏晃晃脑袋,说:“自己琢磨呗!”   看我的表现?是看我在学习上的表现吗,我毕竟和李眉还有一定的差距,现在不足以与她并驾齐驱?还是我在另外一个地方的表现,我于她的重要性还比不过李眉于她的重要性,而我在她心里的地位要想超过她这个从小长到大的姐妹,只有一种可能。或者两种表现都有?   哎,苏晓珏,你的心思挺难猜的,我就当两种表现都有吧! ☆、抉择青春1   我发现了坐在小岛上的另外一个好处,周围宽敞,可以随意把书堆在地上,我的桌面不必像其他同学那样码上厚厚两摞书山,总是简单的一两本书或一套试卷、一个草稿本和一支笔。在满是书山的教室里,它显得格外清新、亮丽。   许多同学迫于高考的压力开始在宿舍挑灯夜战,我也会躲在被窝里用电筒看看书,但不再有明确的任务,什么时候觉得困了,便睡,现在对于我而言重要的是状态和效率,不再一味是时间的堆积。当初,他们尚未发力的时候,我满负荷前行,现在他们意识到发力,我反而轻松了不少。所以在我的高中生活里,最苦的一年是高二,而非高三,这大概也与很多人有区别。   裘衫姗突然站在我的桌子前,像一团阴魂。   “第一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洋洋得意地说。   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裘衫姗继续说:“老娘分手了!”   她的嘴靠近我耳边,她声音不大,我听得却特别响亮。   我很清楚,她明明被秦飞踹了!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把分手说成一个喜讯,只说明一个原因,这段感情不是她内心想要的,那这就不是感情。感情,一定是存于内心里。   我装作看书,不理他。   裘衫姗用手挡在书上,霸道地说:“我们挡住的赌注怎么说?”   赌注?是的,我和她之间还有一个很荒唐的赌注,一学期,我追不上周诗涵,我就陪她玩。现在,我没有追上周诗涵,她赢了。   我不回答,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守信,我不愿;食言,我又说不出。   见我满脸窘迫,裘衫姗张狂地笑了,说:“放心吧,我现在不会影响你学习,但高考过后,你自己自觉点。”   我总算还赢有几分。她因为我现在成绩好,不愿意打扰我。其实,裘衫姗对我挺客气,虽然总是以不客气的方式。   我只得沉默。   裘衫姗得意地回到她的位置,我总在想,若不是在教室,而是在一个独立的空间,她会不会直接对我动手。   ***   苏晓珏坐在我的前方,来后面更方便,频率也越来越高。来干什么呢?有时候和我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有时候和后排的同学说说笑笑,反正她就像一个自由电子,爱在教室里瞎晃,大家习以为常。   这一天,她瞅着我问:“小9,没感觉是什么意思?”   我疑惑地问:“什么没感觉?”   她说:“你不是跟刘老师解释过吗?”   原来苏晓珏说的列车上的事。   “呃,这个——”我不知如何答话。   苏晓珏笑嘻嘻地说:“李眉说你可好玩了,不错嘛,能和李眉搭上话。”随即撇撇嘴,鄙夷地学着我的口气说:“就像你不再喜欢一个人,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兴奋,屁大个娃儿,懂什么!”   我被苏晓珏说得一愣一愣的。   这个鬼灵精。   物理程带着两张奖状来到课堂,开心地宣布道:“上次的物理竞赛成绩出来了,我们班的肖平获得了全市一等奖。”   同学们一片惊异,纷纷望向我。   我笑了,这样都能混个全市一等奖?   物理程继续说:“罗林杰得了全省二等奖,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得省级奖的。”   同学们更是惊异,转而望向罗林杰。   罗林杰很沉着。   原来这个奖先把入围全省奖项的人挑出来,剩余的人再在市里排些一二三等奖,市里的奖与省里的奖相比,不折不扣只是个安慰奖。   我和罗林杰在同学们的掌声中上台领了奖状。   课后,许多同学围去欣赏罗林杰的奖状,省级奖项,不管是什么奖,都很了不起。罗林杰一个暑假的付出也算有了收获。   仁川看了罗林杰的奖状,瞥瞥我所在的方向,说:“罗林杰这回争气,争气!”随即又紧张地问:“这个奖高考有加分吗?”   罗林杰说:“好像没有,要全省一等奖才有加分,才能入围全国决赛。”   仁川长舒一口气,说:“那可惜了,就是说这个奖没用了?”却不是惋惜。   罗林杰说:“没啥用。”   从实质上说,罗林杰这个省二等奖不能让他入围决赛,也不能让他高考加分,的确没用,然而我们人生的许多回忆都是自己得到过什么荣誉,罗林杰没得过什么荣誉,这将是他难得的精彩回忆。   至于仁川这个小人,是真关心罗林杰能否高分加分,但出发点不是希望他有加分,而是不希望他有加分,如果罗林杰为此得到加分,你看他会嫉妒成怎样!   苏晓珏走来后面,拿起我的奖状看,笑嘻嘻地说:“哟,还能得奖!”   我问:“为啥不能得奖?”   苏晓珏立马变脸,虎着我说:“还好意思说,要是你认真准备,说不定就是全省一等奖,参加全国决赛!”又说:“奖状没收了!”   苏晓珏拿着奖状就走了。   我能拿她怎么办?   罗林杰拿着奖状找到苏晓珏,傻愣愣地笑着说:“我的奖状,给你!”   苏晓珏拿过奖状,说:“不错嘛,你爸爸这回该夸你了,继续好好学习!”   罗林杰嗯嗯点头,依旧傻愣愣地笑。   瞧着罗林杰满足的神色,我彻底明白了一个属于男生的心思,罗林杰暗恋苏晓珏!在罗林杰的眼里,我们班只有两种女生,一种叫苏晓珏,一种不叫苏晓珏。   苏晓珏让后排同学帮忙将两张奖状贴在后墙黑板上方。   十张了。   第十张奖状终于见到了肖平的大名。   虽然是个安慰奖,但总算有了。   ******   这天的第二节晚自习后,苏晓珏说她心情烦,要我出去陪我说一会儿话。我们来到了教学楼旁的篮球场。   苏晓珏烦躁地说:“你知道吗,秦飞在对我狂轰乱炸,每天发很多短信,说他喜欢我,约我出去玩,问我喜欢什么东西他给我买之类的,烦得要死!”   “你可以不理他。”我不希望秦飞追苏晓珏,于情,我喜欢苏晓珏,于理,秦飞不适合苏晓珏。   苏晓珏说:“我是没怎么理他,但没用,他说他不会放弃,他说总有一天我会被他的真诚感动。”苏晓珏望着我问:“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为难地说:“我不知道。”   苏晓珏盯着我说:“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我深吐一口气,陷入了深思,难道苏晓珏又在暗示我什么?   苏晓珏严肃地说:“我心里有点怕!”   我坚毅地说:“如果他真的伤害你,我会和他拼命!”   秦飞是我的朋友,但如果他因为苏晓珏不答应他而伤害苏晓珏,他就不配做我的朋友,他伤害我喜欢的女生,我就会和他拼命!无论他现在混得多好,在命这个字上我们是平等的!   “你别冲动,我不是怕这个,他敢怎么伤害我?”苏晓珏说得很不屑。   我不解地问:“那你在怕什么?”   苏晓珏说:“我怕自己有一天真的被他的死皮赖脸感动,你怕吗?”   苏晓珏深深地望着我,像要把我看穿。   苏晓珏真的会被秦飞感动吗?我又怕吗?   我茫然地说:“我不知道。”   苏晓珏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带着哀伤、气恼与失望走回教室。   我呆呆站在操场上,心绪如潮。我现在很清楚苏晓珏的心思,她喜欢我,她在等我一句话,不是等,她简直是要逼我说出那句话。   我不是不愿说出那句话,我已经喜欢上了她,可全年级都知道我喜欢周诗涵,我却去追求苏晓珏,我将会被怎样看待?秦飞是我的朋友,他明明在猛追苏晓珏,我却去抢,他会多么地憎恨我?   可是我若不说,苏晓珏会非常伤心,以她的性格会不会做出不好的事?我会不会遗憾一生?   我才发现,在青春里困惑我们的往往不是学习,而是情感。   我仰望着星空,良久,一狠心,下了一个决定。   去他妈的名誉!   谁说我只能喜欢周诗涵,我不曾对她虚情假意,无所愧疚,现在我喜欢上了苏晓珏,我为什么不能去追求苏晓珏!   秦飞追苏晓珏又怎样,苏晓珏明明喜欢的是我,我也喜欢苏晓珏,凭什么我们要因为秦飞而不在一起!   我叫肖平,我如果连那点骂声与憎恨都不敢面对,有什么资格喜欢苏晓珏,有什么资格去喜欢任何一个女孩!   我要对苏晓珏表白!   ******   我回到教室,苏晓珏坐在位置上悲伤,似要哭泣。   我回到位置,我想说很多话,却又什么都不用说,终于只在草稿纸上写下最简单直白的一句话。   “小鸟,小9很喜欢你,你能做他女朋友吗?”   我撤下草稿纸,夹在一本辅导书中。   第四节晚自习后,苏晓珏收拾东西要走,我赶紧冲前去,说:“我觉得这本书很不错,你拿回宿舍看看。”   苏晓珏瞅我一眼,抓过书,面无表情地走了。   我走向操场,心中无比忐忑,她会看见那张纸吗?她会怎么回应我?万一我猜错了她的心思,她会不会像周诗涵那样,也逐渐和我走向陌路?我非但得不到恋人,连朋友也会失去,这是我多不想看到的结局。   苏晓珏今晚没来跑步,我心不在焉地跑着步。   一会儿后,苏晓珏从宿舍匆匆赶来操场,用命令的语气说:“小9,你过来!”   我跟着她来到操场的一个偏僻处。   苏晓珏瞅着我说:“你怎么能对我说这种话呢!”   我愣住了,我又完蛋了。   苏晓珏严肃地说:“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说这种话多难为情,以后怎么做朋友。”   我说:“可是我已经说了。”   苏晓珏轻描淡写地说:“我就当你没说呀!”   我沉默了,她在拒绝我,我感到心塞。   苏晓珏语重心长地劝道:“小9,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不要想这些,这事我们都当没有发生过,以前我们怎样,以后我们也怎样,行吗?”   难道我猜错了,她根本就不喜欢我?如果她喜欢我,怎么会拒绝我?我认为的她的许许多多暗示不过是我的自作多情罢了。这就是一种感情误区。   当我们和一个异性交往频繁,对方渐渐成为你生活中的一个习惯,你就会开始琢磨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对方,同时猜测对方是否也对你有意。于是你开始关注对方对你说的话和与对别人说的话有什么不同,有没有另一层潜藏的意思;于是你开始留心对方面对你的一些动作和神情中有没有特意想表达什么的地方,有没有蕴含着想和你交往的欲望。鸡蛋里挑不出骨头,因为它是客观事实,至于这种主观的感觉,你越瞧越像,越像越瞧,没把对方瞧出个所以然,却把对方瞧到自己心里去了,越馅越深,欲罢不能,最后你可能会落到一个尴尬的境地。我现在就身处这个尴尬的感情误区。   尴尬的我只能回应道:“那好吧!”   我唯一的欣慰是至少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起码不用像我和周诗涵那样成为路人。   我沿着公路缓缓走向山顶的宿舍,爬上一个弯曲的坡道后,我站住身子,望着天空,星月俱无,一片黑暗。   我才发现,谈一场恋爱原来这么难,因为它不是你自己努力就能决定的,她还有另一半的想法与抉择。   看来,我注定与恋爱无缘,能拥有的似乎真的只有学习。   我的青春,注定了缺陷。 ☆、抉择青春2   在我忧伤的对面,苏晓珏却在偷偷开心。   我平白无事给苏晓珏一本辅导书看,聪明的苏晓珏怎会猜不出这奇怪的举动内有异常?苏晓珏在宿舍里翻开书,看到了我写的纸条,赶紧合上书。苏晓珏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很幸福。   苏晓珏后来告诉我,其实你给我书的时候我就猜到里面写了什么,你的那些想法我摸得一清二楚,但当我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我还是很激动,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好久,我要的就是你说出你喜欢我,那表明你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有了正视。   但她没有答应我,而是拒绝了我。   第二天,我发现我羞于见到苏晓珏。   我曾向周诗涵表白过,也曾被周诗涵拒绝过,却从不曾感受这种羞涩,对她,我几乎是冒着必死的心态,我必须勇敢,很勇敢,勇敢得忘记了羞涩,什么都不怕。可对苏晓珏,我怀有很大的胜算,还没来得及想失败会怎样。   苏晓珏若无其事地笑嘻嘻来到后面,将书放在我桌上。   苏晓珏说:“以后别给我书看,我不爱看的。”   我深埋着头,脸颊发烫。   苏晓珏调侃道:“哟,小9,你在害羞啊,脸都红了。”   我用摊开的书蒙住脸,说:“我害羞一下不行啊!”   苏晓珏不以为然地说:“哎呀,别这样,我说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我说:“我做不到。”   苏晓珏说:“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我已经完全弄不懂这算什么事!   苏晓珏要走回位置,却又折身回到我身旁,凶巴巴地盯着我,小声说:“小9,我警告你,如果你为这件事有一点颓废,我永远也不会答应你,而且永远也不会再理你!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学习,月考又要来了哦,国庆节的晚上,姐带你去河边散心,放孔明灯。”   苏晓珏狠狠地白我一眼,走了。   我的心情瞬间复苏,她的意思是我还有希望。   可苏晓珏啊,我因为你不答应我而忧伤,你又说要陪我去散这份忧伤的心。   你这到底算什么事!   我真的不懂了。   摆在我面前的选择只有一个,也是最好的一个,认真学习。   ******   几天后迎来我们的第二次月考。我坐在1考场17号,依旧提前交卷去给苏晓珏发答案。人们对我的提前交卷已见怪不怪,甚至这事别人做出来是怪事,我肖平做出来就不是怪事。肖平就该干这种张扬的事。   考完便是国庆的三天假期,苏晓珏居然跑来教室学习,准确地说,她不是来教室学习,而是来教室玩,玩手机或者看杂书。我不好意思主动和她说话,虽然她说就当这事没发生,但我仍然感到羞涩,她也突然之间不怎么和我说话了,我就知道,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们之间有了隔阂。   早知道这样,我绝对不会向她表白。   秦飞来到了教室旁,发短信请苏晓珏出去一趟。   苏晓珏出去了。   秦飞从身后摸出一束玫瑰花,九朵,捧在手中,说:“苏晓珏,送给你。”   苏晓珏瞧也不瞧花,说:“不要。”   秦飞发狠地说:“你不要我就在这里一直站着,直到你收下为止。”   苏晓珏瞅瞅秦飞,说:“好呀,我要!”   秦飞露出几丝欢喜,说:“晚上能一起出去转转吗?”   苏晓珏说:“不能。”   苏晓珏一把抓过秦飞手中的花,随手抛向不远处的垃圾桶。   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端端落进垃圾桶。   秦飞满脸木然。   苏晓珏竟然还得意地伸出两根指头,叫道:“耶,命中!”   这是一种严重的轻蔑。   苏晓珏瞧也不瞧秦飞,径直回到教室。   秦飞脸色铁青。   苏晓珏完全不怕秦飞。   下午,苏晓珏走之前在我桌上留了一张纸条。   “晚上我在外公家吃饭,八点钟校门口见,别迟到,我很讨厌迟到的人。”   我怎么会迟到呢,这是去和自己喜欢的人约会,但我也没有去得太早,因为我能预感,她约我出去就是为了把话说明,然后安慰安慰我。   ******   太阳逞了一整天的威风,却不想在自己累了后给月亮机会,串通乌云把月亮关进了监狱。太阳累了,打着瞌睡,月亮又逃不出,天空就没人管,有些黑暗。它的黑暗不是天黑之前正常的暗弱——那种暗弱再黑也能觅到亮意,而是一种让你觉得混乱、满藏阴谋的黯淡。   七点五十,我到达校门口。   五分钟后,苏晓珏来了,径直从我身边走过,小声说,城里我熟人多,你也出名,看到了不好,别和走我走得太近,至少隔两米。   我心中一凉,七月份的那个晚上我们走在一起说说笑笑,她不怕被熟人看到,现在却说怕被熟人看到,这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当然不是。   我却不知她的心态已经变化,那时她是以朋友的心态对我,现在已不是,敏感,怕被发现,她的心态是像做贼。   苏晓珏在前方走,我跟在她身后两三米。   走过校门前的街道,苏晓珏谨慎地观察一番四周,确定没有熟人,停下脚步。   待我走近后,苏晓珏问:“晚饭吃的什么?”   我说:“饭。”   苏晓珏问:“什么饭?”   我说:“食堂里的,难吃得要死。”   苏晓珏白我一眼,数落道:“还挑,战争年代没吃的怎么办?”   我满脸惊愕,苏晓珏居然说出这样充满精神内涵的话来。   苏晓珏说:“怎么,我说错了吗?”   我摇摇头,说:“没有,你教育得很对。”心中却想,你不挑,你怎么不去食堂吃呢?   苏晓珏瞥瞥我,说:“明显不服气!”又认真地叮嘱道:“一会儿我让你走开的时候,你麻利地离我远点。”   我哦地应诺了一声。   才走一小段,苏晓珏果然冲我小声说,闪开。   我快步向前走,甩开她一段距离。   迎面走来两个女人,苏晓珏嬉笑着喊道,陈娘娘,吴娘娘,逛街哩!二人一看苏晓珏,均亲切地叫她晓珏。一个拉着她的手夸道,越长越漂亮了。苏晓珏嘻嘻地笑,说,我觉得你家西凤长得才乖。一个问她,就你一个人?你爸妈没出来?苏晓珏说,他们吃饭去了吧,过二人世界,不带我,哎!苏晓珏唉声叹气的,俨然遭受了莫大的委屈。   简单聊了几句,苏晓珏和她们分开,待她们走远,苏晓珏才追上我,说:“看到没,多危险,她们是我幺姨的邻居,两个人都在县小的老师。”   我说:“你幺姨的邻居也认识你?”   苏晓珏说:“怎么不认识,我经常去我幺姨那里耍,有时候还去她们家坐坐,我给你说,在这座城里,我随时随地都可能遇到熟人,所以一定要十分小心。”   我说:“你又没干什么坏事,怕什么?”   苏晓珏说:“一男一女走在一起总归不好,她们看见了肯定会给我妈说,我妈肯定以为我在谈恋爱,还不把我骂死!”   我哦了一声,她连走在一起都怕,还怎么可能和我谈一场恋爱。   沿途,苏晓珏果真不时遇到熟人,分别后她都会向我介绍她遇到的人是谁,和她家什么关系,在做什么,除了那两位老师,还有他爸的同事、她妈的朋友以及和她家住一栋楼的人。苏晓珏见到每个人都很热情,和每个人都能聊上几句,这符合她的性格,她很讨人喜欢,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   我不得不说:“你认识的人真多!”   苏晓珏说:“小城市,就是这样,你以后就知道了。”   苏晓珏话音刚落,急忙小声说:“赶紧闪开!”   我又屁颠屁颠地快步冲到前面。   这次走过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个中年男子旁边跟着四个警察,其中一个警察手里拿着相机在拍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四处张望,不是冲周围人交代些什么。我正纳闷就算约会也不用怕警察啊,何况我们根本不是约会,却见苏晓珏蹦蹦跳跳地来到中年男子身前,笑嘻嘻地大喊道,嘿,林叔叔。   中年男子瞧见苏晓珏,欢喜地说,咦,晓珏。苏晓珏夸张地说,林叔叔亲自在护卫大家的安全,太了不起,伟大!说着冲中年男子竖起大拇指。中年男子开心地笑了,说,我还有事,你早点回家看书,高三了,还到处耍!中年男子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苏晓珏傻眼了,将嘴撅成O型,长长地哦了一声,又连连向中年男子挥手,嬉皮笑脸地说,林叔叔拜拜!   待几人走远后,苏晓珏追上我,一个劲地轻拍胸口,惊魂未定地说:“好险,好险!”   我问:“这个又是谁?”   苏晓珏说:“公安局局长,和我们家关系超好,跟我爸爸光屁股的时候就在一起耍,要是被他看到我和男生出来玩,直接死翘翘,还好没看到!”   难怪苏晓珏根本不把许多人惧怕的秦飞放在眼里,她有足够的社会背景。   苏晓珏瞅着我摇头晃脑地说:“所以啊,小9,你可千万别欺负我哦,小心我让林叔叔派人把你抓起来。”   我说:“天呀,我就是吃十颗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负你啊!”   苏晓珏瞪着我说:“说明要是吃十一颗就敢啰!”   我被她的话呛得哭笑不得。   她又摇头晃脑,哼哼地冲我得意。   我们抵达河边,马路旁的一个广场里摆了许多地摊,有卖东西的,也有一些娱乐设施,熙熙攘攘全是人。河里水不多,裸露出大片河床,一边可以租马骑,另一边有许多夜宵摊,摊主们正在摆桌子,搬凳子,搭架子。   苏晓珏笑嘻嘻地说:“热闹吧!”   我点点头。   苏晓珏提醒道:“这里更危险,一定要保持距离。”   苏晓珏冲进广场,这里好奇地瞧瞧,那里兴致勃勃地瞅瞅,像个第一次来这里的孩子。哪是她陪我来散心,分明是我陪她出来玩。   转了一圈后,苏晓珏买了一小把“线香烟花”和一个打火机。   苏晓珏说:“小9,走,我们去河里放烟花。”   我们来到河床里一片空旷的区域。   苏晓珏将打火机递给我,抽出一根烟花,说:“点。”   我按下打火机,火苗点燃烟花,伴随着嗤嗤的声响火花四溅。苏晓珏挥舞着烟花,嘴里喔喔地欢叫,待火花移至末梢,她抛了烟花,烟花在空中走过一条火花的弧线,落在地上“哧哧”地蹦跳。看着地上蹦跳的火花,苏晓珏一个劲儿地嬉笑。她真的就是一个孩子,像小露笛,天真烂漫,纯洁无邪。   苏晓珏笑嘻嘻地问:“好看吗?”   我说:“好看。”   苏晓珏说:“你也点一根玩。”   苏晓珏抽出一个烟花给我,我点燃,拿在手里不动,任由烟花嗤嗤。   苏晓珏说:“舞呀!”   我轻轻挥舞。   苏晓珏说:“使劲舞呀,像我那样。”   我稍微用力了一点。   烟花快燃尽,我轻轻扔了出去。   苏晓珏看看我,问:“小9,你怎么不开心?”   我说:“没有。”   苏晓珏逗道:“那你给姐笑一个。”   我笑了,她明明很小,老喜欢把自己称为姐。   苏晓珏欢喜地说:“真乖,现在我们一人点一根,一起舞好不好?”   那个笑容令我的心情舒展开了。   我说:“好。”   我们一人拿一根烟花,将烟花的头挨在一起,用一簇火苗点燃。   我们一起挥舞着烟花。   苏晓珏在笑。   我也在笑。   苏晓珏说:“扔。”   我们同时抛出烟花,两根烟花双双腾飞又双双落下。   世界好像什么都是成双成对。   苏晓珏说:“这次我们把这一把全点了。”   我们将烟花全部点燃,苏晓珏开心地挥舞着,然后抛出。   烟花在地上跳出美丽的舞蹈,苏晓珏却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轻悦地笑,而是脸上浮出了哀伤,不是淡淡的忧伤,是浓浓的忧伤。   我急问:“小鸟,你怎么了?”   苏晓珏忧伤地问:“小9,你说感情像烟花好还是像流水好?”   我完全呆住了,天真烂漫的苏晓珏居然问出了这么深沉的一个问题。   我望了望地上燃尽的烟花,又望了望身前平静流动的河水,说:“烟花虽然灿烂,但不久就会熄灭,流水虽平静,但源远流长,永不停止。”   苏晓珏说:“说得很对,所以你选哪一种?”   我说:“我两种都要,像烟花般绚烂,像流水般永恒。”   苏晓珏看着我,认真地问:“如果只能选一种呢?”   我深深地望着苏晓珏,说:“那我就把另一种创造出来。”   苏晓珏微微笑了,柔声说:“我们去放一盏孔明灯吧!”   我们寻河边卖孔明灯的人买来一盏孔明灯,展开灯罩,我托住灯,苏晓珏弯腰点燃蜡烛,孔明灯顿时变成一个红彤彤的灯笼,温暖和祥和。   苏晓珏站起身子,也用手托住灯罩。   苏晓珏说:“小9,我们许个愿。”   我说:“好。”   我们微微闭上眼睛,许下我们心中最想实现的愿望。   我许下的愿望是,我希望和我身边的女孩拥有一段永恒而幸福的爱情!   苏晓珏许下的愿望是,我希望能和小9永远幸福!   我们不知道对方许了什么愿望。   我们许了相同的愿望。   我们睁开眼睛,同时轻轻松手,孔明灯载着我们的愿望缓缓飞高,飞远。   那不是两个愿望,而是一个愿望。   苏晓珏说:“小9,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苏晓珏,你可知我的愿望就是你?   我说:“小鸟,你的愿望也一定能实现。”   我又怎知,苏晓珏的愿望是我。   苏晓珏嘻嘻笑了。   我也嘿嘿笑了。   苏晓珏突然一惊,说:“我都忘了,这要是被熟人看到还了得!”又环顾一番四周,说:“我还是早点回家吧,一会儿我妈又要催了。”   我鼓足勇气说:“我送你回去。”   苏晓珏瞥我一眼,调侃道:“不错嘛,学会了一点。”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苏晓珏数落道:“真是个傻小9!”   却是让人心中甜甜的数落。 ☆、抉择青春3   为避免总被熟人撞见,苏晓珏决定从人少的街道回家。人少的街道往往灯光暗淡,稀疏的无力的路灯只能勉强照清路面,楼梯口或屋舍结合处的小巷子是一个个阴森森的黑窟窿,谁也不知道从那里会不会突然冒出几个魔鬼。   我从路边捡了一截废铁捏在手里。   苏晓珏疑惑地问:“你捡这个做什么?”   我说:“保护你,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我不相信这座城市的风气,不相信这座城市的很多人。   苏晓珏说:“这个点哪有什么坏人,今天过节,城里治安查得很严,你刚刚不是看到了嘛!”   我说:“在我这里,你不能出现一丝危险。”   苏晓珏呆住了,眼泪夺眶而出。苏晓珏眨巴眨巴眼睛,感动地说:“小9,你对我真好!”   我轻声说:“可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苏晓珏长长叹了一口气,哀伤瞬间暴风雨般摧残着她的脸蛋。她慢慢迈开步子,说:“就是因为你对我太好我才不忍心欺骗你,有些事情你知道后就不会再喜欢我了,你知道吗,我谈过恋爱。”   我说:“我猜到了。”我不光能猜到苏晓珏谈过恋爱,还能猜到那是一段不如意的恋爱,从她的哀伤,从她对爱情的懂。   苏晓珏黯然地说:“我已经不是处女了!”   我全身一片僵硬,像被五雷轰顶,我虽然曾有过这种不祥的感觉,但我多希望那是一种错觉,现在,这个残酷的现实硬生生摆在了我的面前,我的脑海是浑浊的泥潭,心中如万刀再割。   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居然不是处女了,这是多么荒唐的事!   苏晓珏说:“还有比这更糟的,我怀过孩子,打过胎!”   她的故事完全超越了我的想象,我像深处地震、海啸、火山、洪水、泥石流等一切坍塌性的灾难中。我感觉自己像是死了,连痛是什么都已觉察不到。   这个天真烂漫的十六岁女孩怀过孩子打过胎,这是多么残忍的事!   我的眼泪哗哗直落,我痛。   苏晓珏亦是泪眼模糊,她比我更痛。   昏黄的灯光为何如此暗淡,风,突然冷得很刺骨。   苏晓珏说:“他长得很帅,家里很有钱,我叫他阿力,他是个混混儿,但人还算比较好,有一次班上一个男生欺负一个外地男生,他还站了起来,我先喜欢的他,我向他表白,他答应了,我们有一段非常甜蜜的时期,有一次吵架了,闹分手,分手后我发现自己依旧喜欢他,就去和他说复合,他说他不相信我真的爱他,要我证明给他,我就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他。”   苏晓珏剧烈地抽噎了一声。   我好想说那种站起来并不代表善良,也可能是另一种仗势,我好想说他已经不信任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还把自己给他,但我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听她诉说她的惊人故事。可是,当我喜欢上她时,那就不只是她的故事,也是我的故事,是我们共同的故事。   苏晓珏继续说:“我们一起住了一个月又分手了,他好没有良心,我把什么都给她,陪他住一起,可他却背着我在外面去追另外的女人,还和那个女人一起,把我甩掉,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好想挽留他,可他说他已经爱上了那个女人!”   苏晓珏在控诉,在谩骂,可控诉与谩骂有什么用呢,他能听到吗?就算听到,他的良心连这种事都能做出,还会怕几声谩骂吗?   苏晓珏的泪水掉了下来,在风中蒸发,散播到每一个幸福爱情的角落里,也许她想告诉所有的女孩,男人会太多的伪装,男人喜欢欺骗女孩,当你即将躺在他身下时,再想一想,他是真的爱你吗,会好好珍惜你吗?给了他你的身体之后你们是多了一片情还是只剩下一张床?   苏晓珏的情绪有了些激愤,说:“我好恨他,我恨他不是因为他背叛了我,抛弃了我,而是当我告诉他我怀上了他的孩子之后,他居然不承认,说我是故意那样来套他的,还故意避开我,后来又说那是一个野种,我想不通,真的想不通,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办,我想跑,想死,我受不了,我想找个人诉说,可我谁也不敢说,我怕,我怕招来笑话,我那时真的好无助……”   她的眼泪簌簌直下,每说一句,头都微微前伸,下巴一抬一抬,也许她至今还想向他把事情全吐出来,让他看个究竟。   我终于明白了苏晓珏那句“最困难最无助”的含义,于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而言,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最困难最无助!   我终于悲伤地问出了一句:“为什么事先不预防?”   苏晓珏说:“我那时什么也不懂,由他弄,我只知道戴套可以预防,但他说戴套不舒服,他说流出来就没事了,我后来才知道那根本就不可能,他只顾自己享受,不管我的身体!”   苏晓珏说得很气愤,却没有什么羞涩。   我再也忍不住,破口骂道:“好狠心,好歹毒,简直就不是一个人!”   苏晓珏哭着说:“我实在承受不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给我姐姐说了,她叫我先别慌,然后再悄悄地去打掉,越早越好。那一天我好惨,我一个人去,躺在手术台上,完了之后下半身都是湿的,可只坐了一会儿我又一个人坐车到我舅舅家,公交车上连位置都没有,我只能站着,我当时身子好虚,差点晕倒,还好一个人扶住了我,那时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可怜!”   我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场景,在拥挤不堪的公交车里,一个虚弱的女孩扶着栏杆,突然,她向下倾倒,一只手拉住了她,她才得以重新站立起来,继续在车中遭受拥挤,遭受摇晃,没有一个人能让出一个位置,也没有一个人能猜透她刚刚经历了什么样的罹难!   一颗颗眼泪滑过苏晓珏的面颊,滑过那清纯的脸蛋,从下巴滴下,泪的气息在风中飘散,它能穿过时光,去与一年前的泪水重合吗?它又能穿越千里空间抵达那个男人的内心最深处吗?一年前她淌在心里的泪水干了吗?如果一个人没有了良心,他还能感受到泪水吗?   苏晓珏伸手抹去泪水,可泪水随即又涌出来。抹不尽的泪水就是抹不尽的伤痛。   苏晓珏说:“那时我每一天都在悲伤中度过,而他却快活地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只想逃离那里,再呆下去我会疯掉,于是,我转学回来了,一年多了,我每天都尽量让自己开心,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想起这些事!”   我终于明白了苏晓珏不时露出的哀伤,因为她心里有一个巨大的伤疤,不时流出鲜血!我终于明白了苏晓珏为何一直说开心就好,因为只有开心才能让她不去想那最悲惨的事!我也终于明白了苏晓珏为何特别懂感情,因为她经历过最惨痛的感情,她不得不从里面学到太多。   苏晓珏的所有秘密都在这个故事中找到了解释。   可是,这个解释太沉重。   我紧紧捏着铁棍,剧烈颤抖,说:“我好想杀了他!”   可是我找不到他,也不可能杀了他!   我唯有忍受。   苏晓珏停下脚步,她家就在前方。   苏晓珏望着我,说:“小9,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能答应你,我不是一个好女人,我不配你,你别喜欢我!”   我悲伤地说:“可是我已经喜欢上了你!”   苏晓珏说:“那就放下。”   这一刻,我也许该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给她些心灵的温暖。   这一刻,也许全世界都屏住所有声息,等待着我这个搂抱。   可是我已经痛得没有半点力气。   苏晓珏说:“我走了!”   苏晓珏狠狠地擦去泪水,她的眼睛红红的,是干涸的泉眼。   苏晓珏迈向不远处的家,脚步低沉。   女人,她不可避免已是一个女人,可她的背影,又分明只是一个单纯幼稚的小女孩。   苏晓珏走进大门,不见了身影。   她的家一定很富有,但家的富有永远驱赶不走所有的苦难;她的家也一定很温暖,但家的温暖融化不了所有的冰雪。因为这世上还有一样特别的东西,叫爱情。   我呆呆地站着,手中的铁棍跌落在地上,铛。   我的心早已坠入了无底深渊。   很快,苏晓珏的房间亮了起来,一个身影站在窗户旁。   这只小鸟被关在两个笼子,一个叫学习,一个叫感情。   她望着我。   我望着她。   久久地。 ☆、抉择青春4   苏晓珏曾说过,当你去了外面的世界,你就会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苏晓珏就曾在这个外面的世界遭受玩弄与欺辱。外面的世界到底是哪里?我不知道它是时间的概念还是空间的概念,我只知道那个外面的世界好可怕。而有一天,外面的世界终将蔓延到我们的这个世界,不管是时间还是空间,不管是邪恶还是开放,都会在我们的世界里制造出无数悲伤。甚至,它已经蔓延而来,如裘姗衫的经历。   我最喜欢的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她被侵染过,还怀过孩子!就像一个最美的苹果,却被恶心肮脏的虫子蛀过。   在她不懂事的时候,她被伤害了,当她懂事后,她是该悲伤还是麻木?   也许有一天,这种事终将变得麻木,但此刻,她痛,我也很痛。   这种痛是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得我难以呼吸,不知所措。   “肖平,你大晚上站在我家楼下干嘛?”一个声音惊醒了我。   我扭头一看,吓得身子一震,苏晓珏的妈妈站在不远处,怪异地看着我。   我支支吾吾答不上话:“呃呃——”   苏晓珏妈妈说:“呃什么呃,你大晚上站在我家楼下干嘛!”   我缓缓回过神,故作无知地问:“这是你家楼下?”   苏晓珏妈妈再次询问道:“我问你到底在干嘛?”她起了疑心,顺势朝自家窗户望了一眼,还好苏晓珏发现了她妈妈回来,早已移开身子。   我必须得把这个场圆过去,不然她妈妈一定会看出我和苏晓珏之间的事。   我故作惊讶地说:“原来苏晓珏家住这里,我都不知道,我来这里看一个熟人。”   苏晓珏妈妈盯着我问:“是吗?”   她明显不信。   我说:“是啊,他就住对面的楼里,他是我的小学老师,家在我家附近,和我家关系很好,就是因为他照顾我我才能五岁上一年级,不然我还得多等两年,她女儿得了什么瘤,不能生育,和丈夫离婚了,我老师今年刚退休,带着媳妇搬到城里来陪女儿,让我放假去和他家里,和他下下棋,今天国庆,我过来看他了。   我撒了一个慌。我撒谎总是这样,七分真三分假,令你毫不怀疑。   听我说得这么细,苏晓珏妈妈开始信了,问:“是子宫肌瘤吗?”   我说:“好像是。”   苏晓珏妈妈问:“你为啥站着这里发呆?”   我惆怅地说:“因为我发现老师他老了很多,我不知道还能见他多少面。“   我忍不住落泪了,当然,这是苏晓珏的故事带给我的痛。   苏晓珏妈妈被我感染了,沉默小刻,说:“不早了,赶紧回学校吧!”   我嗯一声,说:“阿姨再见!”   苏晓珏妈妈回道:“再见!”   我转过身,长舒一口气,快步奔向学校。   我的步子很快慢下来,像被挖掉了心,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街道好空旷,好落寞,好黑暗,好漫长!   我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然而这是活生生的现实,摆脱不了的沉甸甸的现实。   我来到操场上,慢慢跑步,一圈一圈,我的步子越来越快,一圈一圈,我的步子又越来越沉重。   我终于再也拖动不了自己的身体,迈进草坪中央,任由身子倒下。   我静静地仰望着天空。   星月俱无,一片黑暗,就像我所面临的这个世界。   我好痛,真的好痛!   在我对爱情充满最美好渴望的青春年龄里,我却必须面对一个无比沉重的现实。   也许在某一天,它会变得平常,只激起一些涟漪,但现在,它是翻江倒海。   我用校园里的电话拨通了苏晓珏的手机。   苏晓珏接通了,说:“你好。”   我说:“小鸟,睡了吗?”   苏晓珏说:“小9,是你啊,我还没睡,你回学校了吗?”   从她的语气中听得出,她已经振作了不少。   我说:“回了。”   苏晓珏说:“在干什么?”   我说:“刚刚在操场,突然很想给你打个电话。”   苏晓珏说:“又把自己跑倒下了?”   我没说话。   苏晓珏劝道:“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我都已经从绝望中走出来了,你何必又要陷进去,它本来就和你无关,我也不会答应你。”   我哀伤地说:“如果没有这件事,你一定会答应我,对吗?”   苏晓珏说:“这就是命,早点回宿舍睡觉,明天就好了!”   命,是多么沉重的一个词!   如果苏晓珏没去过成都多好,是啊,这就是命,苏晓珏的命,肖平的命,小鸟的命,小9的命!   ******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   胡文童问:“一晚上没见你人影,去哪里了?”   我谎道:“去见了一个老家的朋友。”   胡文童瞅着我疑惑地问:“怎么看你有点不开心?”   我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说:“没有不开心呀。”   胡文童未加多想,笑着说:“告诉你一件好事,周诗涵今晚问我怎么没见你人影?开心吧,说明她其实还是很关心你。”   如果是以前,我不只开心,简直会激动、兴奋,可此刻,我再也没有那份心境,挤不出丝毫开心的能量。   我说:“今天好累,我先睡了!”   胡文童一脸茫然,说:“什么情况,这都不开心!”   这一夜,我失眠了,苏晓珏所经历的故事就像一条毒蛇一直咬我的脑子,疼。   次日下午,我来到教室,苏晓珏也来了,像往常一样背着她的小书包,像往常一样朝我嘻嘻一笑。她已习惯从这段伤痛中走进走出,我却做不到,至少,我需要时间去治愈自己。   苏晓珏没有来后面和我说话,而是坐在她自己的位置上看杂书。   周诗涵讨厌仁川,在第四节晚自习或假期里,只要宋小芳同桌的走读生不在,周诗涵就会拿着书本坐到宋小芳旁边。虽然只是移动一排,感受却大不相同。   周诗涵在宋小芳旁边坐了一会儿,拿着一本书缓缓向后面走来,在我的座位前停下。   周诗涵恭敬地问:“可以请教你一个题吗?”   这种恭敬其实是一种生疏,但这种恭敬同时也打破了生疏。   宋小芳和胡文童双双朝我乐呵呵地笑,这是调侃,也是支持。在以前,周诗涵、宋小芳、胡文童和我是四人档,我和周诗涵突然变得陌生,他二人都不愿,都觉得别扭。   苏晓珏转过身望了望我和周诗涵,很快又平静地转回了头。   我说:“当然可以。”   周诗涵将书放在我面前,指着一个题,这道题的题号上被标了一个圈,说:“这个题我不太会做。”   我读了题目,这是一道排列组合题,将4个一样的黑球排进6个一样的白球中,有多少种排法。我沉思了两分钟,问:“你是怎么想的?”   周诗涵端端正正站在我身旁,完全是一个受教的乖学生。   周诗涵说:“我是这么想的,先放第一个球,有7个位置可以放,再放第二个球,有8个位置可以放,但因为黑球是一样的,没有顺序,所以两黑球相邻的时候要减1,可是放第三个的时候,岂不是要考虑两个黑球相邻和三个黑球相邻的情况,放第四个的时候,考虑的就更多了,完全乱了,肯定不是这样做。”   我点了点头,说:“在时间足够的情况下,你的方法能把这道题做出来,但考试的时候不可能给你足够的时间,我给你分享一个我做排列组合题的经验,当你用最寻常的法子遇到麻烦时,你一定要想想题目能不能演绎变通,拿这道题目来说,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是十个白球排成一排,让你拿四个出来涂黑,有多少种拿法?”   周诗涵想了想,说:“C10-4。”   我说:“那么现在要把这四个涂黑的球放回去是不是原来拿出来时一样?”   周诗涵恍然明悟,说:“是一样的。”   我说:“有时候怎么拿就意味着怎么放,怎么放也意味着怎么拿,相通的。”   周诗涵点点头,眼中对我全是佩服,彻底的佩服。   我说:“这个题目我们不妨在延伸一下,如果白球不一样而黑球一样呢?”   周诗涵想了想说:“不影响,白球本来就没动。“   我说:“对,如果黑球不一样而黑球不一样呢?   周诗涵又想了想,说:“就是黑球有顺序,A10-4。“   我说:“再如果黑球白球都不一样呢?”   周诗涵说:“还是A10-4。”   我点了点头,说:“世上题这么多,没人可以把题做完,千万不要为了做题而做题,每做一道题都要把它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周诗涵诚恳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周诗涵拿上书,准备走,但刚起步又停下,转身望着我说:“你考试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提前交卷?真的不太好。”   所有人都以为我提前交卷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本事,其实我是为了给苏晓珏发答案。   我摇了摇头,说:“不能。”   “当我没说。”周诗涵失望地走了。   曾几何时,她说什么话我都会依从,不管是令我开心还是压抑,现在,我却因为另一个人不再听她的话,即使这是一句很在理的劝告。   肖平变了,真的变了。 ☆、抉择青春5   没过多久,苏晓珏将一张纸条放在我桌上,说,自己看。苏晓珏像往常一样嘻嘻笑着,我却觉得她的笑容很勉强,很苦涩。她像往常一样背上书包摇摇晃晃地走了。我却觉得她的背影很萧瑟,很落寞。   “小9,你真的没有必要来承受我的故事,你可以有很多选择。我告诉你一个直觉,只要你坚持,你一定能追上周诗涵,百分百,我保证,我的直觉一直很准,好好把握吧。以后考试不用再给我发答案,我终将面对自己的真实成绩。很多事不是你一个人可以选择的,我也有选择的权利,我们之间会和以前一样,继续是好朋友,甚至最好的朋友。”   不管我信不信苏晓珏说的我能追上周诗涵,都已不再是我的信念。   不管我和苏晓珏之间可以做多好的朋友,都不再是我想要的。   一面是受过深深伤害的苏晓珏,一面是纯洁无暇的周诗涵,我该做出一个抉择了,一个属于我一生的抉择。   其实,我已经做出了抉择,因为我不曾为苏晓珏的伤痛逃避。   我只是需要时间治疗自己新受的伤。   我曾经喜欢周诗涵,很喜欢她,可现在我在她身上再也感受不到那种原滋原味的心动。苏晓珏曾经的故事太沉重,让我痛断肝肠,那是因为我把装在了心里,也把她的伤痛装在了心里。   那些过去不是她的错,她是最大的受害者,虽然她为青春的稚嫩付出了沉重代价。   我如果就此放手,她一定会更加绝望,一定会怀疑自己是否还有幸福的机会。   既然我喜欢上了她,那就让我接受她的所有,好或者不好,现在或者过去。   谁让我命中遇到了她呢?   谁让我偏偏喜欢上了她呢?   我叫肖平!   我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要做一个铮铮汉子!   小鸟,我一定要带着你从那伤痛的笼中飞出,和你在幸福的天空里自由翱翔!   我永不后悔!   那天夜里,我钻在被窝里写下了一封情书。   “小鸟,对不起,这封信可能来得晚了一些。   前些天里我总在想,你为什么会拒绝我?我找不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直到你告诉了我你那些沉甸甸的过去。我知道它对于一个女孩意味着什么,我真的感觉痛,很痛,我不想欺骗你,就像你不想欺骗我而向我和盘托出一样。可是你知道吗?在我痛的时候,意味着我在接受它。   小鸟,你不需要自卑,不需要愧疚,也不需要认为对我不公平。在那个遥远的时间里,我在你的世界里没有出现,你根本不知道将来会遇见我。你为自己的真爱付出,你没有错,错的人是他,或者错的是天,是它安排了这场错误的相遇。我不会怪你,更不会嫌弃你,无论你经历过什么,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一个单纯烂漫的女孩。   如果没有这件事,你一定早就答应了我,对吗?可是如果没有这件事,你不会回来,我们根本不会相遇。所以,这都是上天的安排。过去的伤害已经很多,为什么还要拿过去来欺负现在?假如你一直沉浸在过去的世界里,它不只伤害了过去的你,还伤害了现在的你,也伤害了现在的我,你说,那样就叫对我公平吗?   小鸟,你的噩梦已经结束,你可以大胆地醒来了,因为有我守候在你的清晨。   相信我,一切都会变好的,虽然我没有神仙的法术让时光倒回,但我有人的宽容和担当让过去永远地过去。   小鸟,你说你最讨厌迟到,没想到我却在你的人生里上演了一场最严重的迟到。我现在站在你的心门前敲出“我喜欢你”的声音,你能为我开门吗?   相信我,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不会迟到一分、一秒,我一定勤奋耕耘,在你的心里种上这世界上最幸福美丽的花。   因为我叫肖平,无与伦比的肖平;因为我也叫小9,无与伦比的小9。”   我将信投进我们班的信箱,等待苏晓珏在假期后收到、拆开、读完。   整个晚自习,苏晓珏异常沉默。   她会答应我,还是会继续拒绝我?   晚自习后,我和胡文童到操场跑步,跑了几圈后,苏晓珏站在了操场里。   苏晓珏说:“小9,来,我给你说。”   我随苏晓珏走到球场中央,等待着她的宣判。   苏晓珏说:“你的信我看过了,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我伤心地说:“为什么?我真的能接受!”   苏晓珏说:“你别急嘛,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沮丧地听她解释,只要拒绝,所有的解释都毫无意义。这就是一个选择题,只要答案选错了,不管你用的那种解题方法,结局都一样。   苏晓珏说:“我坦诚地告诉你,我喜欢你!”   我惊诧地望着苏晓珏,我终于听到她亲口说喜欢我,那么她不答应我一定就是因为她的过去了。   苏晓珏说:“至于那些不开心的过去,你都能接受,我当然也要勇敢地面对。”   连这也不再是她拒绝我的原因,还能是什么?   苏晓珏说:“我很想答应你,你伤心的时候我好心疼,但我现在真的不能答应你,已经高三了,我不想影响到你的学习。”   学习,又是学习;学习,只是学习。   我激动地抬起右手,说:“我向你保证,这绝不会影响到我的学习。”   苏晓珏说:“不光是这个原因,我和你都很出名,我们一旦谈恋爱,很快就会全校皆知,影响很不好,我父母也会知道,很麻烦的,我们高考后开始,可以吗?”   苏晓珏深深地望着我,她在和我进行一场约定。   我喜道:“真的?”   苏晓珏肯定地回答道:“真的,从现在开始,我心里只装你一个人。”   我开心地笑了。   我问:“我们现在继续做朋友?”   苏晓珏说:“如果你愿意,可以比朋友稍微深一层。”   我急道:“我愿意,怎么个深法?”   苏晓珏说:“特殊的朋友。”   我一脸愕然:“不还是朋友吗?”   苏晓珏白我一眼,说:“别不知足哈!”   我嘿嘿笑了,说:“知足,知足。”   苏晓珏从兜里摸出手机递给我,说:“拿着吧,要一直在我的掌控范围内。”   我接过手机,连连点头。   我和苏晓珏之间又有了这条专属的信息通道。   ******   苏晓珏没答应做我女朋友,但只是现在不做,她对我做出了明确的承诺。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这就足够,我们未来的时间还很长,不在乎这剩下的大半年时间。至少,我有了一个真实的梦去坚守。   我喜欢的女孩将成为我的恋人。   伴随着苏晓珏的承诺,所有的阴霾一扫而光,我的脸上又扬起了笑容。   我得意地问胡文童:“我是不是很帅?”   胡文童瞥我一眼,说:“蟋蟀。”   我又问:“我是不是很讨女孩子喜欢?”   胡文童说:“臭美。”   胡文童一想不对劲,说:“最近几天你一直无精打采的,今天晚上突然这么兴奋,我怀疑你是不是在和苏晓珏谈恋爱。”   我镇定地问:“这你也能联系上?”   胡文童说:“肯定能联系上,你偷偷追苏晓珏,苏晓珏开始没答应,你就郁闷,今天晚上她答应你了,你瞬间开心了呀!”   胡文童居然真猜对了一半,但他也只能猜对一半。   胡文童越想越不对劲,说:“真的好像,你和苏晓珏最近都怪怪的,尤其是苏晓珏,居然假期里跑到教室来,上次买饮料只给你买,我喝她还不怎么乐意。”胡文童突然警醒了,瞅着我紧张地问:“肖平,你别告诉我你变心了!”   胡文童猜中了,但我无法告诉他,他显然不能接受我放弃周诗涵。   我没好气地说:“你谈过恋爱吗?”   胡文童摇摇头,说:“没有。”   我说:“那你懂个狗屁呀,你以为恋爱那么容易,说谈就谈?你谈一段给我看看?”   胡文童瞅着我说:“平哥,你这话就说得看不起人了。”   我说:“有本事你去和宋小芳谈呀!”   胡文童问:“我为什么要和宋小芳谈?”   我说:“你除了喜欢宋小芳还能喜欢谁,你连问题都只问宋小芳!”   胡文童两手一抄,问道:“肖平,你谈过恋爱吗?”   我说:“暂时还没有。”   胡文童骂道:“那你懂个屁呀!”   他把那句话还给了我。   其实,我也猜对了。   我们能猜对彼此的事,不枉我们兄弟一场。   回到宿舍,我躲在被窝里给苏晓珏发了一条短信。   “小鸟,我感觉我们就像在雨中相遇,你没有带伞,我有,我用我的伞载你一起走向天晴。”   我以为苏晓珏会又一次感动,但她的回复是:“小9同志,我好像还没有答应你吧,就发这样的话,是不是有点酸啊?别太贫嘴,贫嘴的男人花心,不可靠,懂吗?”   我被泼了一盆冷水,灰溜溜地回复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苏晓珏回道:“还有,你那天竟然能用一堆谎话把我妈给骗住,我妈还对我夸你有心肠,懂感恩,你厉害嘛,岂不是以后也可以把我骗得团团转?”   我赶紧解释道:“当时情况特殊,你妈怀疑我是来找你的,我只能把她骗住,不然就露馅了,我肯定不会对你说谎的。”   苏晓珏说:“反正我要当心,你也记牢了,你现在还在考察期。”   我说:“我一定会好好表现,争取早日转正。” ☆、双梦齐飞1   月考成绩出来了,我跃居年级第三,陈芳还是年级第一,高李眉5分,李眉高我9分。陈芳、李眉和我成为了年级的第一集团军。这又是一次震惊,但很多人的反应不再强烈,因为习以为常。   我能把震惊*变成常规,我就是学校的神话人物。   我们班第二还是周诗涵,差我60多分,她比之前进步了9名。然后是赵宏飞、罗林杰和仁川,对于我而言他们的名次已经毫无意义。他们彻底沉默了。   你比人家好一点,没人服你,但你比人家好很多,人家就会无话可说。   宋小芳还是11名,胡文童39名。   苏晓珏一不小心抄到16名,苏晓珏吓了一跳,偷偷对我说,下次得少抄点了,这么抄下去没底。   位置再调,但变动不大。   李mole在班上表扬了三个人,周诗涵,苏晓珏和胡文童。   李mole说:“在补习班的冲击下,周诗涵还能名次上升,非常不容易,她不是我们班最聪明的人,但一定是我们班最踏实勤奋的一个人。”   进入高三以来,我的勤奋已比不上很多同学,周诗涵更在我之上。至于踏实,估计没有一个老师一个同学会说我是一个踏实的学生。   李mole说:“自苏晓珏任班长以来,我们班多了不少生气,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在进步,给大家做了很好的榜样,这个班长大家选对了!”   我好想笑。   李mole说:“胡文童,以前也喜欢瞎混,违规违纪的次数只比肖平少,但现在他端正了学习态度,虽然成绩还不是很靠前,但进步有目共睹。”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夸他干嘛要拿我当垫背。   不过,李mole没夸我,这挺好。   李mole将成绩单贴在墙壁上,尔后把我喊进了办公室。   我一个劲儿笑,我以为她要私下里夸我,她现在除了夸我难道还训我?   李mole似乎看出我的心思,说:“笑什么,等我夸你?你有什么好夸的,你早就该这样了。”   我愣愣地看着李mole。   李mole说:“难道我说错了吗?”   我应付地摇了摇头。   李mole说:“通知你一件事,这周五下午年级里要开一个学习经验分享会,有五位同学要上台介绍自己的学习经验,文科班两个,理科班三个,陈芳、李眉和你。”   我惊道:“要我介绍学习经验?”   李mole说:“你不是很喜欢发言吗,这次给你机会发一次大言,你是最后一份发言的,压轴。”   我突然笑了。   李mole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我说:“最后一个发言是不是出场费多一点?”   李mole哭笑不得,长舒一口气,说:“自己好好准备一下,发言时间10分钟左右,大家对你的发言都很期待,但我也得给你提个醒,不准乱讲。”   我又笑了。   李mole问:“你又在笑什么?”   我玩笑地说:“遵命。”   李mole再次哭笑不得,赶紧挥手说道:“滚滚滚。”   下课后,苏晓珏晃晃悠悠地来到后面,我冲她笑。   她白我一眼,用命令的语气说:“别笑,汇报吧,刚刚李老师找你干嘛!”   我说:“周五年级要开一个学习经验分享会,她通知我上台分享自己的学习经验,汇报完毕。”   苏晓珏将嘴撅成O型,长长地哦了一声。   那个可爱的苏晓珏回来了。   苏晓珏拍拍我的肩膀,说:“好好表现,姐看好你。”   我坏笑着说:“班长,你给大家做的榜样很好哦,受表扬了!”   苏晓珏睖着我说:“好你个小9,你居然敢笑话我,我决定去买个笔记本,把你的功过都记下来,严格考察!”   我匪夷所思地看着她,说:“这么严格?”   苏晓珏一扬头颅,傲娇地说:“那当然,这种事是开玩笑的吗?”   苏晓珏真去买回了一个精美的笔记本,从前面向后面记我的过,从后面向前面记我的功。我首先有了一条过,两排蚂蚁字如此写道。   “10月10日,小9斗胆嘲讽敬爱的班长小鸟,严重影响了小鸟的愉快心情,特此记载,哼哼,他日栽在我手里时,必报仇雪恨。 ”   后面用红笔批了一个字:“过”   我笑着说:“你能不能把字写好一点?”   苏晓珏虎视着我,直喘怒气,说:“好了,你又多了一条。”   于是,本子上多了一句话。   “10月10日,小9居然挖苦小鸟的字写得丑,严重伤害了小鸟的自尊心,特此记载,哼,此仇不报非女子。”   后面照样用红笔落下一个字:“过。”   天呀,这样记下去,我岂不满篇都是过?   但我很清楚,这样的过一点儿都不可怕,它是趣味,是情调,是小9和小鸟之间的独特。   ******   我认真思考着可以给大家讲些什么。我有很多不错的学习经验,至少我自己觉得不错,我愿意为大家和盘托出,但学习除了有大方向,还有很多细节问题,10分钟根本就讲不完,我上次给周诗涵讲一道题都不止花了10分钟,最重要的是,我的学习方法是我自己的,它源于我的学习状况和思维特点,对别人未必适用。如果我讲一些宽泛的学习方法,太没意思,其它分享的同学也一定会讲到。   那么我到底该讲什么对大家才最有用,又该怎么讲才能让大家觉得不枯燥、印象深刻?   这一切都将在周五迎来它最终的答案。   时间在周五下午第三四节课,地点在学校操场。十月份的天气很舒适。台下坐着包括补习班在内的所有高三学生,对应班级后面站着该班的班主任。台上摆了一桌一椅,桌上放着一个话筒,蒋主任坐在台上。   唐校长拧着一把凳子悠闲地坐到台下左侧,手中有笔和本子。   大家哇声一片,校长居然会出席一个年级的学习经验交流会。   苏晓珏说过,他外公明年就要退休,所以对这最后一届特别重视。   唐校长瞅瞅大家,笑着说:“哇什么哇,我今天也是观众。”   大伙儿都笑了。   唐校长说:“笑?我看我这个观众比你们很多人当着好,你们有带本子和笔来记吗?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大伙儿瞬间默不作声。   蒋主任向唐校长询问道:“校长,开始?”   唐校长点点头,说:“开始。”同时翻开本子,做好记录准备。   蒋主任说:“校长,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下午好,为了让同学们更有效率地学习,我们今天开一个优秀学生学习经验分享会,在我们身边有不少优秀的同学,他们和我们坐在一个教室,由同样的老师教,为什么优秀的是他们,除了刻苦,他们还注重学习方法,所以今天我们在年级里选出了五名同学来做学习经验的分享,他们都非常优秀,可以说是我们年级最顶尖的学生,分别是本次月考文科年级第一名11班胡淼、文科年级第二名19班张欣欣、理科年级第一名17班陈芳、年级第二名1班李眉以及年级第三名6班肖平。”   蒋主任刚说完我的名字,台下喔声一片。   蒋主任笑了笑,说:“看来大家都很期待肖平的学习方法——”   台下居然零零散散有喊“对”的声音。   蒋主任说:“我就不多占用时间,把话筒交给他们,首先请陈芳同学上台分享自己的学习经验。”   陈芳从三方面谈了自己的学习经验,多做题,建错题本,与同学相互督促。接下来是胡淼。再是李眉,李眉也谈了三方面,错题本,做题图精不贪多,合理分配各科时间。然后是张欣欣,她准备得很充分,讲了将近20分钟,但讲的好像还是那些方面。或许学习的大方向都是相同的,而细节方面,有的人不知道该怎么讲,有的人不愿意讲。   最后一个是我,蒋主任说:“肖平同学一年来的进步可以用神奇来形容,最后我们就来一起听听他的学习经验。”   我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走上台。   我没有像另外四个同学那样坐下,而是站着,双手随意撑在桌子上,这样自在,很放松。   我没有把这当成一场分享报告会,而是一场表演,我喜欢舞台的感觉。   我笑着说:“大家好,我叫肖平,我知道为什么给我的掌声特别响烈,因为千呼万唤,终于上来了一个男生。”   五个人里面,我是唯一的男生。   台下轰然笑开了,随之而来的是掌声与一些呐喊,“平哥威武!”“平哥”威武!声音来自我们班。   我说:“其实我有点不敢讲,因为李老师特地叮嘱我不准乱讲,我从一个反派角色突然转成一个正派角色,大家都还有点不习惯,我自己也有点不习惯。”   台下又是笑声。   李mole在后面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又忍俊不止。   我说:“我向大家坦白从宽,我没有写稿子,就即兴把我最想说的说给大家,当然,大主题我有腹稿的,不会对不起观众。”   台下继续笑。   我说:“言归正传,这是一场学习经验分享会,但我不准备给大家讲我的学习方法。”   台下一片疑惑。   我说:“为什么呢,我举个例子,刚刚陈芳同学讲到要多做题,而李眉同学讲到做题图精不贪多,假如我再讲一个不要盲目做题,你们一定混乱了,到底是多做还是少做还是怎么做呢,我再举一个例子,李眉同学讲道合理分配各科时间,她提到的合理就是均衡,众所周知,她的各科都非常优秀,均衡对于她就是合理,但很多同学有偏科情况,均衡也许就不合理了,拿我自己来说,之前我有偏科,我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砸在我偏的科目上,那时侧重就是我的合理,现在我不再偏科,均衡又成了我的合理,我说这些是想告诉大家,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的特点,甚至不同的时段也有不同的特点,别人的学习方法是他根据自己的特点摸索出来的,未必适合你,你可以借鉴,却不能照搬,而且学习方法也要根据自身情况变化而适时做出一定调整,这就是我不准备给大家讲学习经验的原因,我绝不是保守,你们可以问一下六班的同学,只要大家问我的问题,不管他成绩好坏,我一定是把自己最好的思路分享给他,所以,你们有同学想知道我的一些学习经验,我们可以私下沟通交流,大家应该都认识我吧!”   台下又笑开了。   我说:“我现在给大家讲我最想给大家讲的,很多人都好奇,肖平怎么就取得了那么大的进步呢——允许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一回——我没有三头六臂,我承认我不笨,但也不是绝顶聪明,我们班就有一个同学对我说她比我聪明,我非常赞同,因为她的确比我聪明。”   台下又笑。   苏晓珏偷笑个不停,我说的就是她。   我说:“等等,我发现我好像噼里啪啦已经讲了很多,要是一会儿我刹不住车讲得太久,大家给我点面子,别把我轰下去。”   台下又笑了。   这么一打岔,我忘记自己讲到哪里了。   我挠挠头,问:“我刚刚讲到哪里了?”   台下又笑了,很多人回应道,有人说比你聪明。   我笑着说:“说明大家听得很认真,那我一定要讲好一些。”   台下响起了掌声。   我说:“很多人想知道我通过什么方法进步了,但我觉得更重要的是我发生了什么变化,因为当我发生了变化之后,我才会去学,才会去寻找适合我自己的学习方法。我明白了一句话,这句话可能有点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我还是想说出来:人自己才是自己最重要的老师,而不是任何一个老师或者家长。”   台下一片惊讶,我居然当着校长和老师的面讲出这句话。   我说:“大家应该都知道三河中学,就是我所在的初中,三河中学的教育水平在我们县是出了名的好,学习风气相当浓厚,中考高分很多,但是大家发现了一个问题没有,三河中学的学生进入高中后下滑得非常厉害,为什么呢,我从自己身上找到了原因,三河中学的老师非常负责任,会时刻督促学生学习,而进入高中后,脱离了这种严格的督促,我们就像脱缰的野马,到处乱跑,我自己就曾是这样一匹野马,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的个性越来越强,老师和家长越来越难管住我们,所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管住自己,这就是一个人最重要的纪律,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我们年级的尖子生女生居多,因为男生心思多,一会儿想玩,一会儿又暗恋上了某个女生,难以管住自己。”   大伙儿又笑了,笑声中我居然听到有人喊“周诗涵”的名字。   我继续说:“我上课不爱听讲,李老师询问过我这事,我说老师们讲得太慢,李老师说,老师又不是给你一个学生讲,要照顾大多数,我很赞成她的说法,老师是大家的老师,就应该照顾大多数,绝不能只照顾我肖平一个人,但也说明一个问题,再负责任的老师也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个人,于是老师照顾不到你,你是等还是自暴自弃?这还只是讲课,在更具体的学习上,老师会仔细研究每一人的特点告诉你该学什么该怎么学吗?更不可能,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也不可能对每一个学生的各方面特点了如指掌,谁最了解你,唯有一个人,你自己,所以我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自己告诉自己该学什么和该怎么学,该学什么是战略,该怎么学就是方法。”   我说:“因此,我今天给大家分享的经验只有一条,学会做好自己的老师,督促自己,也鼓励自己,告诉自己该学什么,也告诉自己该怎么学,如果我们能做到这一点,我们一定不会差,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换句话说,如果连你自己都教不好你自己,你还寄希望于谁来教好你呢?”   我说:“我的发言就到这里,好像不像交流,更像演讲,谢谢大家!”   台下掌声如雷。   掌声中冒出一股“平哥威武”喊声,从我们班向其它班扩散。   平哥威武!   平哥威武!   ……   我知道他们大多是起哄,喊着好玩。   我笑着摇了摇头,回到自己的座位。   蒋主任再次走上台,先示意大家安静,说:“刚刚我们年级的五位尖子生介绍了他们的学习经验或感悟,都讲得非常好,希望大家将今天听到的经验用到学习中去,发光发热,唐校长对我们年级一直很关心,给予了殷切希望,今天还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们的交流会,下面大家掌声请唐校长讲话。”   唐校长在掌声中走上台,拿起话筒,说:“老师们同学们,下午好,我今天本来是当一个观众,不准备发言,但听了五位同学的发言,尤其是肖平同学的发言,我决定上来说几句,我非常赞成几位同学的学习经验,这是他们能够优秀的重要法宝,我也非常赞成肖平的观点,人自己才是自己最重要的老师,说得很对,在你们这个年龄,他能意识到这一点,极其难得,除了这句话,肖平还有一个观点也说得很对,学习方法因人而异,可以借鉴,但不能照搬,不光学习方法,是所有的事都不能照搬,我看得出来,肖平在你们年级的呼声很高,所以我必须在此申明,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肖平,别盲目效仿,当心被带到沟里去了。”   我不得不佩服唐校长,他拿我的话提醒大家别学我,以至于我不知道他是在认可我还是在驳斥我。不过他说得很对,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肖平,肖平只有一个,而且肖平自己还在深沟里——留校察看期间。   唐校长说:“我就简单地说这么几句,散会。”   大家一哄而散。 ☆、双梦齐飞2   说出了自己最想说的话,我心中十分畅快。我将板凳抗在肩上,慢悠悠地走向教室。一些男生走过我身边时,开玩笑地喊,平哥威武!有人还附带一句,代表我们男生雄起!有的我认识,有的我不认识,我均以笑应对。   此时此刻,平哥的确威武,但还不是最威武。   陈芳和几个女同学从我旁边经过,陈芳玩笑地说:“小朋友,可以嘛,我们都做了你的铺垫。”   我不好意思地说:“你也讲得很好。”   她身边几个同学都打量着我看,其中一个短发女生说:“我发现你在台上好有范儿,一点都不害怕,你这个小朋友有意思。”   我说:“我不是小朋友。”   她们走开了。那个短发女生坏笑着对几个同学说,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玩的小朋友,早知道我就收了他!几人便揶揄她,你去收呀!   收了我是什么意思?   我有那么好收吗?   但那时的我可能真的很讨人喜欢吧!   “肖平。”一个清脆的声音喊住了我。   是邱雯雯。   我说:“你好。”   邱雯雯说:“你今天讲得非常棒。”   我说:“谢谢。”   邱雯雯问:“你和她现在怎么样了?”   邱雯雯口中的她当然指周诗涵。   我被问住了,我的她已经换成苏晓珏。   我尴尬地说:“以后能不能不要谈这事,可以谈谈学习。”   邱雯雯摇摇头,说:“学习没什么好谈的,你的方法不一定适合我,我得寻找适合自己的方法,这是你说的。”   我不知该怎么回应。   邱雯雯笑了笑,走了。   邱雯雯不和我谈学习,邱雯雯口中的她却想和我谈学习。   ******   吃过晚饭,周诗涵来到了后面。   周诗涵说:“能不能耽搁你一点时间?”   她依旧说得很恭敬,很小心。   我说:“可以。”   她说:“我想问问你准备怎样进行复习。”   我说:“万变不离其宗,前段时间我再详细学了一遍教材,现在我正在练题,通过练题深化知识点,也发现自己哪些板块还有欠缺,接下来我要做的是在练题的基础上查漏补缺。”   周诗涵领会后,又问:“你做错的题有收集吗?”   我说:“你是说建错题本?”   周诗涵点点头:“嗯。”   我说:“没有,我觉得挺浪费时间。”   周诗涵问:“错了就不管了?”   我说:“当然不是,我会做一些标记,不会做的我用红笔打一个问号,不是完全拿得准的我画一个圈,以为做对结果做错的我打一个叉,我做出来了但答案解法更精妙的我打星号,所有做过的题目我都放在那里,回头看的时候一目了然。”   周诗涵说:“这法子很好,我知道了,谢谢。”她看我的眼神除了佩服就是欣赏。   我说:“不客气。”   周诗涵犹豫了小刻,低声问:“你是不是不准备再理我?”   周诗涵的话刺得我心中一阵难受,她是在委婉地求和啊。   我惭愧地说:“我那样对你,哪敢再理你。”   周诗涵深垂着头,羞赧地说:“如果我不再生你的气呢?而且,我现在知道了,你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是不成熟。”   她的脸颊红透了,戴着羞涩走开了。   苏晓珏让我一定要懂女孩的心思,周诗涵此刻的心思我懂,她在委婉地暗示。   她不再生我的气,不再生我当初强行抱她的气,她的心思是愿意了。她说她喜欢成熟的人,一直说我不成熟,现在她亲口说我成熟。   我真正让这个内敛的女孩向我折服了。   现在,如果我再对她说一句,周诗涵,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她很可能就会答应我,至少也会给我一个约定。   可惜太晚了,我的心窗已经开向了别处,我已经身处另一个约定。我再也无法把“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几个字说得深情和坚毅,当没有深情和坚毅时,它就是最平白的话,一点不动心,一点不真心。   我生怕我和邱雯雯、周诗涵说话会惹苏晓珏不开心,但苏晓珏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在功过本上为我记上一段。苏晓珏说,我们又没开始,我哪有资格管着你,你本来就有选择的权利,邱雯雯嘛,她连周诗涵都挤不掉,我根本就不用怕她,至于周诗涵,你要是选择她,我认。   她越是这么善解人意,我越是舍不得离开她。   爱情就像手心里的沙子,你需要攥紧,但如果你攥得太紧,它们反而会慢慢漏出。这是许多人都曾犯过的错误,包括那个写下这句话的人。   ******   但苏晓珏对裘衫姗的态度例外。   裘衫姗拿着一套试卷找到我,说:“肖平,给我讲一道题呗,我是真的问题,没有别的意思。”她特地这么强调,就是怕我误会。我的出众也将她征服了,她不再亵渎我的纯真,她在尊敬我。   我点了点头。可是裘衫姗刚将题目指给我,苏晓珏拧着一本书冲后来,将书让我桌上一扔,说:“小9,给我讲题。”   自上次苏晓珏不满我讲题的方式后,她再没问过我题。她现在也不是真的要问我题,而是阻止我给裘衫姗讲题。   裘衫姗不满地说:“苏晓珏,虽然你是班长,但问题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可是我和小9关系好,他会先给我讲,”苏晓珏说得很轻淡,也就说得很得意,又威胁地盯着说,“小9,你说呢,不然我会不开心的!”   我很为难,照理我该先给裘衫姗讲,可我敢不先给苏晓珏讲吗?   见我为难,裘衫姗让了一步,对苏晓珏说:“好,等你问完了我再问。”   苏晓珏说:“可是我有100道题要问,不知道要问到什么时候。”   裘衫姗看出了苏晓珏是故意捣乱,是针对她,说:“那算了,我不问了,你慢慢问。”拿着试卷便走了,怨恨地连恨了苏晓珏好几眼。   我不解地问苏晓珏:“你这是做什么?”   苏晓珏直白地说:“你可以跟任何人讲题,但不能给裘衫姗讲题,我很不喜欢她,也很不喜欢你和她关系好,你看着办。”   我说:“我知道了。”   还用想吗,在裘衫姗和苏晓珏之间我肯定会选择苏晓珏。她这件事虽然做得有点霸道,可是我能理解她,因为她曾经受过伤。何况她直白地说出来,总比藏着掖着只摆脸色让人猜好受很多。   苏晓珏瞥瞥我,说:“我要给你记下来。”   我惊道:“这也记!”   苏晓珏说:“这怎么能不记,这是大过。”苏晓珏哼一声,带着书走了。   于是在她的功过本上我又多了一条过。   “10月14日,小9居然不顾及小鸟的感受准备给一个贱人讲题,严重伤害了小鸟的心灵,若小9再犯,小鸟将永远不理他。”其后用红笔批准了两个字:“大过”。 ☆、双梦齐飞3   我进入疯狂练题模式,但不是乱练,我有计划,两天一组,第一天,语数外和理综各完整地做一套试卷,包括语文的作文,第二天,照样各做一套试卷,但语文作文只需要理理思路,不具体写出来,省下的时间我回头看看这两天标有记号的题目,及时温习。在任何时间,如果我觉得困或者累,我就趴在桌上休息一会儿,我不会硬撑,精力是效率的源泉;在每天任务完成后,如果剩有时间,我会大方地把它们奖励给自己,看看课外书或者做点其它放松的事。对于这两种情况,被我们班同学传出去后变成了肖平上课经常睡觉、看课外书、搞些闲事,这些说法我进一步神化,却很少有人知道它们的真实背景。每周一到星期六,完成三组这样的练题,周日的任务很轻松,理综和数学各做一套试卷,再回头看看这一周里被我标有记号的题目,再次温习。所以每个周日下午,我不会再到教室里看书,而是去球场打打球。在这种模式下,我学得很充实,却又不感到累。对我在练题过程中暴露出来的一些问题,我不急于立马去填补,我把它们列在本子上,它们在我下一阶段的计划里。   苏晓珏依旧经常来后面看我,调侃我几句,有时我也调侃她几句,统统被她在笔记本里记了过。至今为止,我在她的本子里没有一点功。   有一天,裘衫姗鄙夷地对苏晓珏说:“班长,你跑后面跑得很勤嘛!”   当裘衫姗说出这句话时,代表着她看出了我和苏晓珏之间的一些端倪。   苏晓珏晃晃脑袋,振振有词地说:“李老师说肖平是我们班的宝,让作为班长的我多关心关心他,怎么,要你管啊!”   裘衫姗说:“我哪敢管你,是建议你干脆搬到后面来坐!”   苏晓珏说:“那怎么能行,我要听讲,不像小9上课不用听讲!”   裘衫姗冷笑一声,不再说什么。   被裘衫姗揶揄过后,苏晓珏稍微减少了后来的次数,但很快又恢复原样。   这天晚上,秦飞神色严峻地将我叫到宿舍旁边。   秦飞翻出一条短信给我看。   发信人是苏晓珏,短信内容是:“别再烦我,我有男朋友了!!!!!!!”   一个感叹号不够分量,她连打了七个感叹号。   秦飞气恼地问:“苏晓珏说的是真的吗,她真的有男朋友了?”   我好开心,苏晓珏把我称作她的男朋友,我们提前开始了,我终于恋爱了。但又不能开心,这事有些麻烦,不是因为我怕秦飞,而是因为他是我的兄弟。   我说:“她可能真有男朋友了。”   秦飞怒道:“你告诉我那男的是谁,我弄死他!”   既然苏晓珏已经摊牌,我为什么还要叩着牌。   我说:“也许她说的男朋友就是我。”   秦飞惊诧地看着我,说:“你?”   我点点头,说:“对,我,肖平。”   秦飞板着脸说:“平哥,这事我们兄弟俩不开玩笑!”   我说:“我没有开玩笑,我就是苏晓珏的男朋友。”   秦飞一把揪住我的胸膛,瞪着我说:“你再说一遍!”   他的眼神像一头恶豹。   我强硬地说:“请先把你的手拿开!”   我用力推秦飞的手。   秦飞松开手,两眼直盯着我。   我说:“秦飞,现在苏晓珏是我的女朋友,请你不要再骚扰她!”   秦飞咬牙切齿地说:“你好厉害,你明明喜欢周诗涵,却又跟我抢苏晓珏!”   我说:“谁说我只能喜欢周诗涵,我现在喜欢苏晓珏,苏晓珏也喜欢我,就算我和苏晓珏不在一起,她也不会答应你。”   秦飞抖动着手指说:“肖平,你既无义,休怪我无情,走着瞧!”   秦飞恨气横秋地走了。   我知道,一场纠纷即将上演,我不会惧怕,更不会退缩。   ******   苏晓珏说她有男朋友了,那么就是说我有女朋友了。   我给苏晓珏发短信说:“小鸟,我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开心过,我要记住今天,10月23日,有人说我是她的男朋友。”   苏晓珏回道:“秦飞来找你了?他有说什么?”   我说:“找过了,我告诉了他你是我女朋友,让他以后别再骚扰你,他没说什么。”我不想把苏晓珏卷入我和秦飞的矛盾中。   苏晓珏说:“如果他敢碰你一根汗毛,你告诉我,我找人收拾他。”   苏晓珏是认识很多人,但并不怎么认识混的人,她能找什么人收拾秦飞?秦飞可是城里学生界的扛把子,又有谁能轻易收拾他?秦飞这种人,学校能把他怎样,大不了不读这个书呗,苏晓珏总不至于为这点事搬动公安局,我觉得苏晓珏想得太简单了。   我说:“怎么会呢!不说这个,这是不是说明我以优异的表现提前结束了考察期?”   苏晓珏说:“你优异在哪里,全是过,没看到你有功,还好意思骄傲,给姐放踏实点,未来的路很长!”   我调皮地回道:“我一定在聪明美丽可爱善良的小鸟同志的英明领导下,打赢这场幸福的持久战。”   苏晓珏说:“又花言巧语,不可靠,不可靠,明天非要给你记下,还有,不准声张,这是地下情,懂不?”   我笑了,当她要将它记下,一切都不是事儿。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有趣、最浪漫的记过。   我与苏晓珏将和许多谈恋爱的学生一样,上演一场偷偷摸摸的地下情。   当承认我们的关系后,苏晓珏陡然间不怎么来后面了,她说是避嫌。我见到她时也莫名地觉得有些不自在,我们不再是朋友,而是恋人,这种角色转换同样需要时间适应。当然,不用太久。   我们之间的许多事开始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比如在我体育课打完球后,我的柜子里会悄无声息地放着一罐可乐;比如我路过她旁边时,她用命令的语气喊住我,别走,给我亲爱的讲道题,又对孙千紫提醒道,你做好心理准备,他讲题最爱问问题,烦得要死;比如她会盯着我看,说,我怎么发现你其实长得挺帅呢;比如在操场跑步时,她会在后面拽住我的衣襟,让我拖着她跑。   跑完步后,她回女生宿舍,我和胡文童走向山顶的男生宿舍。行至中途一个偏僻处,六个嘴叼香烟的学生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为首的一个中等个学生盯着我问:“你就是和飞哥抢女朋友的肖平?”   我知道,冲突来了。   我说:“注意用词,那不叫抢!”   胡文童失望地说:“肖平,你真的在和苏晓珏谈恋爱?”   我说:“对,前几天刚确定的关系。”又看着几个学生问:“你们想做什么?”   那学生说:“走,我们到篮球场聊聊。”   我轻蔑地笑了笑,说:“你们不配和我聊,要聊,喊秦飞来!”   对方怒气冲冲地又站出一个高个学生,骂道:“你他妈很拽是吧!”   我回敬道:“老子就是很拽,你不知道吗?”   高个学生骂道:“老子就喜欢弄自认为很拽的人!”说完准备冲过来。   我顺手在花坛里抓起一块石头捏在手里,我早就瞧到这块石头。   我说:“你有本事来弄,我们打架的原则是弄死一个是一个!”   胡文童也从花坛里抓起一块石头,喊道:“老子看哪个狗日的敢过来!”   几人被镇住了,不敢上前,他们都是高一的学生,平常欺负欺负弱者,没遇到过我们这种直接玩命的。   打架么,要么不打,要么就不要怕死,既不怕自己死,也不怕别人死!   我说:“告诉秦飞,我肖平在篮球场等他,恩怨说清楚!”   这事终归要有一个了断,既然今天对方找上门了,那就今天了断。   我和胡文童手捏石头,大步走进一旁的篮球场。   六人跟了来,其中一个人打电话给秦飞说:“飞哥,我们把肖平堵在了篮球场里,你快来处理!”   我笑了,心道,怂货,我是你堵进来的吗?   很快,秦飞急急赶来。   六人都恭敬地喊飞哥,中等个学生殷勤地向秦飞递烟,说:“飞哥,听说有人跟你抢女朋友,小弟们都不服,非要出了这口恶气!”   秦飞没有接烟,看了看我和胡文童,甩手就打了中个学生一巴掌,啪。   六个学生都愣住了。   秦飞骂道:“你他妈以为你是谁,也敢动他们!你他妈知不知道没有肖平和胡文童,就没有现在的三河帮!我们当初和人打架的时候,你他妈还在哪里!”   六个学生深垂着头,不敢答话。   秦飞吼道:“还不滚!”   六个学生灰溜溜地走了。   我和胡文童扔下了手中的石头。   秦飞看着我说:“肖平,你自己说,我秦飞对你够兄弟不?”   我说:“很够兄弟。”这是不争的事实。   秦飞说:“但你就是这样对兄弟的?”   我说:“如果她苏晓珏是你的女朋友,我就算爱她爱得要死,也只会憋着,但她不是你女朋友,而且她喜欢的是我。”   秦飞说:“你在我背后捅我刀子,她当然会喜欢你。”   我说:“我在你背后捅你什么刀子了,从你第一次追她到现在,我没有给她说过一句你的不是,直到你把她烦得不行,她才逼我追她!”   秦飞说:“好可笑,我追她变成了她逼你追她,还一追就成功,早知道她这么随便,让你去追她,她岂不逼我追她!”   我提醒道:“秦飞,说话放尊重点,你可以骂我,但你不能骂她一个字!”   秦飞说:“我就骂她怎么了,你以为你成绩好我就怕你?”   我说:“你以为我又怕你?”   秦飞一捋袖子,向我走近,说:“好呀,来呀!”   我也捋起袖子,走向秦飞,说:“来呀!”   胡文童自始至终站在一旁,没说一句话。曾经也入过江湖的他知道,我和秦飞之间必须有一个了断,而单挑是最好的了断方式。   我和秦飞扭打在一起,拳脚相加。   在黑夜的篮球场里,这所学校黑白两道最风云的男人,因为全校最风云的女人扭打在一起,我把痛留在他的身上,他也把痛留在我的身上。   他没输,我也没赢。   打了一阵,胡文童突然吼道:“打够没?”   我们双双推开对方,停手,擦拭流出的鲜血,整理凌乱的衣衫。   我嘴唇破了,他鼻子流血了。   胡文童说:“秦飞,整支烟来!”   秦飞摸出香烟,取一支点上,将烟和打火机一并递给胡文童,胡文童取一支点上,又将烟和打火机递给我,我取一支点上,将烟和打火机还给胡文童,胡文童又还给秦飞。   我们坐在乒乓球桌上,胡文童在中间隔开我们。   我们默默地抽着烟。   胡文童说:“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抽烟了?”   秦飞说:“很久了,记不清了。”   我说:“上次一起抽烟是你追苏晓珏失败请我们撸串的那次。”   秦飞说:“那时你喜欢的还是周诗涵,我就搞不懂,我上学期末还见你和周诗涵一起出去约会,怎么就突然和苏晓珏在一起了!”   我摇了摇头,说:“感情的事很难说清,无论我因为什么得意还是失落,苏晓珏总是陪着我,把我拉回开心。”   秦飞问:“你是真的喜欢她?”   我说:“真的喜欢。”   胡文童问:“周诗涵怎么办?”   我怅然地说:“再也回不去了。”   秦飞突然骂道:“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世道!”   胡文童跟着骂道:“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世道!”   我也跟着说:“是啊,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世道!”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世道,谁懂,谁能说清。   我和秦飞就如此在苏晓珏之事上做出了了断,可惜,故事没完。 ☆、双梦齐飞4   次日一早,李mole看到了我脸上的伤,来到我的座位旁。   李mole问:“你脸上怎么了?”   我说:“摔的。”   李mole不信,说:“又是摔的?”   我说:“就是摔的,你别管我!”   李mole犹豫一下,选择了走开,不管我。   苏晓珏问我,我同样说是走路不小心摔的。苏晓珏瞅瞅我,用怪异的口气说:“那你以后走路可得小心,别再摔着了。”说完就走了。   苏晓珏认定我不会说,从胡文童那里问出了实情。然后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她打电话给她的林叔叔,也就是公安局局长,说有个叫秦飞的小混混追她,她不答应,那小混混死缠烂打为难她,那小混混是跟桌球街的秋哥混的。她的林叔叔待她当半个女儿,听苏晓珏这么说,还了得,马上让人处理此事。我对社会关系网复杂性的认识远不如苏晓珏深,比如黑白两道的相通,黑道要立足,少得了白道的庇护吗?   公安局的人找到秋哥,告诫道,管住你手下的人,你有一个叫秦飞的小弟在学校欺负我们局长的侄女苏晓珏。秋哥吓得不轻,赶紧陪了不是,喊来秦飞,抬手就是一巴掌,询问道,你是不是欺负苏晓珏了?秦飞说,我就是前段时间在追她,没欺负她。秋哥说,你没欺负她她会把电话打到公安局局长那里吗,她是公安局局长的侄女啊,公安局的人今天为这事专门找到我,你以后还让不让我混!秦飞当即吓傻眼了。   秋哥命令秦飞向苏晓珏赔罪,以后再也不准招惹苏晓珏。   苏晓珏这是以黑制黑,难怪她从不把秦飞放在眼里。她说到了外面的世界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因为在这里她需要把谁放在眼里呢!大概只有我肖平了,因为,我是小9。   ******   当晚在去操场跑步的途中,秦飞等到我们。   我以为秦飞不罢休,问:“秦飞,你还想干嘛?”   秦飞不爽地说:“我敢干嘛,赔礼道歉,你满意了?”秦飞随即对苏晓珏毕恭毕敬地赔罪道:“苏晓珏,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招惹你和你男人!”   苏晓珏抄着双手,冷冷地说:“知道就好!”   秦飞怎么会突然完全放低姿态向苏晓珏赔罪呢,太令人费解。   我问秦飞:“到底怎么了?”   秦飞盯着我,愤恨地说:“怎么了,肖平,你还意思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了。”   秦飞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心口,激动地说:“你凭良心说我他妈有为难你吗,这事已经了断,你他妈居然还告个状,有女人给你撑腰,你现在精贵啊,拽啊!”   我说:“我什么时候告状了?”   苏晓珏依旧抄着双手,瞅着秦飞说:“他没告状,我自己知道的,我打的电话,你有什么不爽冲我来!”   秦飞哭丧着脸说:“我他妈敢呀!”又看着我,决然地说:“肖平,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秦飞和你恩断义绝!”   秦飞说完愤慨地走了,这是他高中里最屈辱的一件事。   我内心涌出了一种凄伤,不管秦飞的品行是好还是坏,不管他的行为是恶还是善,他对我肖平绝对够兄弟,但现在他和我恩断义绝了!   我对苏晓珏说:“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晓珏说:“我知道他找你麻烦,我打电话给我林叔叔,说跟桌球街秋哥混的秦飞欺负我,林叔叔帮我摆平了!”苏晓珏说得很清淡,好似这事就小菜一碟。   我不满地问:“他怎么欺负你了?”   苏晓珏说:“他欺负你就是欺负我!”   我气愤地说:“他怎么欺负我了,我们之间已经做出了断,你为什么不经过我允许就乱插手?”   苏晓珏瞬间怒了,红着脸说:“我乱插手?人家动我男朋友,我管我一下就是乱插手,我混账行吧,以后再也不会管你的事!”   她这么一说我又觉得自己的话说过了,她是在乎我。   我道歉道:“对不起,我说错了!”   苏晓珏用一种近乎死亡的语气说:“你没说错,是我混账,多管闲事,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分手!”   “什么,分手?”我呆住了。   苏晓珏宣判道:“反正我们才刚刚开始,什么都不算,分手!”   苏晓珏转身大步离去,她没有表现出忧伤,反而用一种解脱的语气兀自嚷道:“一个人多自在,什么也不用管,谈什么恋爱,活该!”   我的心房好像坍塌了。   我还没进入恋爱的状态,却分手了!   原来谈一场恋爱这么艰难,分手却说分就分了。   我心中郁结难解,找到胡文童,让他陪我去喝酒。胡文童问了缘由后,叹息一声,再说了一句,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世道!   什么世道?我们有太多事还不明白,却有着浓浓的个性,这就是青春的世道,伴随着爱与痛,伴随着稚嫩与冲动。   我们来到校外的一家烧烤店,点了些烧烤,一人要了一小瓶白酒,对饮起来。   喝下几口闷酒后,我问:“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胡文童说:“做错什么?”   我说:“不该说她乱插手。”   胡文童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苏晓珏平时看起来笑笑嘻嘻,没想到这么厉害!”   我说:“她若不厉害,怎么会把我的魂勾走!”   胡文童问:“你这算失恋吗?”   我忧伤地说:“算啊,我居然失恋了!”   胡文童说:“也许你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真的!”   我说:“有些事一旦迈步,就不再有回头路。”   胡文童说:“你完全可以回头的。”   我说:“心已经回不去了。”   胡文童叹息一声,说:“肖平,我发觉你过得好累。”   我说:“累吗?”   胡文童说:“别人只看到你的风光,我却看得到你的累。”   我感慨道:“真的是兄弟啊!”   我和胡文童碰一下酒瓶,饮下一口酒。   我说:“其实,学习真不让我感到累,偏偏感情比学习还磨人。”   胡文童说:“我感觉你一辈子都可能套在女人里面。”   我说:“我只想知道,有没有一个女人可以让我套一辈子!”   我们一个不到十八岁,一个不到十七岁,一个从没谈过恋爱,一个才恋爱几天就分手了,我们居然就着浓烈的白酒在讨论人世间最难说清的话题,爱情。   爱情是什么,原滋原味的爱情本就说不清道不明,当你能把爱情说清道明时,你的爱情早已变质。因为原滋原味的爱情才是最神圣最美好的。   ******   我们喝得二晕二晕,相互搀扶着走回学校。   时间太晚,校门已关,我们进不去了。   我们只能找个宾馆住宿。   我问:“你带钱了吗?”   胡文童说:“没带钱。”   我说:“我只有四块钱了。”   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放肆地笑了。   哈哈,哈哈——   这意味着我们今夜无处可去,要露宿街头。   我说:“要不我们再去喝一场,喝个痛快!”   胡文童说:“陪你!”   我用最后的四块钱买了一瓶沱牌酒,拧着酒和胡文童摇摇晃晃地走向公园。   风一吹,酒劲上头,我们越发地醉,也越发地疯。   我说:“你信不信我还能走直线?”   胡文童说:“你走给我看。”   我在空旷地马路上努力走着直线。   胡文童哈哈笑了,说:“弯的,我走给你看。”   胡文童又向我表演走直线。   我也哈哈笑了,说:“一样是弯的。”   我们来到森林公园山脚处一个破旧的凉亭,并肩坐在石阶上。   我喝下一口酒,把酒瓶递向胡文童,说:“喝!”   胡文童拿过酒瓶,也喝下一口酒。   我说:“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宋小芳?”   胡文童说:“我是喜欢宋小芳!”   我说:“我就说嘛,你除了喜欢宋小芳还能喜欢谁!”   胡文童说:“你也告诉我一句实话,你是真的喜欢苏晓珏?”   我说:“我是真的喜欢苏晓珏。”   胡文童说:“你可以喜欢的人真多!”   我哈哈笑了,拿过酒瓶喝下一口酒。   胡文童也喝下一口酒。   我们已完全处于混沌状态。   我说:“你胆子好小,不敢谈恋爱,看我,喜欢就表白。”   胡文童说:“我明天就给宋小芳表白!”   我说:“你说的!”   胡文童说:“我说的!”   我向胡文童竖起大拇指,说:“牛!”   胡文童说:“你呢,就这样拜拜了?”   我手一挥,说:“不可能,我现在就打电话给苏晓珏和好,你信不信?”   胡文童说:“你打呀!”   我吃力地摸出手机,拨通苏晓珏的号码。等了小刻,并无回应。我朝胡文童嘿嘿一笑,说:“没接。”话音刚落,电话通了。   苏晓珏气愤地说:“这么晚了,干嘛打电话?”   我醉醺醺地说:“我就想对你说,我叫肖平,我很喜欢你苏晓珏!”   苏晓珏说:“已经分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喊道:“我不想分手,不想啊,我知道你很在乎我,为什么要分手!”   苏晓珏听出了异常,急问:“你在外面,在喝酒?”   我说:“我今天很不开心,和我的好兄弟胡文童喝了一点小酒。”   苏晓珏说:“还小酒,我看你喝晕了吧,赶紧回学校,烦得要死,挂了!”   苏晓珏挂断了电话。   我冲胡文童自鸣得意地说:“看到没,喜欢就说,怕什么!”   胡文童冲我竖起了大拇指,说:“牛,你肖平永远是最牛的!”   我们再次喝下一口酒,然后先后弯腰在林中猛烈呕吐。   吐过之后,人稍有清醒,我有气无力地说:“睡觉了,明天还要上课。”   我们躺在凉亭里的木椅上,晕乎乎地睡了。   我们露宿凉亭,任由夜里的冷风侵袭。   我曾在胡文童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翻出校门静静地陪了他一夜,他也在我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陪我疯癫了一夜。这就是我们青春里的友谊。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因为爱情烂醉如泥。很多年后,我回想起那晚的事,写下了一句话:酒能醉人情亦能,酒醉人,先伤身再伤心,情醉人,先伤心再伤身。   我为情醉了,为苏晓珏醉了。 ☆、双梦齐飞5   清晨,我们被上山锻炼的人吵醒,他们纷纷怪异地打量着我们。   醉酒,外加吹一夜凉风引发的感冒,我俩都头疼,浑身乏力,咳嗽。   我们揉揉额头,赶往学校,在水龙头上简单地洗洗脸漱漱口,奔向教室。我们迟到了。是语文早自习,语文张丝毫没有为难我们,只说了一句“以后注意点”。   苏晓珏瞥见我和胡文童,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才看到苏晓珏昨晚给我发了两条短信,一条是回学校没,一条是我问你回学校没,还打了一次电话。那时,我正昏沉沉地睡着,哪会接到。   第一节课后,李mole在后门口指了指我,然后站在过道里。   我去到过道。   语文张给李mole说了我早上迟到的事,最重要的是我浑身酒味。   李mole小声问:“昨晚干什么去了,一脸憔悴?”   我说:“没干嘛。”   李mole没有过多追问,而是说:“我听到一种传闻,你在谈恋爱,是真的吗?”   我苦笑一下,说:“我倒是想谈恋爱!”   李mole提醒道:“别胡来啊,超出原则的事,我是要管的。”   我咳嗽了几声,没回应,因为我不明白原则二字怎么界定。   李mole叮嘱道:“生病了去买点药吃,别拖。”   李mole走了,我也回到教室。   以前一直不喜欢李mole管我,突然间发现当她真不管我时又有点没劲,人啊,有时候连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喜欢的是什么。   午后,胡文童拿给我几包药,说:“苏晓珏让我给你的。”   我心里一阵暖和,发短信说:“我就知道你很关心我。”   苏晓珏回复道:“你是谁,你别和我说话,我不想理你,你越说我只会越烦,你现在的样子我非常讨厌,我的小9阳光、自信、威风,你不是他!”   我已越来越懂女孩的心,我从她的短信里读出了希望。   我回答道:“你等着,你的小9马上就会回来!”   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喜欢,她能一句话把你从天堂推下地狱,也能一句话把你从地狱拉入天堂,那就叫做喜欢。   苏晓珏说不理我就真不理我,但我知道,她一定会理我。   我瞬间恢复了最美好的小9。   ***   月考前一天晚上,苏晓珏晃晃悠悠地来到后面,瞅着我问:“小9,你说我是理你呢还是不理你呢?”   我急忙说:“理呀,当然理。”   苏晓珏哦哦两声,说:“那我就再理一次呗。”   我开心地笑了,我们和好了。   苏晓珏瞅着我,小声说:“你别以为我舍不得你,我是怕你考试不给我发答案。”   我笑得更开心,小9回来了,那个叫鬼灵精小鸟也回来了。   我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苏晓珏先是关心地说:“还咳啊!”随即恨着我说:“我发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凶我,说我乱插手,还喝醉酒,夜不归宿,我全部都要给你记在本子上!”   记吧记吧,要是本子不够,我再买一堆送你。   人生的第一次闹分手以和好结束。   但胡文童并没有在这一天向宋小芳表白。   ******   我带着咳嗽走进了第一考场,有时候我觉得人带一点小病反而更容易出状态,就像表演时带着一点小紧张。我在三号,前面是陈芳和李眉。   陈芳以大姐姐的口吻说:“小朋友,爬得挺快嘛!”   我嘿嘿笑了,说:“我是匪徒,当然爬得快。”   陈芳听不懂,好奇地问:“什么匪徒?”   李眉知道我在说什么,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他之前说我前有强敌后有匪徒。”   陈芳说:“我算什么强敌,迟早会考不过你们。”   陈芳同样把情形看得很清楚。   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三人之间会有一场针锋相对的恶战,没想到我们竟然混熟了,还能说笑几句。所有人都觉得像陈芳、李眉这样的尖子生很冷酷,其实她们也有温情的一面,只不过很少释放而已。   这种感觉真好。   我承认我想考第一,但我不想与任何人做敌人。   我又一次心血来潮,潇洒地往桌上一坐,鬼使神差地对考场里的人说:“嘿,反正大家闲着也是闲着,我们来讨论讨论问题怎样,我最近遇到那种下列说法正确或不正确的选择题,看起来挺简单,但常常选错,你们有没有什么心得?”   一时间教室里没有回应。   我问:“难倒就我一个人有这种情况?”   一个实验班的女生说:“我和肖平一样,也有这种情况。”   补习班一个男生说:“这种题要做得很仔细,一定要注意题目问的是正确还是不正确是符合还是不符合之类。”   陈芳说:“要注意选项的用词,可能的表述成的一定,错,一定的表述成可能,也错。”   李眉说:“我觉得单位有时候也设陷阱。”   又一男生说:“我做这种题通常用排除法,是是而非的选项多半错。”   考场里陷入了热烈的讨论,我觉得这样挺好,为什么非得板着脸坐着干瞪眼呢,我们又不是敌人,我们是同学。   数学罗拿着试卷走进考场,我瞧见他,知趣地赶紧蹦到地上,坐好。   但我还是碍到了他的法眼。   数学罗瞅着我训道:“你怎么不坐到讲台上来呢?”   我什么也没说,只摸出一张纸巾,狠狠地擤了次鼻涕,呼——呼。   那个喊我小朋友的陈芳无奈地摇了摇头。   ******   这是一次普通的月考,却是让我学生生涯完美的一次考试。小学时我对名次没有感觉,初中时我考过班上第一,高中,我终于尝到了另一个第一的滋味。我既当过差生,被人怀疑,被人看不起,也能傲视群雄,被人尊重,被人赞誉。   似乎这一切都在大家的期待、甚至是预料中。每出来一科,大家就会把陈芳、李眉和我的分数放在一起比较,像高一时任川、赵宏飞和罗林杰的三驾马车时代,但那时只是班上一些同学关注,现在是整个年级关注,包括老师们。   所有人里面有两人最为关注,苏晓珏和李mole。一个是我女朋友,一个是和我有着同一个梦想的老师。她们记着我们三人的每一科分数。   当然,还有一个人也悄悄关注着,悄悄记着我们三人的分数,她叫周诗涵。   我自己的心态反而很平和。   第一门成绩,数学,陈芳130,李眉134,我137。   苏晓珏说,小9,你领先3分。   这就像一场拉开序幕的对弈,我仿佛看到了楚河汉界前的兵马排阵。   这同样是一场思维与智慧的较量。   第二门成绩,英语,陈芳133,李眉128,我127。   苏晓珏说,小9,你还领先1分。   这就像一场激烈的比赛,我仿佛看到了运动场上并驾齐驱的奔跑。   这同样是一场青春里的奔跑。   第三门成绩,理综,陈芳256,李眉261,我264。   苏晓珏说,小9,你现在领先5分了。   这就像一场惊心动魄的股市,我仿佛看到了那波上波下的曲线。   这同样是一场扣人心弦的猜测。   最后一门语文似乎出来得特别慢。   当语文试卷终于被拿进教室后,苏晓珏冲出位置,大喊着,都别动,我先看小9的分数,奔向试卷。苏晓珏一把搂过试卷,在里面找出我的试卷。   苏晓珏看了一眼分数,张开嘴摇晃着头笑。   同学们急问:“多少分?”   苏晓珏说:“先保密。”拿着我的试卷呼哧哧冲进办公室。   大伙儿都笑了。   苏晓珏问:“李老师,你知道陈芳和李眉语文考了多少分吗?”   苏晓珏这才发现李mole在一个劲儿地抽泣。   李mole抹掉笑泪,指着本子上列出的一个表格,说:“你自己看。”   苏晓珏看见语文一栏里,陈芳125,李眉122,肖平121。   后面的总分栏里,陈芳644,李眉645,肖平649。   她早已打听清楚。   苏晓珏灿灿笑了。   苏晓珏高举着我的语文试卷冲回教室,像高举着一面胜利的红旗,嘴里嚷着:“耶,赢了,耶,赢了!”   许多同学跟随苏晓珏发出耶的欢呼声,随之而来是的掌声和那句“平哥威武”的喊声。   我戴着微笑,沉醉在这种充满认可的欢呼声中。   在这所学校出过许多年级第一,但没有过一个年级第一有如此轰动。   因为这个年级第一一年前还只是个无名小卒。   因为这个年级第一违反的纪律有一箩筐。   因为这个年级第一的名字三次在学校广播里以反面案例出现。   因为这个年级第一被记有大过,正在留校察看期间。   因为这个年级第一有着无比张扬的个性。   因为这个年级第一造就了一个接一个的神话。   因为这个年级第一在普通班。   因为这个年级第一叫肖平。   我叫肖平,我是年级第一。   苏晓珏把试卷往我桌上一拍,说:“赢了!”   我笑着问:“谁赢了?”   我希望她说小9赢了。   可苏晓珏说的却是:“我赢了!”   我疑惑地问:“你赢什么?”   苏晓珏说:“就是我赢了呀!”   我说:“你不是站在你好姐妹李眉那边的吗?”   苏晓珏凶着我说:“信不信我把卷子都给你撕了!”又拍拍我的肩,说:“不准骄傲,继续加油!”   我在她的功过本上终于有了一条功。   “11月3日,小9制造了一个爆炸性新闻,考到了年级第一,很争气,该表扬,该奖励,记录在此。”   后面用红笔批了一个字:“功。”   当苏晓珏为我的成绩最欢呼时,另一个人却只能最落寞地坐在位置上,因为她这次考差了,更因为她不再能走近我。   她的名字叫周诗涵。   ******   这天晚自习,李mole拿着成绩单走进教室,笑面如花。   李mole像往常一样宣布前十名的分数、班级名次和年级名次。第五名是罗林杰,第四名是赵宏飞,但第三名的名字让整个班都很意外,尤其是我。   周诗涵。   总分558,年级108名。   李mole说:“周诗涵的成绩这次有些下滑,但不要太有压力,在高三,这种波动非常正常,毕竟基础在那里。”李mole忽略了周诗涵下滑的真正原因。   而周诗涵的考差也很快被我的轰动所覆盖。   第二名是仁川,561分,年级111名。   仁川第一次考过周诗涵,自信爆棚,因为我早已不是他可以追赶的目标,但周诗涵是。   然后李mole笑着说:“我们班第一名还是肖平,总分649,大家想他考年级第几名?”   苏晓珏兴奋得高举右手,竖起食指,喊道:“1。”   许多同学跟着喊,1——1——   李mole停顿很久,宣布道:“你们梦想成真了!”   李mole极力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她失败了,她当着所有学生的面在讲台上抽泣了起来。   不知为何,我也湿了眼眶。   她为我付出得太多。   我曾经让她偷偷流下很多委屈的泪,我终于能让她光明正大地淌下开心的泪。   我拍起了掌,啪啪。   这种啪声不再是她打我耳光的声音,而是我对她的感激与喝彩。   同学们随我一起拍起掌来。   在这种氛围里,李mole哭得更厉害。   李mole抬手示意大家的掌声停下。   李mole定定神,抹去眼泪。   李mole说:“我不知道说什么了,调位置吧!”   同学们纷纷起身走向教室外面的走廊。   我刚站起身,李mole喊道:“肖平,你不用出去了,你那个破位置没人抢。”   我坐回位置。从此,我在班上有了一项特权,调位置不用出去。   李mole从第二名仁川开始点,一个接一个进来寻到自己的位置,变化还是不大,但周诗涵再不用和仁川同桌,而是刻意选了第二排,和第10名的宋小芳同桌。苏晓珏第24名,胡文童第38名。   这个晚上,年级里所有的班级都公布了各班同学的成绩,也公布了年级前三名的成绩。我的名字再一次在每个教室里被提及。   蒋主任在1班大发雷霆,说:“这下笑话大了,你们被笑话,我也被笑话,堂堂的实验班,51个人,考不过普通班一个学生,敢不敢站出来一个人去阻止他!”蒋主任猛烈地捶着讲台。   蔡老师在2班讲道:“看到没,我当初怎么说的,肖平一定会突破语文,一定还会进步,你们这帮兔崽子,学着点,人家那就叫觉悟,就叫自己当好自己的老师!”   语文张在五班说:“隔壁班今天热闹吧,你们也就只有看戏的份!”   马老师在12班说:“同学们,告诉你们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理科班这次的年级第一名是六班的肖平——你们躁动啥,理科班的事和你们有关系吗,天天就知道凑热闹,多看看你自己的成绩!”   吴老师在陈芳所在的补习班17班说:“你们考不过实验班的就罢了,连普通班的也考不过,整天都在干嘛,都在谈恋爱啊,成绩没有一点进展,总不想再来一年!”   因为一个学生去贬低一群学生是常有的事,何必呢?我总在想,我考649,陈芳和李眉考这么多分,假如我考200分,李眉和陈芳还是会考这么多分,我考多少分数并不会影响她们的分数,但她们一定不会被训得这么惨。   所以,身处笼中的岂止是我们学生? ☆、谁的青春没有眼泪1   胡文童将一张纸条放在我桌上。   我展看一看,纸条上如此写道:“肖平,晚上自习后操场见,我有话给你说——周诗涵。”   我的心绪顿时从喜悦上坠了下来。   “好呀,你要有本事考到年级第一,我立马答应做你女朋友!”当初她一定没有把这句话当真,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敢去幻想它能实现。   我不断地向她证明自己,没想到最后把这个结论证明了出来,那么这就成了一场约定吗?   周诗涵今晚约我的主题只可能是这场约定。   我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无法答应她,但又不忍心拒绝她。   被拒绝的痛我挨过,很难受。   苏晓珏察觉出了我的异常,问:“小9,你怎么了?”   我低声说:“周诗涵让我晚自习后到操场,有话给我说。”   苏晓珏哦了一声,努力笑着说:“你去吧,我今天晚上不去操场。”   我不知道她的笑容是真诚还是强装。   一会儿,苏晓珏发来短信:“小9,你现在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告诉周诗涵真相,欺骗才是最大的伤害,一种是周诗涵,我向天发誓,绝不怪你,但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以后你再也没有这样选择的权利。”   苏晓珏的大度令我吃惊,她非但没有介意,还给我再一次选择的权利。   我不知道面对这样的情况,世上有几个女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即使我深知她并不想我离开。   ******   十一月的夜晚,凉意浓了很多。一凉,四周仿佛又黑暗了许多。   我早早到达操场,坐在台阶上,思考着怎样说才能让周诗涵受到的伤害最小,思来思去,一无所获,如同苏晓珏起初拒绝我时我想到的那个选择题的比喻,选项已经定性了正确与否,过程有什么用呢?   他们来了。   周诗涵走向我,胡文童和宋小芳站在远处看着我们。   我轻声叫道:“周诗涵。”   我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喊她的名字,有点生疏了。   周诗涵冲我微微一笑,回喊道:“肖平。”   她的微笑不再自然,而是很勉强,就像用泥去填补钢筋水泥裂开的缝隙。   我静静等待着她即将说的话。   周诗涵说:“你还记得吗,当初你追我时,我说过一句话。”   我说:“我记得,你说只要我考了年级第一,你立马答应做我女朋友。”   周诗涵说:“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   我很不想说出那句话,可是我不得不说出。   我说:“对不起,我有女朋友了。”   周诗涵努力平静地说:“我知道,苏晓珏嘛,我就是告诉你,我当初只是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千万不要当真,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   从一开始周诗涵就努力保持镇定保持微笑,但说到这里时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落泪了,哭了。   周诗涵哭着说:“真的,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   周诗涵的声音在颤抖,越来越低沉。   她一定想了很多台词,比如你和苏晓珏很般配、祝你们幸福之类,但她再也说不出口,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呜咽着跑开了。   我心中一团混乱,我就像一个残忍的刽子手,斩断了她美好的情感。   以前我一直梦想把周诗涵拉入我的人生剧本中,我做到了,却给她写了一个悲剧的角色。   没有周诗涵,就不可能有现在的肖平,是她激发出了那个最好的肖平,可当肖平因为周诗涵变得最好时,他却只能对周诗涵说声“对不起,我有女朋友了。”   我的青春造了一个孽!   ******   宋小芳气努努地冲过来,骂道:“肖平,你真不是个东西!”   我无话可说,由她骂,因为我也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宋小芳说:“你以前追周诗涵的时候,你以为她不想答应你吗?她每一天都想答应你,但她不能,刚开始,她想刺激你,让你变回原来的肖平,她太了解你,她知道你只要有了动力,劲头就会很足,你以为你真的考到年级第一她才会答应你吗?你蹦到班上第一,周诗涵觉得你还能再优秀些,她继续选择压着你,她怕你追上她就泄劲了,她眼睁睁看着你越来越优秀,也眼睁睁看着你离她越来越远,肖平,你真的不是个东西!”   宋小芳说得自己痛哭流涕。   宋小芳的话一笔一划刻进我的心里,我默默地流泪了。原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她知道我需要被刺激才会奋发。她自己就是对我最好的刺激,真正的幕后英雄。   宋小芳说:“肖平,你知不知道,周诗涵要不是惦记着你,怎么会那么巧地转到我们班,因为你在这个班啊,什么她想去实验班,骗你的,蠢货,只是为了刺激你!你知不知道,张建砍人之前一天晚上你被人打了,周诗涵在宿舍哭得稀里哗啦,第二天眼睛还肿着,她为什么哭,她心疼你啊!你知不知道,周诗涵为什么总管着你,因为她把管你当做了她自己的责任,你比我更清楚这是什么责任!除了你肖平,你看见过周诗涵和别的男生一起出去玩吗,你在电影院里拉她的手,她有跟你生气吗,换做另外一个男生去拉她的手试试,你这都看不明白?那天你在操场里向她表白,你知道她为什么还是不答应你吗,因为李老师之前找过她,说你还在留校察看期间,谈恋爱是重大违纪,你会被开除的,她能看着你因为她被开除吗?她只能用拒绝继续刺激你!暑假里在我们回去的车上,周诗涵看到你为她痛的样子,她好心疼,她对我说,芳姐,如果肖平真考到年级第一,学校就再也舍不得开除他,我决定那时候我要不顾一切答应他!肖平,当你考到年级第一和苏晓珏在尽情欢呼时,你有想过周诗涵心中多痛吗?”   宋小芳声泪俱下,不停地抽噎。   我犹如万箭穿心,群雷乱劈。   宋小芳抹一把泪水,将手中的一个本子递向我,说:“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也许你早就忘了还有这个东西!”   我接过本子,我的双手不停地抖动。封面的星星就像一滴滴鲜血,里面一页一页全由纸屑粘成,每一道缝隙都像一道道伤口。   那是我的小世界,它居然还在这个世界上。   我的眼泪奔涌而出。   宋小芳哭着说:“当初你在教室里当众把它撕了,你冲出了教室,周诗涵让我叫胡文童去偷偷把碎纸片捡起来,她把这些碎纸片带回宿舍,一点一点复原,她不要我帮她,她说她要自己完成,你知道有多难吗,周诗涵花了六个晚上才复原完,有些地方脏了,她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有一次不一小心擦糊了一个字,她心疼了好久,她不让我们告诉你,她说她要等她将来答应你之后,突然拿出它,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她等啊等,等到自己有勇气不顾一切答应你的时候,你却变心了,你知道当她知道这个消息时,她有多崩溃吗,她一整天没吃一口饭,你说她能考好吗,今天晚上,她实在没有勇气把这个东西亲手交给你,只能让我交给你——”   宋小芳突然激动地抓住我的双肩,使劲地摇晃,咆哮道:“肖平,你是人吗,周诗涵一直在为你默默付出,你就是这样对她的?没有她周诗涵,你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你说啊,你说!”   我任由宋小芳推搡,我现在就是一个没有良心的木偶。   从开始到现在,周诗涵一直在我身边,一直在为我默默付出,可是我不懂她的心思,自私地远离了她。   我仰望着苍天,哭道:“天呀,你杀了我吧!”   宋小芳松开我,绝望地摇着头说:“肖平,周诗涵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   宋小芳一头扎进胡文童怀里,痛哭流涕。   胡文童双手张开,动也不敢动,同样是泪眼模糊。   宋小芳重重拍打着胡文童的胸膛,哭道:“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没有良心的人,为什么周诗涵会喜欢上一个这么没有良心的人,肖平,我求你,以后你能别和苏晓珏在教室里秀恩爱吗,周诗涵她已经够痛了,你能别再往她伤口上撒盐吗?算我求你行吗?”   宋小芳崩溃了。   连宋小芳都已经崩溃,周诗涵又该崩溃成怎样!   整个世界好像都在一片呜咽中。   良久,胡文童对怀中哭泣的宋小芳说:“早点回宿舍吧,去看看周诗涵。”   宋小芳点点头,撑起身子,抹去眼泪,对我决然地说:“肖平,不管你以后多么优秀,我都再也不认识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   我无话可说。   胡文童陪着宋小芳走了。   我瘫痪地跪下身子,一头扎在那个变了质的小世界里痛哭。   我好恨我自己!   我好恨我自己!   可是恨有什么用,我无能为力,我回不去了!   在我最风光的这一夜,亦是我人生中最难以释怀的一夜。 ☆、谁的青春没有眼泪2   我跪了好久,我不知道我在向谁跪,也许是向良心跪吧!   我缓缓站起身子,失魂落魄地挪着步子。   我的脑中什么也没有,像被人掏空了。   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像被人偷走了。   在我被人嘲笑、看不起的时候,我从没有觉得抬不起头,现在,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我抛弃了我的幕后英雄,如同抛弃了结发贤妻。   我看到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满脸泪花。   是苏晓珏,她一直在远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苏晓珏轻轻喊了一声:“小9。”   我已经没有心力答应。   苏晓珏说:“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如果知道,我绝对不会走近你,小9,你要是选择回到她身边,我绝对不怨你,我也不想当个罪人!”   我木然地说:“我什么都不想说,我只想好好哭一场。”   苏晓珏说:“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我还没哭出声,苏晓珏先依进我怀中,呜呜哭泣。   我知道,我所承认的一切,也是她所承受的一切,就像她所承受的一切,也是我所承受的一切。   我轻轻搂着苏晓珏,说:“我只想简简单单谈一场恋爱,为什么就这么复杂!”   苏晓珏说:“我也不知道。”   我们的第一次拥抱竟居然是相拥而泣。   ******   回到宿舍,胡文童把我喊到外面,问道:“你是不准备回头了吗?”   我叹息了一声,说:“我还怎么回头,我再回头又算什么呢?”   胡文童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宋小芳让我和你绝交。”   我问:“你会如何选择?”   胡文童说:“我只能在教室里再不和你说话,平哥,对不住了!”胡文童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与歉意。   我点点头,说:“你的选择是对的,我不会怪你,因为我不会陪你走一辈子,但她可能会。你会向她表白吗?”   胡文童摇摇头,说:“不会,我不像你,我还没有勇气去承担一份感情,只想把自己稍微变得好一点。”   我说:“给你一句忠告,别让等待太久,人输给时间的时候多,赢时间的少。”   胡文童点了点头,说:“连你都输了。”   我又叹息一声,说:“先是秦飞,再是宋小芳和你,至于周诗涵,更不用说,我现在算不算众叛亲离?”   胡文童又沉默了片刻,说:“算,兄弟,珍重!”   我说:“我会的,你也加油!”   我最在乎的那些人先后与我绝交,我的身边好像只剩下苏晓珏一个人。我不知道自己的这次选择是否正确,就算我选了一条错误的道路,我也只能一直走下去,寄希望把它走成正确。   苏晓珏说她也只剩一条路,那就是全心全意地爱我,不给我一点后悔的机会。   这是唯一让我欣慰的,也是最让我欣慰的。   今夜一切唯一的价值是我助攻了胡文童一次,他没有投丢这个机会,而是命中了人生中致胜的一球。   ******   我们是学生,最重要的是成绩,但在你曾经的记忆里,你或者你所知道的人能被成绩伤害成什么样子呢,又被成绩伤害多久呢,与成绩相比,青春的感情更让人欲罢不能又无可奈何。所有真正让我痛过的事好像都不是成绩,而是感情。   为了不刺激周诗涵,我和苏晓珏不再在教室里显露出丝毫的亲密,甚至连话也不怎么说。一年多以前,苏晓珏就在这类似的痛里面,我和她都不愿让周诗涵经受。在情感痛的定义上,现在的周诗涵和当初的苏晓珏一样,只不过我没有侵占周诗涵的纯洁,没有在她的精神与身体里留下无法消去的伤害。我伤害了现在的她,但我没有伤害将来的她,更没有伤害她再去爱的资本与自信。   我现在的学习计划是查漏补缺,我的漏缺已是相对的,不过是有的地方分值把握度还不高,如语文的诗词赏析,有的地方所有的情况还不能每次都考虑周全,如物理碰撞后的能量转换。如果我想继续往前,这些漏缺我必须避免。法子很简单,专项突击,对每一个漏缺的地方进行一次详细的知识点归纳梳理,然后买来专项题训练、思考、总结。   我又一次来到子午书店。   蒋老板一拍手掌,起身笑着说:“哈哈,肖平,我就知道你该来了。”   我问:“你怎么知道?”   蒋老板说:“你的规律是每次月考后都会来买书。”   他居然连我买书的规律都摸透了。   蒋老板问:“这次准备买什么书?”   我说:“专项。”   蒋老板笑呵呵地说:“你选,价格我们照旧。”   我开始在书店里选书,蒋老板洋洋得意地向店里的其他人介绍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高三六班的肖平,这次月考考了年级第一,普通班的考到第一,你们能想象吗?”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向我聚来。   这还不止,蒋老板站到书店门口,大声吆喝道:“大伙儿快来看哟,肖平在我店里买书,你们不想看看他买的什么书吗?”   这么一吆喝,许多人涌进书店,只为看看肖平。   高一的?高二的?高三的?我几乎都不认识。   我好像成了一个明星。   我没有对此厌烦、反感,我喜欢舞台的感觉,也意味着我挺喜欢成为焦点。其实很多人都渴望这样,只不过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做到。   一个女生从外面冲进书店,嚷道:“让一下,我要看看肖平到底长啥样!”   她应该是一个很开朗活泼的女生吧!   大家笑了。   我也笑了,玩笑道:“我长得丑,你要是看吐了不怪我!”   大家又笑。   那女生扎着两个小辫子,长得挺可爱,盯着我看了一阵,说:“不丑啊,比我们班那些好成绩帅多了。”   我说:“那就好,不然我都不敢走出来。”   那女生叫道:“别呀,你要多走出来让我们看看,我们都当你是神。”   我说:“别给我乱烧香哦,我还没活够。”   大家又笑。   那女生说:“你说话好好玩。”   也许我说话真的好玩吧,因为有很多人都这么说。   很多年后我总结了一句话,融入一个陌生的环境很简单,就是幽默。幽默可以让大家笑,笑可以让大家敞开封闭的心,心与心之间瞬间就不陌生了。   如同现在,他们对我都不再陌生。我们有了一些交谈,他们会问我某个学科该怎么学,某个内容的题该怎么做,我毫不保留,把我所体会到的全部告诉他们。   扎两个小辫子的女生拿着一本辅导书问我:“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这本辅导书好不好?”   我摇摇头,说:“不能。”   她失落地说:“这么小气,帮帮忙嘛!”   我说:“你要知道,所有的辅导书都是大同小异,任何一本辅导书,只要你认真看了,就是好辅导书,不认真看,就是一本差辅导书。”   她说:“我懂了。”又怀疑地说:“不对,你为什么挑?”   我说:“我只是在找我需要的东西。”   我向她示意示意我手中的专项训练题,说:“走了。”   她笑嘻嘻地说:“别走嘛,再玩玩。”   我瞥她一眼,无奈地笑了。   蒋老板留意了我买的书,因为在我走后,他马上把这类书单理出来放在书店最显眼的位置,向人介绍道,肖平上次买的就是这些书。尔后又进一步变成把高二高一的一些辅导书也故意放在显眼的位置,说,肖平以前用的就是这些辅导书。这里面有太多虚假,肖平高二时买的辅导书,他有留意过吗?肖平高一的时候更从来没买过辅导书。新来的高一学生,哪里清楚肖平的曾经!   我想,蒋老板一定会经常把“我用过的辅导书”进行调换,那样他的各种书都会畅销。或许他没为此收学生的高价,还是八折,或许什么书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去看,或许因为我看过,反而会让别人看得更认真,所以这应该不算我在害大家。   只能说,蒋老板精明如此。   ******   在那段时间里,我应该是学校宿舍里被谈论最多的话题,尤其是女生宿舍。比如那个扎两个小辫子的女生,她回去后一定会得意地说,我今天见到肖平了,还和他说话了。然后讲述我和她仅有的这么一点故事,引发出许多关于我的话题。   苏晓珏也说,小9,你现在是好多人的偶像,偶像在女生那里嘛,就变成了梦中情人。苏晓珏说,我回宿舍在楼梯口碰到几个女生,有个女生手里拿着一张她喜欢的男明星海报,问其他女生帅不帅,另一个女生说,没追求,我就想把肖平的照片贴在墙上,那女生说,你有追求你去追呀,谁不知道他喜欢——   苏晓珏没把喜欢后面的名字说出口。   我知道,那不是她苏晓珏的名字,而是周诗涵。   周诗涵三个字是我和苏晓珏现在承受的最大压力。   我不懂,为什么我喜欢了周诗涵就只能喜欢周诗涵,而不能再喜欢其他人;我不懂,我曾对周诗涵真诚,现在换成苏晓珏,难道我就虚情假意吗;我不懂,她苏晓珏为什么不能因为周诗涵喜欢我而和我在一起呢,喜欢我的人多了,除了邱雯雯和周诗涵,一定还有更多没有表露出情思的女生。   爱情,它本来就是一场公平竞争。   我有愧周诗涵对我的爱和付出,但苏晓珏不用,她同样在对我爱和付出。   可现在,苏晓珏每天像夹着尾巴做人,在教室里不敢和我说一句话,只有等待晚自习后的操场,才敢偷偷摸摸地叫几声小9,连声音也不敢放大。即使那一夜之后周诗涵、宋小芳和胡文童已不再来大操场跑步,而改成去篮球场跑步。   尽管我和苏晓珏偷偷摸摸进行着我们的地下情,但作为学校里最出名的男生和最出名的女生,我们的纸是包不住火的。火慢慢烧穿纸,被越来越多的人洞悉。   裘衫姗很快就看明白了,她在感情上的经历比苏晓珏还丰富。   裘衫姗在一个中午放学后拦住了苏晓珏。   裘衫姗用鄙夷的语气说:“班长,你很会捡便宜嘛!”   苏晓珏憎恨地说:“什么捡便宜,你说清楚!”   裘衫姗说:“人家肖平因为周诗涵变得优秀,等人家优秀后,你却活生生抢走了,这不是捡便宜是什么?真看不出来,你面上单纯,内心这么阴险!”   苏晓珏脸色僵硬,说:“随你怎么说,但我要警告你,我可不是周诗涵,你最好离小9远点,否则,我不会让你好过!”   裘衫姗不屑地说:“才和他没谈几天,学得倒是挺快,和他一样动不动就警告我,我想问你,你准备怎么让我不好过?”   苏晓珏说:“你放心,我不会找人那种你,那是违法,何况你这么贱,也不当回事,但我可以找人打你,天天打你,打得你怕,你要知道,秦飞都不敢惹我!”   裘衫姗盯着苏晓珏,吐出几口恨气与怨气,走了。   苏晓珏再一次展现出了她令人匪夷所思的霸道。我喜欢这种霸道。凭什么只准男人霸道,女人就不准霸道?在爱情上,男女是平等的。我们都要用我们的霸道保护彼此的世界不被侵犯,因为我们的世界关联在一起,是一个世界。   ******   可是苏晓珏的内心并没有因为治住了裘衫姗而感到畅快。她注定将背上从周诗涵身边抢走肖平的骂名。她无从解释,只能忍受。   一个晚自习后,我和苏晓珏像往常一样,我从后门走出教室,她从前门走出教室,在教学楼外面会合,去操场上感受我们每一天里仅有的半个小时恋爱时间。   邱雯雯站在了我们前方,望着我们。   待我们走近,邱雯雯对苏晓珏说:“我能和肖平说两句话吗?”   这一刻,我仿佛从邱雯雯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卑微。成王败寇可以用在每一个战场,武力的战场,智力的战场,也有感情的战场。   苏晓珏说:“你可以和他说三句话。”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可以和他说话,但你不能和他多说话。苏晓珏用一句简单而聪明的话展现了自己的身份和立场。苏晓珏对与我的感情逐渐有了强势。   邱雯雯说:“我只说两句。”   苏晓珏走开了。   邱雯雯盯着我说:“肖平,我问你,你真的喜欢她吗?”   我说:“对,我真的喜欢她!”   邱雯雯说:“你的心原来也可以变得这么快,我祝你幸福!”   邱雯雯说完便走。   只有两句话,没有第三句。   她很失望,与我和苏晓珏在一起相比,我和周诗涵在一起更能让她接受,她也很不甘,我为什么没有把心变向她?   后来她告诉我,她的话里还有不爽,那句“我祝你幸福”是画个圈圈诅咒我的意思,她真在本子上给我画过很多圈圈。 ☆、谁的青春没有眼泪3   至于我和邱雯雯的对话,苏晓珏只字没问,更没有吃醋地和我闹别扭,一如常态,完全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夜在操场,我将苏晓珏搂进怀中,说:“总有一天,我要牵着你的手大摇大摆地走,对人们说,这是我的女朋友。”   苏晓珏说:“那时我也跟别人说,这是我男朋友,管我妈会不会知道。”   搂了一阵,苏晓珏从我怀里撤开身子,说:“不能经常抱,会上瘾的,上瘾了就会不过瘾,就会想到后面的事。”   我说:“我还没想过后面的事。”   苏晓珏说:“你迟早会想的。”   在有的事上面,苏晓珏比我有经验,这却并不是值得欢喜的事情。   苏晓珏接下来给我讲了两件事。   苏晓珏说的第一件事是:我外公知道你考了年级第一,他说你还有潜力,如果你把潜力挖出来,就很有希望。我问,什么希望?苏晓珏说,清华北大。我说,我从来没想过这个事。苏晓珏说,但你现在可以想想了,我外公觉得你比李眉和陈芳希望都大,他说稀里糊涂冒出个稀里糊涂的学生把大家都搞得稀里糊涂。我笑了。苏晓珏说,外公为此专门召集年级里的老师开了个会,要求大家务必重视你、李眉和陈芳,各方面尽量予以照顾,当然,他不可能只说你,但他是把你排在第一位的。没想到,当初那个全校闻名的刺头现在代表了全校的希望。   苏晓珏说的第二件事是:我给我妈说,肖平考了年级第一,我妈非常惊讶,他考年级第一,李眉呢?我说,李眉年级第二呀!隔了一会儿,我妈说,也是人家该得的,人家在医院都能那么认真地学习,有几个学生能做到!然后就训我了,你看看你,你和人家一样大,人家在哪里,你在哪里?我说,我又不是没进步,她说,你就进步这一点点,不够,不够,这次还倒退了,再不准倒退。第二天,我妈去给李眉他妈说,听说你女儿被我女儿他们班一个男生超过了。李眉妈妈说,是啊,就是上次来医院里闹事的那个男生,李眉现在越来越不行了,连他都考不过,怎么能连他都考不过呢,我说她几句,她就哭,夺不回第一,哭有什么用。   苏晓珏说:“李眉从小到大都是年级第一,就高三这几次不是,前两次嘛,是补习班的考过了她,她妈好想一点,这次李眉好不容易考过了陈芳,却没考过你,李眉说你很可怕,她感觉自己到达了极限,而你好像还很轻松的样子。”   我想到李眉也是一个正处青春的小姑娘,本该轻松开心,却要背负如何巨大的压力,心有不忍,说:“我是不是害苦了她?”   苏晓珏严肃地说:“小9,你千万不能这么想,学习本来就是公平竞争,她是她,你是你,你以为你现在能考差吗,你要是考差,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是啊,我好像真的不能考差了。   我说:“同样的,感情也是公平竞争,她是她,你是你,是我选择了你,心甘情愿地选择的你,你不需要有丝毫负罪感。”   苏晓珏眨巴眨巴眼睛,说:“小9,你真好!”又说:“我们拉钩,你没有负罪感地学习,我没有负罪感地和你恋爱。”   苏晓珏伸出小指头。   我说:“有个条件。”   苏晓珏问:“什么条件?”   我说:“以后你不能动不动就说分手,很伤人的。”   苏晓珏不好意思地笑了,随即满口同意,说:“我保证,绝对不再对你说分手两个字。”   我伸出了小指头。   我们的小指头钩在了一起。   我们一起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谁变谁是小狗。”   我们都笑了。   我们像小孩子。   我们不都还是小孩子吗?   我们所有的人,李眉也罢,周诗涵也罢,不都还是小孩子吗?包括裘衫姗,她也还只是个小孩子。   苏晓珏张开双臂,在操场上慢慢地奔跑,嘴里哦哦地欢叫。   她已完全沉醉在为她创造的这份幸福之中。   从此时到剩下来的时间,我的主业是学习,副业谈恋爱,苏晓珏的主业是谈恋爱,副业是学习。   ***   苏晓珏不再来后面看我,我有时觉得挺无聊,课间喜欢到走廊上倚着栏杆,有时候和同学吹吹牛,有时候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胡文童来到我身旁,靠在栏杆上。   自那晚的事情后,他再也没有和我走得这么近过。   胡文童气恼地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我问:“怎么了?”   胡文童说:“周诗涵被人骂哭了!”   我急问:“谁骂的?”   我和周诗涵之间已走上绝路,但不代表我对她没有牵挂和关心,事实上,每天看着她消瘦的身体和忧伤的脸庞,我都很心疼。   胡文童说:“仁川!”   我问:“他为什么骂周诗涵?”   胡文童气愤地说:“昨天晚上我们在篮球场里跑步,仁川突然对周诗涵说,周诗涵,我一直都喜欢你,周诗涵说,你喜欢我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你,仁川说,我知道你喜欢肖平,可肖平不喜欢你了,你喜欢他还有意义吗,他是很厉害,我也差不到那里去呀,我绝不会像他那样三心二意伤害你,周诗涵说,你和他根本就没法比,我宁愿要他给我的痛也不要你给我的好,然后仁川就骂周诗涵犯贱,周诗涵当时就哭了,我好想打他个狗日的,但宋小芳不让我动手!”胡文童边说边紧紧捏着拳头。   我心中瞬间怒气冲天。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我永远不愿伤害周诗涵,周诗涵也是我的一块心头肉啊,过去是,现在是,将来同样是!我怎么能容忍周诗涵被别人辱骂,还是因为她喜欢我而被别人辱骂!   我冲进教室,径直来到仁川的座位旁,揪住仁川的头发,一拳打在仁川的脸颊上。   有什么好说的,要打就直接打!   仁川啊地一声惨叫。   教室里的人谁也没有想到会突然爆发一场打架,许多女生吓得尖叫了起来,包括周诗涵。胡文童站在她们旁边,嘴里喊道,打得好!宋小芳瞅胡文童一眼,她一定能猜出胡文童告诉了我昨夜发生的事。   苏晓珏看傻眼了。   仁川来不及还手,只能躲,他滚到了地上,四周桌翻书落,我骑在他身上,乱拳相加。   我什么也不说,只打。   苏晓珏大喊道:“快拉架啊!”   男生们赶紧涌来,几个人将我从仁川身上拖开,几个人扶起仁川,仁川鼻子嘴巴上全是鲜血,狼狈不堪地擦拭着鲜血。   我这冲仁川骂道:“畜生,你他妈的给我听清楚,有我肖平在,你对周诗涵放尊重一点!”挣扎着还要打仁川。   苏晓珏突然拦在我身上,朝我大吼道:“你疯了是吧!”   李mole听到教室里的暴动,火急火燎赶来,一瞧阵势,扬手就给了我一耳光,啪!她已经好久没打过我的耳光。   李mole恼怒地斥道:“你有本事再打!”   再打就再打,我恨不得打死他!   我又要动身冲向仁川。   仁川吓得身子一抖。   但我很快收住了身子,因为苏晓珏端端站在我身前,两眼盯着我。   她是我无法越过的墙。   李mole气得扬手又给了我一巴掌,啪!   李mole吼道:“你跟我滚过来!”揪住我的衣襟把我拖向办公室。   我两眼憎恨地盯着仁川。   仁川在发憷。   周诗涵在落泪。   苏晓珏在生气。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背上有一道大口子,正淌着鲜血,一定是我刚刚在某个瞬间一圈打在桌角上所致。   连架都不敢为她打一场,你算什么喜欢她?   我可以为苏晓珏与秦飞打一架,也可以为周诗涵与仁川打一架。   因为我真的喜欢或喜欢过她们。 ☆、谁的青春没有眼泪4   李mole把我揪到办公室,让我先站着,回到教室察看那边的情况。   语文张问:“肖平,又是什么状况?”   我说:“我打架了!”   数学罗讥讽道:“考次第一就了不起,要飞上天了是吧,打架,你好拽!”   我瞅着数学罗说:“我就是倒数第一,今天还是要打他!”   数学罗冷笑了一下,说:“简直无法无天!”   我没理他,我把手背上的鲜血擦在衣服上。   什么叫法,什么叫天?   正义就是法,良心就是天。   桌子已摆正,书已捡起,仁川擦掉了脸上的鲜血,用餐巾纸捏成团塞在鼻孔里,仰着头颅。除了苏晓珏,其他人都沉默着。   苏晓珏担心地问:“仁川,你怎么样了?”   她是班长,更是我的女朋友,这是我肖平打的人。   仁川说:“我要死了。”   苏晓珏赶紧说:“去医院看看吧!”   李mole也来到教室,问:“仁川,你有没有事,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仁川摇了摇头,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样子,似要哭泣。   李mole说:“你来办公室一趟。”   李mole带着仁川来到办公室,我恨仁川一眼,仁川站得离我远远的。   他怕我了。   我要的就是你怕我,以后还敢对周诗涵出言不逊,还敢在我背后颠三倒四?   有的人,如果你用德行治不了他,那么就用武力!   李mole询问道:“你们为什么打架?”   仁川说:“我也不知道,我正在座位上做题,他突然冲来打我!”   李mole瞅着我,厉声问:“你为什么要打他?”   我说:“他心里清楚。”   仁川狡辩道:“我清楚什么?”   我盯着仁川,说:“昨天晚上的事,你说呀,说呀!”   仁川垂下了头。   李mole问仁川:“昨天晚上什么事?”   仁川开不了口,说:“没什么事。”   李mole看出了仁川理亏,想了想,说:“仁川你先过去吧!”   仁川埋着头走了。   李mole对我说:“说吧,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了看办公室看戏的老师们,说:“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李mole察觉出这件事的不同寻常,出了办公室。我懂事地跟了出去。   李mole在教室旁的楼梯口站住,转过身,说:“现在可以说了,到底什么事?”   我要把所有的事告诉李mole,就算我不说,她迟早也会在发现我和苏晓珏谈恋爱的事之后看出来,而我和苏晓珏谈恋爱的事是不可能一直包住的,我也没打算包住。我还有一个更大的计划要征求李mole的意见。   我说:“我先要和你坦诚一件事,我和苏晓珏在谈恋爱。”   李mole瞅着我,失望地说:“我就知道传闻不会空穴来风。”   我说:“你把空穴来风用错了,空穴来风是指有根据的事,不是子虚乌有的意思。”   李mole严肃地说:“肖平,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我说:“你知道的,我以前喜欢周诗涵,我一直在追她,其实周诗涵也很喜欢我,你应该不会问我她为什么不答应我吧!”   我紧紧看着李mole。   李mole有些惭愧,有些难为情。   我说:“算了,这事已经过去,我不怪你,我和苏晓珏在一起,周诗涵很受伤,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这次月考考得特别差的原因,昨天晚上,仁川向周诗涵表白了,心绪低落的周诗涵冷眼拒绝了仁川,仁川骂了周诗涵,我知道后,就打了仁川!”   李mole抓狂地说:“你说你们一群学生一天闹的都是什么事,你喜欢周诗涵就喜欢周诗涵,你为什么要去和苏晓珏谈恋爱,仁川表白就表白,为什么要骂人,你明明在和苏晓珏谈恋爱,为什么又要去打仁川替周诗涵出气!”   我说:“连我都无法原谅自己伤害周诗涵,怎么能容忍别人伤害她!”   李mole重重叹一口气,痛苦地说:“你说你让我现在怎么处理这么事!”   我说:“很简单呀!”   李mole惊诧地问:“简单?你给说说怎么个简单法!”   我说:“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因为仁川骂周诗涵打他,但这个原因不能公开,所以在大家看来就是我打人不对,你就按我打人来处理,像以前一样,该批的批,该让我写检讨的写检讨,该让我赔礼道歉的赔礼道歉,你记得吗,我给你说过,你镇得住我,你就镇得住这个班,我肖平扛得起!”   李mole反复搓揉着额头,表情十分复杂。   我说:“还有个事我想征求你的意见。”   李mole说:“你说吧。”   我说:“能不能把周诗涵弄到实验班去?”   李mole咋吃惊诧地看着我:“弄到实验班去?”   我说:“周诗涵这次已经考差了,再在我们班煎熬下去,她的成绩会越来越差,给她换个环境吧,让她能静下心学习,她不能再在学习上输了,我心里也能踏实一点。”   李mole说:“我也不想看着这么踏实努力的学生越来越差,她和你之间的事,我承认,我有责任,但我没有那么本事,实验班不是我说谁去就能去的。”   我说:“我只要你同意,我去试,我想为她再努力一把,我知道她是个好学生,你很舍不得她走,但只要我好好地在你班上,你就有一面最绚烂的红旗!”   李mole长长叹息一声,说:“想当初,我让你别去影响周诗涵,你说我偏心,我说有一天你变得优秀,我也偏你,你说你不要我偏你,你现在这是摆明了让我选你舍周诗涵。”   我说:“这不叫舍,这叫让她和我都变得更好,难道老师就只希望学生在自己班上好吗?”   李mole犹豫良久,点了点头,说:“好,你去试吧,我不知道怎么帮你,也不会阻止你,一切由你!”又看着我说:“如果周诗涵走了,我们班就缺一个学习委员。”   我说:“我给你当,我一定当得很好。”   我知道,这是她想要的话。   李mole长舒一口气,说:“去写检讨吧,晚上读!”   我说:“好!”   ******   晚自习时,李mole一脸严肃地站在了讲台上。   李mole喊道:“肖平,上来读检讨!”   我站起身,带着检讨书走上讲台,念道。   “检讨书——我叫肖平,我今天因为一些琐事和仁川同学打架了,我先动的手,仁川同学一直没有还手,错全在我。我在此深刻地检讨自己,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一定控制自己的情绪,注意自己的行为,不再给班级抹黑——检讨人肖平”   这在班上做过很多次检讨,这是最平淡的一次。   李mole喊道:“仁川,起立!”   仁川站起身子。   李mole向我命令道:“向仁川同学道歉!”   我说:“仁川同学,对不起,我今天不该动手打你,我向你赔礼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自己都好想发笑。   仁川半垂着头,不回应。   李mole没强求仁川接受我的原谅,示意仁川坐下。   仁川坐下身子。   李mole对我说:“滚下去吧!”   我回到最后面的座位上。   李mole严肃地讲到:“我在此郑重申明一点,每一个同学,不管你成绩好还是差,都要遵规守纪,就像肖平,你考到年级第一,我可以为你高兴得哭,但你违反了纪律,我照样要批评你,照样要让你读检讨,照样要让你赔礼道歉,绝不会因为你的成绩好而纵容你,这是我的班级!”   教室里鸦雀无声,这就是一种震慑,没有比这更有威力的震慑了!   后来李mole告诉我,她批评过我很多次,那一天是她批评得最沉重的一次,沉重得她想哭,这是她的班级吗,似乎更像是我肖平的班级!一个学生对班级的影响竟然比班主任还深。我只对她说了一句话,你影响了这个学生!   ***   苏晓珏今天很不开心。   她自己的男朋友为了另一个女生去和人打架。这个女生叫周诗涵,是他之前很喜欢的人,也是最让她觉得压抑的女生。   苏晓珏说:“我发现了你一个缺点,可能是你在感情上最致命的一个缺点,你忘不了旧情。”   我说:“我听到胡文童说仁川骂周诗涵犯贱的时候,我真的咽不下那口气。”   苏晓珏说:“轮得到你去替她出气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是我苏晓珏的男朋友,我的事是你的事,但她周诗涵的事不再是你的事,你心疼她被伤害了,我呢,我曾经被伤害得那么惨的时候谁心疼过我,谁又替我出过一口气,她这算得了了什么!”   苏晓珏的神情很黯然。   我哑口无言。   是啊,她曾经遭受那“最苦难最无助”的时候,谁在心疼她,谁在替她出气?还不是自己一个人硬生生扛了过来!   苏晓珏说:“周诗涵现在的心里只会有两种想法,一种是更难割舍对你的感情,一种是觉得你在向她施舍爱,你喜欢哪一种?”   我低声说:“都不喜欢。”   但我找不出第三种可能。   苏晓珏说:“你放心,我不会为这事给你闹分手的,我说过的话就会做到,但这样的事绝不能再有下一次!”   我请求道:“能不能再让我为周诗涵做一件事,不管成功与否都是最后一件!”   苏晓珏愣愣地问:“你还想怎样?”   我说:“我想试一下能不能把她送到实验班,她在我们班,对她对我都不好。”   苏晓珏苦笑了一下,泪水夺眶而出,说:“小9,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心好痛,你什么时候为我做过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与其这样活受罪,还不如你和她干脆在一起我死得痛快!”   我说:“我知道你很痛,我给你保证一句话,我对周诗涵有多好就是我对你的下限值,上限是什么,我自己也还不知道!”   苏晓珏沉默了小刻,说:“我会给你记下来的!”   我说:“用红笔记下来。”   苏晓珏问:“你想怎么把她送到实验班?”   我说:“通过你外公。”   苏晓珏难以置信地说:“你这是拿外公对你的器重做赌注啊!”   我说:“别无它法,我明天去找他。”   苏晓珏问:“你给他说什么理由?”   我说:“说我喜欢周诗涵,她不答应我,我看着她压抑,学不进去,她也烦,也学不进去。”   苏晓珏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他会让你去实验班。”   我说:“我就说我喜欢现在的环境,换一个环境我不适应。”   苏晓珏思索了良久,说:“你后天去吧,我明天先给他说说。”   我说:“好。”   有苏晓珏帮忙说话,这事希望就很大了。   苏晓珏瞅着我,哀求道:“这已经是我为补偿她能做的所有了,也是我能忍受的极限了,再多一分,我就会崩溃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   我怀中的这个女孩,其实很伟大! ☆、谁的青春没有眼泪5   苏晓珏说对了,当天晚上,周诗涵便让胡文童带话给我,让我别管她的事,她不需要我可怜,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除了心疼她,我无话可说。我只希望真的能将她送到实验班,帮她脱离这片苦海。   第二天下午,苏晓珏像往常一样去唐校长家吃晚饭,有了又一场精彩的表演。   在饭桌上,苏晓珏愁眉苦脸地说:“外公,我看你还不要对肖平抱希望了!”   唐校长问:“为什么?”   苏晓珏说:“他最近的状态很差,他喜欢我们班一个叫周诗涵的女生,他高二的时候就追周诗涵,周诗涵对他说,你要是考到年级第一,我马上答应做你女朋友,明摆着拒绝他嘛,可是肖平这个人最看重感情,他就冲这句话拼了,从班上28名考到班上第一再到年级第五年级第三,这次,他终于考到了年级第一,他当然要找周诗涵兑现承诺,周诗涵还是没答应他,他瞬间泄气了,觉得这根本就没有意义,甚至有点自暴自弃,这怎么能学好呢,所以他废了,你别对他抱希望了,不止他,我看周诗涵整天也烦,学不进去,哎,可惜了,多好的两个学生,居然为了感情弄成这样,还坐在一个教室。”   唐校长气道:“肖平怎么这么幼稚!”   苏晓珏说:“他本来就很幼稚,你别看有个性,他心里很幼稚,不幼稚能耍个性吗?你知道他最喜欢干什么事,看笑话书,那种很弱智的逗小孩子的笑话书,他就是重感情,你信不信周诗涵让他去死,他真会去死!”   唐校长气得直晃手指,说:“我马上给李老师打电话,让她好好和肖平谈谈。”   苏晓珏说:“没用的,我们都劝过他,他听不进去,一根筋,犟得很,所以他废了,你别抱希望了,我怕到时候你会失望,除非你去让周诗涵跟他谈恋爱,我保证肖平满血复活。”   唐校长说:“怎么可能!”   苏晓珏故意想了想,说:“也许不让他们坐在一个教室里,肖平会慢慢地走出来,天天看到,怎么走得出来!”   唐校长说:“马上让肖平到实验班。”   苏晓珏说:“想也别想,打死他他也不会去的,你之前不是专门来请过他去实验班吗,他为什么不去,他就是要当着周诗涵的面考到年级第一。”   唐校长恨恨地道:“这混小子,他要是我孙子,我非要揍死他!”   苏晓珏说:“外公,不是我说你,我觉得你有点不懂变通。”   唐校长疑惑地问:“我怎么不懂变通了?”   苏晓珏说:“肖平不去实验班,你就不能把周诗涵弄到实验班去吗?周诗涵成绩又不差,完全可以去实验班呀,周诗涵一走,肖平顶多痛几天,我们再劝劝他,说不定就好了,要不你明天和肖平谈谈,上次他闹医院的事,虽然你处分了他,但他说你说得有道理,你知道多难得吗,他从来没说过这话。”   唐校长陷入了深思。   良久,唐校长说:“我今天晚上就要去和他谈,不然我睡不着觉,你回教室后让他到我办公室来!”   苏晓珏将嘴撅成O型,长长地哦了一声,似有不乐意,嘟着嘴说:“真不知道你是谁的外公,对我还没这么重视过!”   反倒让唐校长对苏晓珏一阵好哄。   对于这件事,我只能说,聪明如苏晓珏。我不得不承认,她比我聪明,并且聪明很多。   ******   苏晓珏告诉了我她如何说的,进展到哪一步,让我去办公室找唐校长,又偷偷对我说,我觉得差不多了,你稳住。   我来到校长室,门敞开着,但我还是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唐校长说:“进来吧!”   我走进校长办公室,恭恭敬敬站着,喊道:“校长。”   唐校长一脸愁眉,说:“坐吧!”   我在唐校长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唐校长说:“我今天想和你谈谈。”   我点了点头。   唐校长问:“你有没有意识到你现在处在什么位置?”   我摇了摇头。   唐校长问:“你有没有确定一个目标?”   我还是摇了摇头。   唐校长说:“我告诉你,你的位置叫年级第一名,你代表着整个年级学校乃至我们这座城市的最大希望,你是付出过很多努力,但我并没有看出你很吃力,也就意味着你还有上升空间,所以你的目标只能是清华北大,你知道我们学校我们这座城市有多久没有出过清华北大了吗?”   我继续摇头。   唐校长弯曲食指,说:“七年没出过清华北大了,七年了呀,我知道你和我们家晓珏一天生的,七年前,你还不到十岁,肖平,我觉得你面前有一个更值得你去追逐的梦,而不该是儿女情长!”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我内心世界其实很感动。   唐校长说:“我能理解你现在心中的郁结,所以为了给你一个更好的环境,我决定让你去实验班。”   我说:“我不去!”   唐校长问:“打死你你也不去?”   我说:“不去,绝对不去!”   唐校长说:“好,那我就破例让你的那个她去实验班!”   我吃惊地看着唐校长,没想到在苏晓珏的撮合下,他主动说出了这句话。   那么,他问我去不去要的就是我不去的答案,万一周诗涵去了,我又要跟着去,不更乱套了?   但唐校长以为我的惊讶是他要把周诗涵调走。   唐校长和苏晓珏真的是一家人,都很喜欢下套,很擅长下套,以后我还会接触到苏晓珏的妈妈,那同样是一个下套高手。此时的唐校长不知道,他自鸣得意地给我下了一个套,其实牢牢钻进了他外孙女给他下的套。   唐校长说:“肖平,无论是学校、年级还是老师,我们都会给你最大的帮助与支持,至于你是选择继续沉沦还是勇敢地去追逐那个沉寂七年的梦想,就看你自己如何抉择了,如你那句话所说,人自己才是自己最好的老师,看你如何当你自己的老师了!”   我点了点头。   唐校长说:“回教室去吧!”   我站起身,向唐校长深鞠一躬,出了办公室。   我和苏晓珏联手把一件听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办到了。   ***   当夜,唐校长喊去蒋主任、2班蔡老师、语文张和李mole商议此事。   唐校长先问李mole,最近肖平和周诗涵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李mole点头。唐校长说,两个人成绩都很好,一个有机会冲刺清华北大,一个有机会上重本,这样的学习状况怎么行,所以我喊你们来商量一下,可不可以把他们其中一个调班,我刚刚和肖平谈过,他还是不去实验班,那我们就把周诗涵调到实验班,你们看行吗?语文张首先表态,我同意校长的提议,我们就是要不拘一格教育人才。蒋主任有异议,说,这不破了规矩吗?刘老师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愿意收周诗涵。蔡老师的表态非常重要,他给了周诗涵一个明确的去处。唐校长问,李老师,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李mole说,只要学校和年级决定,我没有想法。唐校长说,那就决定了,周诗涵去刘老师班上,立刻——马上办理!   2班的蔡老师来到李mole所在的办公室,李mole将周诗涵叫进了办公室。   李mole说:“周诗涵,鉴于你上次月考成绩下滑明显,最近状态又不好,经年级组商议并报学校同意,我们想把你调去实验班,你愿意去吗?”   周诗涵激动地哭了出来,说:“愿意,我愿意去!”   她一天也不想再在这座教室里呆下去,那是无尽的伤痛啊。   李mole说:“你现在就去刘老师班上。”   周诗涵哭着连连点头。   刘老师冲周诗涵和蔼地笑着说:“欢迎你,周诗涵同学!”   周诗涵用颤抖的声音说:“谢谢!谢谢!”   刘老师说:“一会儿你过来后在办公室找我。”   周诗涵回到教室,还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李mole神色凝重地走上讲台,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我现在宣布一件事,为提升重本率,学校和年级决定将我们班两名同学调到实验班,分别是肖平和周诗涵,肖平拒绝去,周诗涵同意去,所以我们班的周诗涵同学将去实验班。”李mole比我想象的聪明多了,她又一次拿我做幌子。   这个消息太震撼,教室里一片唏嘘。   李mole说:“发自内心地说,我舍不得你们任何一个同学离开我们班,不管你的成绩是好还是差,但为了你们能变得更好,在你们有实力得到这种机会的情况下,我愿意放手,希望周诗涵同学能珍惜机会,更进一步!”   李mole说得自己声音哽咽了。   周诗涵早已呜咽起来。   李mole又说:“另外,周诗涵走后,我们班缺一个学习委员,我提议由肖平担任。”   同学们均是点头,除了我,谁还能当我们班的学习委员。   李mole问:“肖平,你愿意吗?”   我站起身答道:“我愿意。”   随后李mole带着周诗涵去了教学楼另一头的实验班。   周诗涵走了,走得很坚决!   我破碎了她一个梦,也圆了她一个梦。   我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失落,我喜欢了四年的女孩彻底与我分道扬镳,再难相见!   我只希望她越来越好!   就像她一直刺激我越来越好一样!   在周诗涵踏进2班之前,周诗涵和李mole相拥而泣。   周诗涵说:“谢谢你,李老师!”   李mole说:“别谢我,是肖平想法把你调过来的,他对你很愧疚,我也对你很愧疚!”   周诗涵沉默了。   李mole说:“加油,我们所有人都希望你好起来!”   周诗涵沉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李mole是个很伟大的老师,虽然她的课确实讲得不怎么好,但我从来不觉得那很重要。 ☆、谁的青春没有眼泪6   那一夜在操场,苏晓珏终于可以释怀地张开双臂,说:“我再也不欠她的了。”随即又盯着我说:“小9,我警告你,你和周诗涵的故事就此完结,什么小世界,凡是和她有关的东西,你要么扔了,要么藏好永远别让我发现,否则,我不会原谅的。”   我肯定地点点头。   苏晓珏哼哼两声,说:“我知道你恋旧,舍不得扔,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扔掉,通通扔掉,只剩下我与你的东西!”   我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霸道,这是她该有的霸道,该得的霸道。   我说:“我也要郑重地向全世界宣布一件事。”   苏晓珏问:“什么事?”   我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我要全力去追逐那个沉寂了七年的梦想!”   这的确是我深受唐校长感染而做出的决定。   苏晓珏瞥瞥我,说:“说这么小声还叫向全世界宣布!”   我深情地看着苏晓珏说:“因为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在这一刻,苏晓珏就是我的全世界。   苏晓珏嘻嘻笑了。   我们手牵手在操场上奔跑,笑,我们从未有过如此轻松。   但在不远处,还有一个人深处悲伤与落寞。他是罗林杰,他的屋子的窗户正对操场,他能从屋中看到我们的身影,仿佛他身处黑暗的观众席,而我们在亮丽的舞台上。他只能悄无声息地黯然接受,那笔尖流出的字越渐凌乱。   可这就是青春,好女孩我们都爱,好男孩我们也都爱,注定了有人甜蜜有人酸楚。我们能做的要么是把自己变成可爱,要么就是放手。   我藏起了周诗涵送我的钢笔和小世界,我也许永远也不会再用它再翻开它,却又永远不愿扔掉它们。苏晓珏说得对,我恋旧情,这是我在爱情上最致命的缺点。至于另外一本小世界,我拿给了宋小芳,让她带给周诗涵,我说,周诗涵比我更需要它。宋小芳没有理我,也没有将它退给我,那么就是周诗涵收下了。   第二天,苏晓珏冲唐校长一通夸赞,说,外公你好厉害啊,你一出马,把肖平治得服服帖帖的,肖平告诉我,他要全力去追逐那个沉寂了七年的梦想!唐校长开心地笑了,得意地说,外公是什么人,没点儿水平还能做这一校之长,还对付不了肖平那个混小子,他不是重感情吗,我就给他一份重重的恩情!苏晓珏撒娇地说,我外公最厉害了,这世界上我最佩服的就是我外公。   苏晓珏把唐校长哄得合不拢嘴。   这个鬼灵精!   ***   又一天中午,苏晓珏来到后面。   她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来后面看我。   她买了两个手机吊饰,一个是灰白色塑料小人,骷髅大头,短细身子,一个是彩色塑料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双手张开,都是可爱至极。骷髅人身上有她用针刻的四个歪歪扭扭的小字,“OS小9”,小女孩身上也有四个歪歪扭扭的小字,“OS小鸟”。   苏晓珏将两个吊饰套在手机上,两部手机瞬间获得了可爱的生命。   苏晓珏笑嘻嘻地说:“你一个,我一个,你是小9,我是小鸟。”随即又虎着我说:“好好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小9,不是小7小8,是小9!”   我知道,苏晓珏要将我牢牢掌控在她手中了,但我愿意。   晚自习课间,教室外面来了六个女生,其中一个女生手中拿着一封信,她们站在教室门口朝教室里望。   我和苏晓珏正在走廊上说话,苏晓珏问她们,你们找谁?拿着信的女生说,我们找你们班的肖平,他有一封信在我们这里。苏晓珏说,给我吧,我给他。那女生不愿意,说,你让他自己出来拿嘛!继续朝教室里张望。   苏晓珏看明白了,六个女生来送一封信,摆明了是想借此机会看看赫赫有名的肖平到底长咋样。苏晓珏笑了,说,别往里面看了,他就在这里。用手向她们指了指不远处的我。   六个女生全部睁大眼睛看着我,然后相互推搡着笑着走过来。   拿着信的女生问:“你就是肖平?”   我说:“对,我就是肖平。”   她身后一个女生激动地小声对同伴说:“终于见到真人了。”   拿着信的女生说:“你有一封信寄到我们班了。”她将信递给我。   我接过信,说:“谢谢!”   那女生说:“不用谢。”   她身后一个女生推了推她,催道:“快说呀!”   那女生鼓足勇气说:“你是我们的偶像,我们都很崇拜你!”   这个女生的“你”字一出口,另外五个女生与她同声说:“你是我们的偶像,我们都很崇拜你!”   她们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笑得有点疯,然后一窝蜂跑了。   我呵呵笑了,我居然也可以做一回偶像。   我和她们素不相识,以后也许不会再见,但她们赐予了我人生中极其难得的一种价值体验,被崇拜,是偶像!   苏晓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   我赶紧解释道:“这不关我的事!”   苏晓珏说:“我没有生气哦,只是觉得好好玩。”   我说:“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苏晓珏不以为然地说:“有什么好生气的,如果这就生气,我估计要活活气死了,在这所学校里,你现在可以追上一百个女孩子,信不信?”   我说:“怎么可能!”   苏晓珏说:“绝对的,你放心,我不会管你的,你若专一,不用我管,你若花心,我何必管,你说呢?”   苏晓珏说得很深沉,这是她曾经遭受过的创伤。   我说:“我记得住我的身份,我是小9。”   苏晓珏笑嘻嘻地说:“那就行了,看看是哪个小姑娘给你写的情书吧!”   ******   这不是一封情书,而是一封我等了好久的信。   我的好兄弟,那个为我去砍人的张建写来的信。   他从军营里写来的信。   他记得的是高二六班,没多想我们已经是高三六班。   所以这封信被寄到了现在的高二六班。   张建参军了,他在信中回忆了我们曾经在一起所经历的事,诉说了他现在受苦的情况,以他的亲生经历告诉我们读书的重要性,他现在最期望的就是能坐到教室里,他一定会好好学习一番,但他已不能,他询问我们的近况,叮嘱我们一定要珍惜机会,后悔时就迟了。   信封上只写了我的名字,但信纸的抬头是:   “肖平、胡文童和秦飞三位兄弟。”   我有些心酸,为张建因我而做出的牺牲,也为我们三人不再亲密的情感。   我第一次有了物是人非的感觉。   苏晓珏说:“小9,为你付出的岂止张建一人,你的父母没有为你付出吗,学校没有为你付出吗,李老师没有为你付出吗,便是周诗涵也为你付出了一片真情,所以,你得加油!”   我说:“还有你,对吗?”   苏晓珏不好意思地说:“哎呀,我就不算了,我嘛,有机会分享这个胜利果实的!”   我的心绪顿时沉重起来,我一个人的未来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为我付出!   我似乎只能胜,不能败,就像在很多人心目中,我是一个不能破碎的神话。   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压力。   苏晓珏拍拍我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别多想哦,我们都相信你!”   她轻松的笑容是这个世界上最能让我放松的宝物。   ******   我把信给胡文童看了,胡文童也很感慨,说他会回信。   我带着张建的信来到秦飞所在的10班,当我站在10班教室外的时候,又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躁动,这已经是一种常态。   秦飞出来了,高扬着头,不爽地问:“找我什么事?”   我说:“张建给我们写来一封信,我和胡文童都看过了,就留你这里吧!”   秦飞接过我递过去的信,同样有些激动。   我们的好兄弟张建,已经杳无音信了整整一年。   秦飞平缓一下情绪,问:“他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   我说:“在新疆当兵,我和胡文童都会回他信。”   秦飞说:“放心,我也会回的。”   我没说什么,走了。   我知道他一定会回信的,我们这类沾有匪气的人,也许不会在意某一个女人,但一定会在意某一个兄弟,江湖还有一个名字,叫兄弟。 ☆、爱的权利1   苏晓珏每天中午都回家吃饭,李mole打电话给苏晓珏,约定1点40在校门口汇合,李mole说有事找她。   李mole先到,苏晓珏后到。   李mole说:“苏晓珏,我想和你交流一件事。”   苏晓珏笑得点头,其实她几乎已经猜到了会是什么事。   李mole说:“我知道你和肖平在谈恋爱。”   苏晓珏尴尬地垂下了头。   李mole说:“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苏晓珏点了点头。   李mole问:“有多喜欢?”   苏晓珏哭丧着脸说:“很喜欢。”又望着李mole惧怕地哀求道:“李老师,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妈?”   李mole说:“我不会给她说,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和肖平中止恋爱关系?”   苏晓珏嘟着嘴,要哭了。   李mole解释道:“我说的是中止,中间的中,暂时不和他谈恋爱,你们这么小,以后的时间还很多,何必在乎这几个月时间,高考后再谈不行吗?”   苏晓珏担忧地说:“万一他发疯怎么办?”   李mole说:“你能让他喜欢上你,还治不住他吗?”   苏晓珏又垂下头,不说话。   李mole说:“这事呢,照理我该找肖平谈,但他肯定不会听的,你见过农村的竹子没有?”   苏晓珏点点头。   李mole说:“剖竹子时,开始只要歪一点,后面就会歪很多,谈恋爱必然会让肖平分心,不说多了,哪怕只分心百分之十,你算算是多少分,这百分之十没了,他还有什么希望?你既然很喜欢他,肯定想他更好,以后你们在一起也能多一点幸福的资本,你虽然平时嘻嘻哈哈的,但一直觉得你非常懂事,非常明理,你可不可以考虑一下?”   苏晓珏被李mole做通了思想工作,果断地说:“不会考虑了,我今天就跟他断!”   李mole欣慰地笑了,说:“所以我说你懂事,比肖平那个浑球懂事百倍,但你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让他有负面情绪。”   苏晓珏点头应道:“我知道。”   ******   于是,我和苏晓珏刚刚开始的甜蜜期又将面临中止。   晚自习后的操场,苏晓珏很郑重地对我说:“小9,我决定和你中止恋爱关系!”   终止?   我万分吃惊,急问:“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   苏晓珏说:“是中间的中,暂时停止,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一心一意学习,全力去追逐那个梦想,我不能打扰你,高考后我们再谈,好吗?”   我说:“恋爱与一心一意学习没有冲突。”   苏晓珏说:“有,很多人都因为谈恋爱成绩下降了。”   我说:“那是别人,我不会。”   苏晓珏生气地说:“你怎么不听话呢,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通知你我这个决定!”   我怀疑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做出这么决定?”   苏晓珏说:“李老师知道我们在谈恋爱。”   李mole当然知道,我告诉她的。   我说:“她就让你和我分手?”   苏晓珏说:“不是分手,是暂时分手。”   我说:“等于是分手。”   苏晓珏说:“你既然这么说,我就给你两种选择,彻底分手和暂时分手,选吧!”   我问:“有没有第三种?”   苏晓珏肯定地说:“没有。”   我顿时陷入了忧伤,我不舍得,太不舍得。   苏晓珏心又不忍,软下语气说:“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你以为我又舍得你?万一真因为恋爱分心考不好,我就是罪人,所有人都会骂我,我也无法原谅我自己,那样我会真的没有勇气和你继续下去,你愿意看到这样吗?现在,我们都清楚,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谈不谈恋爱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你连几个月都坚持不过去,以后你去外地读书,要几年,我又怎么相信你能坚持呢?你说是不是,就当我给你的一个小小的考验,好不好?”   我接受了苏晓珏的说法,沉重地点了点头。   苏晓珏说:“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说话,晚自习后我不会再来操场。”   我问:“能发短信吗?”   苏晓珏说:“也不能,就像陌生人。”   我的心绪十分低落,这不是我想要的。   苏晓珏说:“你不要不开心嘛,我会难过的。”   我点点头,却已湿了眼角。   苏晓珏说:“你闭上眼睛。”   我闭上眼睛,我也许知道她将做什么。   苏晓珏身子向我凑近,用嘴唇轻轻吻了一下我的嘴唇。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女孩的吻,像春天的花,像夏天的泉,像秋天的红叶,像冬天的白雪。   但苏晓珏很快就移开嘴唇。   苏晓珏跑开一段,停下,转过身喊道:“小9,我们明年6月7号见!”   6月7日,那是高考结束。   她声音哽咽,满脸泪花。   我点了点头。   苏晓珏绝然地走了。   我们要等到明年6月7号才能再叙情缘,多么漫长的等待!   操场好空旷,我的世界也好空旷,唯有我的心里很堵。   ***   苏晓珏再不来到教室后面,再不和我说话,如果我们在教室里相遇,她便嘴唇死闭,迅速走开,俨似仇人。我不能和她说一句话,不能喊一下她的名字。她不再是一个游动的自由电子,不再一脸欢愉,若刚熬了漫漫长夜,神色无精打采,唯独一遇到我又苦撑抖擞,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不再来操场,不再陪我跑步或者放松地笑,她总是第四节晚自习一下课就走人,走得很仓促,生怕我逮住她。   我知道了思念的滋味,像棉花糖糊在脸上,黏糊糊的。我知道了什么叫最熟悉的陌生人,像水中之月,你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却触碰不到。   十一月份,操场里跑步的人很少,一些情侣在打情骂俏或者在某个角落里偷偷地拥抱与亲吻。这些都是刺,一根根扎进我敏感的心窝里。   我最好的朋友们已走开,我喜欢的女孩也已走开。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孤独。   我好像真的只剩下一样东西,学习。   但我有点学不进去,我总是抬头望她,每当她进教室时我眼睁睁地望着她,每当她离开教室时我眼睁睁地望着她,上课我也情不自禁久久痴望她的背影。   我觉得课外书再也没趣,笑话书再也不能让我笑。   我才发现,我是多么地喜欢她。   她是最灵动的手指,可以在我心间弹奏出欢快的音乐;她是最美妙的画笔,可以在我心间画出动人的画;她是最多变的模具,可以将我变化成多姿多彩的形状。她是我的一切,没有了她,我只有一种天气,阴翳。   那天中午,见她座位空着,我突然很想去她座位上坐一下,也许那里会有一点她的气味。她的桌上放着一个草稿本,我不经意地拿起了草稿本,那一刻,我闯进了眼泪与热血的世界。   草稿本盖住的桌面上写了两排字。   一排字是:“离6月7号还有224天。”   224用铅笔写着,其余的字用红笔写着。她在倒计时,她在盼望。   最后一排是:“坚持就是胜利!坚持就是胜利!!坚持就是胜利!!!”   红色的字迹是她的一颗真心。三个坚持,一句比一句带劲,一句比一句绝然,也一句比一句痛苦。   她就靠着这不时的自我告诫自我鼓励,坚持不与我说话,坚持不陪我玩耍,甚至坚持不回头望一眼我。   我从她柜子中拿出了那个给我记功过的笔记本,我想找一点熟悉的记忆。在功与过之间,是许多零散的话。   小9,我每天晚上都会给你折一颗星星,等高考后,我一起送给你!   小9,我好想你!   小9,你在干什么呢?   苏晓珏,不准往后看!   小9,我好想哭!   小9,你一定要加油!   苏晓珏,为了你们共同的未来,你必须坚持住!   小9,我好想听你喊我一声!   小9,你现在想我吗?小9,我好想你!   苏晓珏,坚持,你听到了吗!   小9,你这几天过得好吗?   小9,加油追逐你的梦想!   ……   这些话里有很多重复,有很多雷同,那不是絮叨,而是她在饱受煎熬的内心写照。   她的字迹依然歪扭不堪,像蚂蚁,但它们有哪一个不可以屹立在最宏伟最华丽最神圣的爱情圣殿中?她也许写不出精美的情书,但有哪一句话不可以进入最纯洁最真挚最美妙的爱情艺术中?爱情,谁能知道它在平凡中上演了多少伟大,在平静后征服了多少苦难?   我鼻尖已酸,双眼尽湿。   这是我的女朋友,她的名字叫苏晓珏,我叫她小鸟。   我以为我已经算很爱她,其实她更爱我。   她承受了超出我想象的苦,胸中烈火焚烧,身外寒冰冻蚀,每时每刻烈火与寒冰都在激烈战斗,企图消融对方,她必须得划上一根线,将这烈火与寒冰纳于一线之里外,护住各自的完整。为了我,她甘心承受畸形的相思和残忍的期待。   我把草稿本轻轻盖上去,掩住她的秘密,生怕触醒了它们的沉睡,然后悄悄退回小岛。也许我很幸运,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但为什么为心爱人牺牲的常常是女人而非男人?一个男人,无事业无爱情,未必算得上失败,但若爱情与事业不能周全,决计算不上成功。此时,一种成功的希望要两个人付出相思的代价,我们近在咫尺,却要活活遭受相思之折磨,看得见的相思比看不见的相思更苦。我好希望请让一切解除,情也罢,人也罢,顺其自然,尽归于平和。   我不想自己再相思,更不想她再煎熬。   我拿出手机,它已许久没有发出声音,它是一个人的专属通道。   我给苏晓珏发短信说,   我给她发短信:“小鸟,我们和好吧,我好想你!”   没有回应。   我又发去一条:“我看到了你桌上的东西,我们能不这样活活受折磨吗?”   苏晓珏拨来电话,我兴奋地接了。   电话那头是暴风骤雨。   苏晓珏气恼地说:“我对你好失望,说好了高考后再恢复,为什么不坚持,我都愿意为你挺住,你为什么不能,当你一个男人都退缩,光有我这个女人的坚持又有什么用,你要再这样,老娘真会和你分手的,绝不犹豫!”   她对我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挂断电话。   没留给我说一句话的机会。   我知道,在她的气恼背后,一定是泪水。   女人,很多时候比男人坚毅得多,尤其是当这种坚毅本身就是为了男人时。   我只得继续在思念、在煎熬、在心疼中前行。   ***   关于这次月考,许多老师在自己班上进行了通报与评论。比如2班的蔡老师说,肖平这段时间状态不好,很快就会复苏的。我不知道坐在一班教室里的周诗涵是何感想。在2班,蒋主任说,这次不是你们考得好,而是肖平没考好,你们不能掉以轻心。在17班,吴老师说,成绩要稳得住,像肖平那样波上波下,高考很危险。在五班,语文张说,你们不要去笑人家肖平考得差,人家再差也甩你们几条街。在12班,马老师公布完自己班的成绩,说道,你们爱凑热闹,我就顺便说一句,理科班这次第一是陈芳,第二是李眉,肖平才第六,听说肖平在谈恋爱,我知道你们有些人也蠢蠢欲动,看到没,这就是前车之鉴,赶紧给我刹住车。我不知道邱雯雯心中有何滋味。   苏晓珏复活了,每天又笑嘻嘻的,课间又常来后面看我,有时候家里中午有好吃的,午后回校时她就偷偷给我装一点,同学们把他带给我的东西安了一个名字,叫爱心牌。既然李mole默认了,我们在教室里不用再遮遮掩掩。有一次,她偷偷给我装了两个鸭掌,却忘记带来,过几天想起时,鸭掌都臭了。她很愧疚,可是我却尝到了最甜蜜的味道。   我也复活了,心态回归轻松,笑话又有了滋味。每天晚自习后操场的半个小时是我最快乐的时间,我们会打打闹闹地跑几圈步,也会躲进某个角落偷偷地拥抱、亲吻,然后我将她送到女生宿舍前不远,她蹦蹦跳跳地回女生宿舍,我哼着不着调的歌曲晃悠回山顶的男生宿舍。   带着幸福与喜悦,我走进题山题海,以练题带动复习,以练题发现错误。   我又一次来到子午书店。   蒋老板没了往常的欢愉与兴奋,坐在椅子上平淡地说:“肖平,你又来了。”   我冲他招呼性一笑。   蒋老板说:“你这次考试发挥得不好哦!”   我说:“不是发挥得不好,是我这段时间没有学好。”   蒋老板小声说:“我听说你和唐校长的外孙女在谈恋爱。”   我无奈地笑着说:“你消息真灵通。”   蒋老板呵呵笑了,说:“肯定是谈恋爱影响了你的学习,我一直在这里开书店,这样的事我见得多了!”   我说:“我现在无法回答你的问题,看吧,还有下一次。”   蒋老板这次没有兴致勃勃地向店里的人介绍这是肖平,更没有激情四射地站到店门口吆喝,快来看呀,肖平在我店里买书。他需要的是一个神话,而不是一个凡人。其实他已经不需要介绍,因为不少学生认识我肖平。但这次没人和我说话。他们仰慕的同样是一个神话,而不是一个凡人。   我简直不知道,我让多少女生失望了,也许真如苏晓珏所说,有一百个! ☆、爱的权利2   月考又来了。   我坐在一考场一号,一个代表年级至高荣誉的位置。   陈芳说:“小朋友,可以嘛,姐姐我因为你可挨了不少骂!”   李眉说:“我也挨了很多。”   我象征性地冲她们微笑了一下。   以前不管我坐在那里,只要走进考场,我就会很兴奋,满怀期待,即使在我拉肚子病趴的时候。现在,我的心绪很沉重,前有未有的沉重。   我清楚,绝不是因为高处不胜寒的缘由。   而是我深深知道这个位置背后的沉重代价。   这不是一个位置,而是一个牢笼,我被囚禁在里面。   一门一门分数陆续出来,许多老师和同学像上次一样把我、李眉和陈芳三人的分数摆在一起比较。苏晓珏一定也会偷偷比较,但她再不能高举着我的试卷欢呼、奔跑。   因为我们的恋爱已中止。   因为在语文成绩出来之前,我已经被陈芳和李眉远远甩开了分数,不可逆转。   我不是年级第一,年级第一是陈芳,648分,我不是年级第二,年级第二是李眉,644分,我连年级第三都不是,我只考了年级第六,619分。   肖平的神话破碎了。   我不知有多少人为此惊讶失望,也不知有多少人为此幸灾乐祸。   苏晓珏懵了,坐在位置上愣了许久。   数学课上,数学罗狠狠斥道:“我就不信骄傲自满的人能稳如泰山,偶然一次考好算得了什么,这次怎么样?原形毕露吧!提前交卷,好帅,打人,好拽!”   我只能沉默。   我把自己考沉默了。   李mole念到了我的成绩:“我们班第一名,肖平,619分,年级第六。”   然后什么也没说,只有失落。   年级第六,其实很好了,刨开补习生,我在应届生里列第三名。当初我考一个年级第五就引起了轰动,如今我考个年级第三倒像犯了大罪。   人们对肖平的期望值不再是对那个被看不起、被怀疑、臭名昭着的混小子的期望值。   李mole把我带到教室旁的楼梯口,问:“有没有分析原因?”   我失落地说:“有。”   李mole问:“什么原因?”   我说:“我的心态出了问题。”   李mole说:“你才发现啊!”   显然,她等的就是我这句话。   李mole说:“谈恋爱怎么可能不分心学习,这次印证了吧,我觉得你就该有这么一次,看你还谈不谈恋爱!”   我猛烈地摇摇头,坚决否定道:“不是这样的!”   李mole说:“你还说不是,以你的实力,前三勉强算正常,跌出第三就是受到影响,你现在是第几?第六!除非你是故意考差!”李mole怀疑地看着我。   我说:“我没有故意考差,你知道吗,这一个月我都过得非常压抑,前半个月因为对周诗涵的愧疚,好不容易把她送到了实验班,苏晓珏又和我中断关系,我必须遭受活生生的相思,我还能有什么好心态?”   李mole说:“你就不能把思念变成动力?”   我说:“不能,这是我和苏晓珏没有必要付出的沉重代价,我最需要的是快乐,快乐才是最好的心态,也才是最好的状态,你把苏晓珏还给我,好吗?”我在请求李mole。   李mole说:“我要说不能呢?”   我激动地说:“你已经拆了我一次,难道还要再拆我一次吗?”   我的话说得李mole很难受,但她又不能说出。   我缓和一下情绪,再次请求道:“你把她还给我,我还你一个不可阻拦的肖平,可以吗?”   李mole犹豫了良久,说:“我赌一次,你们谈吧!”   李mole转身走向了办公室。   我能感受到她内心世界的矛盾与无奈,但她又似乎能感受我之前内心世界里的矛盾与无奈?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我们的共性,也有我们的个性,共性能让我们不落后,但个性才是决定我们能否高出别人的地方。   当初的肖平为什么能创造一个个神话,因为他把个性用在了锋刃上,此时的肖平为何失去了锋芒,因为大家非要用共性把他包得严严实实。   我叫肖平,我需要共性,也需要我的个性!   ***   我给苏晓珏发短信说:“晚自习后我在操场等你,我想和你说说话。”   苏晓珏没有回复我,但我知道她一定会来,因为我考差了,她怕我伤心。   我站在球场中央等她。   她来了,步子很缓慢,这代表她内心里的纠结。   苏晓珏说:“说吧!”   我什么也没说,只猛地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苏晓珏始料不及,她要挣扎,但我不会放开,反而抱得更紧。   她挣扎一番,突然呜呜哭了,尔后安坦地依偎在我怀中。   她也被这份情感压抑得很久最终妥协了。   我不想说什么,什么都不需要说,依旧紧紧抱着她。   片刻,苏晓珏又在我怀里挣扎,说:“我要走了!”   我搂住她不放,说:“我不会放你走的!”   苏晓珏说:“我要生气了!”   我说:“我给李老师说过了,让她把你还给我,她同意了!”   苏晓珏这次死命地挣扎,我只能松开她。   苏晓珏后撤几步,大叫道:“不可以!你已经考差了,再谈下去,你怎么办?”   我说:“我每天都在无穷无尽的思念中,连个可以好好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怎么去学好?只有你回来,那个锐不可当的小9才会回来!”   苏晓珏一个劲地哭泣。   我轻轻呼唤道:“小鸟,回来啊,有小鸟的小9才是真正的小9。”   苏晓珏动心了,抹抹眼泪,说:“好,只要你再考一次年级第一,我就回来!”   我坚决地说:“不要,那不更说明你真的影响了我吗?我要带着我们的爱情重回巅峰,我要为我自己、为你、为我们的爱情正名!”   苏晓珏沉思了一下,说:“如果你没做到呢?”   我说:“我没想过。”   苏晓珏严肃地说:“那我告诉你,我会永远离开你,一去不复返,你想清楚!”   我信誓旦旦地说:“我不用想,我能为周诗涵考到年级第一,我更能为你苏晓珏夺回年级第一,我要永远地把它攥在手里,让你永远也没有机会再离开我!”   苏晓珏缓缓走向我,一头扎进了我怀里。   我和苏晓珏将继续我们的恋爱。   其实我清楚,就算我考不回年级第一,苏晓珏也只会以用“永远离开我”的名义暂时离开我,让我不得不一心一意学习,高考后她还是会回到我身边,因为她爱我。   她比我更清楚。   但我不会再让她饱受欲爱不能的折磨,绝不会!   我是一个男人,如果我连让她能爱敢爱的权利都给不了她,我拿什么勇气对她说,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我叫肖平,这是我的底气;我是小9,这是我的身份!   ***   关于这次月考,许多老师在自己班上进行了通报与评论。比如2班的蔡老师说,肖平这段时间状态不好,很快就会复苏的。我不知道坐在一班教室里的周诗涵是何感想。在2班,蒋主任说,这次不是你们考得好,而是肖平没考好,你们不能掉以轻心。在17班,吴老师说,成绩要稳得住,像肖平那样波上波下,高考很危险。在五班,语文张说,你们不要去笑人家肖平考得差,人家再差也甩你们几条街。在12班,马老师公布完自己班的成绩,说道,你们爱凑热闹,我就顺便说一句,理科班这次第一是陈芳,第二是李眉,肖平才第六,听说肖平在谈恋爱,我知道你们有些人也蠢蠢欲动,看到没,这就是前车之鉴,赶紧给我刹住车。我不知道邱雯雯心中有何滋味。   苏晓珏复活了,每天又笑嘻嘻的,课间又常来后面看我,有时候家里中午有好吃的,午后回校时她就偷偷给我装一点,同学们把他带给我的东西安了一个名字,叫爱心牌。既然李mole默认了,我们在教室里不用再遮遮掩掩。有一次,她偷偷给我装了两个鸭掌,却忘记带来,过几天想起时,鸭掌都臭了。她很愧疚,可是我却尝到了最甜蜜的味道。   我也复活了,心态回归轻松,笑话又有了滋味。每天晚自习后操场的半个小时是我最快乐的时间,我们会打打闹闹地跑几圈步,也会躲进某个角落偷偷地拥抱、亲吻,然后我将她送到女生宿舍前不远,她蹦蹦跳跳地回女生宿舍,我哼着不着调的歌曲晃悠回山顶的男生宿舍。   带着幸福与喜悦,我走进题山题海,以练题带动复习,以练题发现错误。   我又一次来到子午书店。   蒋老板没了往常的欢愉与兴奋,坐在椅子上平淡地说:“肖平,你又来了。”   我冲他招呼性一笑。   蒋老板说:“你这次考试发挥得不好哦!”   我说:“不是发挥得不好,是我这段时间没有学好。”   蒋老板小声说:“我听说你和唐校长的外孙女在谈恋爱。”   我无奈地笑着说:“你消息真灵通。”   蒋老板呵呵笑了,说:“肯定是谈恋爱影响了你的学习,我一直在这里开书店,这样的事我见得多了!”   我说:“我现在无法回答你的问题,看吧,还有下一次。”   蒋老板这次没有兴致勃勃地向店里的人介绍这是肖平,更没有激情四射地站到店门口吆喝,快来看呀,肖平在我店里买书。他需要的是一个神话,而不是一个凡人。其实他已经不需要介绍,因为不少学生认识我肖平。但这次没人和我说话。他们仰慕的同样是一个神话,而不是一个凡人。   我简直不知道,我让多少女生失望了,也许真如苏晓珏所说,有一百个! ☆、爱的权利3   在医院,李眉妈妈恢复了自豪,得意地对苏晓珏妈妈说:“我还以为你女儿班上那个肖平多厉害,这次才考年级第六,看来上次是运气好,昙花一现。”   苏晓珏妈妈说:“年级第六,不差了,我女儿做梦也别想考到。”   李眉妈妈瞥一眼苏晓珏妈妈,说:“听眉眉讲,肖平是因为谈恋爱影响了学习。”   苏晓珏妈妈说:“难怪,谈恋爱能不影响学习吗,这小子真是不知道轻重,那女生也拧不清,现在能和肖平谈恋爱吗,肖平成绩下滑,她不知被多少人骂!”   李眉妈妈怪笑着问:“想不想知道和肖平谈恋爱的是谁?”   苏晓珏妈妈好奇地问:“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眉妈妈说:“好像是你家宝贝女儿!”   苏晓珏妈妈一口水喷了出来,惊道:“你说什么?”   李眉妈妈连连摆手说:“不确定不确定,你最好查一查,晓珏那么单纯,肖平那么浑,别被他骗了,还背不少骂名!”   苏晓珏妈妈气道:“这个死女子,要是真的,我非抽死她不可!”   苏晓珏妈妈立马打电话给李mole,先是感谢李mole对苏晓珏教育得好,苏晓珏才能成绩步步提升,随后说,李老师,我问你个事,苏晓珏是不是和肖平在谈恋爱?李mole故作无知,说,我不知道,他们在教室里反正和原来一样。   李mole挺够意思,没有出卖我和苏晓珏。   从李mole这里得不到定论,苏晓珏妈妈决定试探试探苏晓珏。   中午,苏晓珏回家吃饭时,苏晓珏妈妈装作很随意地问:“这次怎么没听你说肖平的成绩?”   苏晓珏轻描淡写地说:“他考得不好,有什么好说的!”   苏晓珏妈妈故意问:“考了第几?”   苏晓珏说:“才第六。”   苏晓珏妈妈说:“第六不挺好吗?”   苏晓珏说:“对于他而言,不好,很不好!”   苏晓珏妈妈说:“是什么原因考差了?”   苏晓珏没好气地说:“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   苏晓珏妈妈知道在苏晓珏这里问不出什么,便不再多问,以免打草惊蛇。   而苏晓珏妈妈下一个突破口就是我。   ******   苏晓珏妈妈请李mole帮忙把我约出去,李mole没有拒绝。对于我和苏晓珏恋爱的事,李mole的姿态就是抄着双手,既不向苏晓珏妈妈告你们的状,也配合苏晓珏妈妈的调查。她巴不得苏晓珏妈妈查出来,以家长的名义阻止我们,那么我和苏晓珏都无话可说。   星期天上午,李mole找到我说,我女儿非要让我喊你陪他去公园玩。我当然同意,我很喜欢陈露笛这个小朋友。李mole和我约定两点半在公园门口见面。   我如约抵达,不见小露笛,只见李mole。   我问李mole:“小露笛呢?”   李mole没有回答我,而是说,有人想见你。   李mole将我带进旁边一个茶庄,走向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女人。   苏晓珏妈妈。   我傻眼了。   李mole对苏晓珏妈妈说:“唐姐,人来了,你们聊,我回家带娃。”   苏晓珏妈妈站起身说:“有劳李老师。”   李mole冲我狡黠一笑,走了。   她坑我。   我一瞧苏晓珏妈妈,顿时双腿发软,她找我,只可能是为了一件事。   这就叫做贼心虚吧!   苏晓珏妈妈面戴微笑,和蔼地说:“喝过我们本地的巴山雀舌吗?”   我摇摇头,说:“没有。”   苏晓珏妈妈说,我请你尝一次。随即向服务员点了一杯巴山雀舌。   我只能接受,说:“谢谢。”   苏晓珏妈妈说:“有什么好谢的,坐呀!”先坐下身子。   我端端正正坐下。   苏晓珏妈妈找我只可能因为我和苏晓珏谈恋爱的事,但从她的态度看,她对我充满了友善,甚至可以说好感。我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服务员将茶送上来,清澈的水中逐渐舒展开嫩绿明亮的茶叶尖,香气扑鼻。   苏晓珏妈妈说:“我知道你和我们家晓珏在谈恋爱——”   我警惕地当即否决道:“我们没谈恋爱!”   苏晓珏妈妈瞥我一眼,说:“你这孩子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我不是来训你的,只要你们相互喜欢,这本来就是你们可以自己选择的,我绝不会干涉你们,更不会像有的家长那样当王母娘娘硬生生把你们拆开,我呢,就是作为晓珏的家长嘱托你一下,晓珏她比较任性,你多让她一点,晓珏成绩不好,你成绩好,你带她一起进步,晓珏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你好好对她。”   哇塞,我没听错吧,苏晓珏妈妈完全不干涉我和苏晓珏的恋爱。   苏晓珏总说她妈妈怎么凶她,可在我看来,她妈妈说话温声细语,处事通情达理,怎么会凶她呢?   我心中乐开了花,隐隐还有一种自豪,肖平这么优秀,她妈妈当然不会反对。“阿姨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对她!”   苏晓珏妈妈认真地问:“你确定?”   我说:“我确定,一万个确定!”   苏晓珏妈妈瞬间变了脸色,严肃地说:“我也确定了,你们真的在谈恋爱!”   我惊诧地看着苏晓珏妈妈,她根本就不断定我和苏晓珏在谈恋爱,故意在套我的话。   我苦着脸说:“你给我下套?”   苏晓珏妈妈瞅着我,说:“不给你下个套,你怎么往里面钻!小样儿,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我瘫在了椅子上。   我中招了!   苏晓珏妈妈一招就把我制服了,可换成谁不会中招呢?   苏晓珏口中她妈妈的形象原模原样摆在了我面前,精明,厉害!   苏晓珏妈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和一直圆珠笔,说:“肖平,老实交代吧,你已经承认了,别想耍赖!”   我摇摇头,懊悔地说:“我不说话了,免得又中你的圈套。”   苏晓珏妈妈告诫道:“还有用吗?你多说一点,她就少说一点,你少说一点,她就得多说一点,你自己看着办!”   显然,我如果不说,苏晓珏就会受罪。   我请求道:“我说,你别为难她,好吗?”   我能预感到,我和苏晓珏这下真的完了。   苏晓珏妈妈说:“看你表现。”随后问道:“哪天开始的?”   我呆呆地回答道:“10月23号。”   苏晓珏妈妈边记边说:“记得很清楚嘛!”   我勉强点了点头。   苏晓珏妈妈琢磨一下,问:“国庆节那天你在我们楼下根本就是为了她?”   我点点头。   苏晓珏妈妈恨我一眼,说:“可以嘛,居然当场能编出一套完整的谎话,把我骗了不说,我还一个劲儿说你的好,就冲你这说谎的本事,我也不会让苏晓珏和你在一起。”   我失落地说:“还不是中了你的圈套!”   苏晓珏妈妈得意地说:“所以姜还是老的辣!”又问:“谁先追的谁?”   我说:“我先追的她。”   苏晓珏妈妈问:“现在发展到哪一步?”   她问的真直白,这个问题我不可能说实话,不过也不能说得太假。   我沮丧地说:“好不容易才拉上手,就被你发觉了!”   苏晓珏妈妈得意地笑了,她一定在庆幸发现得很及时。   苏晓珏妈妈又问:“你以前喜欢过几个女生?”   我吃惊地说:“这也问?”   苏晓珏妈妈说:“当然要问。”   我问:“小学的算不算?”   苏晓珏妈妈没好气地说:“小学的不算。”   我说:“一个。”   苏晓珏妈妈问:“谁,什么时候喜欢的?”   我说:“周诗涵,初二喜欢到高二。”   苏晓珏妈妈想了想,问:“周诗涵,不就是你们班上那个成绩很好的女生吗?”   我说:“她现在在实验班,2班。”   苏晓珏妈妈问:“你喜欢她这么久,怎么就换成去追苏晓珏?”   我说:“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苏晓珏妈妈命令道:“不行,必须回答!”   我沉默了一下,说:“追不上。”   苏晓珏妈妈说:“所以换了个好追的是吧!”   我说:“我是真的因为喜欢苏晓珏才去追的她!”   苏晓珏妈妈说:“高二你还喜欢周诗涵,10月份就和苏晓珏谈上了,你变心倒挺快!”   我仰天叹息一声,说:“我真的无法回答你!”   苏晓珏妈妈说:“那就是。”   我只能沉默。   苏晓珏妈妈问:“你怎么追苏晓珏的?”   我说:“没怎么追,就表白。”   苏晓珏妈妈骂道:“这臭丫头真好骗!”   我说:“我没骗她!”   苏晓珏妈妈说:“别狡辩!”   我说:“嗯,是我骗的她,不关她的事!”   苏晓珏将本子和笔递给我,说:“签个字吧!”   她居然还要我签字,这是在审犯人!   我提笔在她的记录下面写下“肖平”两个字。   苏晓珏妈妈打量了一番我的字,又打量了一番我,说:“字写得龙飞凤舞,简直和你的个性差不多。”苏晓珏妈妈拿回本子和笔,装进包中,站起身说:“你自己慢慢喝茶吧,我得回去审问另外一个人了!”   我急忙起身请求道:“你真的别为难她,你要怎样我都答应你!”   苏晓珏妈妈没有回答我,付过茶钱,径直走了。   我又瘫坐在椅子上。   我和苏晓珏之间难了,而且她还会受一通罪。   我立马拨通了苏晓珏的电话,告诉她刚刚发生的事。   苏晓珏先是吃惊,然后说:“不怪你,你斗不过我妈的,你就没露馅也没用,我妈不可能一直不知道,她要是没听到风声也不可能跑来审问你,所以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我担心地问:“我们会不会就这么结束了?”   我以为苏晓珏会说“只能这样了”,如果因为她家人干涉她不和我在一起,我充分体谅她,绝不会为难她。   但苏晓珏却是横下心说:“宁可站着生,绝不跪着死!”   苏晓珏的勇气令我震撼。   我说:“要死一起死!”   苏晓珏笑嘻嘻地说:“说着玩的,难不成他们真杀了我!” ☆、爱的权利4   事情铁定,苏晓珏妈妈无需再调查苏晓珏,而是处理这事。苏晓珏妈妈将唐校长和苏晓珏的外婆喊到了家中,他们要召开一次家庭会议,也可以说是苏晓珏的批斗大会。   苏晓珏用的第一招叫赖。   苏晓珏妈妈在屋外喊:“苏晓珏,出来!”   苏晓珏说:“妈,我头好疼,我躺一会儿。”   苏晓珏的外婆担心地问:“晓珏你头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去医院?”   苏晓珏妈妈对苏晓珏外婆说:“妈,你别管她,她没生病,生病早说了!”又对屋里喊道:“苏晓珏,我警告你,再不出来,有你好果子吃,躲是躲不掉的。”   第一招被一眼识破。   苏晓珏只得嘟着嘴走出屋子。   苏晓珏立马换成第二招,撒娇。   苏晓珏走到外婆身旁,扶着外婆,亲切地说:“外婆,你怎么来了?”   苏晓珏妈妈当即训道:“别耍花样儿,给我站过来!”   第二招无效。   苏晓珏只得嘟着嘴站到众人中间。   苏晓珏用上第三招,认怂。   苏晓珏妈妈瞧着苏晓珏说:“是自己交代还是我帮你说?”   苏晓珏一个劲儿地皱眉头,做鬼脸,就是不吭声。   苏晓珏妈妈说:“那就我帮你说。”随即大声宣布道:“我告诉大家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苏晓珏妈妈对苏晓珏爸爸说,“你的宝贝女儿——”又对苏晓珏外公外婆说,“你们的宝贝外孙女——她谈恋爱了!”   三人都是一惊。   苏晓珏爸爸眉毛一竖,火道:“你谈恋爱了?”   苏晓珏外婆批评道:“晓珏,你这么小怎么能谈恋爱呢!”   唐校长严肃地问:“和谁谈恋爱?”   苏晓珏低垂着头,不敢回答。   苏晓珏妈妈宣布道:“肖平!”   唐校长顿时沉下了脸。   苏晓珏爸爸说:“不就是去闹医院的那个混小子吗?”   苏晓珏妈妈说:“就是那臭小子。”   苏晓珏爸爸说:“上次晓珏在山里受伤,我气得打了他一巴掌,他居然还两个眼睛瞪着我。”   苏晓珏气愤地说:“你还好意思说,你凭什么打人家,人家救了我!”   苏晓珏妈妈冲苏晓珏斥道:“现在是你还好意思说!”   苏晓珏又埋下头,嘟着嘴。   唐校长严肃地问:“我问你,周诗涵去实验班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晓珏瞅瞅唐校长,不敢说。   唐校长一拍茶几,吼道:“说!”   苏晓珏被吓了一跳,她外公从没对她发过火。   苏晓珏外婆打了一下唐校长,说:“你这么凶干嘛,吓到孩子了!”   苏晓珏低声说:“肖平之前喜欢周诗涵,周诗涵一直没答应他,后来肖平喜欢上我,我们在一起了,肖平才发现周诗涵其实很喜欢他,一直在为他默默付出,周诗涵很伤心,肖平也很愧疚,两个人都没了学习状态,所以我们想到把周诗涵弄到实验班去。”   唐校长气愤地说:“所以你就连哄带骗地利用我。”   苏晓珏不敢回答。   苏晓珏妈妈急问:“爸,她怎么骗你,你给我说,我收拾她!”   唐校长大概讲了事情。   苏晓珏妈妈用手指戳了一下苏晓珏的头,说:“臭丫头,你外公是校长,但学校不是外公开的,别人知道后会怎么说你外公?我看这才没多久,你就跟肖平学坏了,她编一套谎言把我骗得团团转,你又编一套谎言把你外公骗得团团转!”   苏晓珏不吭声。   苏晓珏妈妈说:“你自己说你和肖平的事怎么处理!”   苏晓珏不吭声。   苏晓珏爸爸吼道:“还要怎么处理,马上给我分了!”   苏晓珏不吭声。   苏晓珏妈妈说:“免得你说我们父母专政,现在投票决定,我赞成分!”   苏晓珏爸爸说:“分!”   唐校长正准备说出“分”字,又被苏晓珏外婆打了一下。   苏晓珏外婆向唐校长示意苏晓珏。   苏晓珏低垂着头,已默默流泪了。   唐校长把“分”字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苏晓珏用上了杀手锏,哭,换句话说,就是家人对她的爱。   一家人给难住了。   片刻,苏晓珏妈妈说:“苏晓珏,我们不是不允许你自由恋爱,你们现在是学生,不是谈恋爱的时候,而且肖平是学校响当当的人物,他要是因为和你谈恋爱成绩下滑,你会挨大家骂的,他这次不已经下滑了不少吗?”   苏晓珏抽泣着说:“那是因为这个月里他先为周诗涵的事揪心,后面我和他暂时中止恋爱,等高考后再谈,他又很压抑,一个月里都没什么学习的状态。”   苏晓珏妈妈说:“高考后再谈不挺好吗,为什么又要复合?”   苏晓珏爸爸气道:“高考后也不能和那混小子谈,一身匪气!”   苏晓珏抬头盯着爸爸,嚷道:“你凭什么说他一身匪气?他是有个性,但他人很好,上次在山里,我腿摔了,他背着我出山,他双脚肿了都没有把我放下,虽然是他肖平追的我,但是我从那时喜欢上了他,因为他救了我的命,而你——”苏晓珏擦了擦双眼的泪流,继续说,“你上去就打他一耳光,我给你明说,以肖平的性格,你要不是我爹,他当时非要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苏晓珏外婆听得老泪纵横。   苏晓珏妈妈沉默了。   唐校长瞥苏晓珏爸爸一眼,训道:“你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还这副暴脾气!”   苏晓珏爸爸不说话了。   苏晓珏说:“外公你知道,肖平以前表现很不好,成绩也不行,但他非常懂得自我约束,他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好,就凭这两点,从高二到高三,他创造了学校的神话,我们上次是骗了你,可就在你和他谈过之后的那个晚上,他对你很感激,他告诉我,他要全力去追逐那个沉寂了七年的梦想,外公,这不就是你最想要的吗?他这次成绩是下滑了,我本来不准备和他复合,可他向我承诺,他要带着我和我们的感情重回巅峰,他要为他自己、为我、为我们的感情正名,我恨了解他,对于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字:决心!”   苏晓珏边说边抹眼泪。   其余人都沉默了。   苏晓珏绝望地摇着头,说:“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我喜欢也真心对我的好的人,你们却这也不是,那也要分手,我真的怀疑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如果不是,请你们把我送回我亲生父母那里,我不享你们的福!”   苏晓珏说完哇哇大哭,冲进了自己的屋子,掩上门。   外面的人你望我我望你,不知所措。   屋里的苏晓珏抹抹眼泪,偷笑几下,又呜呜地哭。   苏晓珏爸爸对苏晓珏妈妈说:“你说咋办?”   苏晓珏妈妈对唐校长说:“爸,你是校长,你说咋办?”   唐校长对苏晓珏外婆说:“你是人民教师,你说咋办?”   苏晓珏外婆擦掉老泪,说:“我退休了,这事不管!”又抽泣着说:“我只知道,孩子被你们逼苦了!   外面的人又沉默了。”   苏晓珏躲在门后偷听。   良久,唐校长对苏晓珏妈妈说:“把她喊出来,我跟她说!”   苏晓珏妈妈走到苏晓珏屋门前,喊道:“苏晓珏,你出来,外公有话跟你说。”   苏晓珏趴回床上,说:“我不出来,你们把我送回我亲生父母那里!”又呜呜地大“哭”,哭得惊天动地。   苏晓珏外婆急了,赶紧走过去,解释道:“孩子,你别瞎想,你就是你爸妈亲生的,外婆不骗你!”   苏晓珏这才拉开门,低沉地走出屋子,不是还抽泣几下,抹几下眼泪。   苏晓珏站回原来站的位置,耷拉着头。   唐校长叹了一口气,哎,说:“首先声明,我绝不是反对你和肖平在一起,如果你们是高考后谈恋爱,我非但不干涉,还举双手赞成,但你们现在毕竟是高三,情况特殊,我们各退一步,我给你和肖平两次机会,如果肖平在接下来的两次月考里能重回年级第一,你们可以继续,否则,必须分手!”   苏晓珏妈妈说:“给一次机会就够了!”   唐校长摇头道:“一次偶然性因素太大,对他们不公平,但如果两次都不能,那就说不过去了,晓珏,你说怎么样?”   苏晓珏妈妈对苏晓珏说:“听到没,外公对你们已经很宽容大量了?外公是校长,他自己的外孙女都在学校谈恋爱,他怎么去管其他学生!”   苏晓珏点了点头,说:“如果他两次都考不回年级第一,就算你们不说,我也会和他分的!”   唐校长说:“那这事我就拍板了,都没意见?”   苏晓珏妈妈摇头表示没意见。   苏晓珏爸爸有意见,却无法发表,只能摇头。   苏晓珏外婆说:“你是领导你说了算!”   屋子里好歹有了点笑声。   苏晓珏妈妈叮嘱道:“苏晓珏,自己低调一点,要考虑你外公的处境。”   苏晓珏将嘴撅成O型,长长地哦了一声。   苏晓珏外婆说:“晓珏,你让那娃儿争气点啊!”   苏晓珏嗯嗯点头,嘻嘻笑了。   苏晓珏爸爸吼道:“又嘚瑟起来了!”   苏晓珏又嘟上了嘴。   当苏晓珏在操场里学着她家里不同成员的说话语气向我讲述这段故事时,我只有一个感慨,苏晓珏太精灵古怪,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能如此应对。当然,她的真情一定是真的,包括中途的哭泣!   苏晓珏对我说:“小9,我已经用全力扞卫住我们的希望,剩下的靠你了!”   我说:“两次机会,我有足够的信心。”   苏晓珏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不是两次,你在我这里只有一次机会!”   我轻轻将苏晓珏搂进了怀中,抚着她的头发说:“傻丫头,相信我,一次已足够。” ☆、爱的权利5   次日,李眉妈妈问苏晓珏妈妈,调查清楚没?晓珏妈妈愁眉苦脸地说说,清楚了,他们是在谈恋爱。李眉妈妈问,你们怎么处理的?苏晓珏妈妈唉声叹气地说,女儿长大了,心飞了,苦死苦活不分,我妈又心疼外孙女,最后我爸拍板了,肖平两次月考内考不回年级第一,他们必须分手,晓珏同意了。随即又说,你可得帮我,给李眉好好说说,不能让肖平考到第一,必须让他们分手!李眉妈妈附和道,必须分手,肖平那么浑,晓珏跟她还不吃大亏,我一定给眉眉说,他考年级第一,我家眉眉第一个不答应,眉眉在肖平身上已经跌过一次跟头,不可能再跌第二次跟头!苏晓珏妈妈兀自摇了摇头。   李眉妈妈说,你不会不信我家眉眉能考过肖平吧?苏晓珏妈妈说,那倒不是,我只是在想我家那个臭丫头被肖平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说她不是我们亲生的,气不气人,你说气不气人!李眉妈妈说,肯定是肖平教的,那小子狡猾得很,你放心,眉眉一定能阻止肖平!   但当肖平为了扞卫自己的爱情而战斗时,谁能阻止他!   你以为我会为此发疯地学习?我不会。   学习就像高水平的体育竞技,一定要有自己的节奏,如果你被对方带乱了节奏,你很难取胜。就像下棋。节奏,就是自己的心态,就是自己的步伐。   我依旧有条不紊地走着自己的路,该学的学,该玩的玩,该谈恋爱的谈恋爱。随着劳累的积累,状态会逐渐下滑,发力太猛,人就会有虚脱的时候,所以我每天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头脑最清醒、状态最轻松、心情最愉悦。   而每天晚自习后和苏晓珏在操场上的美妙时间,则让我全身换上了最新鲜的血液。这就是爱情给与我的最神圣最强大的力量。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月考。从学习性质上说,它是全省第一次诊断考试。全省共有三次统一诊断考试,全省同用一套题,同一时间考试,市里会对每次考试600分以上的同学进行全市排名,以此定为这些尖子生在全市的水平。从感情性质上说,它是我的爱情保卫战,唯一的机会。   苏晓珏在考试前一晚上交给我一块玉,它的形状是一个小辣椒。   苏晓珏说:“小9,这是我小时候求的一块护身符,它会保佑我的,你带着,它也会保佑你!”   我知道,苏晓珏同样很在意这次考试,因为她不想和我分手。   我说:“好,就让我们的真情感动佛祖!”   苏晓珏说:“你这次别给我发答案了,免得影响你成绩。”   我说:“不,考试照考,答案照发。”   苏晓珏担忧又惧怕地说:“万一你输了呢?”   我哈哈笑了,说:“你没看到我浑身散发着金光,怎么可能输!”   苏晓珏瞅瞅我,嘟上了嘴。   我逗她说:“呀,嘟着嘴是让我亲你啊?”   苏晓珏说:“才不是呢!”赶紧跑开。   可是她怎么跑得过我,轻易就被我逮住了!   ***   带着神圣的爱情力量,带着苏晓珏的护身符,也带着我最兴奋的状态,我再一次踏进了第一考场,这个爱情保卫战的战场。   我去得比较晚,他们早到了。   我溜达进考场,冲陈芳说:“哈哈,小朋友我又来了!”   陈芳瞅瞅我,说:“谈恋爱谈得这么开心?”   大伙儿笑了。   现在还有谁不知道我和苏晓珏在谈恋爱呢?   我说:“谈恋爱都不开心,什么事才会开心?”   陈芳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真是个小朋友!”   李眉说:“肖平,我可帮不了你!”   李眉家和苏晓珏家如此亲密,当然会知道苏家的事,知道苏晓珏和我的事。   我嘿嘿笑了,说:“我也帮不了你!”   李眉或许能听明白我的意思,或许不能。   我在笼中,她也在笼中。   那么,让我们放手一战吧!   ******   四门考完,苏晓珏急着问我:“小9,你考得怎样?”   我说:“我感觉挺好。”   苏晓珏瞬间轻松了,双手合十,说:“那就好。”   她真的感谢佛祖吗?   但仅仅过了一天,苏晓珏就哭丧着脸对我说:“小9,不好,很不好。”   我问:“什么不好了?”   苏晓珏低沉地说:“我妈今天中午得意地给我说,苏晓珏,告诉你一个很不幸的消息,李眉她妈给我说,李眉这次感觉非常好,能上650,你的小9能考650吗?所以你们还剩一次机会。小9,我们没机会了。”她快哭了。   我笑了笑,说:“成绩不还没出来吗,何必提前预支悲伤,650怎么了,我仍然对自己充满信心。”   苏晓珏嘟着嘴说:“反正你做好心理准备,别到时候接受不了!”   其实,她比我更接受不了。   也许因为我上次只考了年级第六,又和苏晓珏谈着恋爱,大家认定我不再能和陈芳、李眉保持同一竞技状态,这次不再随时比较我的分数。没有了我的参与,大家对陈芳和李眉的分数似乎也没有了兴趣。其实大家之前关注的根本不是谁能考年级第一,而是肖平的神话能否延续。神话已经破灭,当然没有了再关注的兴趣。   但我知道,有两个人仍然很关注。   一个叫苏晓珏,一个叫李秋兰。   不管是因为何种情感,她们都很在乎我。   苏晓珏被李眉能考650吓到了,不敢再时刻比较。   于是,只剩下李mole列了那张比较我们三人成绩的表格,每出来一刻填入我们的分数,计算我们之间的优劣势。   所以李mole一定是第一个叫出“天呀”的人!   在我们的语文试卷刚到她手上没多久时。   “天呀,这是个什么学生!”李mole瘫在椅子上,脸上全是费解。   这还不过瘾,李mole拧着那张纸奔来教室,径直走到我身旁,说:“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个什么学生?”   我疑惑地问:“我怎么了?”   李mole将纸望我桌上一搁,说:“你自己看你考的什么分数!”   在纸上的表格里,陈芳的总分是646,李眉654,而肖平的分数是——   671。   真是一个漂亮的分数。   我笑了,这不是如释重负,就是释去了重负。   这场爱情保卫战,我们赢了。   我们可以继续我们的恋爱。   我为我自己、为苏晓珏、为我们的爱情正名了!   我可以向所有人说,苏晓珏她没有影响我!   其实我已经不需要说,因为大家都看到了。   我仰望着天花板,紧捏的拳头在不停颤抖。   这一刻,我好想紧紧搂着苏晓珏,说,我们赢了!   可惜这是上课期间,我不能这么做。   我看着李mole,说:“恭喜你,你又赌赢了,女赌神!”   李mole瞥我一眼,笑了笑,拿着纸走开了。   李mole在苏晓珏身旁停下,将纸递给苏晓珏,说:“自己看!”   以苏晓珏妈妈和李mole的关系,苏晓珏肯定会给李mole讲对我和苏晓珏谈恋爱的处理办法,所以李mole也知道那个拍板的决定。   苏晓珏一看分数,立马捂住了大大张开的嘴,边笑边哭,边哭边笑。   孙千紫凑过来一看,惊得目瞪口呆,叫出一声:“天呀!”   附近的同学也凑过头来看,纷纷叫出“天呀”的声音。   其余同学极其好奇地望着这里,很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李mole轻描淡写地说:“别好奇,肖平考了671分,就这么点事,大家继续上自习。”   教室里一片“天呀”。   天呀,671!   然后齐齐望向我,除了苏晓珏,她正激动得哭呢!   在我们这一届,所有的考试里,从没有人能考到670分,准确地说,是从没有人能考到过660。   肖平,又回归了神话。   李mole训道:“又开始躁动了吧,说了多大点事,继续自习!”   大家赶紧坐好。   李mole带着纸强做镇定地走出教室,但一出教室门就暴露了她的喜悦。   ***   一下课,苏晓珏就拿着手机激奋地冲出教室。   苏晓珏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唐校长。   苏晓珏说:“外公,外公,肖平做到了,他考了671。”   唐校长问:“多少?”   苏晓珏说:“671!”   唐校长问:“第几名?”   苏晓珏说:“你说第几名!”   唐校长哦了一声。   苏晓珏骄傲地说:“我们不要两次机会,只要一次,这下我们可以继续吧!”   唐校长又哦了一声。   他只能哦,他无法再反对,也无法说出“你们继续谈”那句话!   苏晓珏的第二个电话打给了她妈妈。   苏晓珏洋洋得意地说:“唐护士长,你的臭丫头要告诉你一个很不幸的消息,你先准备好擦泪水的纸巾。”   苏晓珏妈妈没好气地说:“你又哪根神经抽风了?”   苏晓珏说:“马上轮到你抽风,我们小9——我们争气的小9——这次考了——你猜多少?”   苏晓珏妈妈说:“猜不到。”   苏晓珏说:“671,哈哈哈哈哈!”   苏晓珏妈妈呆呆地说到:“天呀!”   苏晓珏说:“自己哭去吧,嗷,让你准备好纸巾的!”   苏晓珏洋洋得意地挂断了电话。   苏晓珏妈妈愣住了。   李眉妈妈问:“怎么了?”   苏晓珏妈妈说:“你家眉眉这次估计挡不住肖平。”   李眉妈妈急问:“肖平考了多少,李眉考了多少?”   苏晓珏妈妈说:“苏晓珏没说李眉考了多少,就很得意地告诉我肖平考了671!”   李眉妈妈愣住了:“天呀,671!”   苏晓珏妈妈眉头紧簇,说:“你说这孩子看起来匪天匪地,怎么就这么争气呢?”   李眉妈妈打量着苏晓珏妈妈的神情,说:“我咋觉得你这话有点喜欢他的味道了呢!”   苏晓珏妈妈说:“不喜欢能有什么办法,人家就是这么争气,让你无话可说。”   李眉妈妈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她很清楚,李眉考得不可能比671还高。   苏晓珏兴冲冲地奔来后面。   “小9小9小9小9小9小9小9——”苏晓珏摇头晃脑地连喊了数声“小9”,夸道,“你真是太争气了!”   我自豪说:“那当然,我可是小9!”   苏晓珏嘻嘻笑了。   随即脸又一紧,凶巴巴地说:“不准骄傲,要继续加油,加油!”   我笑嘿嘿地点了点头。   苏晓珏又嘻嘻笑了,乐个不停。 ☆、爱的权利6   晚自习前,我在办公室找到李mole。   我说:“我有一个想法要和你沟通。”   李mole问:“邀功?我已经对你和苏晓珏睁一眼闭一只眼了,你还想怎样?”   我说:“不是,我想建议你不要再将大家的成绩单贴出来。”   李mole说:“理由。”   我说:“你将成绩贴出来无非是让大家随时能看到自己的分数、督促大家勤奋学习,现在已经是高三,愿学的不用督促也知道学,不愿学的根本不会去看成绩单,所以它已经失去了价值,你要知道,只有少数对自己成绩满意的人才会觉得它是一种光荣,可这样的人很少,几乎只限于好成绩,甚至可以说,最大的荣誉者是我,其余人感受到的更多是压力,没必要,我老早就想和你谈这事,以前我没有身份和你谈这事,现在我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我想把它取消。”   李mole思索了一下,问:“有的同学想看看自己的名次呢?”   我说:“来你这里看,或者你给我一份,他们也可以来我这里看。”   李mole又想了想,说:“行,我接受你的建议。”   李mole照例在班上公布前十名的成绩,赵宏飞、任川和罗林杰分列二、三、四名,赵宏飞564,与我差了100多分。   李mole出人意料地没有提及陈芳和李眉的成绩,也没有对我的成绩作出任何评论,仅仅公布了我各科的分数,语文124,英语129,数学144,理科综合274,总分671,然后没了。似乎真如她所说,这就是一点小事。   李mole说:“今天肖平给我提了一个建议,说大家压力已经很大,让我别再把成绩单贴出来给你们施加压力,我决定采纳,我在这里正式宣布,以后的考试我再不会贴出成绩单,你们要想去看自己的名次或与其他同学对比差距,可以来我这里看,也可以去苏晓珏那里看,我会放一份成绩单在苏晓珏那里。”   李mole将我的建议稍微做了调整,成绩单不放我这里,而放在苏晓珏那里。这个小小的调整却让事情变得完美。来我这里看成绩,大家需要承受多大的内心压力,但在苏晓珏那里不会。   教室里响起一片欢呼。   看来,这一纸成绩单禁锢大家久已!   取消贴成绩单,是我当学习委员后为班上做的第一件事。可惜,我只能让我们班的成绩单不贴出,其它班我无能为力。   这一晚,又有许多老师提到我考年级第一的事。1班,蒋主任板着脸说,我不想说什么了,该说的已经说了。2班,蔡老师说,我说得怎样,肖平强势回归,比预想的还快,还强势!17班,吴老师说,还好你们不是实验班,不然我脸就彻底丢光了!5班,语文张说,同样的老师教,你们能比别人少考100多分,我想问问,你们是怎么做到的?5班的第一名才569分。12班,马老师说,我上次说的话收回,你们是你们,肖平是肖平,不准跟他学,谁要谈恋爱,可以,先考个年级第一给我看看。   这一晚,我以671分重回年级第一的闪亮事迹被疯狂传播,肖平又回到了大家心中的神坛。   我接下来的计划是语文英语继续做题,数理化生再进行一轮系统的复习,每个单元做一套对应的试卷,但每周必须做一套综合性试卷,以确保其余的知识点不生疏。这个计划将跨越过年,持续到下一次月考。   于是我又将去一次子午书店,而中午,苏晓珏要回家吃饭。   我对苏晓珏说:“我很想做一件事,我要拉着你的手大摇大摆在学校里走一遭。”   苏晓珏瞅瞅我,提醒道:“你不怕掉粉?”   我不懂地问:“什么掉粉?”   苏晓珏说:“就是好多仰慕你的女生见了会伤心。”   我玩笑道:“就是那一百个?”   苏晓珏说:“对呀,说不定现在有两百个了!”   我说:“我管不着那么多,我只能管一个。”   苏晓珏吆喝道:“那我只能豁出去了!”又望望行政楼的方向,说:“外公,对不住了哦!”   苏晓珏向我伸出左手,说:“来吧,小9同学!”   我说:“好的,小鸟同学!”   我们相视一笑。   我们牵住彼此的手。   我们迈着悠闲而轻快地步子在校园里走着。   我很幸福,她也很幸福;我很自豪,她也很自豪。   这不像一次行走,而像一场婚礼。   冬日的暖阳晒在我们身上,像无数亮晶晶的花瓣,溜进心中变成动人的音符。   一路上,我们听到很多杂声。有小声尖叫的,哇,肖平,他真的在谈恋爱!有给周围人示意的,看,肖平和唐校长的外孙女。有气愤的,成绩这么好还谈恋爱,关键是谈恋爱成绩还这么好,太没天理!有羡慕的,知道什么叫牛吧,那就是。有失落的,肖平怎么能真谈恋爱呢!有拎不清的,肖平身边的就是周诗涵?也要瞎起哄的,我要报告校长,学校里有两个学生公然牵手谈恋爱……无论耳边响起哪一种声音,我们都没有松开彼此的手。   或许,这一场牵手,只有苏晓珏能陪我,因为需要太大的勇气。   ******   我们在校外的三叉路口终于松开了手,我们的手心全是汗。   苏晓珏笑嘻嘻地问:“刺激吗?”   我说:“刺激。”   苏晓珏拍拍自己的胸口,说:“其实我心脏一直在乱跳。”   我说:“我也是。”   她嘻嘻笑了。   我嘿嘿笑了。   然后她回家,我去子午书店。   蒋老板一见我就蹦出来笑面相迎,说:“肖平,快来快来。”   我礼貌性地冲他笑了笑。   蒋老板一拍手掌,说:“你这次考得非常好,我在这里六年,没听说过哪届一诊考试有上670的,你是第一个,你就没有更高的目标吗?”   我知道他的“更高目标”指什么,但我故意问道:“什么目标?”   蒋老板说:“还用说,当然是清华北大。”   我说:“哦,还早。”   蒋老板说:“不早了,你完全可以冲一冲。”   我说:“再看吧!”   我不谦虚,但也不至于狂妄地把我心里真实的想法昭告于众,如果说我真的有狂妄的一面,我承认,但不是在学习上,而是在爱情上。   蒋老板又笑呵呵地说:“刚刚我看到你和你女朋友走在一起了。”   我诡异一笑,问:“你觉得般配吗?”   将老板没料到我问出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说:“般配,郎才女貌,很般配,你们这么明目张胆就不怕被老师说?”   我说:“说呗,我已经被全校通报过三次,还怕被老师说?再说,哪个老师还不知道?”   蒋老板说:“也是,换做我是老师现在也舍不得说你,你是学校的宝嘛!”   我不知该怎么应答,便沉默了。   苏晓珏欢欢喜喜回到家中,推开门,第一句话是高呼“我回来啦”,像是打了一个大胜仗凯旋而归。   苏晓珏妈妈恨她一眼,说:“要飞上天是吧!”   苏晓珏叹一口气,说:“哎,神经紧绷了这么久,当然得好好调节一下。”   苏晓珏妈妈说:“你紧绷什么,说得你学习很卖力一样。”   苏晓珏反驳道:“那是,我不只要自己学,还得管另外一个学。”   苏晓珏妈妈没好气地说:“人家还需要你管!”   苏晓珏说:“我不管谁管,我最管着住他!”苏晓珏一想不对经,又说:“咦,妈,我怎么觉得你说话有点偏心呢,什么叫人家还需要我管?”   苏晓珏妈妈训道:“别跟我烦,我警告你,你最好低调点!”   苏晓珏说:“早不说,我们刚刚手拉手走出学校,大家都看见了!”   苏晓珏妈妈气得直跺脚,骂道:“苏晓珏,你信不信我抽你!”   苏晓珏调皮地笑着说:“抽呀,打在孩身上,疼在娘心里!”   苏晓珏妈妈被呛得哭笑不得。   这母女娘凑在一起,其实挺好玩。 ☆、爱的权利7   李mole告诉我,我的一诊成绩在全市排26名,全市每年能考十个左右的清华北大,上清华北大分数线的有二十个左右,所以我要是能稳住成绩,再向前突一突,很有希望。   我说:“你说的话矛盾。”   李mole不解地问:“哪里矛盾?”   我说:“突就是突,为什么还要稳住?”   李mole说:“你一会儿第一一会儿第六的,过山车啊!”   我说:“只要你们不给我和苏晓珏找岔子,就不会。”   李mole瞅我一眼,说:“我看你以后上大学了,她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办?”   我玩笑道:“凉拌。”   李mole朝我直挥手,喊道:“滚滚滚!”   我虽然向李mole答出了“凉拌”二字的俏皮话,但她的话说到了我心里。   当苏晓珏不在我身边时,我该怎么办?   我不愿思考这个问题,也还不到思考它的时候。   可苏晓珏想要我回答,苏晓珏说:“我家人只会让我报成都的学校,离家近,你要是去了北京,我们怎么办?”   我说:“我也可以报成都的学校。”   苏晓珏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不行,你的目标必须是北京!”   苏晓珏不会允许我停止追逐那个沉寂七年的梦想。   谈到这个话题,我们都陷入了伤感。   苏晓珏轻轻依偎进我怀中,说:“只要我们能坚持四年,大学一毕业就结婚,好不好?”   我说:“好呀,同年同月同日生,从高中开始,小9与小鸟,多美的故事。”   才谈恋爱两个多月时间的我们开始了对美好未来的幻想,这是我们的单纯,更是我们的真诚。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我们都没有耍流氓。   苏晓珏突然撤出我的怀抱,怪笑着问:“小9,你是不是除了抱抱我什么也不敢做?”   “啊,”我尴尬地问,“什么意思?”   苏晓珏坏坏一笑,说:“姐很想调戏调戏你。”说着就在我身上这里挠挠,那里戳戳。   我被她弄得有些痒,狼狈地躲。   苏晓珏得意地哈哈大笑,说:“小9,我发现你好可爱哦!”   我不服地说:“你别挑逗我啊,我可是男的。”   苏晓珏不屑地轻哼一声,说:“我怎么没发觉,有本事你对我男人一把呀!”   我说:“不敢。”   苏晓珏更加得意:“我就知道你不敢,我觉得我就算脱光了站在你面前,你也不敢把我怎样!”   她没有露出丝毫羞涩,而是嚣张。这一刻,我脑中浮现出了另一个女人,裘姗衫。她们似乎有了些相似之处,只不过我把裘姗衫的挑逗当成亵渎,而把苏晓珏的挑逗当成闹着玩。我内心有了一丝凄凉,她经历过太多,早已没有了那份纯洁。   我只能嘿嘿地笑,当那么一刻到来,我真的不敢把她怎样吗?   ******   寒假终于来了。   寒假一个月时间,我们要补两周课,延后一周放假,提前一周上课。   放假当天的晚上,苏晓珏约我一起去网吧。也不错,寒冬腊月,外面全是冷风,网吧至少暖和。   我们做的第一件事是改网名。我把“小鸡也会飞”的网名改成“小9也会飞”。苏晓珏把“开心的王玉”的网名改成“小鸟不会飞”。   苏晓珏要做的第二件事是把五一玩耍期间我和周诗涵的合影全删了。   我心中顿生惆怅。   苏晓珏白我一眼,说:“舍不得是吧,我就是要当着你的面删,哼!”   我真舍不得,这毕竟是青春里很独特很深刻的记忆,但我哪敢说什么。这些照片,只有周诗涵从苏晓珏空间里保存了下来,但她说,她一辈子也不会给我。保存照片的那次,是周诗涵高中期间唯一一次上网。   苏晓珏做的第三件事是玩游戏,玩一款网络游戏。   我吃惊地问:“你玩网络游戏,这是什么游戏?”   她说:“梦幻西游,我一直玩。”   她手上操作得很溜。   我问:“听说梦幻西游里还能结婚?”   她说:“嗯,我都结了,还有好大一栋房子,还生了一个孩子,我带你去看我的房子和孩子!”   孩子是我心中的隐痛。   但苏晓珏正兴致勃勃,双眼盯着屏幕,丝毫没有注意到我脸色的变化。她熟练地回到了“她”的“家”,房子很漂亮,现实中绝对创造不出那样绝美的艺术,孩子很可爱,现实中也没有哪个娃娃能够生得那样的乖巧,可我无心欣赏它们。   我问:“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苏晓珏说:“和他分手后,一个人无聊就找个人结婚了。”   我说:“现在你能和那个虚幻的人分开吗?”   苏晓珏说:“能是能,可是我还不想和他分开,一起玩很久了,而且我是提出离婚要花很多钱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办。”   苏晓珏嘟着嘴,很不情愿的样子。   我心中有些难受,她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有一场婚姻,有一个孩子,她在真实的世界里又何尝不算有过一次婚姻,有过一个孩子!   苏晓珏很快又进入游戏状态,双眼紧盯着电脑屏幕,双手极其熟练地操作着键盘与鼠标,一会儿嘴里蹦出一句,“哎呀,我要死了”,一会儿又气恼地骂道,“什么猪队友,瞎打”。她忘记了身边的我,甚至忘记了她自己。   这一刻,我觉得她变了一个人,不再天真可爱,不再聪明伶俐,而是麻木迟钝,刻薄无理。   我们说好只在网吧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终于结束。但苏晓珏还想再玩一个小时。她一直被关在学习中,难得玩一次,我答应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苏晓珏还不愿意走。   我说:“你太晚回去你妈会说的。”   苏晓珏说:“我妈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不管的。”又可怜兮兮地讨好道:“小9,就让我再玩一个小时嘛,我保证最后一个小时!”   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又心软了。   再熬过了一个小时,我说:“这下可以走了吧!”   苏晓珏恋恋不舍地嘟着嘴说:“我还想再玩一个小时。”   我坚决地说:“不行,已经很晚,马上回家,我送你,不然我生气了!”   我起身径直出了网吧。   苏晓珏这才痒痒不快地随我离开网吧。   苏晓珏嘟着嘴说:“小9,怎么了嘛?”   我气道:“说好一个小时,已经让了你两次,你还不满足,换做我一上网就去和我网上的老婆又说又笑,完全不理你,你心里好受?你把我和她的照片都删了,你这种又算什么?”   苏晓珏试探地问:“你吃醋了?我以后不玩这个游戏了嘛!”   我说:“这不是吃醋,这是原则问题,我不是反对你玩游戏,现在学习忙,你难得玩一次,我理解你,我甚至可以接受你在游戏中和别人打情骂俏,那毕竟是一个虚幻的世界,钻不出来,但你看你对游戏那股子劲,简直可以用火热来形容,完全把我忘记了,倘若哪一天碰到我情绪低落甚至是遭受心理灾难时,而你依然只管玩你的游戏不理我,我会怎样过?”   她不开心地嘟了一阵嘴,陡然眼前一亮,说:“要不你以后也学着玩游戏,我们一起玩,像以前我和他一样——”   我只觉心口一疼,失望地看着她。   有些事,我能接受,但不代表我不会被它刺痛。   苏晓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慌忙捂住嘴,害怕地看着我。   当我们太沉迷一件事情的时候,头脑往往会不清晰。游戏最大的危害不在于浪费了时间与金钱,而在于吞噬了一个人的心智与情感,如同现在的苏晓珏。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生气地加快了步伐。   秦飞之事后,这是我第一次对苏晓珏生气。我在周诗涵面前乖乖的,我在苏晓珏面前也几乎不发脾气,不是我不敢,而是我不愿,我在乎她们,不愿自己的脾气刺伤她们。   但现在,我不得不生气,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生气。   苏晓珏追上来,拉住我的手,赔罪道:“小9,别生气了嘛,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我发誓——”   苏晓珏举起手就要发誓。   我停下脚步,说:“算了,别发誓,万一哪次说漏嘴,我不想你怎么样!”   苏晓珏嘟着嘴说:“不是说好不吵架不闹分手的吗?”   我说:“可是——”   苏晓珏打断我的话,嬉皮笑脸地说:“可是我发现小9刚刚生气的样子好可爱哦,要不你以后多生点气吧!”   我倒被她弄了个哭笑不得,怒气全消。   我将她送回家后,苏晓珏发来一条短信:“小9,回家了要乖,要认真学习,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哦!”   我心中又涌出一阵甜蜜。   我不得不承认,我拿苏晓珏一点办法也没有,就像李mole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深深地爱着苏晓珏,李mole深深地器重着我。   ******   离过年只有几天,外出务工人员的大量归来让车票十分紧张,学校出面与汽车站协商,为每个镇的学生包下两趟车,这是巨大的厚待。   车在早上六点半出发。   我到了,站在一辆发向三河镇的汽车前。   周诗涵也来了,穿着那件绿色的羽绒服,背一个书包,左右手各拧一个袋子。   周诗涵看见了我,但没做任何停留,径直从我身旁走过,走向另一辆汽车。   胡文童和宋小芳随周诗涵上了那辆汽车。   我只能走进身前的汽车,我没有勇气也没有理由再和周诗涵周诗涵同乘一辆汽车。   每个人都是一辆行驶的列车,我从她的车上下车了,她也从我的车上下车了。   从此,我们不再属于同一趟列车。   我们将在各自的列车里奔向我们各自的终点站。 ☆、招牌人物1   我在街道上下了车,不用再到三岔路口,因为,已经没有任何必要。   在车站出发,也在车站回归。我们的集镇简单得连车站都没有,当然也无需车站,随便在哪里下车都差不多,只要在街上,前后就多不了几步路。天沉着,像熬夜人的眼,虽然睁着,透出来的光线却乏力不堪,在寒风中颤抖,几欲被吹跨。镇上的街道更破了,地面坑涡密布,小摊歪扭乱摆。虽添了些新鲜的楼房,但崛起的速度显然敌不过衰老,它日露老态。可谁又能否认它一直都在努力追求,并且一直在进步呢?泥坝子变水泥地,木房变水泥瓷砖楼,一个小场子变成现在的溜长街道,街上的人较以前也聚得多多了。但在我们的眼里它竟是日益调败,缘何?城市相对集镇是一个高度,我们习惯了城市的高度,从城市的平面回到乡镇的平面,城市的高楼林立繁茂昌盛怎能不将它的低矮平房贫穷落后淹没?城市的一小步翻新,对于这个偏僻的小镇,需要迈出几大步才能赶上,以至于它的努力也被映得没有了。   可谁会自甘落后呢?   人也这般,每个人所处的平台高低不同,各自的步伐也不会一般长短,那么你能用一个尺码去衡量一切吗?进步,小步也罢,大步也罢,相对于他本身来说,只要竭尽所力,都是最大的进步。人,所犯的错误,往往不在是否进步,而在这对进步的评判上。   今天是我们镇的赶集日,要过年了,许多人来到街上办置年货。这是街上一年最热闹的三个时候之一,另外两个热闹的时候分别是春秋季的学生开学。我在一个小店吃了碗面条,然后按父亲交代去买他漏掉的几样年货。我行走在街上,不时有年轻学生指着我对身旁的人小声介绍,他们应该是我们镇在太平城读书的学生,他们介绍的无外乎两件事,我的成绩是个神话,我和唐校长的外孙女苏晓珏谈恋爱。我习惯了做这样的一个焦点。   我又遇到了自明儿。自明儿很喜欢赶集,逢三六九赶集日必来,三六九之外,他也经常来赶冷场。我一直不知道他赶场到底是做什么,毕竟疯子的很多思维是我这个常人难以理解的。   自明儿还是戴着那顶穿有电线的帽子,手中拿着几个空塑料瓶。   我喊他:“自明儿。”   自明儿瞧见我,说:“低等河的娃儿。”   我问:“你拿几个空瓶子做什么?”   自明儿答道:“卖钱啊!”   我问:“卖钱做什么?”   自明儿不屑地答道:“问得莫名其妙,你说卖钱做什么,买年货啊,再买两个双月猪儿,喂大明年过年杀!老子不给你说了,一会儿双月猪儿被人买完了。”   自明儿扔下我,走了。   几个破瓶子能买双月猪儿?我笑了,他的思维总是超乎我的想象,像飘在天上,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创造,但我觉得他比这里百分之九十的人说话有意思。   我买好东西,准备回家。   “嘿,肖平。”一个声音喊住了我。   我转身一看,是我们村的马安。   我说:“你们也现在才放假?”   马安说:“都一样,你一诊考了多少分?”   我说:“671。”   马安惊道:“哇,这么高,我才考620几,看来,你准备冲清华北大了!”   我说:“可以试试。”   我没必要为此撒谎,假谦虚就是虚伪。   马安说:“我们学校有个学生考了698,全市最高。”   我感叹道:“好高,我反正考不到那么多。”   马安说:“他这是复读第四年,原来成绩就很好,但一直想考清华北大,去年高考考了680几,上了复旦,还是没去,死心要考清华北大。”   看来,清华北大对于很多学生而言也是一个笼。   我佩服地说:“真有毅力,我做不到。”   马安说:“一般人哪能做到。你现在成绩这么好,学校把你的处分取消了吧!”   我说:“还没有!”   马安叹了一口气,说:“取消也就那么回事,档案上还是有污点,要是你分数到了,却因为这个不被录取,就划不来了!”   我说:“听天由命,谁叫自己犯错!”   马安没有再说什么,我们一同走向家的方向。   这是我印象最深的一次过年,母亲没有回来,家中第一次经历不团圆的年,我谈了恋爱,第一次带着恋爱的心态过年,当然,还是在学习中度过的一个年。这个年的主题是奋斗和相思。父亲听说了我那个巨大的希望,不让我做一点家务,要我全身心地学习,为此,他备置了很多木炭作火盆的燃料,以免我在学习时受冻。我只给自己放了两天假,除夕和初一。我信奉自己的那句话,真正的奋斗者没有假期,我是真正的奋斗者。父亲思念母亲,我思念母亲和苏晓珏,母亲只能通过电话偶尔和我们联络,我知道,这个年她在外面过得比我们还清贫孤独。我和苏晓珏之间可以随时发短信、打电话,我们的分隔只有十五天,我们已而觉得相思难耐,那么父母亲之间的相思不比我们重百倍吗?所以父母为我付出的不只是金钱和血汗,还有他们的精神与感情。   我提前一天回到学校,为了可以早见苏晓珏一天。我们见面时,难免一场火热的激吻,仿佛要把十五天里欠的亲密通通补回来。   青春的真爱,不就该这样吗?   苏晓珏回到家中后,开心地吆喝道:“我的小99回来了,喔!”   苏晓珏妈妈白她一眼,说:“大过年的也不来我家拜个年,真不会做事!”   苏晓珏不服地说:“人家还是个学生,拿什么来拜年!”   苏晓珏妈妈说:“我又不是图他送什么东西!”   苏晓珏说:“你给不给压岁钱呀,给的话我就让他来。”   苏晓珏妈妈没好气地说:“你一个贼不够,还要带一个贼来!”   苏晓珏哈哈笑了。   苏晓珏妈妈想了想,说:“不过呢,既然我们知道你和他的事,这大过年的,是该请人家吃一顿饭。”又问苏晓珏爸爸:“你觉得呢?”   苏晓珏爸爸不情愿地说:“我没空,要请你自己请。”   苏晓珏妈妈不作强求,苏晓珏爸爸和我彼此不爽,还是不见面的好。   苏晓珏惊道:“妈,你不会来真的吧?”   苏晓珏妈妈说:“难道还是煮的,明天中午把你的小99喊出来一起吃顿饭。”   苏晓珏警惕地问:“你想做什么?”   苏晓珏妈妈说:“吃顿饭,给他交代些话。”   苏晓珏问:“什么话?”   苏晓珏妈妈说:“和你无关。”   苏晓珏说:“那我不叫。”   苏晓珏妈妈说:“你别后悔!”   苏晓珏嘟嘟嘴,随后给我说了这事。   我顿时陷入了恐慌之中,惊道:“妈呀,这是什么情况?”   苏晓珏调侃道:“还没到叫妈的时候吧,这么猴急。”   我无法拒绝,只能应约。 ☆、招牌人物2   寒假本就短,又前后各补一周课,再遇过年,每一天都格外珍贵,宿舍里除了我,还没有人来。我靠在床头上看书,偶尔分心地想明天可能发生的事。   手机传来阵阵急促的振动,我欢喜地抓过手机,只有苏晓珏可能打我的手机。却不是苏晓珏的号码,而是一个陌生号码。其实这手机里只存了一个号码,苏晓珏的号码,其余的都是陌生号码。家的号码我记得清楚,不需要存。其实苏晓珏的号码我也倒背如流,存不存差别不大。   我接通电话,说:“你怎么换了一个手机号给我打电话?”我以为是苏晓珏打来的,除了她,没人知道这个号码。   对方说:“我是裘衫姗!”   真是裘衫姗的声音。   我心中一惊,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裘衫姗说:“这你别管,出来,我有事找你!”   我谎道:“我还在家。”   裘衫姗骂道:“放屁,我刚刚打电话去你家了,你爸说你来学校了。”   我气道:“你怎么能往我家里打电话!”   裘衫姗不理会我的问题,只说:“赶紧出来!”   我说:“我不出来。”   我不想和裘衫姗有任何瓜葛。   裘衫姗提示道:“我发现了你女朋友一个很大的秘密。”又威胁道:“你如果不出来,我马上把它发到我们学校的论坛里,明天还要将它贴到校门口!”   我呆住了,裘衫姗说她发现了苏晓珏一个很大的秘密,苏晓珏是有一个天大的秘密——那段难以启齿的过去,可这个秘密苏晓珏隐藏得很深,我也从不曾对人说出,裘衫姗不可能发现,那么她发现的苏晓珏那个很大的秘密是什么?很明显,这个秘密对苏晓珏很不利,可以对苏晓珏致命一击,让她声名狼藉。   裘衫姗告诉了我一个地点,说:“给你半个小时,如果没来,你就等着后悔吧!”裘衫姗言毕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的声音像棍子,一下一下撞击我的心脏。   我慌忙穿上外衣,朝裘衫姗说的地方疯跑而去。我想过了,如果裘衫姗真的发现了苏晓珏一个很大的秘密,不管是什么,我都得去;如果裘衫姗是骗我,她一个女人总不至于将我一个男人怎么样,我还会向苏晓珏坦诚这场骗局。   我抵达了裘衫姗所在的地方,裘衫姗正坐在路边烧烤摊的一张桌上,点了些烧烤。天气很寒冷,烧烤摊没什么生意,除了裘衫姗,没有别的客人。   我走到裘衫姗身旁停下,气喘吁吁地说:“我来了!”   裘衫姗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这是她新买的手机,她就是这样,家境本来不好,攀比心却很浓。裘衫姗说:“来得很快嘛,才用十四分钟,看不出来,你和我约会倒挺积极的!”   “你到底怎样知道这个号码的?”我气恼地审问道。   裘姗姗哈哈笑着说:“你女朋友给我的。”   我肯定地说:“不可能!”苏晓珏讨厌她至极,怎么会给她我的号码。   裘姗姗又哈哈笑了,说:“你女朋友呢,做人是挺大方,别人要用她手机玩她手机,她都不会拒绝,我不能在别人玩的时候顺便看到你的号码?我早就知道你的号码。”   裘姗姗这种说法成立。   我直截了当地说:“有什么事快说!”   裘衫姗却慢悠悠地说:“不急,吃点东西才有力气说!”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又说:“你也吃点呗!”   我说:“不吃!”   裘衫姗说:“喝点酒,你不是喜欢喝酒吗?”   我说:“不喝!”   裘衫姗兀自悠然自得地吃着烧烤,我将她对面的板凳拖到离她一两米远的地方坐着。我要和她保持足够的距离。   裘衫姗笑了笑,说:“你这是要我非常大声地和你说了?”   大声说出来不就别人也能听见吗?我吓得赶紧搬到她对面坐下。   裘衫姗用一根竹签敲了敲铁盘,凑近我小声问:“你睡过苏晓珏没有?”   我说:“没有。”   裘衫姗媚笑着说:“那就好,说明你还是个小处男!”   我无奈地说:“你到底找我什么事?赶紧说了我好回学校!”   裘衫姗又笑了笑,问:“你喜欢逛论坛吗?”   我说:“从来不去!”   裘衫姗说:“我没事会去我们学校的论坛上看看,因为论坛上有时会有人提到我,你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前段时间,你和你女朋友的事在论坛里闹得沸沸扬扬,有人羡慕你们,也有人骂你们,告诉你,骂的人还不少。”   我长舒一口气,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原来是这样。我说:“这就是你要说的秘密啊?我听完了,你爱咋办咋办,走了!”   我起身要走,裘衫姗却一把抓住我的胳臂,说:“别急,故事才刚刚开始。”   我只得继续坐着,推开她的手,说:“别碰我!”   裘衫姗笑了笑,继续说:“你女朋友也喜欢逛论坛,并且仗着自己了不起还有点不安分,别人在论坛里说我坏话,我从来不回复,有人发了一个帖子骂你陈世美,你女朋友居然去回复人家,说是周诗涵自己不懂得如何珍惜你,她用的别人的口气,我就好奇,一般为你们打抱不平的也就说说嫉妒的字眼,怎么会有人这么回复,我看了有关这个账号的记录,它之前也有替你打抱不平,而且这个号在成都一所学校里也活跃过,那所学校就是你女朋友之前所在的学校。”   我说:“就算那个账号是她,又能怎样!”   裘衫姗说:“可是我在哪所学校的论坛里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有关她的帖子,肖平,你想不想看,我带你去看。”   我顿时僵滞了,后脊发凉,额头冒汗。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裘衫姗发现了苏晓珏过去的秘密,难以启齿的秘密。   裘衫姗问:“她有告诉你她的过去吗?”   我不能说话,我说没告诉她会说苏晓珏欺骗我,我说告诉那就等于承认了。   裘衫姗说:“要不要我告诉你?”   我木然地请求道:“不要说。”   那不只是苏晓珏的秘密,也是一根扎在我心里的刺。   裘衫姗哼一声,说:“我偏要说,她恋爱过,她不是处女,她堕过胎!”   我垂下了头,沉默,黯然,我的伤疤被揭开了,血淋淋的。   裘衫姗问:“你很在乎?”   我说:“她告诉过我,我不在乎。”   裘衫姗说:“不在乎你会这么难受?”   我说:“我已经接受了。”   裘衫姗愤恨地说:“可我接受不了!”   我说:“这关你什么事?”   裘衫姗咬牙切齿地说:“她苏晓珏每天装清纯,把自己都骗了,以为自己真的很清纯,你知不知道,她骂我的时候根本就没把我当人,她还不是一样,贱货一个,脏货一个,有什么资格骂我!”   裘姗姗尽情地骂着苏晓珏,我却什么也不敢还击。   我茫然地说:“现在你骂过她了,你们扯平了。”   裘衫姗冷笑一声,说:“扯平?你想得太简单了!”   我低声下气地说:“我代她向你赔罪,裘衫姗,对不起,苏晓珏不该骂你,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她行吗?”   裘衫姗摇摇头,说:“我不是大人,我只是一个坏女人。”   我问:“那你想怎样?”   裘衫姗又冷笑一声,说:“苏晓珏也真可怜,自己被劈腿了,反倒被人骂,怀个孩子还被说成野种!”   我请求道:“她是挺可怜的,你就当可怜她,不要说出去,好吗?”   裘衫姗怨恨道:“我可怜她,她有可怜我吗?她也是女人,她应该知道这种事情每个女人都不愿意,我也是被伤害的,她为什么毫不留情地骂我!我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我要报仇!我要将她的事情公布于众,我要让她永远抬不起头!”   如果这事被公开出来,苏晓珏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我哀求道:“不要,我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说出去好吗?”   裘衫姗反问:“你有给过我面子嘛?”   我被问得答不上话,我没给过她面子,我一直像对待最恶心最肮脏的苍蝇一样驱赶着她。   裘衫姗说:“肖平,你也是自作孽,好好的周诗涵不珍惜,非要去捡苏晓珏这个破烂玩意儿,我好嫉妒她,她明明和我是一类人,为什么什么都能得到,家境,名誉,连你她也能得到,你说,当大家都知道了她的秘密,她还敢骂我贱吗?还有脸和你在一起吗?”   我拼命摇头,哀求道:“裘衫姗,我求你,不要,不要!”   裘衫姗说:“凭什么,你总得让我得到点东西。”   我问:“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给你,我高考写你的名字都可以。”   裘衫姗说:“我舍不得那样害你的!”然后盯着我说:“我要你!”   她最终是在这里等着我。   我看着裘衫姗,凶狠地说:“你别逼我,我会杀了你的!”   裘衫姗根本不怕,冷笑了一声,说:“别傻,你杀了我,你也会死,她过几年就把你忘了,和别的男人好上了,你值得?”   我叹了一口气,这是必然的故事。   裘衫姗进一步提醒道:“肖平,我可不是好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知道,她真的会在论坛上去发帖子,真的会让把苏晓珏的故事贴到学校大门口,那时,苏晓珏怎么办?我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裘衫姗再次提醒道:“我也不要你和我恋爱,我没那么大的底气和你恋爱,我就要你一夜,明天,我绝对不会再提这件事。你既然不愿看到苏晓珏抬不起头,那你起码得满足我在苏晓珏面前可以抬起我的头。”   裘姗姗一直被苏晓珏压着,她心里一定想了很多次翻身与报复。   我多么不愿,又不敢拒绝,我面临了人生最艰难的选择,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我朝老板喊道:“老板,给我拿一瓶酒,白酒。”   烂醉如泥拉倒,你裘衫姗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裘衫姗却立马对老板说:“不要拿!”又瞅着我说:“我可不想面对一个活死人!”   裘衫姗付了烧烤钱,亲密地挽着我走。   哪是挽,分明是绑架。   可是我就像一团泡沫,丝毫抵抗也使不出。   她说她不想面对一个活死人,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个死了的活人。   裘衫姗摸出一条口香糖在嘴里悠闲得意地嚼着,不多远便驾着我走进了一个黑黢黢的楼梯口。   在苏晓珏告诉我曾经的秘密的那个夜晚,我担心这样的楼梯口会冒出魔鬼,现在,我真的被魔鬼活生生拖进了这样的楼梯口。 ☆、招牌人物3   行至二楼,裘衫姗开了门,按亮灯,将我拽进屋中,拉上门,将门反锁。   裘衫姗的家不大,装修也很老,一看就不是富裕人家。裘衫姗径直将我带进了她的卧室,一间普通得不能给太普通的卧室,可是我却在这里留下了我最宝贵的东西。   裘衫姗掩好门,拉上窗帘,又将空调开到最高温度,吐掉口香糖,得意地说:“肖平,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你现在要是赶跑,我就喊强奸,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我说:“你就不怕你爸妈回来看到了。”   裘衫姗说:“我爸妈下乡走亲戚去了,明天才回来,我故意没去。”   我说:“你早有谋划。”   裘衫姗说:“从我发现苏晓珏的秘密开始我就在谋划!”   我骂道:“你好卑鄙!”   裘衫姗说:“我要是不卑鄙,你怎么会掉我的碗里来!今天晚上,我要把你所有的第一次全给你破了,至于什么初抱初吻,算我赏给苏晓珏的,无所谓!”   我知道,我将命丧于此。   裘衫姗媚笑着说:“小处男,来吧!”   我背靠墙壁站着,不动。   裘衫姗拉着我的手往她胸*部摸,我挣开了。   裘衫姗一把搂住我,要亲吻我的嘴。   我将头撇向一旁,说:“你这有什么意思,和强奸有什么分别!”   裘衫姗说:“你要真有本事,就别硬起来,让我得逞不了。”   裘衫姗缓缓将手伸进了我的裤子里,缓缓下移,捉住了那个东西。   我以为它会和我的脑子一样争气,却想不到,它是男人身上最不争气的东西,它立马妥协了,拼命地配合。后来我才发现,男人有两套思维,一套是脑子,一套是它,大部分时候是脑子主宰了我们的行为,可一旦它跳出来,连脑子也受它支配,沦为彻彻底底的下半身动物。   裘衫姗开心地说:“它比你听话。”   我完全成了一个木偶,任她摆弄。   裘衫姗解开了我的皮带,脱下我的裤子。   那个不争气的东西立马跳了起来,兴奋地朝裘衫姗敬礼。   裘衫姗抚摸着它,缓缓蹲下身子……   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很快缴械投降了,将我的纯洁和尊严一泄而空。那个叛徒还邀功地传递给我一张欲罢不能的舒爽,我只能紧咬牙关。   我真是她碗中的食物。   我永远也不会想到,我的第一次,不是给了我喜欢的人,而是给我非常恨的一个人;我永远不会想到,我的第一次,不是给了女人的下半身,而是给了女人的上半身。   裘衫姗抬头望着我说:“肖平,你终于不再是小处男了!”   我始终侧着头,流下了眼泪。   那不是疼痛的眼泪,那是屈辱的眼泪。   裘衫姗说:“你又不是女人,哭什么,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不说话,我什么都不想说。   我们的身体构建不同,可我们曾经的纯洁是相同的。我要想和她玩,早就和她玩了,怎会走到今天!   裘衫姗却不为我的眼泪而放过我,男人强*奸女人的时候会因为女人的眼泪儿放过吗?不然算什么强*奸?   裘衫姗将我猛推到床上,继续挑衅它。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很快又就范了。   裘衫姗脱去了我所有的衣衫,再脱去了自己所有的衣衫。   我照样侧过头,不看她。   裘衫姗却骑到我的身上,用她丰满的胸*部在我脸上挑逗。   赵宏飞说得对,裘衫姗的胸真的可以闷死人。   然后裘衫姗坐在我的裆部,抬起身子,扶着那个东西,轻轻又坐了下去。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就像一条泥鳅,哧溜地钻进了水洞里。裘衫姗捏着我的手在她的胸部上抚摸,不停地抬蹲,嘴里嗷*嗷地怪叫。   那个叛徒慢慢主宰了我的脑子,我豁出去了。   我猛地一把扳倒裘衫姗,趴在她身上,疯狂乱抽。   终于,我的脑子和那个叛徒一起缴械投降了。   待激情缓去,裘衫姗满足地说:“肖平,这可是你主动的!”   我恢复了冷静,撤出身子,恨恨地骂一句:“老子就当日了狗!”   我起身准备穿衣走人。   裘衫姗却爬起身子,一把揪住那个东西,瞪着我问:“你说什么?”   我不敢激怒她,我和苏晓珏的命根都捏在她手中,我示弱地说:“你想得到的已经得到了,我想走了。”   裘衫姗死沉地说:“你走一个试试,你伤害了我,我只能拿她出气!”   我忍无可忍,双手掐住裘衫姗的脖子,恨道:“你信不信老子掐死你!”   裘衫姗毫无畏惧,说:“你掐死我啊,然后你就是先*奸后杀!”   我无助地长叹一口气,松开了手。   裘衫姗说:“让老娘开心了,那事一了百了!”   我恍惚地问:“你要怎么开心?”   裘衫姗说:“走,鸳鸯浴。”   我只得依从,和裘衫姗洗过鸳鸯浴后,裘衫姗又折磨了我一次。   这时,我的手机传来几下振动,我拿过手机一看,是苏晓珏发来的短信:“小9,一定在看书吧,别看太晚了,也要早点休息,我知道你很努力的。还有,明天稍微穿好看点,别给我丢脸。”   她以为我在看书,结果呢?   我愧疚地顿时泪流满面。   裘衫姗一把抢过我的手机,我急道:“你还给我!”   裘衫姗说:“我就看看。”裘衫姗看了一遍,说:“她对你倒是挺好的,只差没把家搬给你了。我帮你回复。”   我哀求道:“不要,你会乱说的。”   裘衫姗说:“你这都不信我,怎么会信我明天不会把她的事说出去呢?”   我呆住了,愣愣地说:“裘衫姗,你不会骗我吧!”   裘衫姗说:“所以啊,你还是很单纯,但幸好我只想得到你,不想害你。”   裘衫姗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示意给我看。   那几个字是:“老婆大人,遵命!”   裘衫姗说:“没乱回吧!”然后按了发送键。   可是我却觉得“老婆大人”这四个字很别扭。   苏晓珏很快回来信息:“哇,小9,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这也叫得出口,不过呢,我喜欢这个称呼,小9老公,我们明天见,亲一个。”   裘衫姗说:“看到没,她欢喜得不得了,你也真是蠢,不这么叫她几声,怎么把她带上床!”又将手机还给我,轻飘飘地说:“好了,你过不了多久就有第二个女人了!”   裘衫姗接着得意地说:“谁能想到,我们的年级第一名,闻名全校的肖平竟然在很多人看不起的裘衫姗的床上;苏晓珏啊苏晓珏,你骂过我那么多次贱,你怎么能想到,你最爱的小9此时正在我这个贱人床上!”   我想到苏晓珏对我的好,对我的真,心中又充满了愧疚,我不知道明天该如何面对她和她妈妈。我背对裘衫姗,默默地流泪。   裘衫姗侧身搂着我,轻声说:“我怎么觉得你比女人还女人!”   我没理她。   裘衫姗说:“你也许这就是你的可爱之处吧,换到其他男人,哪轮得到我主动,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我没理她。   裘衫姗说:“你不要觉得我很下贱,其实,我在你面前的表现才是真下贱。从一开始到现在,我自己都这么觉得。”   我没理她。   裘衫姗说:“你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我哀求道:“不要说,我不想听!”   我真的是在哀求,我已经承担了苏晓珏的故事,我不想再承担裘衫姗的故事,而且,裘衫姗的故事一定比苏晓珏的更悲惨。   裘衫姗说:“那我就不说,我会用你的纯洁洗掉自己所有的肮脏。”尔后,裘衫姗依在我的后背上默默流泪,我一丝安慰也没给她。   可哭过之后,裘衫姗原形毕露。那一夜,裘衫姗似乎想榨干我的身体,而那个叛徒,恨不得将它的命给裘衫姗。裘衫姗说,一夜之后,她哪还有机会!也许这是我唯一的安慰,说明她将不再用苏晓珏的秘密来逼我。裘衫姗还在我的身体上吻出了很多红印,她说那是小草莓,她提醒我,别让人看到了,否则就曝光了。   我一生遇到的都是好女孩,除了裘衫姗。可她却用这种阴险的方式在我的记忆里占据了独特的位置。谁他妈说男人没有第一次,男人的第一次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是爱情的纯洁和做*爱的神圣。 ☆、招牌人物4   天终于亮了。我起身要走,裘衫姗没有再拦我,反倒要帮我穿衣服,但我拒绝了。裘衫姗说,以后不能再叫你小处男了。我不想理会她的这句话,说,现在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她了吧!裘衫姗肯定地说,当然,你可是我的小男人,现在你们平等了。我依旧不理会她的这句话,说,后事自己处理了,怀孕我不管的。   我回到宿舍,补了一会儿瞌睡。上午,苏晓珏打来电话,发现我还在睡觉,凶巴巴地说,你一点都不激动吗,还睡得着。我谎称昨晚看书忘记了时间,睡得太晚。苏晓珏哦了一声,嚷道,哎呀,你别成书呆子啊,时间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忘,傻小9我可不喜欢哦!我内心里全是苦水。   中午,我萎靡不振地来到苏晓珏说的地方,我第一次知道纵欲过度是什么感觉,虽然不是自愿。苏晓珏妈妈订的餐在一家火锅店。苏晓珏在门口等着我,我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我既怕她妈,也对苏晓珏充满愧疚。我心里有了一根蛀虫。   苏晓珏关切地问:“你怎么不开心的样子?”   我说:“有点怕你妈。”   苏晓珏嘻嘻笑了,说:“你别怕,有我在呢!”   我勉强一笑,说:“我该怎么叫?”   苏晓珏数落道:“笨,叫阿姨啊,你不会真想叫妈吧!”又叮嘱道:“说话千万要小心,我妈很精明的。”   我点点头,心里乱鼓在响,我怕她妈,也怕昨夜的事。   我随苏晓珏走进店里,我一直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但这一次我真的怕,很怕,我的双腿发软了。   苏晓珏妈妈坐在一个方桌的中央位置,看着我。   我呆头呆脑地走过去,小声喊道:“阿姨!”   苏晓珏妈妈瞧了瞧我,说:“好像腿是有点发软嘛!”   我的腿软得更厉害,简直要瘫下去。   苏晓珏妈妈说:“坐。”   苏晓珏在她妈妈左边的位置坐下。   我在她妈妈对面的位置坐下。   苏晓珏妈妈说:“我吃人啊,你坐那么远,坐这边,那里上菜。”   苏晓珏妈妈向我示意她右边的位置。   我只得移到她右边坐下。   苏晓珏妈妈指了指菜单,说:“想吃什么就点。”   苏晓珏说:“点,捡贵的点!”   苏晓珏妈妈瞥了一眼苏晓珏。   我哪好意思点菜,将菜单递给苏晓珏,说:“你点,我不会点。”   苏晓珏接过菜单,说:“那就我点。”开始点菜。   苏晓珏妈妈对苏晓珏说:“你要是点得太多,吃不完的你给钱。”   苏晓珏嚷道:“哎呀,你怎么这么小气!”   苏晓珏妈妈说:“这不是小气,是不浪费,不够可以再点。”   苏晓珏将嘴撅成O型,长长地哦了一声。   苏晓珏妈妈问我:“假期里在干嘛?”   我说:“学习。”   苏晓珏妈妈问:“过年也没玩?”   我说:“玩了两天。”   苏晓珏妈妈立马冲苏晓珏训道:“你看看你,过年我给你放五天假,你还叫少,人家就玩了两天!”   苏晓珏说:“我又不想考清华北大。”然后给我使了个眼色。   看来我说错话了,我也见识到了她妈训她的样子,和她讲述的完全相符。   苏晓珏妈妈说:“你梦里考差不多!”   苏晓珏摇摇头,叹一口气,将菜单递给服务员,让上菜。   苏晓珏妈妈问我:“家里有哪些人?”   我说:“爸妈和我。”   苏晓珏妈妈问:“爸妈都在干什么?”   我说:“爸爸在家里务农,妈妈在外面打工。”   苏晓珏对妈妈说:“你问这么多干嘛,又不是调查户口!”   苏晓珏妈妈瞅着苏晓珏说:“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我难道不该问清楚吗?万一是人贩子呢?”   苏晓珏转念一想,笑嘻嘻地说:“哦,哦,该问,问得好,您继续。”   我想笑,但不敢笑,也笑不出来。   锅底和菜端上来。   苏晓珏妈妈说:“随意些,别客气。”   我点了点头,但我怎么敢随意,反而非常拘谨。   苏晓珏当然吃得很起劲。   苏晓珏妈妈瞅一眼苏晓珏,说:“你就知道自己吃,也不管管别人。”   苏晓珏哦一声,夹了些菜在我碗里,说:“小9,吃,反正你吃也是欠个人情,不吃也是欠个人情,为啥不多吃点!”   苏晓珏妈妈很无奈。   苏晓珏又往苏晓珏妈妈碗里夹一些菜,调皮地说:“皇后娘娘,您也吃。”   苏晓珏妈妈笑了笑。   苏晓珏妈妈问我:“你这次考那么高是运气还是实力?”   我说:“实力。”   苏晓珏妈妈说:“不谦虚一下?”   我说:“我不敢骗你。”   苏晓珏妈妈说:“倒挺实诚。”   苏晓珏说:“小9本来就实诚。”   我心里好难受,我愧对苏晓珏这句话,我对她有了一个最大的欺骗。   苏晓珏妈妈对苏晓珏说:“没让你说话。”   苏晓珏摇摇头,又叹一口气,说:“哎,我成多余的了!”继续吃。   苏晓珏妈妈说:“既然是实力,就说明下次还能考这么高。”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苏晓珏妈妈说:“你嘛,虽然有点匪,但挺争气,比我们家那个好多了!”   苏晓珏朝她妈妈翻了一个白眼。   苏晓珏妈妈说:“不过肖平,我得告诉你,你的个性必须得改,不然以后出了社会会吃很多亏的!”   我点头应道:“我改,一定改。”   苏晓珏妈妈又问:“你以后想学什么专业?”   我说:“工科,最好是机械类。”   苏晓珏妈妈说:“可我们家都喜欢医生。”   我看向苏晓珏,她向我点头。   我说:“我可以学医。”   苏晓珏妈妈问:“是吗?”   我肯定地回答道:“我保证。”   我愿意为苏晓珏做任何事,包括做任何改变。   苏晓珏嘻嘻笑了。   苏晓珏妈妈说:“那行,我把上次说的话再说一遍,苏晓珏比较任性,你多担待一点,她比较贪玩,你带她一起上进。”   苏晓珏嘟着嘴瞅着她妈妈。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一次话的蕴涵和上一次已经有云泥之别。   苏晓珏妈妈突然严肃地告诫道:“你们两个既然谈就正正经经地谈,别三天吵架五天闹分手——”苏晓珏妈妈盯着苏晓珏,“尤其是你,肖平现在学习紧张,经不起你折腾。”   苏晓珏将嘴撅成O型,长长地哦了一声。   这时,一对四十岁出头的夫妇带着一个小姑娘进入火锅店,经过我们身旁时,中年男人看见苏晓珏妈妈,打招呼道:“唐姐,好巧,你也在这里吃饭。”   他们年龄应该比苏晓珏妈妈年龄大,唐姐只是尊称。   苏晓珏妈妈站起身说:“是好巧。”   城不大,熟人又多,遇到熟人很正常,只不过遇到特定的熟人是巧。   中年男人向自己的家人介绍了苏晓珏妈妈,让他女儿喊阿姨。苏晓珏妈妈也向我们介绍了中年男人,原来是苏晓珏爸爸财务科的同事。   苏晓珏开朗地喊道:“叔叔阿姨好。”   苏晓珏妈妈向我提醒道:“你也叫呀!”   我跟着叫了声叔叔阿姨好。   中年男人看着我问:“这男孩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苏晓珏妈妈说:“是我女儿班上的一个同学。”   中年男人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肖平。”   中年男人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   他女儿却惊讶地看了我很久。   待离开后,小姑娘小声说,爸爸,你知道肖平是谁吗?中年男人问,谁呀?小姑娘说,就是我之前给你讲的那个高三的年级第一,普通班的哦,一年时间从年级几百名升到年级第一名,我们学校神一样的人物。她又用嘴角向中年夫妇撇一下我们,偷笑着说,他们两个在谈恋爱!中年夫妇惊讶之余,赶紧示意小姑娘闭嘴。   苏晓珏妈妈再次严肃地看着我和苏晓珏,说:“名声还蛮大嘛,我警告你们,要是敢弄出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出来,我把你们两个都灭了!”   我应诺道:“嗯。”   苏晓珏应诺道:“哦。”   苏晓珏妈妈的身份不像只是苏晓珏的家长,更像我们共同的家长。   我和苏晓珏都清楚她妈妈所说乱七八糟的事指什么,但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她眼中单纯幼稚的女儿早已经历过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比她能想到的还多。而我,也在昨夜,和另一个女人做了一通乱七八糟的事。 ☆、招牌人物5   又开学了,我们迎来高中的最后一学期。谁都知道这学期意味着什么,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许多人的梦想就是考上大学——考上好大学,一直延伸的梦想将在这学期抵达它的终点,十几年寒窗将到头。   裘衫姗遇到苏晓珏时居然主动打了一个招呼:“嗨,班长!”   我吓得心中发毛。   苏晓珏厌烦地问:“什么事?”   裘衫姗说:“我发现你越长越漂亮了!”   苏晓珏说:“反正比你漂亮!”   裘衫姗笑了笑,走开了,带着骄傲,带着得意。   我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到了地上。   裘衫姗履行了她的一个承诺,既不对苏晓珏说这事,也不对任何人说这事,这事包含了太多,既有那荒唐的一夜,也有苏晓珏难以启齿的秘密。每一样都足以致命。这是我唯一感激她的地方。   这本身也很荒唐,她对我肆无忌惮玩弄着她的阴险,我却要对我用纯洁与尊严换来的她手下留情心存感激。只因为种种原因,我在裘衫姗面前是个不折不扣的弱者。   但,这关总算过去了。   ******   补课的第二天,李mole将一个男生带进了教室,他瘦高,戴眼镜,短碎发,抱着一大摞书。李mole让男生到后面的空位置暂坐,晚上再给他安排位置。男生便头颅微扬、神采奕奕地走向后面。   同学们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他全然不在乎,一副藐视群雄的模样。   新到一个环境不都该先低调一阵吗?我只见过两个初来咋到却高调的人,一个叫苏晓珏,这是她的地盘,一个就是这个男生,难道这也是他的地盘?   男生来到我前排的空位置,也不打一声招呼,先将书先放在我桌上,又从衣兜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面巾纸细细擦净了凳子,擦了擦桌子,再抽出一张面巾纸细细擦一遍桌子,这才拿过书放在自己桌上,坐下,开始做题。   我的书堆在靠墙角的凳子上,我常常在晚饭后仰靠在书上面悠闲地看书,这是我惯爱的坐姿。我正看着一本刘墉的散文集。   男生吃饭回来,瞧瞧我,说:“你这个姿势还挺舒服。”   我瞅了他一眼,说:“是挺舒服。”   他看了看我手中的书,轻蔑地说:“刘墉的书也你也看,写得超肤浅。”   我说:“我就喜欢看肤浅的书,简单,不用动脑子。”   他打量了一翻我背后的书,说:“书不少嘛!”   我说:“是不少。”   他问:“买这么多书都做过吗?”   我说:“差不多。”   他笑了笑,以为我在说谎,又将目光停留在一本笑话书上,说:“你几岁了,还看笑话书?”   我说:“快到17。”我挺喜欢在学累了时看几则简短的笑话。   他又笑了笑,说:“所以说中科院的少年班一点都不好,光有智商哪行,情商也很重要。”   我很纳闷,我根本不认识他,他怎么一来就自视甚高地对我各种批判?我这辈子最讨厌那种盲目否定别人的人,你有你的生活方式,我有我的生活方式,哪怕我衣服穿得多与少也不需要人唧唧歪哇,因为我们每个人的冷暖知觉不同。   他拿起我桌上一本《黄冈密卷》,抖了抖,说:“你不应该做这么难的试卷,会被打击得很惨!”   既然你自视清高,我就陪你玩玩。   我点点头,说:“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是做着玩的。”   他鄙夷地说:“我觉得你这人缺乏主见。”   我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说:“我说试卷难你会被打击,你可以说把难的弄懂简单的不就懂了吗,为什么一下就承认我说得有道理呢,虽然我是说得有道理,你也得有点自己的观点,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多没意思。”   我故作明悟状,点头道:“你说的的确很有道理。”   他不耐烦地说:“看呗,又说我说得有道理。”   苏晓珏来到后面,递给我一本书,说:“小9,我在外公那里看到一本《笑林广记》,里面都是好玩的笑话,你一定喜欢,我给你拿来了。”   我说:“好,又有菜了!”   苏晓珏打量了一番男生,友善地说:“新来的同学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摆摆手,清高地说:“这个问题你不要问我,一会儿李老师会介绍。”   苏晓珏瞪大了眼睛,惊道:“哇,这么拽!”   男生说:“不是拽,是自信。”   苏晓珏不屑地撇撇嘴,走开了。   男生望着离去的苏晓珏,对我说:“你们班女生里这个长得最漂亮。”   我说:“我也这么觉得。”   他又摆摆手,说:“你这个人太没主见,就没有一点自己的审美观吗?你可以说那个女生也很漂亮啊!”他指向的是裘衫姗。又摇摇头,说:“聊不下去,思维意识差距太大。”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我已经觉得自己很拽,这人居然比我还拽!   ******   晚自习时,李mole走上讲台,向新来的男生示意。男生神采奕奕地走上讲台,站在李mole身旁,面戴轻笑。   李mole说:“我们班转来了一位新同学,我给大家介绍一下,陈浩同学,之前在二中读书,是二中的年级第一名,一诊考了621分,比我们班的赵宏飞同学高了将近60分,大家掌声欢迎新同学。”   李mole没说他比我低50分,而是说比赵宏飞高将近60分,既是李mole在给他自信,也意味着在李mole眼中我是班里一个独立存在的层次。   大家鼓掌以示欢迎。   原来也是个年级第一,难怪谈吐里充满傲气。   李mole说:“鉴于陈浩同学一诊分数很高,学校将他分到我们班上时也要求我允许他第一次在教室里随意选位置,所以陈浩同学,你现在可以坐任何你想坐的位置。”   陈浩丝毫没犹豫,直接指着孙千紫的位置说:“李老师,我想坐那个位置。”   李mole说:“可以。”吩咐从孙千紫开始后面的同学全部后移一排。   孙千紫怏怏不乐,但只得照办。   苏晓珏眉头紧皱,一个劲儿地挠头。   就这样,新来的陈浩开开心心地坐到了苏晓珏身旁。   李mole走后,陈浩小声迫不及待地问苏晓珏:“你叫什么名字?”   苏晓珏用很快的语速厌烦地答道:“苏晓珏。”   陈浩没听清,不好意思地说:“你能再说一遍吗?”   苏晓珏又厌烦地一字一字地说:“苏——晓——珏!”   陈浩赞道:“珏,美玉,名字真好听,你知道我为什么坐这里吗?”   苏晓珏说:“不知道。”   陈浩说:“因为你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   这话苏晓珏喜欢,慢悠悠地点着头说:“有眼光。”   陈浩又问:“赵宏飞是谁?”   苏晓珏说:“你前面的前面的就是。”   陈浩说:“你们班真差劲,第一名才考那么一点!”   陈浩把赵宏飞当成了这个班级的第一名。   苏晓珏惊得瞠目结舌。   陈浩不满地说:“你们学校的人来请我时说把我分到一个好班,结果来了这么个烂班。”   苏晓珏疑惑地问:“请你?”   陈浩说:“不请我会来吗?不过无所谓,你们学校的人说了,只要我下一次月考能考到年级前二十名,就可以转去实验班,对于我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我本来就是来寻找竞争用竞争激励自己的。”   原来陈浩是学校从二中挖来的。这年头,好老师难得,好学生也难得,各大学校除了在中考时抢生源,中途发现厉害的学生也会试着把他弄到自己学校来,以提升自己学校的升学率。   苏晓珏说:“你赶紧走,我们班庙小,容不下你这大人物。”   陈浩厚着脸皮说:“你这么急着想让我走,不会是怕喜欢上我吧!”   苏晓珏死憋着嘴里的一口气,良久才偏到一旁吐出来,说:“你先让我笑一会儿,太好笑了,我会喜欢上你,哈哈!”尔后苏晓珏一个劲儿地笑。   陈浩说:“有什么好笑的,你别以为我只是成绩好,我还博览群书,见识渊博,器宇不凡,在二中,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喜欢我。”   苏晓珏兀自笑,没有再理他,除了一脸的鄙视。   ******   下课后,陈浩站起身子喊道:“赵宏飞。”   赵宏飞糊里糊涂地转过身,问:“什么事?”   陈浩自信地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肯定考不过我。”   大家纷纷惊异地看着这个自恋的极品,一来就向同学宣战,太目中无人了。   赵宏飞板着脸说:“你考赢我有个毛线用,还不是班上第二,有本事你考班上第一!”   陈浩疑惑地问:“你不是班上第一吗?”   大伙儿哗然笑开了。   苏晓珏笑得前俯后仰,边笑边拍打着桌子。   赵宏飞说:“搞笑,我就加100分也考不到班上第一!”   陈浩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一紧,说:“难道肖平就在你们班?”   显然,他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的故事,却不知道我在哪个班。而李mole那句“比我们班的赵宏飞还要高将近60分”推动了这个乌龙的诞生。   苏晓珏得意地说:“你猜对了,我家小9就坐在后面的角落里。”   陈浩方才知道大家的笑不是欣赏,而是赤裸裸的嘲笑,他顿时尴尬得脸色通红。他不可能想到肖平会坐在教室里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好成绩嘛,不都该坐最好的位置吗?何况他刚刚还对肖平各种鄙夷。但陈浩立马压住尴尬,力求平静地说:“刚来嘛,不认识正常!”   陈浩脸色自然地走出位置,来到后面。   陈浩说:“没想到你就是肖平。”   我笑着说:“不好意思,我脸上没写名字。”   陈浩信誓旦旦地说:“我来这里就是要挑战你。”   我说:“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陈浩突然有点激动地说:“你看不起我?”   我说:“我本来没这么想,可你一说,我好像真有那么一点了!”   陈浩不服地说:“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你当初不也拍着桌子说你要考班上第一?”   我笑了笑,说:“随便你,我只想给你说两件事,第一,请不要看不起我们班,不要看不起班上的任何一位同学,因为我从来都不敢看不起这里的任何人,第二,你旁边那个漂亮的女生叫苏晓珏,他是我女朋友,请不要招惹她,我是个小人,喜欢动手不动口。”   陈浩没说什么,走开了,依旧带着轻狂的笑容,但有点儿变质了。   ******   高二的时候,第四节晚自习是自愿上,高三上学期,住校生必须上第四节晚自习,到了这冲刺的最后一学期,李mole像其它班一样,要求所有人必须上第四节晚自习。但第四节晚自习没有老师,学生也可以走动,只要不大声喧哗。   陈浩拿着一套数学试卷找到我。   陈浩指着试卷最后的一道题目说:“肖平,能不能给我讲下这道题?”   我说:“我试一下。”   我读过题目,连试了几种解题思路均以失败告终。陈浩一直在旁边看着,每当我的方法行不通的时候,他便说出这种方法哪里不行。他说得挺有道理。   我放弃了,摇摇头说:“我也不会。”   陈浩深思一下,说:“我方法是有一个,就是太复杂,我说给你听。”   陈浩十分顺畅地向我演示了他的思路,说:“你觉得这方法怎样?你应该能想到更好的方法呀,不可能做不出来。”   我看清了他的目的,不是问我,而是考我。   我坦诚地说:“我的确做不出,以后不用再拿题来考我,我不会接招。”   陈浩很“友善”地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考你干嘛,就是和你这样的高手探讨讨论,既然你不愿和我讨论,那就算了。”   陈浩带着试卷一脸轻笑地走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继续做自己的题。   陈浩回到位置上,用轻蔑和抱怨的语气对苏晓珏说:“你男朋友好小气,明明有好方法也不告诉我,生怕别人抢了他的第一似的,真不明白你为什么看上他,就因为他成绩好?”   苏晓珏摇头晃脑地说:“我就是看中他成绩好,怎样?”   陈浩说:“这就叫一美遮百丑,书呆子一个有什么意思?像我,大家只看到我的成绩,却不知道我博览群书,见识渊博,这就叫内涵。”   苏晓珏鄙夷地瞥了几下嘴,咗咗咗,说:“全世界你最拽!”随即痛斥道:“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男生,我根本就看不上眼,你知道你和肖平的最大区别是什么吗,他是自信,相信自己能行,你是狂妄,总觉得别人不行,所以你充其量只是个好成绩,而肖平有的是魅力,在肖平的成绩还没这么好的时候,我就喜欢他,不只我,好几个女生都喜欢她,这些女生,不说多了,每个至少有十个男生暗恋,你有这魅力吗?居然说肖平是书呆子,真是好笑,他什么不会,什么不精?还有,我警告你,我很讨厌你,别和我说话,你要再和我说一句话,我就和你说一百句话,我无所谓的,反正成绩很差!”   陈浩被苏晓珏臊得面红耳赤,又心中生畏,如果苏晓珏动不动就和他说一百句话,他还怎么学习,知趣地不敢再招惹苏晓珏。 ☆、招牌人物6   这天中午,我吃完饭刚回到教室不久,胡文童在门口喊,肖平,外面有人找你。我走出教室,马安居然站在我们教室外的楼梯口,这令我颇为意外。   我说:“马安,怎么是你?你不会转来我们学校了吧!”   马安神情谨慎地说:“哪有,我们去外面说。”   我们出了教学楼,马安搭着我的肩膀说:“我给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学校的领导听说了你的传奇和你一诊的考试分数,十分惊叹,对你很欣赏,让我带他们来邀请你去我们学校。”   我明白了,他们想把我挖走,像我们学校把陈浩从二中挖走一样。我的名声在这座小城市是挺大,但绝不可能到达全市闻名的地步,所以我的故事和一诊分数只可能是马安说出去的。   我拍拍马安的肩膀,说:“心意我领,人我不去。”   马安劝道:“我们学校对尖子生很照顾的,像我这种,费用全免,每个月还有300块的生活补助,你要是去了,待遇一定比我好得多,而且不是白白让你去,你是聪明人,懂那个意思。”   马安的意思就是钱。   我认真地说:“我们从小认识,你知道我的个性,说不去就不会去,你不用再劝我了。”   马安为难地说:“我也估计你不会去,但学校非要让我带他们来,我没办法,他们就在外面,你要不跟我去见见他们,我也好交差。”   我若不去,马安的确不好交差,我想了想,说:“我可以陪你去交差,但你不要替他们说话,我会翻脸的,当然,也不用为我说话,保持中立就行。”   马安连声说:“必须的必须的!”   马安带着我赶向校外。今天的太阳光竟强得有些晃眼,这是寒日以来第一次猛烈的阳光,大街苏醒过来,有了生气,人们乐呵呵地走出来,晒晒身子骨,也晒晒心情,偶尔还会有娇小姐娇夫人把太阳伞撑在头上。春天要来了,一个希望的季节要来了,但那也会是一个自由的季节吗?   马安沿途向我介绍了他们学校来的人,一个校长,姓乔,一个教导主任,姓侯,一个物理老师,姓夏。马安将我带到一家酒馆,“绿豆缘”,名字雅趣,内饰气派。一楼是餐厅,二楼是包房。我们上了二楼,一条长走廊,黑黢黢的,轻微的脚步也“噔噔”响得脆亮,两壁光滑,间或一张门印在墙上,自是紧闭,阴生生的让人陡生畏惧之心。酒馆委实是说话办事的好地儿,自古以来便如此。有了事情,好坏不论,先摆上一桌子,几杯酒一下肚,再说话,人不答应酒都答应;或者屋门一关,则隔成一个隐秘的世界,说些不能让人知的话,或者丢一下颜面又何妨?现在的门闭得严实,密不透风,隔音效果也好,偷窥不能,偷听亦不能,阁下尽管自由发挥,无需紧张怯场。当然,要关起屋子来说话办事,不知道多是些什么话儿什么事儿?   马安在一个房门上轻轻敲了两下,房门裂开一道细缝,现出一双轱溜眼,厚厚的镜片。“来了,快进来。”一个男子拉开门,让我们进去,再探出半只头朝过道里张望一番,才悄悄地掩上门,若做贼或什么不正当交易。屋子里一张大圆桌,坐了三个人,见我进去,三人齐刷刷立起身子,拍掌以示欢迎。   马安指着坐在中间的男子介绍道:“这位是我们乔校长。”   男子岁数不大,40上下年纪,戴着眼镜,个头高高,大腹便便,西装革履,不乏富相。他笑着同我握手,他的大手几乎将我的小手吞下。   我抿嘴笑着说:“乔校长,你好。”   他笑眯眯地说:“肖平同学,很高兴见到你。”   这么一握手,我知道,我的身份不再是一个学生,而是有独立发言权的社会人士,和他们一样。因为握手是一种社交礼仪。   “这位是我们教导主任,侯主任。”马安又指着乔校长右手边的男子说。   侯主任个头不高,没戴眼睛,虽也西装领带,但总感觉少了许多威风。他也主动和我握手。   我说:“你好,侯主任。”   他文质彬彬地回礼道:“哦,你好,肖平同学。”   “这位是我们学校夏老师。”马安又指着乔校长左手边的男子说道。   也就是刚才开门的,他除了厚厚的眼睛,身材比较瘦弱,有点颓唐的样子。   我说:“你好,夏老师。”   夏老师简单地以笑和点头回应。   乔校长请我坐下。菜已上齐,但他们都还没动过筷子,这是他们对我的待客之道。   侯主任笑着说:“我们坐了一上午车,早就饿了,但乔校长非要等你来了才吃,呵呵。”   其实这事我看得出来,但他这么刻意说出来反而让我多了一份戒备。这不是讲感情的场面,而是讲利益的场面,我面对的也不是简单的学生,而是成熟的社会人,我连面对苏晓珏妈妈都毫无招架之力,何况是这些社会性的男人!我提醒自己务必小心,思维要快,说话要慢。   我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你们因为我挨饿了。”   乔校长说:“应该的,为你这样的人才,再多等一会儿也没关系,吃吧。”   我说:“我在学校吃过了,你们不用管我。”   乔校长看着我,试探地问:“莫非是嫌这里不够档次?”   我说:“怎么会呢,我真吃过了。”   侯主任说:“那你多少吃一点,就当陪陪马安。”   我点点头,说:“行。”   我拿过碗,夹了几根菜在碗里,却多是吃的动作而已。各人面前放着一盒牛奶,我拆开自己身前的牛奶,小口喝起来。苏晓珏说得对,只要你动了筷子,就算吃人家一顿,干嘛客气,要不是事先吃过饭,我一定好好享受一顿。   乔校长冲夏老师使个眼色,夏老师心领神会,对我说:“作为一个老师,我最喜欢和好成绩——尤其是你这样的尖子生——交流交流,这对我的教学很有帮助,你的成绩我们已有耳闻,据说你经常上演神奇,我就想问一下,作为一个学习中的佼佼者,你觉得自己有什么高出别人的地方。”   他们这是要检验我是否有真本事,买个东西还要验货,何况是挖人。   我浅浅地笑了笑,说:“我不认为我有什么高出别人的地方,我承认我聪明,但绝不是神童,我的进步也是用方法和超乎常人的努力换来的,还有一点至关重要,也是很多人忽略掉的,那就是意识问题,就是说你要比别人要有先见之明,当别人知道该学什么的时候,你已经把它学好,举个例子,许多人不知道语文的重要性,到高三才发现,如果你在进高三之前就把语文的问题处理好,高三一入学不就占了优势?这个时候别人抓语文,你又可以提前进入理综。别人当然会认为你神奇。从人的心态角度来说,某一次你受到了高的评价,你就会格外有激情有信心,离下一次进步也会不远。”   夏老师点点头,赞可地说:“说得很在理,据我观察绝大部分同学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这也不应该只适合于学习,有这种超前意识,干什么事情都能够成功。你能不能就你的学习方法谈一谈?当然如果这是你个人的秘密就不作勉强。”   我说:“我从不对学习方法保守,所谓学习方法,最适合的肯定是自己,因为是你自己根据自己的状况摸索思考出来的,但如果对其他人有用,我会更加高兴,哪里应该保守?还是举个小例子,我做题时,会把不会做的、做错的和拿不准的等各标上不同的记号,我记忆力有限,做过一段时间就忘了,我会经常回头看,我做过标记,所以我看的时候就会有针对性。”   夏老师又点点头,似在品味,说:“你的这个方法很适用,事半功倍!我是教物理的,其它科也不是太懂,你就赐教一下你对物理的看法吧。”   我说:“哪能赐教,不过是把我的想法说出来而已,很多人说物理很难,尤其是一些女生,到底高中物理难不难呢?我觉得高中学科中物理是知识点最少的学科。物理只有几个大的知识板块,如果难也多半是在这几个知识板块里难,很多同学以为难就拼命做题,却往往见不了多大效果,为什么呢?只知道做题,没有注意总结,我们拿动量冲量来说,你细细理一理,这系列问题到底有几种模型,我想扳指头都不用换手,难就难在你把它们混淆了,你如果能根据自己的想法好好总结一下,看到题瞬间就会感到清晰,知道它是属于张三类型还是李四类型,那么又如何解不出来?很多学生一味希望老师帮忙总结,但老师总结出来是他的,你不过被动接受而已,未必会熟用,自己总结,才真正吸收到了精华。”   夏老师欣笑着点点头,乔校长望着他,他又快速点几下头。   乔校长笑眯眯地说:“我们平时上课不知道学生是什么感受,但听了肖平的一席话,让我们如沐春风,你看马安听得忘记了吃饭。”   马安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又埋头吃起来。   乔校长继续说:“让人更倾佩的是你的气度,要知道大部分好成绩是不会把这些说出来的,但你居然能做到毫无保留,更是难得,言谈成章,有条有理,比一般的尖子生已经高出许多。我们这一趟没有白来,能够认识到肖平这样的优秀学生,是我们教育工作者莫大的幸事!”   在乔校长的猛夸下,我没有沾沾自喜,反而在心中提醒自己,肖平,你没有那么优秀,别人只是想用美言冲昏你的头脑。   我说:“乔校长言重了,现代人经常穿皮鞋,某一次看见了草鞋,就觉得好看,但是不是草鞋就一定好看呢?多半是由于新鲜的缘故,那么乔校长也是一样,平时听的讲的想的都是教众人的大道理,此时偶然听见我的一番偏论,顿觉新鲜,便错觉地以为好了。”   乔校长点头乐了,环视一下侯主任和夏老师,三人都点头微笑,以示赞赏。   乔校长在桌面下向旁边的侯主任比了个手势,侯主任点头以示领会。   侯主任看着我说:“现在我们言归正传,马安应该已经给你大概说了我们的想法,我再给你详细说一下,我们的学校是一所民办高中,但我敢自信地说,我们的师资力量绝对不比你现在的学校差,都是高薪聘请的好老师,可民办学校在社会上的认可程度还不高,学校现在应届生不多,主要是补习生,我们已经通过补习生考取名校——包括北大清华——提升了我们补习班的影响力,不然像马安这样的学生怎么会来我们学校补习,但我们的应届生一直没有亮点,我们想邀请你来做我们学校应届生的亮点,当然,你不是白来,在没有来之前,我们想的是你过去了给你5万,现在先付1万,你考上北大清华后我们再给4万,至于其它的学费住宿费那些不用说,每个月给你提供500元的生活补助。但和你一番交谈过后,乔校长十分欣赏你,为表示诚意,又在这个基础上加了一些,我们给你7万,只要你同意去我们学校就读,我们现在就可以先付两万,考上清华北大后再付5万,你看怎么样!”   7万,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我家便是把房子、田地和山林全卖了,加上积蓄也凑不出7万块钱。   但,我不会为此动心。   我一时想不出如何应对,便衔着吸管小口小口喝牛奶。   片刻后,我说:“你们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那么值钱,高手很多,我不算什么!”   乔校长说:“你这就说错了,有些尖子生我们只看他的成绩,但你就不同,你给人一种很愿意深交的感觉,就冲你刚才那些话,你就值这个价,现在的年轻人能讲出那些话的少。”   我说:“老实说,你们需要的是能考上清华北大的人才,我不一定有那个能耐。”   乔校长若有所悟,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怪我们说漏了,毕竟马有失蹄,人有失足,依你现在的势头看,你几乎没有问题,但考试还有几成运气在里面,万一你有所不妙,我想也不会超出复旦呀浙大呀这几所名校,我们同样保证再奖励你两万,而且我们现在就可以签订协议。”   我说:“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说你们开出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到比我更优秀的人,而我也很舍不得离开这里。”   乔校长意外地说:“很舍不得?据我所知,你现在的学校并没有给你什么照顾,相反,你被全校通报过三次,高二下学期你还被寄了大过,留校察看,现在处分还没消吧?”   我摇摇头,说:“没有。”   乔校长说:“那就对了,以你现在的成绩,你们学校肯定会把你的处分给消掉,但虽然消掉,你的档案上还是有一个大大的污点,就算你高考时分数过了北大清华线,也很可能因为这个不录取你,你想想,那多划不来,而且这个污点会随着你的档案跟随你一辈子,你要是来了我们学校,我们可以重新为你建一份档案,你什么污点都不会有,完全是清白之身!”   档案上的处分的确是我现在最大的担忧。   乔校长见我有所动摇,进一步说道:“反正你在留校察看期间,走很正常。”   我淡然一笑,说:“如果我真因为那个污点不被录取,我认,因为那是我自己所犯的错误。”   乔校长皱了皱眉头,说:“你何苦呢,有机会免除这个隐患为什么不?去我们学校对你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几万块钱不算多,但也不少,能为你父母减轻很大的负担,你为什么不替你的父母想想呢?我觉得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这样吧,我给你个整数,先付三万,不管你高考能考什么学校,这三万都是你的,如果考上北大清华,另付七万,肖平,我从来没有给一个学生开出过这么高的价格,这是我能开出的最高价格,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签协议,协议我带着的,你下午就可以顺车过去,不需要拿太多的东西,只把你觉得贵重的喜欢的带走,其它的我们负责给你买就是,生活方面由我们一并办齐,你尽心读书就是。”   乔校长满是期待地望着我。   我从不曾想过,我的名头居然可以值十万块钱,这令我有几分感动。   我笑着说:“我最喜欢的就是我女朋友。”   乔校长笑了笑,说:“这个简单,她可以一起去我们学校,我们绝不会干涉你们的恋爱。”   我摇头道:“不可能的,她是我们校长的外孙女。”   乔校长脸色一沉,尴尬地笑着说:“原来是这样。”   侯主任和夏老师顿时也不自然。   我歉意地说:“说心里话,你们这般厚待我很感激,从来没有人这样赏识我,但我承受不住,我穷,缺钱,十万块钱可以让我现在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我对现在的生活毫无怨言,我只是一个学生,不是一个商人,钱以后可以再挣,虽然我的处分还没被消除,也有可能留下一生的污点,但还是喜欢属于这所学校这个集合,在这里,从校长到老师到同学,都为我付出了很多,我应当回报他们,如果我走了,就是忘恩负义,我肖平不是那种人,所以,我只能对你们说抱歉。”   侯主任和夏老师看着乔校长。   乔校长干笑着说:“肖平,不管怎样,这也是一场缘分,做个生意还有生意不成仁义在的说法,何况是人呢,祝你能够成功。”   “谢谢,也祝你们的学校越办越好。”我站起身说,“乔校长,侯主任,夏老师,要上课了,我回学校了,再见!”   他们自不会再挽留我,握手告别后,乔校长让马安送我,我拒绝了。   走出屋子后,我顿感一阵轻松。空空的过道,禁闭的房门,其它门后藏了什么呢?我不得而知,反正我已走出。我快步奔向学校,因为快上课了。 ☆、招牌人物7   我还没到教室,苏晓珏便发来一条短信询问:“人呢,怎么不在教室里?”   回到教室,苏晓珏坐在我的位置上,桌上放着一个小保鲜盒,两面装着银耳汤。又是一份爱心牌。   苏晓珏白我一眼,问:“去哪里了?”   我说:“有事。”   苏晓珏追问道:“快老实交代,和哪个女生偷偷约会去了,哼!”   她当然是在开玩笑。   我悄悄给她大概说了一下事情。   苏晓珏惊道:“十万,这么多?”随即又撇撇嘴,说:“哎,才十万,也没多少呀,要是十万就能把你买到,我直接把你买了。”   我笑着问:“你不问问我去不去?”   苏晓珏轻描淡写地说:“需要问吗,我在这里,你能去哪里?”   我逗趣地说:“谁说我是因为你才不走的?”   苏晓珏恨我一眼,端起保鲜盒,说:“不给你吃了,没良心的家伙!”走几步又退回来,将保鲜盒往桌上一搁,用手指敲着我的胸口,咬牙切齿地说:“我发现你个小9现在很嚣张也,忘记自己是谁了是吧,给我记牢,你是小9,哼,快吃!”   我不得不说,一个喜欢撒娇和故意露出点小霸道的女生特别迷人,当然,前提是你喜欢她。   我揭开盒盖,用勺子舀一口银耳汤喂进嘴里,甜而不腻,润而不粘,虽有余热,却淌下股股清凉,沁人心脾。   苏晓珏靠在桌子上,撑着头颅看着我喝,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浓浓的幸福。也许真情中的幸福就这般无所谓付出与收获,只要你的付出他接受了,你就有了莫大的收获,而这种无所谓绝不仅仅局限于爱情,亲情、友情皆是如此。   苏晓珏问:“我妈做的,好喝吗?”   我笑着说:“丈母娘娘的手艺真不错,我以后有口福了。”我舀一勺银耳汤伸到她面前,问:“你要不要喝?”   她眄视着我,眼珠再轱辘左右一转,若在做贼,脖子前仰,嘴巴衔住了勺子。   真挚的爱情啊,便是这么一件平淡的事,也被它装点得美妙无比。   ******   苏晓珏在晚饭时向唐校长说了有学校挖我的事。苏晓珏说,肖平不走是因为他重情义,不代表以后的学生不会被挖走,很多好学校都为尖子生设了奖学金,既为鼓励他们,也为留住他们,我们学校什么都没有,像肖平,考了年级第一又怎样,照样得交学杂费,享受不到一点优惠政策,外公,我不是帮肖平说话,是想让你想想这事。   苏晓珏的话提醒了唐校长,唐校长陷入了沉思。   随后,唐校长让苏晓珏转告我一句话,考上名牌大学学校都有一定奖励,社会机构也有很多奖励,就看我自己能拿多少了。言外之意很清楚,考的大学越好拿到的越多。所以,考上好大学是名利双收的事。   此外,学校很快出台了一项政策,高三年级的年级前二十名免除一切学杂费,其余年级的年级前十名免除一切学杂费。我成了这条新政策的出台原因,也成了它的第一批受惠者,我得到了人生中唯一一次免除学杂费的机会。陈浩也不用交学杂费,他的分数可以排在我们年级前二十名,但与这个政策无关,而是学校在挖他的时候开出的条件。   这条因我而诞生的政策一直在我们学校延续着,至今。   ******   情人节来了,这是我过的第一个情人节。苏晓珏说我们各自送对方一样礼物。我送了她三朵玫瑰花,苏晓珏鄙夷地说,俗气,花谁不会送,就不知道送点特别的!可是她又捧着花看个不停,笑嘻嘻地问,为什么送三朵,人家至少都送九朵?我说,我没钱啊!苏晓珏便用眼神狠狠地睖着我。我嘿嘿笑了,说,一朵是肖平送的,一朵是小9送的,还有一朵是未来的我送的。苏晓珏冷笑一声,说,以后你要是只送我一朵玫瑰花,你看我睬不睬你!她欢蹦乱跳地找了个塑料瓶将花养起来,放在两张桌子下面的交界处。花终究凋谢了,苏晓珏将花瓣摘下来,一片一片夹在笔记本里。   苏晓珏送了我一份让我非常意外的礼物,一个玻璃小鱼缸,里面有两条金鱼,一条黑色,一条红色。苏晓珏说,你每天学习辛苦,累的时候看看这两条可爱的金鱼,就不会累了,你放在桌上不要管,我会来换水和喂它们的。我瞧着鱼儿,说,这两条一条是公的,一条是母的。苏晓珏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坏笑地说,一条是你,一条是我,要是它们生出一缸小金鱼怎么办?苏晓珏白着我,又用手指戳一下我的脑袋,说,小9,你一天在瞎想些什么,你看你那猥琐的表情,怎么越来越不正经了呢?我嘿嘿笑了。   乱想不只是我的脑袋,还有我的身体。那夜在操场,在我们搂在一起亲吻的时候,苏晓珏突然推开我,跑开几步,瞅着我说:“小9,你在乱想了哦!”   我疑惑地问:“乱想什么?”   苏晓珏说:“你的有个东西已经出卖了你。”   我明白了苏晓珏说的是什么。   我尴尬地说:“我是个男的,没反应就不正常了!”   苏晓珏撅噘嘴,说:“我就说嘛,你们男的拉了手就想抱抱,接了吻就想下一步,我得离你远一点,你现在很危险!”   我傻呵呵地笑了。女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你老实时,她要来挑逗你,而你不老实时,她又避着你。   我也只能傻呵呵地笑,因为一个女孩在爱情上的聪明,八成是用悲伤换来的,苏晓珏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只有当有一天她变得麻木时,才会又不聪明,因为她不想再聪明了。   ***   刚入二月下旬,月考又来了。我带着苏晓珏的护身符再次走进第一考场。我坐在一号位。   陈芳说:“小朋友,这次不要又坐过山车哦!”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这次没买票,坐不了。”   陈芳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的嘴好会说,难怪可以骗到小女生。”   我笑了,她在和我开玩笑,她在逗我这个小弟弟。   但她说对了,会说的人不需要话多,而是话幽默有趣。   我也想和李眉说点什么,但她一直沉着脸,我开不了口。我能够理解她,她稚嫩的身躯上扛着极大的压力,家长,老师,朋友,社会上的熟人,还有她自己。在我创造出最大的神话的时候,她是它最大的受伤者。但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四门考完后,第一个问我的是苏晓珏。   苏晓珏紧张地问:“小9,你考得怎样?”   我说:“还可以。”   苏晓珏哦一声,说:“那我就放心了。”   第二个问我考得怎样的是陈浩。   陈浩戴着自信问我:“肖平,你觉得你这次能考多少分?”   我说:“这次题比上次难一些,六百六十分左右吧。”   陈浩沾沾自喜地说:“我觉得这次题不怎么难,我估计的分数和你差不多。”   第三个问我考得怎样的是苏晓珏妈妈。她不能直接问我,只能问苏晓珏。   苏晓珏妈妈问:“你家小9这次考得怎么样?”   苏晓珏一边嚼着苹果一边说:“他说还可以。”   苏晓珏妈妈说:“可以是什么意思,能不能守住年级第一?”   苏晓珏说:“我哪知道,成绩又没出来。”   苏晓珏妈妈数落道:“就知道吃!”   苏晓珏顶嘴道:“你怎么不关心一下你女儿考得怎样,就知道问他?”   苏晓珏妈妈说:“你那破成绩有什么好关心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苏晓珏瞥她妈妈一样,嘀咕道:“偏心!”继续吃苹果。   第二天,苏晓珏妈妈到医院后一见到李眉妈妈就问李眉这次考得怎样?李眉妈妈用怪异的眼光看着苏晓珏妈妈,说,护士长,你以前对眉眉的成绩好像没这么关心,这次怎么这么积极?苏晓珏妈妈不好意思地说,我就问问。李眉妈妈看穿了苏晓珏妈妈的心思,问,肖平考得怎样?苏晓珏妈妈说,晓珏说他考得还可以。李眉妈妈说,我家眉眉说她考得也可以。苏晓珏妈妈说,那就好。李眉妈妈说,过几天考试成绩出来后就见分晓了。苏晓珏妈妈点点头,嗯了一声。   苏晓珏妈妈和李眉妈妈无形之中展开了一场关于孩子的比较之战,但苏晓珏妈妈手中的牌不是她的女儿苏晓珏,而是她女儿的男朋友肖平。意味着从这一刻开始,我承载了整个苏家的最大希望。   ******   我、李眉和陈芳的成绩的每一科成绩又被放在一起时刻比较,数学、理综和英语成绩出来后,已经失去悬念,我领先李眉22分,领先陈芳31分,她们不可能通过语文逆转。我的语文早已不是高二时的水平。   最终成绩出来,我考了664分,高李眉23分,高陈芳28分,我不但稳稳地将年级第一掌控在自己手中,而且与她们拉得越来越开。李mole依旧没在班上表扬我,至于其它班老师对我的评价也不再有什么新奇。   陈浩考了614,年级第17名,达到了学校所说的年级前二十名的条件,可以凭此进入实验班。他去的是刘老师所在的2班。   临走之际,陈浩不服地对我说:“肖平,我这次发挥得不好,很多该做对的做错了,一共有五六十分,加起来就和你差不多,我迟早会考过你的,我要取代你成为这所学校新的神话。”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我既不想鼓励他,也不想打击他,什么都不说最好。   但陈浩的话提醒了我,过失性丢分。当你到了一定层次,真正难住你的题能有多少呢?除了因为在考场的特定环境下有的做不出来,更多的就是过失性丢分。我拿出试卷详细研究了一遍我丢失的分数,至少有20分是我完全可以做对的,或是疏忽,或是知识点掌握得不细。这一块丢分是我必须控制的。   除了考试时要信心,我还需要做一件事,看课本,把数理化生课本看熟看透。无论考题怎么变化,都是万变不离其宗,这个宗正是课本。所以我下一阶段的计划就是练题与细看课本。   苏晓珏中午回到家中,她妈妈急不可耐地问:“你们这次成绩怎么还没出来?”   苏晓珏说:“出来了呀!”   苏晓珏妈妈问:“什么时候出来的?”   苏晓珏说:“昨天就出来了。”   苏晓珏妈妈气道:“你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呢?”   苏晓珏说:“有什么好说的,我反正也是上不沾天吓不着地。”   苏晓珏妈妈没好气地说:“我问的不是你的成绩。”   苏晓珏瞧着她妈妈故意问:“我亲妈你不关心你亲女儿的成绩,你关心谁的成绩?”   苏晓珏妈妈恨苏晓珏一眼,说:“明知故问,赶紧说!”   苏晓珏呵一声,说:“就那样。”   苏晓珏妈妈紧张地说:“丢了年级第一?”   苏晓珏说:“怎么可能,没上次考的分数高,但比第二名李眉高了二十几分,就这样。”   苏晓珏妈妈长舒一口气,说:“题不一样分数当然有高有低,名次在那里就行。”她关注的是名次,准确地说是能不能比李眉高。接着又满意地说:“这次不错嘛,居然稳住了!”   苏晓珏瞅一眼她妈妈,伸了伸懒腰,唉声叹气地说:“哎,我在家里的地位又下滑一名,哎,算了,反正一直都是倒数第一,习惯了。”   苏晓珏的话把她妈妈再次呛得哭笑不得。   苏晓珏妈妈兴高采烈地去到医院,问李眉妈妈,他们这次成绩昨天就下来了,你怎么没告诉我?李眉妈妈不开心地说,有什么好说的,又只考个第二,还被甩了20多分。苏晓珏妈妈宽慰道,年级第二已经很不错了,苏晓珏别说考年级第二,就算考班上第二我也笑得合不拢嘴。李眉妈妈说,我看你现在就笑得合不拢嘴,还说年级第二不错,肖平怎么不考年级第二?说完怏怏不快地走开了。   苏晓珏妈妈心中阵阵暗爽,以至于见到苏晓珏时还陶醉地说:“苏晓珏,我告诉你,十几年了,老娘终于有了翻身的感觉,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自豪,要是靠你,老娘一辈子只能受窝囊气。”   苏晓珏撇撇嘴,洋洋得意地说:“当初不是不赞成我们在一起的吗?”   苏晓珏妈妈诶一声,说:“现在也不赞成,只是不反对。”   苏晓珏摇头晃脑地说:“我下午就去和他分。”   苏晓珏妈妈说:“好呀,说话要算话!”   苏晓珏傲娇地哼了一声。 ☆、招牌人物8   离高考还剩100天,学校要举行高三年级的百日冲刺动员大会,意味着争夺大学的战斗将打响最后一枪。地点仍然是大操场。   百日冲刺动员大会分两部分,一是百日倒计时牌揭幕仪式,二是领导讲话激励大家。先进行揭幕仪式,两个工人抬着一块牌子,牌子被一块红布盖住,唐校长和蒋主任各站一边,同时拉下红布。台下响起狂暴的掌声。所有的掌声都发自内心,尽管各有各的原因,但谁都激动,兴奋,心绪翻滚。像一场马拉松长跑,看到终点临近,兴奋的绝不只有领跑的人。一场战斗和别人,一场战斗和自己。   倒记时牌并非什么高技术产品,不过一大张普通的木料合成板,表层贴了黑纸作为底子,挂了几张写着红色数字的白色小纸板。然而这黑色的底,红色的字,尽显了它的威严和肃穆。此时数字为100,它只能精确到天,每天需要人工更换小纸板。但恰是这一块简单的倒记时牌,年年都为它揭幕,它从此刻开始又将成为一个时间的碾子,在你身后滚动,滚动。工人们将牌子抬出操场,挂在进校门右侧教学楼的二楼阳台正中,除了校门,这里当是学校最为显眼的地方了。   倒计时牌接幕后,唐校长做动员致辞。他先讲了抓紧时间、注意方法、讲究效率、详细计划、不急不躁、合理作息和注意身体七点内容。“第八,有点像八大纪律了(下面人笑),我们需要放下一切包袱轻松备战,大战在即,你又不是常山赵子龙,抱个阿斗还可以勇猛无敌(下面人笑),我们需要把所有的包袱都解下来,当然不是说把你包儿里的钱拿出来(下面又笑),而是说思想包袱。一些人家庭相对比较困难,生活上有包袱,可以向学校申报情况,我们会尽最大努力进行帮助,一些同学有学习压力,也是正常的,但不要慌张,我们要相信我们自己应有的水平,也要认清自己的能力,不可盲目和他人比,比如你们都去和肖平、李眉和陈芳等同学比分数,那我看这一千多人怕是都要睡不着觉(下面又有一些笑声),我们要争取的是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水平,而不是一定要比哪个人好。”   唐校长停顿一下,说:“还得说一下,大家长大了,年轻人嘛,思想开阔一点正常,想恋爱或者一部分已经偷偷恋爱的人不少,我有时走路还碰上几对——”   台下哗然一片笑声,无数人同时朝我和苏晓珏所在的方向看来。   唐校长别扭地笑了笑,说:“笑什么嘛,在这个节骨眼上,该忍一下的还是要忍,该放一下的还是要放,我们老师总不可能把你们强行分开,尤其是有些同学苦苦追了两三年,经历了漫漫长征才成功(下面又笑),你一刀砍下去,岂不让别人泪流尽肝肠断(下面又笑),我们老师也于心不忍,所以你们自己得有分寸,适可而止,高考后都考上大学,既有心情也有资本,想怎么恋爱就怎么恋爱,考差了,就抱在一起哭吧!”   下面的人又笑了,同时给予热烈的掌声。   碍于我和苏晓珏的恋情,唐校长无法说出严格的话,却又不得不提这一点,所以只能以幽默的方式含糊而过。   唐校长说:“最后,希望每个同学都能为自己的前程搏一搏,很多事不是不可能发生,要看你怎么做,你们这个年级里已经发生了很多神奇的事,一定还可以发生更多神奇的事,包括去唤醒那个沉睡多年的梦想,同学们,加油吧!”   我很清楚,唐校长这话很大成分上是对我说的。   掌声过后,大家一哄而散。   回教室途中,我停下脚步,久久望着悬挂着的红色倒计时牌,它就像一块刻在我心间的印记。   我轻声问身旁的苏晓珏:“小鸟,你说100天之后我将交出一个什么答案?”   苏晓珏说:“当然是一个完美的答案。”   我说:“万一不是呢?”   苏晓珏晃晃头,笑嘻嘻地说:“我又不是非清华北大生不嫁,别有压力!”   我点了点头,她总能让我这么舒心,只需一句滋润我心田的话。   ******   李mole将我喊进办公室,她说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要告诉我。   我问:“多好和多坏?”   李mole说:“很好和很坏。”   我说:“先来很坏的。”   李mole说:“学校这次报送省三好学生,,很想把你报上去,可以得到高考加10分,但它要求会考成绩最多只能有一科低于80,你有三科低于80,不符合条件,所以你得不到这个加分。”   我当然会有点失落,在我所在的这个层次,10分的加分至关重要,可自己曾经种下的苦果,自己只能吞下,没人会帮你吞。   我说:“我表现这么差,本来就不是三好学生,不然说出来还被人笑话,你放心,这欠下的10分,我会把它挣回来的。”   李mole点点头,说:“我相信你!”   我又问:“周诗涵在名额里吗?”   李mole说:“她不在。”然后盯着我,严肃地提醒道说:“肖平,你现在好像不该再惦记着周诗涵了吧!”   我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李mole说:“给你说好消息吧,学校决定给你重建档案,你的所有污点都不在了。”   我激动地问:“真的?”   李mole说:“真的,你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冲刺了,但是我得告诉你,虽然你的档案里再没有那个错误,可我希望你的脑海里能时刻铭记那个错误,凡事三思而后行,一定不要冲动行事,冲动简单,后悔却难!”   我肯定地说:“我会深深记住它的。”   李mole浅笑着说:“不瞒你说,关于铭记这个错误的事,不只我想告诉你,苏晓珏她妈妈也让我告诉你!不错嘛,你不只征服了一所学校,连未来的丈母娘也征服了。”   我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李mole说:“你现在是众望所归,就差最后一步,我也没有什么好帮你的,只能说一句,加油吧,肖平!”   我说:“那就够了,我会加油的,一定!”   众望所归,临门一脚,续写传奇,唤醒梦想。   我叫肖平,我会加油!   不光我要加油,我也希望苏晓珏加油一把。   我将整理的复习资料复印了一套给苏晓珏,让她根据老师上课所讲自己对照一下,难的知识点别勉强,把简单的弄会。苏晓珏将嘴撅成O型,长长地哦了一声。没过多久,苏晓珏拿着资料来到后面,得意地说,小9,我发现你这里有好多错别字,你看。苏晓珏将用红笔圈过的错别字指给我看。我真是哭笑不得,故意凶巴巴地训道,让你对照复习,你居然跑去给我找错别字,你信不信我给你妈告!苏晓珏又将嘴撅成O型,长长哦了一声。可随即就瞪着我说,你居然凶我,还要给我妈告状,不想混了是吧!我能拿她怎么办呢!   她不珍惜这套资料,却大有人渴望这套资料。第一个是苏晓珏的同桌孙千紫,孙千紫看了资料,说写得真好,让苏晓珏来问我她能不能拿去复印一份。我当然不会拒绝。于是,这份资料从孙千紫开始被疯狂复印,从我们班流传到很多学生手中。仁川、赵宏飞和罗林杰皆有一份。   我擦掉了黑板报上原来有关高考的内容,办了我们班最后一期黑板报。   没有花边,没有绘画,只有几个简单的艺术字:   “冲吧,不负青春,不负自己!”   在每一次竞争面前,在高考面前,有人成功,也难免有人失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负青春,不负自己!”   足够!辜负它们的人太多,所以,太多人有了遗憾。在将来,我们耿耿于怀的时光不是努力后的失败,而是不曾珍惜,不曾追逐希望,那是没有给自己一个交代,没有给青春一个交代。 ☆、疯狂青春1   我们班来了一个特别的女生。   她一来就引起了轰动。李mole将她带到教室外,指了指我前面的空位置。数学罗正在讲课,她一掌推开后门,抱着一摞书,也不打招呼,径直往里走。她的相貌非常成熟,这种成熟不是性格,就是年龄,她脸戴一副黑框眼镜,耳垂下寸长的耳缀大摇大摆的晃动着,头发齐齐的披在肩上,却面容憔悴,皮肤土黄;穿着艳丽且成熟,红紫色上衣,青黑色西裤,脚下蹬一双高跟鞋,震得地板“咚咚”乱叫。讲台上的声音霍然而止,前面的人不约而同的车过头来看她。而她,没有半点尴尬与羞涩,照样“咚咚”地走,声音干脆,格外响亮。似乎此刻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也只剩这一种声音。   她全然不理会大家的奇怪,行至横过道末端才停下脚步,四下张望一翻,噗噗吹了吹桌面上的灰,又用脚尖翘来一张板凳,拿一书在凳面上扇了扇,就落下了屁股。再用书把桌面象征性的扫了扫,将书往桌上一摔,人也跟着趴在桌上,睡起瞌睡。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到数学罗身上,心想这一次他还不知道发多大的火。可数学罗也怪,往日一惹就火,今天却丝毫没有愠色,待她躺下,接着上课,好似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所有人都看愣了,我也是。   课间后面异常的热闹,前面的人纷纷涌后来,路过她旁边时都好奇的打望着她。她凌乱的头发盖住了脸,四肢纤细,骨骼显露,背部的骨头更是高高突起,毋庸置疑,她一定很消瘦。我心里顿生几分凄凉,也许她真是个不幸的人儿呢!   苏晓珏当然是第一个冲到后面来的,即便我不在后面,这种热闹她也一定会抢第一名。   苏晓珏悄悄看她一眼,略带惧色,小声对我说:“这个人好怪,像个神经病!”   我说:“有什么好怪的,不就是动作大了点吗?”   苏晓珏斜望着她说:“本来就怪嘛,你看她,穿得那么成熟,人看起也老,还敢戴那么长的耳环,又穿高跟鞋,动作也怪,一个学生,这样还不怪吗?感觉疯疯癫癫的,你说她有多少岁?”   我摇摇头说,我哪里知道。   苏晓珏琢磨一下,说:“反正我觉得她是娘娘(读一声,四川省内对母辈女性的称呼,类同阿姨)。”   我无奈地瞥了一眼苏晓珏,这个女生第一天来,她就给人家取了个“娘娘”的绰号。   也许苏晓珏冒出的这个“娘娘”称谓就是为她贴身量做的,只几分钟就传遍了整个教室,众人都称她娘娘,关于娘娘的话题也蜂拥而起。   你们说娘娘有多大岁呢?   22岁到30岁吧,我估计26。   娘娘为什么跑来我们班?   那你去问她吧,她肯定知道。   娘娘她是不是结了婚,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怎么,你还有什么特别的打算?   ……   娘娘依旧趴在那里,静静的沉睡。也许她听到了,但她的表现又是那样安详。   动物吃动物,只因饥饿,实属无可奈何;人也“吃”人,却为逗趣,寻求些微优越。   娘娘醒了,下节物理课已过了大半时间,她撑起头,用手顺顺头发,伸个懒腰,索性站起身子,“咚咚”的走向后门,再“哗”的拉开门,摆手而出,也不关门,“咚咚”声渐渐远去。   有同学小声说,简直是绝尘而来,踏空而去!   有同学说,娘娘好有个性,太强了。   有同学说,简直就是个疯婆娘,好恐怖。   我注意到娘娘纤细的手指上戴了一颗戒指,枯瘦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项链,如果摘下那厚黑眼镜,梳理好头发,细心装点一下,她应该是个好看的女孩。她泥黄色的脸明显透出严重的病态,但不是每个病态都像戴玉的娇柔,更多的是生活磨砺出的苦痛。   ******   娘娘进也悠闲,出也自在,超脱于众人之外,似乎这就是她一个人的教室。她上课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无拘无束,随便哪个老师也不说些什么。我相信她必是一个悲惨的人。老师讲课,惹到笑处,大家笑时她不笑,大家笑过了她才哈哈大笑,教室又因此被逗乐,她却一脸茫然,不知大家所笑何物。她一般不回答问题,回答就不一般,扯开嗓子把答案吼出来,话吐得又不清楚,若山羊“咩咩”的叫,但我细心听了几次,那些答案并没有出错。任同学们齐刷刷的回望,或者哄然爆笑,她依旧故我。回答几次,累了,便趴下,悠然睡觉。   人对希罕物都有好奇心,门外来了很多其它班的学生。如果娘娘是个怪物,那么在这个笼中离她咫尺之远的我们也无一能例外。差别仅在于这样的她太少。可我又不得不承认她有精神病,不是因为她的超然自我不受拘束,也不是因为她回答问题时的姿态和傻笑,而是因为她时常痛,并且在痛时敢大胆的哭和呻吟。她就坐在哪里,一个人,望着窗外,呆若木鸡,她面前的世界在她眼睛里凝结,心里的世界却在她脑海里翻滚,额上的青筋一绽一鼓。她不笑不吼,就不会有多少人注意她,除了我,悄悄地看着她,没有任何企图,只是一个生命去感知另一个生命,一颗灵魂去触摸另一颗灵魂。我终于看见了她眼角漫出的泪水,透过阳光,闪闪的,是白日里的星星。她神情黯然,缓缓躺在桌上。她在哭,也许。往事,伤痛。   哭是正常的,我也哭过。她躺下没多久,突然弹起脑袋,身子狂摆,双手四下乱抓,嘴里叽叽哇哇的尖叫,像一个哑巴奋力要表达什么。书滚了一地。她的精神在宣泄,在挣扎,可我们谁也听不懂。她成了哑巴,也许是我们都成了聋子。有人笑,有人惊讶,有人疑惑,有人畏惧。她和我一眼在一个角落里,没有人敢走过去,她前排的人把桌子拼命的往前挪,生怕被魔鬼逮住了,一个睡觉的同学刚从睡梦中醒来,揉揉眼睛,东望望,西瞧瞧,不知发生了何事。   她的手没有能纠出过去,也没有能剥掉伤痛,她在挣扎中平息了,表情麻木,头发凌乱,脸颊湿润,两眼发红。她从柜中摸出一个茶杯,站起身子,去教室前方倒来大半杯水。她坐下来,从柜子里拖出几个药瓶,每个倒几颗药在掌中,便积了有一大把药,再将药一下揞到嘴里,然后猛灌一口水,喉咙跟着使劲的收缩,把药硬咽了下去。她的样子如同一个饿坏的人得到了一个馒头后的狼吞虎咽,可馒头与药,我不知道谁更悲惨?   吃下药,她傻呵呵地笑了笑,从身上抽出一面菜盘大的镜子和一把筷子长的梳子,照着镜子梳理凌乱的头发。脸颊的泪水会蒸发,眼睛的红润会褪去,凌乱的头发也会被梳顺,但她心里那毒蛇般的苦痛却不知何时又会出来撕咬她,更不知道它们在何时才能真正被抚平。她没有理会书,梳好头发,端着杯子,又出了教室。   她叫什么名字?她为什么会这样?她深处的秘密的什么?   下课后,亦有很多人来到后面,看她挣扎过的痕迹。   孙千紫问:“娘娘怎么啦?”   苏晓珏说:“癜儿发癜了,哪个晓得!”   我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苏晓珏说话也挺粗俗的。   我瞧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书无人拾起,走过去捡起它们堆在她桌上,顺手翻了几本,都没有名字。她的柜子里就几个药瓶,空荡荡的。   苏晓珏嚷道:“哟,我们小9做好事呢!”   孙千紫说:“肖平心地真善良。”   我笑着说:“要是哪天你们这样,我也会帮你们捡的。”   苏晓珏狠狠地白我一眼,又凑到娘娘柜子前看,研究了很久,撑起头后不解地说,娘娘难道把那么大的镜子和梳子带在身上的?然后和孙千紫探讨起如何能把大镜子和梳子放在身上。   娘娘完全是一个密。她叫什么名字?她多大年龄了?她为什么行为这么古怪?她不可能是应届生,那么她为什么来到我们班?   苏晓珏对这事比我还好奇,她很快通过种种途径打听到了一些信息。娘娘每年都会到补习班补习,总是这个时候来,一两个月后就走,每次高考都报名,但一直没参加高考。大家都说她是个怪人。至于名字、年级、她过去的故事,无人知道,她为什么不去补习班而来我们班,苏晓珏探到的信息并不能解释。   “小9,你说娘娘怎么戴着戒指,她是不是结婚了?”她疑惑地小声问,好象所有的问题到了我这里都会得到答案。   我反问道:“没结婚就不能戴戒指呀,那岂不是哪天我到某个垃圾堆里去刨一个戒指出来戴在手上也代表我结婚啦?”   她笑嘻嘻地说:“我只是问问,垃圾堆里才刨不到戒指!你看她那个项链,好粗,不过质量并不好,看起好土。”她偷偷望着娘娘。   娘娘正对着她那面大镜子,在头上这里理理,那里按按。   我不满地瞅她一眼,说:“说这种话干嘛?”   苏晓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捂住嘴巴,见我没有太生气,便松开手哦一声,说:“我以后再也不说了。”她又嘻嘻地笑了,把几颗鱼食投进缸里,柔声说:“鱼儿,快吃吧,吃了就长大了,长大了我就给你们买个大缸,宽宽敞敞的。” ☆、疯狂青春2   娘娘很快变得正常,并非由于她病情好转,思绪顺畅,而是人们已经过了对她的希奇期,不再关注她,她也就不再新鲜,不再怪异。娘娘上课还是会爆笑会尖叫,但不再能引起轰动,她的情绪还是会陡然激动,身子狂摆,双手乱抓,前排的人挪动桌子,却不再是畏惧。她不再乱跑,高跟鞋换做平底鞋,头发系一马尾,摇身变成一个清纯的女孩,只是那黑大框眼镜和悬于额头的皱纹抹杀了太多青春的灿烂。娘娘最安静的时候是自习课,此时你再看她,读通题目,在草稿纸上认真且犀利的演算,用不了几笔,就填上答案,有时也会遇到难题,但她沉静的思考,再一步一步剥析,丝毫不乱方寸,最终触到答案,欣然一笑。我猜想,当初的她一定是个漂亮迷人的女孩,也许还有着令人钦佩的成绩。   她会问老师题,但只问数学,数学罗会给她详细讲解。她喜欢和数学罗争论,有时在我们看来她的语气已过激,数学罗却不气不恼,始终和颜悦色。有时站着讲一会儿,数学罗便找来一把凳子,坐在她旁边慢慢讲,她也完全是个听话的学生,疑问,沉思,摇头,点头,亦规亦距。   除了罗林杰,我从来没有见到数学罗对别的学生这么耐心过。我觉得她和数学罗一定有着非常特别的关系。我记得数学罗高一时第一次来我们班上时讲到过,你们运气好,我前些年都带的补习班,这次带一下应届班。同学们深感荣幸,后来才知道,我们班是沾了他儿子罗林杰的光。那么我几乎可以断定,娘娘没去补习班而来我们班,就是因为数学罗在教我们班。   这天中午,我见娘娘不在,拿起她桌上的草稿本翻了翻,我发现她的字迹工整,思维清晰,绝非一般学生能做到。我又看了看她做的试卷,理综、数学、语文她都笔刀锋芒,可在英语试卷上面却画了斧头、镰刀、锄头等简笔画。女生喜欢画简笔画,这不奇怪,可她画的是斧头、镰刀、锄头,又委实让人难以理解,不知是不是她在幻想有一把利具将英语千刀万剐,碎尸万断!   我正沉浸在好奇中,手中的试卷突然被人猛地抓过去了。   我吓了一跳。   娘娘瞪大眼睛看着我,大声骂道:“有什么好看的,神经病!”   这是娘娘来我们班后和人说的第一句话。   我被骂愣了,良久才回过神来,说:“你怎么知道我是神经病?”   娘娘惊道:“你真是神经病啊,我还以为就我是神经病,难怪李老师让我不懂的可以问你,原来你也是神经病!”   我落了个哭笑不得。   娘娘坐下做题,我也看课本。看课本让我收获巨大,我留意到了很多细节,正是因为对这些细节把握得似是而非,才常常有看起来很简单却做错的题。课本很简单,都是些基础知识,许多同学不爱看,有老师说,课本要越看越薄,我不这么认为,我把课本越看越厚,每看到知识点,我就会联想它会如何引申发散,我做到过什么与之相关的经典的题,又犯过什么错误,如果它变化一下出题套路,又当如何解析。我陡然发现,课本是所有知识辐射的核心,是源头。   我正在看得起劲,我的桌子上响起了嘣的一声。   娘娘把一本试卷重重砸在我的桌上。   我又被她吓了一跳。   娘娘大声说:“给我讲题。”   不是请求的语气,而是命令的语气。   天呀,在这个班上,敢这么对我拍板的,除了苏晓珏,她是第一个。   但我不会对她较真,我笑着回应道:“好。”   我拿过题细细看了,是一道物理题,大意是一个四分之三的光滑圆弧管道,顶端一个小球经压缩的弹簧发射后进入管道,小球出管道后在一个光滑平面上与另一个物体发生完全碰撞,物体滑下一个斜面,斜面不光滑,斜面下方有一个光滑平面,在小球弹下的同时,另一个物体在光滑平面另一端也经一个压缩的弹簧发射,问两个物体会在哪里相遇?   我说:“这道题目很经典,势能与动能的转换、自由落体运动、碰撞、斜面上的受力分析、加速度等都涉及到了。”   娘娘骂道:“出题的神经病,一下子出这么多内容,题都读不懂。”   我说:“这是好事,你做一道题就等于做了很多题,这种题看起来复杂,但只是由很多简单的元素拼凑起来,你一个一个去解剖,就会迎刃而解。”   我给娘娘讲了解题思路,娘娘边听边点头,很快明悟。   解出题后,娘娘又骂道:“神经病啊,明明没有相遇,还问在哪里相遇!”又抬头问我:“你成绩是不是很好?”   我说:“还行。”   娘娘说:“你题讲得很好,可以去当老师了。”接着又好奇地问:“你为什么数学课都站着上课?”   我说:“我不爽数学老师,数学老师也不爽我,我站一年多了。”   娘娘不满地看我一眼,骂道:“神经病,罗老师最好!”   我无法反驳,爱憎本来就是个人的情感,有人发生了这样的故事,有人发生了那样的故事,她爱我恨,正常,就像对我肖平,不也有人爱得入骨,有人恨得入骨?   我继续看书,一会儿,她猛然转过身,将试卷向我桌上一扔,喊道:“不对!”   我又被她吓了一跳。   她说:“小球在管道内又不是做的自由落体运动,为什么势能要全部转化为动能?”   我解释道:“没有摩擦,没有能量消耗。”   她说:“有,空气的浮力呢,小球在管道里运动时有没有与管道壁发生碰撞呢?你都没有考虑,你讲得不对。”   我说:“这是理想状态,这些因素都不用考虑,我的答案对了吗?”   她说:“对,但你得给我讲通!”   我欲哭无泪,说:“你不能钻这种牛角尖。”   她说:“我想不通就会一直想。”   我无奈地说:“那我帮不了你。”   我向来有个原则,绝不和一味钻牛角尖的同学纠缠,这不是搞科研,不是钻牛角尖的时候,我佩服你们刨根问底的精神,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奉陪。   娘娘不满地转过身,又骂道:“神经病啊,讲个题不给人讲完!”   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午后,苏晓珏来到教室,听同学说了我被娘娘骂神经病的事。   苏晓珏气努努冲后来,盯着娘娘斥道:“喂,你凭什么骂我们小9神经病?”   娘娘一脸莫名其妙,回应道:“你谁啊,小9又是谁啊,我都不认识,神经病!”   苏晓珏气道:“小9就是你后面的人!”   娘娘回头看了看我,对苏晓珏说:“我几时骂他了,神经病!”   原来在娘娘看来,神经病根本就不是一个骂人的,就像啊喔额一样的语气词,只不过语气稍重。   苏晓珏怒道:“还骂人家神经病,我看你才是疯婆娘!”   我在苏晓珏身上看到了一种带着泼辣色彩的霸道。其实,不惹到她时她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可惹到她了,她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娘娘骂我神经病,我是她男朋友,等同于骂的是她。   我对苏晓珏说:“你干嘛呢,又不是骂街!”   苏晓珏瞧着我说:“怎么了,她骂你,我就要帮你骂回来,以后别在再她讲题。”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有她不好的一面,但她始终用最好的她对待我,我是该庆幸呢,还是该悲哀呢?也许我不能吹毛求疵,人哪有完美的,就像我与人争执时爆发出那一股子匪气,你他妈的怎么样怎么样,不也很不文雅吗?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当一个女孩骂出难听的脏话时,她就逐渐失去了神圣与美好,而变得粗俗、浅薄。我希望这是一种松己严人的狭隘心里吧!   苏晓珏走后,我向娘娘道歉道:“不好意思,她是我女朋友。”   娘娘说:“她好凶啊!”尔后不屑地冷笑了几声。   她在笑什么?   ******   娘娘问我题的事提醒了我,那是一道很经典的题,娘娘说,我可以去当老师。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站到讲台上去把这道经典的题目分享给大家。我是学习委员,给大家分享一道题目应该不算出格吧。   晚自习,没安排老师,同学们自由复习。我走上讲台,将题目抄在黑板上,画好图,我不会画图,画了三遍才像模像样。同学们纷纷望着我的举动。   我转过身说:“我耽搁大家五分钟时间,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很经典的题,我给大家分享一下。”   我读了题目,说:“这道题目有的同学觉得不难,有的同学觉得难,难与不难都不是关键的,关键的是这一道题目糅合了很多知识点,很多时候我们如何定义一道题目难,就是因为它涉及的知识点太多,我们分析不清或考虑不全,要知道基础知识点都很容易的,为什么放在一起有的同学就做不出来呢?我借这道经典的题目给大家分享一个我做物理题的思路,切割。”   我把题目切割成了六块,分别在图中对应的位置做好标记。   我说:“第一块,弹性势能转化为动能,难吗?不难;第二块,势能转化为动能,难吗?不难;第三块,碰撞后能量转化,难吗,还是不难;第四块,物体以一定初速度在有摩擦力的斜面向下运动,难吗,照样不难;第五块,还是弹性势能转化为动能;第六块,物体以一定初速度在有摩擦力的斜面向上运动。这六块内容分开来看,可以说都是我们最最基础的题型,把六块内容连在一起,难题也就迎刃而解,这就是做物理题时我最常用的切割法,我不会给大家具体算,有兴趣的同学可以自己算一下,这道题目最大的陷阱其实是题目,它问在哪里相遇,实际上根本就不会相遇,有的同学就算做出来也会怀疑自己作对了没有,我想告诉大家,你可以因为题目问在哪里相遇再核查一下自己的过程是否有疏忽,但如果找不到明确的错误,那就充分相信自己,我要分享的就是这些,我知道很多同学对电磁学题感到棘手,我下次遇到经典的电磁学题目,大家要是想听的话,我再来分享给大家。”   许多同学大声喊道,想听。   有同学喊道,再来一道。   许多同学跟着喊,再来一道。   大家的反应令我很意外,也很开心,说明我的确讲得很好。很多年后我想过一个问题,如果让一个优秀的高中学生去当高中老师,他不但可以当下来,而且可以当很好。但,这个学生估计不会愿意。   我说:“好吧,前几天我遇到了一道经典的化学题,你们等等,我分享给你们。”   我回到位置,找出那道化学题,誊抄在黑板上。   我转过身,看到李mole站在教室门口。   我尴尬地笑了笑,准备溜。当着化学老师的面在讲台上给同学们讲化学题,这是多大的不敬。   李mole却喊住我,示意一下黑板,说:“别跑,讲呀,我也取取经。”   我说:“我真讲了啊?”   李mole说:“讲。”   我精神抖擞地向大家分享了我的解题思路,然后将题中的一些条件做些变化,再进行了一些发散性的探讨。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许多同学都认真地做着笔记。   李mole抄着双手,不时认可地点点头。   分享完后,大家嚷着让我继续。   我不好意思地说:“没准备那么多。”   同学们一副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我想了想,说:“要不这样,要是大家愿意听,以后每周星期天第四节晚自习,我来给大家分享一些我遇到的具有代表意义的题。”   大家异口同声喊道:“愿意。”   我看向李mole,征求她的意见。   李mole笑了笑,说:“看我做什么,第四节晚自习本来就是你们自己的。”   这是赦令。   苏晓珏高举着手说:“我可以帮大家先把题抄好,但不能嫌我字丑。”   我笑了。   大伙儿也笑了。   李mole同样笑了。   我们的这个班级,很可爱。 ☆、疯狂青春3   问过我一道题,和我说了几句话,骂了我几句神经病后,娘娘陡然间把我当成了熟人。这个班上她唯一的熟人,和她一起坐在这个角落的人,她说我是神经病,她没有同桌,我也没有同桌。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或许,肖平是个很好交往的人吧!   娘娘会随意从我的书堆里抽出一本书去看,归还时随意往最上面一扔。完全不用征求我的意见,似乎那是她自己的书。当然,我不会跟她介意。除了学习资料书,她偶尔也拿我的笑话书看,兀自笑得嘻嘻哈哈前俯后仰,同学们纷纷偷笑她,但她全然不管。她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娘娘还喜欢看我桌上的金鱼,我对此不在意,前排却会射来一束严厉的眼神,像监视一个随时可能逃跑的重犯。娘娘观赏着轻轻游动的鱼儿,嘴里天真地笑着,她平日不少笑,但疯狂的笑比泪水还苦涩,只有此时她才笑得纯洁,笑得轻松,笑得甜美。   如果再找一种这样简单的笑容,那就是她尽情跳舞时。娘娘敢在教室里如若无人地跳舞。娘娘跳舞前会照一番镜子,理顺头上碍眼的地方,再站起身子,把板凳推到桌子下面,兀自在小岛后的空域里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一上一下的舞动。有人说:“你们看娘娘,又发疯了。”大家便看她的笑话。但她不在乎,她的眼中没有周围人的嘲笑,只要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她就能建立一个真正属于她的舞台,在她的舞台上,她大胆的做着自己。她的嘴里还哼着歌儿,曲调蕴涵历史的遥远,却十分好听。她为自己歌唱,为自己舞蹈,她越哼越有味,哼得世界滑入一种平和,她更越跳越有劲,跳得教室不觉为她伴舞。   随着她的激昂,人们的嘲笑也步步上涨,可她根本就望不见这些奇怪的眼睛,她只在自己的世界里翩翩起舞。说实话,她的舞跳得很好,不紧不慢,不凝不散,轻重由趣,起落自然,随便蹲踏几下,咚咚声都能与嘴里的曲调完美吻合,无论上前退后,左移右游,还是上升下降,内合外张,都动作纤柔,姿态优雅,并准确回到原地。空间不大,她的舞姿却潇洒大方,游刃有余,毫无紧凑感。手腕弯曲扭摆,韧行十足,似蛇行蜿蜒;双脚换动灵活,错落有致,如凤翅扑展。她脸上的笑容单纯而甜美,是人性最原始的释放与回归。渐渐地,曲调于不觉中消失,舞动却越加敏捷,她的身上开出朵朵漂亮的花儿。她进入了舞蹈的高潮,微微闭上眼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仿佛站在一个异常空旷的广场的中央,四围的一切都离她远远的。然后,又渐渐地有了轻吟的曲调,她和着曲调舒缓的停下舞动,站立着,俯身打量自己,满意的笑了笑,再拉出板凳,坐在板凳上,拿出大镜子,粗略的照几下,她的额头溢有汗滴,湿润了头发,贴在脸上,她拈起凝为束的头发,别于耳廓后。   教室里外都围了很多人,娘娘是众多眼神下的孤落与畅然。她想跳,便跳了,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跳舞的古怪人影,她感受的则是一颗跳跃的欢腾灵魂。你不能责备她,她没有触犯任何道德的敏感区,你更不能怪罪她,她离哪一条纪律法规都相差甚远,你顶多只能轻轻笑一下她的不可理喻,可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做回自己就能说不可理喻吗?人是要长期屈从社会的格式化,还是该更多拥有自己的独特性,如果说她是一个疯子,她的背后是不是也同时写着“圣人”二字?   她现在没有发疯,她只是注视着这两个生命,但她露出了同意天真单纯却畅然甜美的笑意。两条鱼儿似乎也知道她是疯子,拼命的要远离她,被玻璃壁挡住,鱼鳍还前后划荡。她左手托起鱼缸,右手轻轻的伸进缸里摸鱼背,再捞起黑色鱼儿,置于掌心。鱼儿弹了几下,却挣扎不掉,两眼直望向苏晓珏。我相信娘娘只是在尽她的兴致,但她没注意到此时有一双眼睛比以往的所有眼睛都敏感。苏晓珏两眼怒视着她,猛虎般冲后来,抢过娘娘手里的鱼缸,夺下娘娘手中的鱼儿,大吼道:“你把我的鱼儿都弄死了!”   娘娘乍了一惊,愣愣的不知所措,原始的笑容被炸得尸骨无存,良久才缓过神,木滞又恐慌的说:“我只是想看一看,不会把它们弄死了,它们很可爱。”   “有你那么看的吗?都把鱼儿弄在手上来了!”苏晓珏火气不减,看着自己手中的鱼儿,柔声说:“小鱼儿乖噢,我马上把你放回去。”她手一偏,鱼儿就滑入水中,欢快地游了一圈,以示谢意。苏晓珏又狠狠地恨娘娘一眼。   娘娘这次没有与苏晓珏对骂,而是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满脸尴尬,畏惧地看着苏晓珏,不说话,也不走开,一根睫毛折进眼里,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再闪闪眼睛。   苏晓珏摆弄着手中的鱼缸,视她为无物,或者故意做给她看。   我对娘娘友善地笑着说:“没事的,别放心上。”   娘娘并没有回我一个释然的笑容,而是再看了看苏晓珏,坐回自己的位置,托鳃发呆。   苏晓珏嘀咕一句:“这个疯婆娘!”端着鱼缸径直走出了教室。   望着她的背影,我顿觉一阵失落,苏晓珏是个游弋在女孩中的女人,我却必须在这个女人身上充当男孩,女孩身上化作男人。   娘娘突然抽出大镜子,照着镜子在头上东拂拂,西摸摸,起身把凳子推到桌子下面,舒一口气,跳起舞来,不觉中已哼上了歌儿。她的脸朝向我,又是一脸畅然而原始的笑容。我冲她微笑着点点头,柔缓的拍了几下掌,她跳得更加起劲。俯、仰、冲、拧、扭、踢,高低、轻重、刚柔、动静、起伏,如水若风,延伸着一条条流动的曲线,组合出一个个变化的图案,她成了一朵晴朗的黄昏时在西方天际间变幻多端的五彩云。她渐渐的又闭上眼睛,我也消失出她的世界。空间膨胀,时间凝结,我担保我看到了世界上最美妙最纯洁的舞蹈。   人们说:“你们看,娘娘又发疯了。”然后怪异地笑。   一个人自然舞蹈能算发疯吗?   我有幸做了她唯一的观赏者?   一个人影来了,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走动,透过窗户时隐时现,娘娘似乎意识到了,急忙睁开眼睛,而舞蹈也赫然停止。她拭拭汗水,坐回位置。   难道世界恢复了清醒?   人影正是苏晓珏,她捧着鱼缸,双手湿漉漉的:“我把水换了,万一她弄了什么药在里面,我这两条鱼儿就惨了。”   我说:“不要这么想,她怎么会平白无故的那么做呢?”   “她是个癫儿,哪个晓得她要做什么?她那柜子里又那么多药,万一手上带了点呢?还是换了的好。”娘娘刚刚捞鱼的举动再次惹恼了苏晓珏,苏晓珏的话说得一点也不客气。   苏晓珏放下鱼缸,拿出一张纸巾擦干手上的水滴,冲我训道:“我要把它们端回去,那个疯婆娘来弄,你说都不说一句,就让她弄,我不放心。”   她瞧也不瞧我一眼,直接端走了鱼缸。   我能说什么呢?   如果我当初便发现她这几许缺陷,我还会喜欢上她吗?也许还会,她漂亮而迷人的脸蛋,她天真而乖巧的举止,何况她对我那般好,我如何能经受住诱惑?而今我知道了,我觉得自己可以完全忽略这点来爱她,我爱的本就是一个不完美的她,那么我又是不是一个浅薄的男人?但无论如何,现在我都不会因此而情丝顿断的,在一起之前,你可以因此而拒绝她,一起之后,更多的却是宽容与谅解。只是我由衷的感到一些悲哀和担忧,她不只是一个女人,还有太多世俗的诟病,女人加诟病,会助长丑陋的滋生与扩散。 ☆、疯狂青春4   月考又来了,这一次月考是全省第二次模拟诊断考试,简称二诊。据老师们和同学们讲,二诊对高考最有参考意义,一诊时间太早,复习还未成型,三诊题目很简单,是给大家增加信心的,二诊最贴近高考。   我依旧坐在一考场一号。   我身后是李眉,她一脸沉寂,她以前是我们年级不可撼动的女霸王,现在我成了她身前难以逾越的大山。   陈芳倒是心态很平和,还有心和我说笑。   陈芳说:“小朋友,我身边的女同学都喜欢八卦你。”   我问:“八卦我什么?”   陈芳笑着说:“你说八卦你什么。”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其实是明知故问。还能八卦我什么呢,八卦我和苏晓珏的恋情,八卦我和周诗涵的旧情,我唯独不知道会不会八卦我被邱雯雯倒追。不过,肖平好像是有很多值得八卦的内容。   李眉突然低声说出一句:“不是连家长都见过了吗?”   李眉说得我有点尴尬,脸颊有点发烫。   陈芳惊道:“真的啊?”   李眉点点头。   陈芳瞅着我说:“可以嘛,小朋友,合法了!”   我尴尬地笑着,我笑得一定很傻。   我想,大姐姐陈芳回头又有新的内容向她的小伙伴们爆料了。   这次考试我考得平淡无奇,所谓平淡无奇,即是既没有给大家惊喜,也没有给大家惊吓。我已经到达这个位置,再无创造神奇的余地,大家关注的也不是我能否稳住年级第一,而是我可以高出年级第二多少分。答案是27分,我的总分是668,李眉第二,陈芳差李眉8分列第三。这是年级的新格局。我在全市列第十三名,按以往经验,如果我高考正常发挥,有可能上清华北大。   我们班的第二名是仁川,552,然后赵宏飞、罗林杰。罗林杰这几次考试一次不如一次,他差了赵宏飞19分,只比第五名高了2分。我不知道是不是受我和苏晓珏恋情的影响,而且,罗林杰看到苏晓珏时再不会傻愣愣的笑,反倒流露出一种痛。宋小芳第九名,胡文童第三十一名。苏晓珏22名,一个既不吸引眼球也不至于让她怎么挨骂的名次。   在我们班,大家最关注的成绩不是我的,而是娘娘的,包括我肖平,我们的疯娘娘会考多少分?但是大家没有得到想知道的答案。   数学成绩最先出来,数学罗照例在班上公开发试卷,念名字念分数。见数学罗拿来试卷,娘娘叮叮咚咚地冲到讲台旁,却规规矩矩地站着,静静地看着数学罗。数学罗从试卷里找出她的,先拿给她,既不念名字,也不念分数,娘娘将试卷对折后走回座位。数学罗再一一发其他人的试卷。   “罗林杰,121!”数学罗喊到罗林杰,语气更像是怒吼。   罗林杰低垂着头战战兢兢地走上讲台。   数学罗一直盯着罗林杰的分数,满脸怒色。   “考得球啊,越来越差!”数学罗恨罗林杰一眼,将试卷砸向罗林杰。   罗林杰缓缓接住试卷,低垂着头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   “肖平!”数学罗喊到了我,用一种死气沉沉的声音。   我走到讲台。   “142。”数学罗依旧死气沉沉地念出我的分数,将试卷望旁边一搁,立马念下一个名字。   我让他沉默了。   我拿起试卷走向位置,娘娘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在我经过她身旁时,她猛地一把抓走了我的试卷,铺在自己的桌上看。   她又吓了我一跳,但我不会怪罪她。   尔后的理综、英语和语文试卷,只要拿到教室,娘娘都瞬间抢出位置,飞奔向试卷,一把按住所有试卷,嚷道,不准看我的试卷!她赶开所有人,小心地揭开一张试卷,瞄下一张试卷不是自己的,便随手将上面一张试卷掀到一旁。她重复做着这个动作,直到瞄见下一张试卷是自己的,它用上一张试卷做遮掩,谨慎地将下一张试卷对折,让分数和名字等信息不暴露在外,然后一把抓出自己的试卷,紧紧攥在手里,走回自己的位置。全然不管其余被她翻乱的卷子。她很不愿让人知道她的试卷信息。她同样会把我的试卷抓去看,归还时也不见得客气,朝我桌上一扔,说,给你!还顺带骂一句,神经病啊,每门都考这么多!   娘娘对自己的试卷越保密,大家越好奇她的分数。苏晓珏轻笑一声,哼,全班的成绩单会放在我这里,我就不信看不到你的分数。当李mole将成绩单交给苏晓珏时,苏晓珏和周围的同学立马去成绩单寻找娘娘的信息。可惜成绩单上面还是那么多人,没有多出一个陌生的名字。苏晓珏失望得仰天叹息。   只有一种可能,娘娘向李mole请求过,不要把她的成绩排进去,李mole同意了。李mole这人很好说话的。   但我知道娘娘的分数,因为我也好奇,在她小心地看自己的试卷时,我还是偷偷看到了她的分数。语文106,数学122,理综225,英语78,总分531,比罗林杰高,比赵宏飞低,也就是说她是我们班的第四名。我不得不承认,这令我非常震惊。疯疯癫癫病态十足的娘娘居然可以考得这么不错的分数,我几乎敢肯定,她在以前读书的时候,绝对是尖子生的水准。那么,娘娘到底经历了一个怎样悲惨的故事才到了现在这个境地?   我是班上唯一知道娘娘分数的人,但我不会炫耀地说出来,哪怕对苏晓珏,偷看人家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已属不道德,再说出来就是罪上加罪。   我也顺带在她的试卷上看到了她的名字,疯娘娘有一个很不错的名字,李凝。   没过多久,娘娘气恼地将四张试卷撕成粉粹,把纸屑扔到了教学楼外的垃圾桶里。她对自己的分数很不满,还为此撇断了一支铅笔。   李mole丝毫没有提及娘娘的成绩,也只简单地念了我的分数及班级、年级名次。在这个班,我是神一般的存在,娘娘则像魅一般的存在。   娘娘在知晓我是年级第一后,转过身瞅着我,再次骂道,神经病啊,年级第一还坐在这里!我不知道她的意思是我不该坐在这个班还是坐在这个位置,抑或两者皆有?   选位置时,我没出去,娘娘也没出去,我们继续一前一后坐在小岛上,我没有同桌,她也没有同桌,离我最近的是她,离她最近的是我。 ☆、疯狂青春5   苏晓珏妈妈最近特别开心,李眉妈妈特别低沉。以前,李眉妈妈最喜欢和人家谈论小孩,但她不会直接夸自己的女儿李眉,待到别人用羡慕的语气说,要是我家娃能像你家眉眉那样争气,我就放心了,这时她才非常自豪地说,我从来不管李眉,全靠她自觉,现在的小孩管不住,越管越叛逆。苏晓珏妈妈要么不掺和,要么就无奈地说,是管不住,我们家那个,你说一句,她顶十句嘴。但现在情况逆转了,李眉妈妈再不爱和人谈论小孩,苏晓珏妈妈却来劲了。她也先从苏晓珏谈起,各种无奈,等着别人主动提及肖平,夸赞一通后又无奈地说,别人家的孩子就这么争气,自己家的却不行。然而她周围的所有同事都知道我和苏晓珏的恋情,便说,不是你们家女婿吗?苏晓珏妈妈说,什么哟,小孩子不懂事,像过家家,还当真啊。但所有人也都看得出来,对于她而言,以前有个别人家的好孩子,叫李眉,自己家有了半个比李眉更好的孩子,叫肖平。   苏晓珏妈妈一开心,出手就阔绰了,扔给苏晓珏五百块钱,说,鉴于你们最近表现良好,赏你们拿去过生日。苏晓珏火速将钱收好,然后唉声叹气地摇着头说,哎,以前从没有这么大方,我现在是亲生的沾一个外人的光。苏晓珏妈妈没好气地说,把钱还给我!苏晓珏拔腿就溜了。   苏晓珏对这五百块钱的生日经费做了规划,首先要给我买一件新衣物。我觉得难为情,不想要,苏晓珏却不许,她说,小9,我知道你不在乎穿着,但你现在代表了我,我的男朋友怎么能穿得随随便便,必须买,以后我还是把你所有的衣物就给你换掉。我无法拒绝,苏晓珏拉着我去试了很多衣服,最终买下一件淡绿色的夹克。苏晓珏望着我,说,你其实长得挺帅!帅?我第一次听女生这么对我说,大概情人眼里会出西施,也会出潘安吧!除了母亲,苏晓珏是第一个陪我买衣服的女人。这件衣服花去150元,也是迄今为止我最贵的一件衣服。   买好我的生日礼物,苏晓珏说:“该你为我想一件生日礼物了。”   给她买什么,她好像什么都不缺。   也许对于她这样的女子,在这份真诚的恋爱中,东西买的好远不如送的好,买来的只不过是普通商品,作为礼物你还需要赋予它一个属于我们的特别。   我想了想,说:“买个大布娃娃,给它取名叫小9,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它陪着你,你要是生了我的气就揍它,你要是一个人睡觉怕就抱着它或者枕着它。”   苏晓珏斜眼瞅着我,说:“抱着叫小9的布娃娃睡觉,你在想什么呢?”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脸红,我解释道:“没想什么呀。”   苏晓珏哼哼地怪笑,说:“装吧!”   其实这是我人生中面对这类事少有的没装。   我给苏晓珏挑选了一个大男孩的布娃娃,苏晓珏十分喜欢,对布娃娃的脑袋一通揉捏,又轻轻打了布娃娃两巴掌,嘴里啪啪地配音,凶巴巴地对布娃娃说,小9,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这么收拾你!我拿过布娃娃挡在面前,佯装说,不敢了不敢了,女侠饶命!苏晓珏哈哈笑了,得意地说,这次我就饶了你,下次再敢,等着瞧!   我们的阴历生日和阳历生日都不在周末,我们决定在中间一个周日中午一起享用我们的生日宴。出乎我的意料,苏晓珏把我带到了一家很普通的小饭店。   我看着苏晓珏说:“这好像不是你的风格。”   苏晓珏说:“他们家的菜挺好吃。”   我们随意找个位置坐下,随意点了几样小菜。   苏晓珏说:“小9,我不是舍不得给你花钱,我的钱不给你花还给谁花呢?我这学期一直在攒钱,我计划好了,高考后我们一起去旅游。”   这是她对我们未来幸福的计划,对这种幸福的憧憬让我们现在也更感幸福。   她一直主动付出,我一直被动接受,我有种被苏晓珏包养的感觉。   可是被这样漂亮可爱的女子包养,谁会拒绝呢,又是多少人的梦想!   我对苏晓珏说:“我以后一定挣很多钱给你花。”   苏晓珏说:“你以后挣的钱都得交给我,由我统一支配。”   我说:“那我岂不是得病了?”   苏晓珏疑惑地问:“得什么病?”   我说:“妻管严。”   苏晓珏哈哈笑了,摇头晃脑地说:“这是绝症,不用治了。”   我也笑了。   如果一个女人管男人管得有理,实在,却也是一件美事,男人何必硬要蒙上刁怪的面子观念呢?这已不再是那个荒唐的男尊女卑时代,平等是家庭幸福的根本基础。便想象一点不平等:若女人凶了,男人不过多受点约束,可男人凶了,女人却会受许多罪;女人霸道了,男人不过多看几点眼色,多想几句好话逗女人开心,可男人霸道了,伤及的却可能是女人的尊严。如果一个男人在家里自视地位甚高,女人是古典型贤妻良母还好说,可妻子成了佣人,终是苦了她,而换作一个现代独立自强女性,家里势必吵闹不断,最终无法运行,只得破灭。在一个存在大男子主义的家庭里,夫妻之间再恩爱,也不过是一瓶掺了水的茅台酒,中闻中看却不中喝,倒不如一杯真实的二锅头来得醇。至于金钱,男人兜里无货,遭点笑谈而已,而要是女人身无分文,你觉得那是不是对她的一种虐待呢?   菜上来,苏晓珏从书包里摸出一个盒子,向我示意,说:“你看这是什么?”   酒,白酒,半斤装的白酒。   我惊道:“你怎么会带酒?”   苏晓珏说:“你不是喜欢喝酒吗,我从家里带了一小瓶,我们喝点。”   苏晓珏熟练地打开酒,正好一人倒满一杯。   我担心地问:“你能喝这么多吗?”   苏晓珏轻描淡写地说:“没问题。”又瞅着我怪笑着说:“你不会是想我喝醉吧?”   我说:“哪有,喝醉了很难受。”   苏晓珏说:“喝醉了你不就可以送我回家了吗?”   我说:“我不敢去你家。”   苏晓珏切切几声,说:“啥时候胆子这么小了!”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便傻愣愣地笑。   然后我们就着美味的菜肴和幸福的话儿开始小饮。从苏晓珏喝酒丝毫不痛苦的神情看得出,她的酒量不差。而我,也不会被这一杯白酒难住。我们喝的酒,更喝的情。几年后,我写了一篇关于酒的文章,“我喜欢喝酒,我留恋的酒有三处:其一是当年和珏的对饮对酌,其二是与胡文童的畅饮……与珏的酒,盛满了小9与小鸟甜蜜而温馨的爱恋,那是爱恋的酒……与珏喝酒,自然不能猛灌,只能小杯小口,两人还要说说笑笑的情趣呢。恋人的酒,没有敬酒,没有客套话,是美好的酒,和谐的酒。”   简单地吃过饭,温馨地喝尽酒,我们没有醉,但酒精一定让我们的情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几分奔放。   走出饭馆,苏晓珏调侃道:“小9,不好意思哦,我没醉,要不我装醉?”   我说:“我真没有想你醉。”   苏晓珏瞧着我说:“那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呢?”   我说:“我真不敢。”   我还没有足够的勇气也还没有足够的底气主动走进苏晓珏的家门,主动面见她的父母。   苏晓珏白我一眼,说:“蠢,家里有人我还敢带你回去?我爸出差了,我妈在上班。”   我心中一阵狂喜,苏晓珏一直告诉我,要懂女孩的心思,她这不就是在对我暗示什么吗?   我嘿嘿笑着说:“我去。”   我和苏晓珏手拉手走向她家。 ☆、疯狂青春6   天气有些热,太阳是个狡诈小人,天冷时,作谦虚和柔腻,一旦寒意被驱除,却狂妄起来,作威作福。行人很多,闲情碎步而已,正逢礼拜天,难得轻松。车嘀嘀地过,搅起满地灰尘扑拉拉的卷向两边,所幸街道不算太窄,不然这些复活的微末就直扑人脸面了。街道上总有垃圾横行霸道,和着团团吵闹声,追赶得人的嗅觉听觉视觉逃窜不休,却始终摆脱不掉它们的侵扰。这并不是一个美丽的城市,但和我心爱的女人走在一起,我所处的世界就格外可爱。   临近她家时,她告诉我怎么走,先进了院子,确定家中没人再通知我上去。我走进院子,依她所说左拐,跑上第六楼,因为我不会飞。苏晓珏将门虚开一道缝,向我招手示意,待我进屋后,赶紧掩上门。我们又像在做贼,可这样的做贼很让人回味。   苏晓珏的家装饰很豪华,但并不宽敞,两室两厅。我说,我以为你家很大!苏晓珏说,这里的房子又不值钱,要那么大干什么,打扫卫生还累人。这倒也是个说法。她家在成都的两套房子不知可以在这座小城里买多大的房子。   尔后苏晓珏带我进了她的屋子。她的屋子不大,却摆了一张硕大的双人床,原因是苏晓珏睡觉时身子老是乱动,床稍微小了她就会滚到地上,便是这么一张大双人床,听她说,她也滚到地上好几次了。床上放着一个布娃娃,看来我送她的布娃娃真的在陪她睡觉。双人床让屋子显得很紧凑。床右边靠墙壁一个大衣橱,里面擩满了衣服,衣橱顶上搁着许多希奇古怪的玩意儿,包括我做的那把弹弓。衣橱和床之间一张小桌子,桌上摆着梳子镜子等梳妆工具。一张大桌子搁在窗与床之间,桌上散乱的摆了几本书,右上角一盏台灯,顶上竟积有灰尘,是个懒惰的女孩哟。桌前一个靠椅,那么无疑,我们的女主人公小鸟就是在这里遭受囚禁,羡着窗外,渴望飞翔的。墙壁上有一扇正对街道的大窗,挂着草绿色缀花窗帘,阳光照在草叶上的橙黄拌着墨绿泛出金光,清风摇曵,金光就左右晃荡,撩拨得人心痒痒的。   苏晓珏说:“我去洗个澡,你自己呆着。”   苏晓珏拿着几件衣服走出了屋子,随后卫生间传来唰唰的水声。   我的心海在剧烈荡漾。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彼此深爱着对方,带着微微酒意,她还先去洗个澡,傻瓜也知道接下来该发生点什么。何况肖平不傻。   我坐在椅子上,双脚居然不听使唤地抖动,这是激动吧!我拿过一本书随意翻看,努力克制出自己的激动,但是徒劳的。   少许时候,苏晓珏推开门,穿一件睡衣走进来,几乎显露出一个女人的全部韵味。她不是很苗条,但丰*满的胸部把腰衬得很纤细,睡衣是粉红色的,衣袖至肩,裤腿至膝,两只手拿着一根毛巾搓湿乱的头发,胸部的两个小兔子就欢快地舞动着,上下蹦个不停。   我心又慌乱了,仿佛要在这里彻底迷失掉。   她反手关上门,走到我面前戏道:“这么刻苦,年级第一就是不同!”又牵着睡衣问:“你看我这件睡衣好不好看?”   我说:“好看,要是连睡衣也不穿,一定更好看。”   我嘿嘿笑了,我一定笑得很色,很猥琐。   苏晓珏狠狠地恨我一眼,将毛巾放在桌上。   在这样的场景下,我还怕她恨我?此刻我必须做一个男人。   我搂着苏晓珏的腰,疯狂地吻她。   苏晓珏并不拒绝,她早就不拒绝我的亲吻。男女之间的事,只要有了第一次,以后的就自然了。   我感受到了一种浴火在我身上熊熊燃烧。   我搂着苏晓珏,凝视着她的脸庞,她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让她越发地美丽、迷人。   我说:“你好美!”   苏晓珏妩媚地笑了。   我说:“我好爱你!”   苏晓珏轻轻倚在了我的肩上。   我身子前倾,将苏晓珏压到了床上。   床,好酥软,人,更酥软。   苏晓珏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说:“小9,你——”   苏晓珏说过无数次“小9,你——”这一次是最醉人的。   我说:“我想要你做我的女人!”   苏晓珏并没有反抗,嘟着嘴说:“可是我怕。”   我问:“怕什么?”   苏晓珏低落地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我怕再怀上,再打以后就不能生了。”   我捧着她的脸说:“我怎么会让我心爱的人受那样的伤害呢?”   她呼吸不匀,几根头发搭在她红晕的脸颊上,欲眼汪汪,楚楚动人。   苏晓珏说:“你要不去买套吧!”   我说:“我现在一分钟也不想离开,吃药好吗?”   苏晓珏问:“药呢?”   我说:“过后吃。”   苏晓珏问:“能行吗?”   我说:“能,我查过。”   我的确查过,在我知道她怀过孕后我就查过避孕的相关知识,我觉得这是一个男人该储备的知识,因为这也是保护女人的知识。   苏晓珏犹豫了一下,说:“你别失落。”   我知道她的失落指的是她已经不是处女。   我摇了摇头,说:“不会。”   苏晓珏正了正身子,安然地躺着,轻闭上眼睛,两只手软在床上,下巴微抬,嘴唇蠕动几下,说:“小9,我是你的人了!”   我在她的脸颊上胡乱亲吻,尔后滑至颈部,再往下移。我缓缓脱去她的衣衫。我看到了她白皙的身体。无论一个女人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任她多么漂亮,任她多么富有,认她多么聪明,任她多么能干,任她多么有内涵,在此刻,她就是男人面前的一张白纸。   这就是裸*露的内涵,因为再无掩饰。   寻了几时地儿,就空荡荡的进去了,我心里也空荡荡的。我没睡过女孩,但男人都知道女孩有层膜,那是女孩守护的纯洁世界。我曾经在幻想,她要是在骗我多好,但这真的不是善意的谎言。苏晓珏的那片世界早已向人敞开。我空荡的内心迅速被欲*望塞满,去冲撞另一个欲*望。便有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似太阳正午的强烈,光芒尽了,在黄昏又疲软下来;似流水万丈的飞泻,能量消了,在下游又平缓起来;似岩浆凌空的狂舞,炽热退了,又在地表凝结;似花朵枝间的绽放,花期末了,又静静的凋谢;似小说点睛的震撼,情节终了,又归于安然;似音乐高*潮的激动,曲调末了,又变得柔和;还似那春夏秋冬的更换,似那人生年轮的递进,似那生老病死的轮回,似那……   爱情,是人间最原始最平凡却也最伟大的艺术,而性就是这个艺术中的灵魂。它没有美丑之界,没有艺术家与外行之分,没有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之别,只要心与躯体完美结合,就都创造了至高无上的艺术。而心和躯体一旦产生距离,就是对这种神圣艺术的玷污。问世间追求艺术者无数,有几人握紧了这世上的艺术之源?艺术需要素质。美需要素质。爱情需要素质。性更需要素质。什么样的人追求什么样的爱情,什么样的人构建什么样的爱情,更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性*事,一个人的素质在性中得到了最裸*露的展现,没有丝毫隐藏。   这算是彻底的爱,还是爱的彻底?性断然不是爱情的浑浊或者爱情的误区,它不是过程,不是结果,不是手段,就只是一种单纯的艺术,再洁净的爱也会进入这种艺术,这样的性,让纯洁更加美好。可如今,艺术普遍沦落,性也在贬值,几乎堕为一种时髦、手段或者目的。有两种恋爱最容易步入性的殿堂,一是纯洁之至,便是爱的衬托,真情的自发,一是龊劣之至,便是性的交换,欲望的释放。可欺骗太多,两者早已混淆了界限,又多是女人的苦恼,男人的欢喜。那么我和苏晓珏算哪种呢?约莫属于两者之间吧,一个想要,一个不拒绝给,一个长远的希望摆在面前,早要迟要还是免不了要,早给迟给总逃不了给,于是就早要,早给,于是就今天。女人很容易被这点打败。最可喜的莫过于苏晓珏那句柔柔的“小9,我是你的人了!”如此,一个女孩的性*爱观就还没有完全沉沦,在性上面,她还新鲜,还年轻,没有麻木,没有老化。 ☆、黑白偶像1   我和苏晓珏先后从她家中出来,回校途中,我去药店买了一盒药,那是一次尴尬得窘迫的经历。我很难为情,但必须得去,我走进药房,深垂着头,小声说要一个紧急避*孕药,药店女老板没听清,问,你要什么?我只得提升分贝,女老板鄙夷地瞅我一眼,将一小盒药扔在我面前的玻璃橱窗上,说了价格,我揣好药,付过钱,赶紧溜了。女老板在后面对旁边的人非议道,现在的学生越来越不像话,才多大年纪,就来买这种药,整天做那些事,还读个什么书!   我无法反驳,只能逃,我能反驳什么呢?这的确不是我们这个年龄该做的事,可它是什么年龄才该做的事呢?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学生,抛开成绩而论,我吸过烟,喝过酒,逃过课,赌博过,打过架,闹过事,顶撞过老师,我谈了恋爱,我还把恋爱谈到床上去了,我简直就是一个十毒俱全的学生。当然,我最大的毒就是我的成绩很好,我的成绩好不能改变我的不良表现,就像我的不良表现也不能制约我的成绩。我从来不觉得它们是相干的。   这是周日,第四节晚自习是肖平课堂。苏晓珏第三节晚自习一下课就去黑板上誊抄我实现给她的几道题目,待她抄好后,我精神抖擞地站在了讲台上。我没有萎靡不振,在十七岁风华正茂的青春里,你如果因为有过那么几次床上的云雨就虚脱,我只能说你太废了,现在的我,还能打一场篮球。   现在,我的观众已远不止我们班的同学,在教室后方和穿户外站了很多别班的学生,有的甚至不是我们这个年级的。我没有丝毫畏惧,我发现我喜欢讲台就像喜欢舞台,都是让我尽情表现自己的空间。我正坐在一件前无古人后也许无来者的事,一个学生开设了一节独特的课堂,我有独特的思维,我有独特的语言,即使你具备这两者,你还要有独特的胸怀——你愿意分享、独特的地位——年级第一、独特的个性——你敢上去讲以及独特的环境——普通班。   我讲了五道题目,但我不仅仅是讲了五道题目,而是五个方面。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所谓津津有味,一是他们听得懂,二是他们有所获。讲课的效果,无非是达到此二者。我不想当老师,但又喜欢讲课,所以我有了一个梦想,在将来可以拥有一场讲座,讲我想讲的,讲台下观众爱听的。   我讲完题目,教室里的同学陆续散去。下午劳累不轻,苏晓珏晚上不想跑步,要直接回宿舍。我和苏晓珏走出教室,有三个学生一直站在走廊上,一个男生和几个女生。仰慕我的女生似乎比男生多,这不难理解,物理学上的异性相吸同性相斥在社会学上同样适用,一个男明星的女粉丝往往比男粉丝多,一个女明星的男粉丝同样往往比女粉丝多,因为在同性之间,存有嫉妒的成分。   他们围到我身前,一个女生手拿一本翻开的书,恭敬地说:“肖平学长,你能不能给我讲几道题?我很想听听你是怎么思考这些我不会的题的。”看得出,她为说出这句话等了很久,冒了很大的勇气。   苏晓珏很懂事地站到一旁。   我不忍拒绝她的期望,说:“我没那么多时间,我给你讲一道行吗?”   女生没有执拗,开心地答道:“好。”   女生指给我书上的一道物理题目,由题目可以判断,他们是高二的学生。我依据自己的解题思维给她分析了题目,她很快明悟。她没有过多纠缠我,道一声谢谢肖平学长,和几个同学走了。当然,他们嘴里关于肖平的话题在继续。   已经很久,我们学校刮起了一种狂风,叫肖平风。已经很久,我们学校里只有两种学生,一种叫肖平,一种不叫肖平。   在去女生宿舍的路上,苏晓珏轻蔑地瞅着我,怪笑着小声说:“小9,要是大家知道了你下午做的事,会怎么看你呢?”   类似的话我已经听过一遍,出自裘衫姗之口,我想到和裘衫姗的那一夜,心中又对苏晓珏有了些愧疚,可这些愧疚很快就消失了。   我坏笑着说:“我也很好奇,要不试试,我宣扬宣扬!”我佯装要大声宣扬。   苏晓珏赶紧虎视着我,凶道:“你敢!”   我哈哈笑了。   苏晓珏在我的胳臂上掐我一把,训道:“你个小9越来越嚣张了呢!”尔后责怪我下午太凶猛,她现在脚还发软,我知道,这根本就不是责怪,而是满足。   我问:“下一次什么时候?”   苏晓珏诧异地看着我,说:“你上瘾了?”   我说:“不是上瘾,是中毒了。”   苏晓珏一摆手,说:“没有下一次了。”   但我知道,一定会有下一次,我说过,有的事一旦有了第一次就会经常。   我们并肩而行,说说闹闹,但绝不做亲昵的动作,甚至连手也不牵,除了那唯一的一次我牵着她的手大摇大摆走出校园。虽然我们在很多人眼里是合法的,在学校合法,在她的大人那里合法,在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做什么都不算错,但我们不能侵犯别人的世界。谈恋爱嘛,任你怎么疯狂,却一定有谈恋爱的素质,这或许就叫风化。   苏晓珏走进女生宿舍楼,我转身走向山顶。迎面走来一个身影,一个文静的身影,一个孤单的身影。在路灯的照耀下,她的身影更显廋弱,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刮飞。   我心中莫名地很心疼。我曾向佛祖祈求让她过得快乐,可是我却给了她最深最痛的伤害。   我停住脚步,轻声喊道:“周诗涵。”   周诗涵看见了我,远远地就看见了我,周诗涵听到了我的呼喊,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我的呼喊,但她没有回应,没有望我一眼,脸色冰冷,绝然地从我身旁走过。   我有些心酸,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和她再说一句话。可是我也知道,我们之间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已没有意义。我能做的就是不再侵犯她的伤痛。   因为,我是她青春里的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里。 ☆、黑白偶像2   该填报高考志愿表了。我偷偷瞟了娘娘的报名表,她的身份证号表明了她的年龄,82年,她今年24岁了,大部分同学今年是十八十九岁,十七岁的我和苏晓珏在班上年龄最小。24岁比之于18岁,相差6岁,一个初中再加上一个高中,她似乎的确很老了。但我不会告诉别人她的年龄,包括苏晓珏,因为她的年龄在别人那里很可能是笑话,而非像在我这里那样是坚持梦想的尊敬。   填报志愿表后是体检,给我们体检的医院正是苏晓珏妈妈所在的人民医院。高考体检很假,原因很简单,谁会来限制自己地方的学生高考呢,理由很充分,离高考录取或者大学开学还有好几个月,即使有病,到那时也能治愈。   体检医生和护士里有认识苏晓珏的,便逗她,晓珏,你男朋友呢?苏晓珏笑嘻嘻地不回答。看来我和苏晓珏的恋情扩散得很开,而且苏晓珏妈妈很多同事都知道我的名字。好几个医生看到我的名字时都说,你就是肖平呀,你丈母娘老夸你,都说你能考清华北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干笑。   其实苏晓珏对体检有几分害怕,她怕检查出她不是处女,这真是一个很好笑的事情,根本就没有这项检查。她又害怕检查出她怀孕,我说,你那个都来了,怎么会怀孕呢!她对生理知识简直是一无所知。当然,这不意味着我知道就是好,因为当我去可以储备这些知识时,就意味着我对她有了性的企图。你想啊,除非学医,否则谁会对这类知识存储丰厚呢?一定有所企图,或者做过。   虽然我和裘衫姗有过那事,但她不对人说一个字,不为这事对我丝毫纠缠,即使我们遇见,她也不和我说一句话,反倒和以前想方设法调戏我不同。这是她最大的好处。当然,她会抬起得意的头,而我会垂下屈辱的头。她就像神出鬼没,可以消失于我的世界,也可以突然冒出来。她只要冒出来,一定给我弄出些大事。   在一个周末下午,我收到一条短信。   “公园,马上来,急事,裘衫姗。”   我不敢得罪她,我有太多致命的把柄在她手里,苏晓珏的,我的。我火急火燎赶到公园,在入口出看到了裘衫姗。裘衫姗真的不想害我,她看到我后兀自就走,和我保持几十米的距离,直到进入一个极偏的林中,她才停下脚步。   我问:“找我什么事?”   裘衫姗说:“恭喜你,你当爹了!”   裘衫姗若无其事地像开玩笑,我只觉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腿脚直哆嗦。   我稳住情绪,说:“你开什么玩笑?”   裘衫姗乍然变了脸色,不满地看着我,说:“你也准备说是野种吗?”   裘衫姗这句话像一条长长的胶带将我封得严严实实,因为苏晓珏的孩子就曾被侮辱为野种,那是苏晓珏最痛的地方。   裘衫姗说:“我可给你说清楚,那之前我已经几个月没被男人碰过,之后我一直乖乖的,这次体检查出来孩子两个多月,你说是谁的!”   我只觉天昏地暗,茫然无措。   我摊上事了,我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我责备地问:“你没吃药?”   裘衫姗骂道:“你说这话是人吗?我一个女的,跑到药房里去买那种药吃,你是不是我什么不要脸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我确实是才发现,裘衫姗也有事做不出来。   裘衫姗又说:“我想着没那么巧吧,谁想到你那么厉害,一次就成功了!”   我本来想说,谁让你要逼我做那事,可我又觉得不管为什么发生了那事,女人怀上了孩子,男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双手抱着脑袋,陷入了深深的焦愁。   裘衫姗却用无所谓的语气地说:“当个爹看把你吓得,有什么嘛,我挺愿意给你怀一个孩子的,我准备帮你把他生下来,偷偷养大!”   我像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惊醒地说:“你疯了是吧!不行,打掉!”   裘衫姗说:“我要是不打呢?”又若无其事地问:“你说给他取个什么名字?”   我恐惧得只差落泪,哀求道:“裘衫姗,打掉行吗,我求你了!”   裘衫姗得意地瞅着我,说:“凭什么,要不你再陪陪我!”   我已经为这事崩溃了,她居然还有心力琢磨那事。   我强烈拒绝道:“不行!”   裘衫姗威胁道:“那我就不打!”   我冒着必死的心态说:“你别逼我了,我不会再做对不起她的事,我决定对她坦白,任由她怎么处置!”我流下了无助的眼泪。   裘衫姗问:“没有她,你会死?”   我黯然地说:“不死也会疯!”   裘衫姗沉默了,许久,问道:“你有多少钱?”   我说:“我有300,回头全部给你。”   裘衫姗问:“那你吃什么?”   我说:“我自己想办法。”   裘衫姗想了想,说:“反正你也有人包养。”   我没说话,我就算再没良心,也不会为这事伸手向苏晓珏要钱,哪怕是借!   “你能不能亲我一下?”裘衫姗望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深情与渴望,又伤心地说:“你知不知道女人堕一次胎伤害有多大,我只要你亲我一下,都不能吗?”   我终于心软地点了点头。   我缓缓凑近裘衫姗的嘴唇,轻轻吻了一下,移开了。   裘衫姗却双手紧紧搂住我的腰,伏在我的肩上嚎啕大哭。   我第一次发现,我高看她了,她并不是什么都无所谓的女人,也只是一个小姑娘,受过很多屈辱和伤痛的小姑娘。   ******   我将所有的钱取出,塞在一个信封里,通过我们班的信箱“寄”给了裘衫姗。我通过这个信箱传递了太多东西,他简直就是我神不知鬼不觉的秘密通道,给周思涵的情书,给李mole的问题,给苏晓珏的信,还有现在给裘衫姗的堕胎费。不管那一夜多么荒唐,不管那一夜是不是我的错,我都要吞下与自己有关的苦果。我向胡文童借钱,说不小心把钱弄掉了。我撒的谎越来越多,我快迷失在自己的谎言里。因为周诗涵的事,胡文童和宋小芳已经疏远了我很久,但我们是兄弟,他不会不帮我,我从他那里挪了一百块钱。   裘衫姗请假了,她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请假,很多人都猜出了原因。裘衫姗为此又背上了无数骂名,有的说裘衫姗把怀孕当感冒,有的裘衫姗不自重也就罢了,怎么能连自己的身体也不珍惜,有的说裘衫姗以后会后悔,有的说以后谁敢娶她,更多的却是在猜测,裘衫姗自己知不知孩子到底是哪个男人的,包括苏晓珏。如果大家知道这个孩子是我的,会吃惊成怎么样?如果苏晓珏知道裘衫姗去打掉的这个孩子是我的,会崩溃到什么地步?   他们说裘衫姗的每一句话其实也说的我,我的心成了一个千疮百孔的马蜂窝。我脑中浮现出苏晓珏对我说的她去医院打胎时的场景,画面里的苏晓珏换成了裘衫姗,我居然有点心疼裘衫姗,她要受苦了。我更惴惴不安,我怕裘衫姗出点什么意外,毕竟那是我造的孽。   除了裘衫姗,这次体检我们年级有十几个女生查出怀孕,文科班居多,这不算什么,让人惊骇的是初三年级检查出三十几个怀孕的女生。他们才六个班,每个人班70人左右,姑且算一半女生,也是一个恐怖的怀孕率。在升学率没有创历史新高之前,学生怀孕率先创了历史新高。而我,在没有为学校升学率做贡献之前,先给怀孕率做了贡献。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现在的初中生是越来越乱了。未来的初中生会怎样?当这些初中生变成高中生,还了得?而这些女生里面,又有多少将像苏晓珏和裘衫姗一样遭受抛弃留下满满的伤痕呢?   苏晓珏说:“看到没有,现在的学生多开放。”   我没有资格批判他们,因为我也做过了。   苏晓珏说:“在成都时,要是高二高三时你还是处女,周围人就会笑话你,我有一个同学,她男朋友在当兵,他们谈恋爱三年,一直都没那个,她急啊。”   我说:“当兵难见面,很正常。”   苏晓珏不以为然地说:“正常个鬼,她男朋友每年都回来看她,但就是不提,她自己总不可能主动,这次五一她男朋友又要回来看她,不知道会不会那个。”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内心感到一些凄凉,从苏晓珏说话的语气和对这件事的态度可以看出,她的刺不是自己把第一次给了她以前的男人,甚至不是她怀过她的孩子,而仅仅是那男人背叛了她,抛弃了她。   我突然有点不喜欢这个时代,我就像这个时代的受害者。   但对于这一切,我只能接受,因为我无法脱离这个时代,更沉醉于了这份被这个时代刺伤过的爱情。   苏晓珏故意问道:“你有钱花吗?”   我谎道:“有呀!”   苏晓珏没好气地说:“有你个头,还想骗我,钱丢了怎么不告诉我?”   不用想,肯定是胡文童见我没钱花告诉了苏晓珏。   我低声说:“我怕你骂我笨。”   苏晓珏笑嘻嘻地宽慰道:“丢几百块钱,芝麻大点事,胡文童那一百我已经还了,从现在开始,姐包养你。”苏晓珏摸出两百块钱递向我。   我实在没有勇气、没有脸面接她的钱。   苏晓珏撇撇嘴说:“这么有骨气!”她以为我是心理过不了花她钱的坎,又亲昵地说:“哎呀,小9,我人都是你的,我的钱不也是你的吗,你别想太多,我只要你轻轻松松,开开心心。”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将苏晓珏紧紧搂入怀中,我发誓,我要好好对她,弥补现在愧对她的一切。 ☆、黑白偶像3   这一天,娘娘午后进屋时,手里拿着一朵花,那花似月季又像玫瑰,我分不清,反正火红的花儿开得正艳。这花是她在教室旁边的花园里摘的。   很多人对娘娘摘花的行为很有意见。苏晓珏叮叮咚咚跑后来,冲娘娘责备道:“你怎么能摘花呢?”   娘娘瞅一眼苏晓珏,没好气地说:“我又没摘你家的!”   苏晓珏振振有词地说:“花儿是大家的,每人都像你这样去摘,还有花吗?”   娘娘骂道:“神经病吧!”   苏晓珏回道:“你才是神经病!”   娘娘不再搭理苏晓珏。   苏晓珏一个巴掌拍不响,向我抱怨道:“自己神经病,还每天说人家是神经病!”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娘娘摘花是不对,但我总觉得对于娘娘这样的人,我们应该多让着她,但苏晓珏不是这个想法,很多人都不这么想。   娘娘并没有因为苏晓珏的指责而影响心情,她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娘娘抽出大镜子,顿在桌面上,然后将花别在头上,照了照镜子,瞧没有别好,取下,再别上,又对着镜子看了一翻,露出笑容。见娘娘把花插在头上,很多人都不禁发笑,或牵动脸颊淡笑,或捂嘴微微媚笑,或躬腰捧腹大笑,但无论怎么样的笑姿都只笑几下就停止了。嘲笑的延续时间仅长于苦笑。   我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要靠近她的想法。每每看到别人陷入困难或者不幸时,我心中都会燃起怜悯之情,却惟独没有觉得过自己可怜,以为自己的一切苦难与不幸都是命运中注定的,需要自己去征服。我承认,一个人越优秀,他的视角也会变得越宽、越高。   “李凝。”我唤了她的名字。   她惊愕地转过身,手中的镜子弹出去,又被她胡乱抓住。   她良久才缓过神来,不满地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说:“我偷偷看到的。”   她不开心地说:“偷看人家名字,无聊,什么事,为你女朋友报仇吗?”   我摇摇头,说:“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很神秘。”   她有些糊涂,说:“我有什么神秘的?”又望望苏晓珏,说:“你女朋友人长得很漂亮,但脾气很差!”   我笑了笑,未置可否,转而问:“你以前高考过吗?”   娘娘收起镜子,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紧张的神情渐渐舒展开。   娘娘说:“考过呀,六年前考过。”   我说:“六年来你就一直没有高考过,也没有读过书?”   她说:“读过书,但都是读了一段时间病就发,脑袋胀痛,又只得回家医病,一直都没有机会参加高考。”   我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觉得你以前成绩特别好。   她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一笑表明了她当初的确非同一般。娘娘说:“六年都没有怎么碰过,全都感到生疏了,找不到以前的感觉,也不知道这次行不行。”   我鼓励道:“一定行的,我看你现在状态很不错。”   娘娘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只希望病不要再发就够了。”   我问:“你得的是什么病,现在医好了吗?”   她咯咯地笑出了声:“不就是神经病吗?大家都知道。”   我想笑,我不是想笑她得了神经病,而是笑她说的这句话,但我还是忍住了。   我说:“会康复的。”   娘娘止住笑容,真诚地说:“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从没笑过我,你还是年级第一吧,居然没去实验班,我也当过年级第一,后来和你一样谈恋爱,成绩弄差了,高考没考上,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你谈恋爱居然没有影响成绩。”   我小心地问:“就仅仅因为高考那么简单吗?”   她顺了顺头发,平淡地回忆着:“不完全是,6年前还没有现在这么开放,老师极力反对学生恋爱,可女生在恋爱的时候往往比我现在还神智不清,”她说到这里又笑了笑,“我死心塌地要和他在一起,结果高考没考上,老师们都责备我,又告诉我父母,好像有一天我睡觉时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后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问:“你以前的班主任是罗老师,对吗?”   娘娘点了点头。   数学罗能做出这种事,不足为怪,但从他现在对娘娘的好,说明他心存愧疚。   我问:“你男朋友呢?他为什么不安慰你?”   “他?他走了。”她没有哀丧,反而带着古怪的笑容。   我问:“走了?为什么要走,到哪里去了?”   “就走了呗,我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反正就是找不到。”她说得异常轻松,似乎走的这个人与她完全无关,走不走,他都不会属于她的生命。   她想起了什么,把脖子上挂着的项链从衣服里取出来,摊在手上,静静望着。   我轻声问:“这一定是你男朋友送给你的是吧?”   她点点头:“他在一个晚上送给我的,说上面还求了平安符,会保佑我的。”   我问:“你还会去找他吗?”   “我到哪里找?找到了又能怎样,都这么多年了,人家早忘了我!”她把项链放进衣服里,又冲我怪异地笑了笑。   我回敬她一个笑容,说:“你的舞跳得很好,你一定很喜欢跳舞。”   她又点点头:“我从小就喜欢跳舞,可是这些年没有怎么跳了。”   “你为什么现在还要来考试呢?”我轻声问,怕声音稍微大了会将她心中的答案粉碎。   她咬着下唇,深沉地说:“我始终觉得我有一段路没走完,像一个美梦没有结果就被吵醒,我想把梦做完,看看它的结局。”   我点头笑道:“一定会做完的,梦的结局会美好,梦醒的结局是早晨,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不会把你的故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我那个坏脾气的女朋友,对了,这朵花儿别在你头上很好看。”   娘娘笑了,她没有对我说一个谢字,但她的眼神饱满多了。   我说过,娘娘是个有故事的人,娘娘的青春里也有刺。   我是这个班上唯一一个知晓娘娘故事的人,也许是六年来唯一一个和她这么谈心的人。我不觉得娘娘疯,她只是敢大胆的把自己深层的灵魂释放出来,众人不理解就成她疯了。我不知道那些她倒在手里然后唵进嘴里的药是医治身体还是麻木灵魂?莫非人的情感只有麻木了才算正常?我倒觉得我该佩服她,因为她新鲜的情感,因为她对抗病痛的坚强,还因为她对高考的态度。她的高考不是一种无奈的圈禁,也不是追求某种优裕生活的功利途径,而是单纯的为了把一个美好的梦做完。也许,我们遗失的不只是现实,还有梦想。至于那个她提到的夜晚,我能感觉得出,在她的生命里,绝非一个简单的回忆。有些事,经历了,就懂了,能懂自己的,也能懂别人的。   至于娘娘所说的谈恋爱影响学习,它会在很多人身上发生,却绝不会在我身上发生。我把爱情当成一种习惯,如我每天定点去锻炼身体与放松心情的跑步,谁会说跑步影响学习呢?其实,没有什么是比爱情是更好的放松方式。可为什么很多人被恋爱影响了学习,因为一进入爱情就开始担心它会不会影响学习,岂不首先加重了自己的思想压力,给自己套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呢?然后老师三五常说,你们太幼稚啊,恋爱影响学习啊,到时候因为冲动而误了前途你才知道后悔啊等等之类的,令恋爱者的担忧更甚,又要随时注意逃避老师的眼睛,在这种紧张下岂能学好?怕是连爱情也会受累。再者,许多爱恋者在爱情中因为某些想法而投入过多心思,把爱情大大的复杂化狠狠的沉重化,于是他不得不抽出更多的精力去经营它,费更大的力气去扛它,自然会动摇学习的家产。因此,爱情影响学习的根本原因绝非爱情的本质,而是爱情到来时附属的畏惧的心理负担和恋爱者在爱情中装了过多赘余的东西。如果一个人不能双双把握好学习与爱情,他就不会有完美的成功,任何时候,当爱情到来时,他都会艰难负行。   那夜在操场,苏晓珏询问我和娘娘说了什么。我撒了一个慌,我对苏晓珏说,我们说的你。苏晓珏警惕地问,她说我什么坏话了?我说,她说你漂亮,说你可爱,说你性格直,说你对我很好,说我们很般配……我代娘娘说了苏晓珏很多好话,末了加上一句,她也说你很凶,让我的谎话变得真实。这些好话对苏晓珏十分受用,那句“她也说你很凶”变得丝毫不让她反感。   然后我认真地说:“以后别再去说她,好吗?”   苏晓珏满口答应:“好。” ☆、黑白偶像4   可惜我还没来得及看到苏晓珏向娘娘示好,娘娘便走了。   周末,我到球场上疯了一通,洗过澡换了衣服,回到教室后发现娘娘桌上空空的。她的柜子里除了两个空药瓶什么也不剩。娘娘时常莫名其妙的走出教室,这次是铁定走干净了——连书都搬光了。两个药瓶均有一次性杯子大,但距离她所遭受的苦难依旧相差天地,我真希望她的药在这两个瓶里有了终结,病痛与苦难也受尽了,从此只有健康和快乐。   瘦弱的身材,枯黄的脸蛋,大胆的装扮,灵巧的舞姿,疯癫的举止,便是有关娘娘的记忆,没人知到她还有个漂亮的名字——李凝,更没有人知晓她那深邃而苦涩的过去。他们说,疯子娘娘走了。话儿像风中的麦浪或着大海中的波涛层层散开,疯子娘娘走了,看,连书都搬走了。有人皱头一皱,又走啦,每年都是这个时候走,真不知道她来干什么的。是呀,又走了,不知道娘娘就这么来了多少次,走了多少次,而这次,她的梦也像往常一样跟着她走了吗?   娘娘走得不声不响,李mole没有用只言片语来说明她的离开,好像这个人本就不属于我们这个班。除了我,也许没有人再把她当成是同学,只当成笑话。我不会对那些笑她的人说,娘娘二诊考了五百多分。那些笑她的人都不配知道娘娘的故事,配知道她故事的人只有一个,我,肖平。   ******   裘衫姗回来了,若无其事地回来了。她穿着紧身牛仔裤和衬衣,身体看不出一点异常;她的神态像往常一样淡漠,也看不出一点异常。她一走进教室就受到齐刷刷的冷眼,她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就算她表现出很在意,又能怎样,根本改变不了这些冷眼的性质。不如干脆不当回事落得洒脱。   裘衫姗经过苏晓珏身旁时,特地说:“班长,我回来了!”   苏晓珏厌烦地说:“你回不回来管我什么事!”   裘衫姗说:“你是班长,我给你汇报一下!”然后扬着头颅走开了,顺带望了一眼后排的我。她在苏晓珏面前的确有了一种优越,旁人察觉不出但她引以为荣的优越,仗此藐视苏晓珏的优越。   ******   月考又来了。   平淡无奇。   我的神话继续上演,我考了六百八十多分,第二名李眉差我三十分,陈芳第三。我们班第二名是赵宏飞,第三名仁川,罗林杰第四。宋小芳第八,胡文童二十八。苏晓珏十九名。   从这时开始,赵宏飞、仁川和罗林杰等传统好成绩再不选三四排中间的位置,而是选择靠边或者靠后的位置,远离老师,便于自主复习。胡文童也终于有机会和宋小芳坐了同桌。   除了学习,还有一个词在这段时间突显了出来,黄昏恋,即快毕业才开始的恋爱。以后的学生把恋爱当做常事,不再需要黄昏时再恋爱,所以黄昏恋可能是我们那个时代学生的又一特色。   这一时段年级里冒出了很多情侣,我们班便有三对半。一对是我和苏晓珏。一对是体育委员刘思成和团支书张亮,这两个人我不知道是怎么在一起的。一对是一个姓朱的男生和一个姓罗的女生。我说说他们的恋情吧,这里面还牵涉到王恋和五班一个叫夏蝶的女生。我在文中简单提到过王恋,就是在运动会时负责敲鼓的人。我和他关系很好,不然我不会把这制造声势的重任交给他,凡事都得找靠得住的人嘛,有时候,这靠得住是能力,有时候,这靠得住是关系。王恋成绩班上前十名,长得小帅,喜欢下象棋,我们以前偶尔会杀几局,我们有过一次囧事,高一的时候,我们同桌,有一节化学课我们偷偷研究起胸罩等英语单词,结果被李mole抓了个现行,李mole拿起放在我们中间写有那类不雅单词的本子,看了看,斥道,别以为你们写的我看不懂,你们敢不敢翻译过来,也不知道李mole真懂还是诈我们,反正我和王恋臊得面红耳赤。王恋和邱雯雯是初中同学,所以邱雯雯也能从王恋那里获悉我的一些事。其实那个姓朱的男生和姓罗的女生我也很熟,其实班上几乎所有人我都很熟,包括那两个与我们班有点格格不入的女生,裘衫姗和娘娘,但我没有那么多笔墨将他们一一记录,也没有那个必要,因为他们中的许多,我们有友谊,却不曾是我人生中必不可少的某个因素,无论是学习还是恋爱,我们都没有竞争,没有竞争便没有冲突,余下的就是单纯的友谊。我们的很多同学与朋友都是这种性质。朱罗王起初的恋情叫单相思,朱喜欢罗,罗喜欢刘,而王喜欢五班的初中同学夏,后来,夏和五班另一个男生恋爱了,受伤的王陡然发现罗对自己很好,回头喜欢上罗,可是罗呢,又明白了朱对自己的好,已先回头答应了朱。于是王成了两头中间那孤零零的一个,王曾为此喝得酩酊大醉,痛骂自己蠢。可是,谁的青春里不曾蠢过呢?   剩下的半对则是胡文童和宋小芳。他们绝对没有恋爱,至少现在,但他们上课坐一桌,课间说说笑笑,晚自习后一起跑步,打打闹闹,几乎可以说出双入对。即使他们从不承认自己是情侣,但大家都把他们当情侣看,所以算半对。   我后来分析过当时黄昏恋高发的原因。有的人的确想在自己的青春里留下一段感情。有的人的确喜欢对方,而学习的压力让他们更渴望得到对方的关心和鼓励,大胆表白,成功了。有的觉得如果现在不表白,高考后就散了,更难有机会,决定试一把。还有一个原因可能就是我苏晓珏吧!我们成天在教室里炫幸福,谁不羡慕嫉妒恨,他们的小心思被撩拨得蠢蠢欲动,都渴望在枯燥压抑的学习中有一份甜蜜,何况,有我和苏晓珏顶在前面,老师们再不好干涉学生恋爱的事。于是,很多学生开始释放自己的情感,当然,恋爱这事,向来几家欢喜几家愁,失败的陷入更深的苦闷,成功的先偷偷来一段地下情,但很快也肆无忌惮地表露了出来,老师们能不知道吗?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成也罢败也罢,正午恋也罢黄昏恋也罢,只要谈过恋爱,在将来的某一天,关于这段青春的记忆,最显目的都不会是学习,而是那懵懂的恋爱,那个她或者他。即使对于我这类靠成绩风云全校的人,也是这般。 ☆、黑白偶像5   仁川摊上事了,但这事他没有错。   仁川有个表妹在读初一,人长得比较漂亮,令一些男生蠢蠢欲动。这些男生中间,多半是些小混混儿,他们总是这般无所畏惧。他们追女生,以爱的名义,却绝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占有。那年头,有太多女孩毁在混混手中。   仁川的表妹被一个小混混儿死缠烂打,她苦恼不堪,又心生惧怕,这些小混混儿,什么事做不出呢,只得告诉仁川,向仁川寻求帮助。仁川听说后十分气愤,对表妹说,他再缠你,你就说我不准你谈恋爱,有本事他来找我。   为了帮自己这个表妹,仁川硬气了一把。高一的怎么敢惹高三的,仁川想用自己高三的身份压住这个高一的小混混儿。可是仁川错了,现在的高一不再是那么好压的,这个小混混儿带着另外几个小混混儿然来到我们教室兹事。   追仁川表妹的小混混儿身材高大,穿一件湖人队的球衣,可能是体育特长生。在我们学校,体育特长生俨然是混世魔王的存在。小混混儿站在我们教室门口大喊:“仁川是哪个□□的,滚出来!”   冲这架势,他完全没将我们班放在眼里。   众人纷纷望向门口。仁川满脸惊愕,他并不认识这个小混混儿,战战兢兢又糊里糊涂地出了教室。   仁川怂了,小声说:“我是仁川,我不认识你们。”   小混混儿说:“你是李嘉的表哥吗?”   仁川瞬间明白了,低声答道:“是。”   小混混儿说:“你不是说让我有本事来找你吗,我来了,你怎么说。”   面对这种强大的邪恶势力,弱小的仁川几乎哀求道:“我表妹不喜欢你,你能别逼她吗?”   小混混说:“这是一码事,老子是问的你怎么说。”   仁川不知该如何作答,更是不敢作答,满脸发憷。   我从来没见过有人敢在我们班撒野,不管是白道还是黑道,我也从来不允许有人在我们班撒野,不管是白道还是黑道。我不喜欢仁川,但他是我的同学。   我双手插在裤兜里,信步走出教室,在这一刻,我像一个大哥。   我站在仁川身旁,瞅着小混混儿问:“你是谁?”   小混混儿骂道:“你他妈是谁?”   我回敬道:“问你妈呀!”   小混混怒道:“你找死是吧!”   我不屑地笑了笑,问仁川:“什么事?”   仁川劝道:“肖平,你别管这事。”仁川不想我扯上麻烦。   我命令道,说:“什么事!”   仁川愁眉苦脸地说:“他对我表妹死缠烂打,我表妹告诉了我,我让表妹告诉他我准备表妹谈恋爱,让他有本事来找我,他就来找我了。”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尔后瞥着小混混儿说:“你本事大嘛!”   小混混儿们得知了我是肖平,有些吃惊,嚣张气焰收敛了些。他的同伙里有两人是三河帮的,脸上露出了些难色。   小混混儿说:“肖平,这事和你无关,你别插手。”   我用大拇指指了指我身后的教室,说:“这是高三六班,我们班每一个同学的事都是高三六班的事,我是高三六班的一员,这就是我的事。”   小混混儿威胁道:“肖平,别给你面子你不要面子!”   我轻蔑地说:“我不需要你这种人给我面子!”   小混混双眼直恨了我一通,转而对仁川说:“仁川,这事你怎么说?”   仁川还是不敢作答。   我对小混混说:“我帮他回答,你回去问问你妈,看看你这样逼一个女生对不对!”   小混混指着我,气道:“肖平,别以为你成绩好我就不敢动你!”   我瞅着小混混儿,竖起食指,说:“你动我一个试试!”   教室里传出一声大吼:“你动一个试试!”   是胡文童。   随后传出很多吼声,你动一个试试!   胡文童和二十几个男生气势汹汹地走出我们教室,聚到我们身旁。冯会斌手中还拧着一把板凳,他高高举着板凳,朝小混混嚷道:“动,你动我们平哥一下啊,快动啊,看我敢不敢一凳子砸死你!”   小混混虚了。   小混混身后一个男生急忙上前,向我赔罪道:“平哥,对不住,对不住!”推着小混混儿走。   小混混儿边走边仇视着我们班的同学。   我指着小混混儿说:“我警告你,你要敢动我们班任何一个同学,我们班所有男生都会来你教室找你!”   那男生又转身赔罪道:“平哥,不会的,肯定不会的。”和几个同伙把小混混推走了,一边向他小声交代些什么。   冯会斌冲小混混几人骂道:“妈逼的,居然敢来我们班撒野,不知道平哥是我们学校的扛把子啊!”   我笑了,我早已不混江湖,是扛把子吗?   或许是吧,因为我可能是这所学校里大家最不能动的人,最不敢动的人。   我对身旁的男生们说:“谢了,兄弟们!”   大家笑着走回教室。   仁川喊住我,感激地说:“肖平,谢谢你!”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我护住了仁川,但我不知道能不能护住他的表妹,就算那小混混现在不敢再对她表妹穷追猛打,以后呢?谁去保护她?还是许多别的女生,作为弱者的她们谁去保护呢?我们以前混的时候只是打打架,现在却完全变质了,变得龌蹉,变得残暴,变得低劣,在这样的背景下,义气变成了一个肮脏的狗屁。小混混儿,注定将是学校里刺一般的存在,每一所学校,也注定将是很多女生噩梦般的存在,体检时留在那几十个女生体内的刺,有多少是这些小混混扎的呢?   我管不了,我只能将这一切阻隔在我的世界外,守护自己的一方安宁。   可是,该谁管呢,又有谁管得了呢?   苏晓珏对我今天的所作所为赞道:“小9,你好帅!”   帅?好帅的一个字。   在我们的青春里,有的女生喜欢男生运动场上的帅,有的女生喜欢男生个性上的帅,有的女生喜欢男生争斗上的帅,有的女生喜欢男生成绩上的帅,有的女生喜欢男生勤奋上进的帅,有的女生喜欢男生思维独特的帅,有的女生喜欢男生善良体贴的帅,有的女生喜欢才华横溢的帅,我居然这些帅都有,而且不是一般的帅,除了苏晓珏所说的,我没有钱的帅,没有相貌的帅,但对于一个高中生,钱的分量很轻,我起码是个潜力股,至于相貌,阳光的我起码不丑,这么看来,我的确很帅。   那夜回到宿舍,仁川将我请到屋外,歉意地说:“肖平,对不起,我以前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   那是些什么事,仁川没说,我也不想知道。   我淡淡地笑了,说:“你不需要愧疚,因为我现在过得很好,但我劝你别再阴人,会遭报应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就像现在的你,除了成绩不错,还有什么?我不会原谅你,也不会仇恨你,你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我的敌人,你只是我的同学,仅此而已!”   我拍了拍仁川的肩膀,走回宿舍。   很多年后我想到了一句话,生活就是最好的报应。   仁川在夜色中站立了许久,我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我不知道这所有的事情会不会让他的人生发生改观,他如何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我只是我。 ☆、黑白偶像6   五一来了,带给我们难得的三天假期,事实上,这个假期对于很多人而言只能稍微放松,不能完全携带,毕竟离那场命运之战只剩一个月。   去年五一,我们几人去了山中露营,期间,我和周诗涵缔造了许多淡雅的浪漫,也在那个期间,我把双脚受伤的苏晓珏背出了山中,然后苏晓珏喜欢上我,直到现在。这个五一我和苏晓珏仍然决定小小地游玩一番,就在五一当天,而后我学习,她自由安排。   我们去了塔山,很多城市附近都有一座塔山,山上修一座塔,便叫塔山,供人们登高,锻炼或散心,当然,也包括情侣的约会。我和苏晓珏背了些水和零食,从千余步石梯攀向山顶一座七层高的白塔,沿途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景,倒是看到了许多同样来游玩的学生,站在山顶眺望,可以看清山下这座夹在几座山之间的小城的全貌,荣华与破败参半,塔内无楼梯,不能上到塔顶,又损失了很多趣味。只因有苏晓珏陪伴,景色本身不能决定我心中的情致。   下山时,苏晓珏告诉我有一条小道,这条小道的风景很好,尤其是有一片桃园。我们便依苏晓珏所说的小道走向山下,这完全是一条山间小道,应该是山中居民劳作时所走的路,除了树林,还能见到一些农田和一大片桃园。园中罗列了数百株桃树,可惜桃花已开过,不然这片粉红的花海一定很震撼醉人,此刻,桃树上的颗颗青果正昭示着它们茁壮成长的青春。   道路两旁开了许多姹紫嫣红的花,花与情侣,可谓绝配。我摘了一朵红色的小花插在苏晓珏的头上,她嘻嘻地欢笑。出生富贵又怎样,这小小的浪漫照样可以带给他满满的幸福。   我瞧见她的鞋带散了,喊声等等,蹲下身子,替她系上鞋带,再起身看她时,她神情呆滞,眼中泪花闪闪。   我柔声问:“怎么了?”   苏晓珏抽噎一下,说:“你知道吗,从我生下来后,除了我爸妈给我系过鞋带,再也没有人给我系过,但小9,你给我系了,我要感谢你,好好报答你!”   我说:“一件小事,不用说得这么严重。”   她认真地说:“男人很少愿意为女人这样做的,真的。”想了想,又说:“我以后要给你洗脚,我还从来没有给人洗过脚。”   我心中感到别扭,拒绝道,不要。   “我都愿意,你为什么要拒绝呢”她望着我,显然已下了决心要这么做。   我只得点点头,说:“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幸福很多时候就在于这些细节上,真正的爱也往往在细节上得到淋漓的体现。   其实,苏晓珏需要的很少,就是我的关心和在意,其实,很多女孩需要的都是这点东西,它们看似微不足道,很多男人却给不出来。   小道上没有别人,没有别人的地方就是我们的世界。我搂着她尽情吻她。如果把镜头拉远些,我们在绿意与花潮中的接吻一定很浪漫。我终究没能拉着周诗涵的手在乡间的小道上快乐地奔跑,却搂着苏晓珏在乡间的小道上尽情亲吻。吻得久了,欲望上来,我竟蠢蠢欲动。但苏晓珏说没有避孕套,她不想再吃药。只能作罢。不然,我兴许会做下另一件大胆而荒唐的事。   但苏晓珏有了一个想法,明天晚上我们去外面住。   为什么是明天晚上?   今天爬山累了,需要休整。   我下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药店里买了一盒避孕套套。避孕药都买过了,买避孕套算得了什么?我就这样逐步走向大胆。   苏晓珏给家里人说,高考快来了,她要和我一起学习,晚上就住学校。苏晓珏妈妈没有反对,反倒说,早知道这样,你还不如早点和他谈恋爱,那样你的成绩说不定好很多。苏晓珏的妈妈怎么会想到,苏晓珏只是打着学习的名头和我去做她曾经说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们找了一家离学校比较远的宾馆,房间是最肆无忌惮的二人世界。我有了人生的第一次开房,也有了人生第一个搂着女人入眠的夜晚。   苏晓珏在我身上种了很多小草莓,我也在她身上种了很多小草莓,一颗颗小草莓就是我们放纵的心。当然,是颈部以下的空间,种在颈部以上,岂不露陷?   那一夜,我们疯狂了很多次。苏晓珏说:“小9,我发现你那种欲*望好强。”   我说:“我叫肖平,我是个全才,我每一方面都很强,这方面更不例外!”   苏晓珏说:“好呀,老娘奉陪到底,看你能把我弄成怎样。”   然后我们青春的能量继续相互释放、相互消融。   苏晓珏打开了我一扇门,情感之门,裘衫姗打开了我另一扇门,欲望之门。我不得不承认,她们联手把我从一个懵懂的男人彻底变成了一个放肆的男人。   苏晓珏告诉我,她同学的男朋友终于带她去开房了,就在这一夜。那么,这世上又少了一对金童玉女,多了一对精童欲女。这是每个男孩与女孩都会经历的脱变,我既不褒它,也不能贬它,我自己正裸*露着身子,搂着一个裸*露的女人。   ******   五一收假后,苏晓珏想到和五班举行一场篮球友谊赛,五班赞成,李mole和语文张均批准。我们的苏班长上任后就做了两件事,上学期组织了一场和五班的联谊活动,这学期提出一场和五班的篮球友谊赛,仅仅是提出而已,这事由体育委员刘思成料理。即便这样,没人说她当得不好,所以高中的班长很好当。   这场篮球友谊赛定在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裁判是语文张,他召齐两个班的队员,事先叮嘱道,强度别太多,玩玩就行,都别受伤了。两个班各有不少同学观战,李mole也来了,这样的活动,她总是陪伴在我们身边,虽然我知道,作为一个女人,她可能对这些活动本身并不感兴趣。   李mole特地走到我身前,命令道:“你不准拼,输就输,你绝对不能受伤!”李mole太清楚我在运动场的拼劲。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允许自己受伤。   李mole虽用着命令的语气,可是这种命令让人很温暖。就像同学们所说,我是李mole的宝。   我嘿嘿一笑,说:“我知道。”   我脱去白色的T恤,套上球衣,将T恤交给苏晓珏。   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举动,李mole的脸色却刷地变了。我衬衣里面穿着背心,我的脱衣不算不雅,但李mole看见了我胸口没被背心遮住的小草莓,我忽略了这些尚未褪去的小草莓。身旁的同学没有过性经验,看不懂这些小草莓的含义,但李mole有,她能看清它们隐含的内容。这大概应了那句话,有的事你经历过就懂了。我急于奔入球场热身,没注意到李mole脸色的变化。   当然,还有一个人懂,裘衫姗,她不但懂,而且给我种过,她冷笑了一下。   简单热过身,开始比赛。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缺乏竞技性的友谊赛,大家的防守强度都很低,打得很随意。五班的队员对我的防守格外松,可以说是象征性的防守,大家都怕伤到我。不只这场友谊赛,自我的名字响切学校后,我在篮球场上几乎都面对着很客气的防守。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特别的尊重。   在这种松懈的防守下,我打得游刃有余,我甚至有过一次溜底线背后换手倒勾打板进筐的表演,引发了两个班同学一阵喝彩。我把这一招叫做回头望月。上半场,我们略微领先,中场时我想到一个点子,我和五班最强的中锋换队。五班也赞成,于是我在下半场带着五班对抗六班,球场上出现了一幕滑稽剧,冯会斌抢到后场篮板,我猛地一拍手,大喊,胖子,快给我,冯会斌习惯性地把球传给我,我顺手上了个篮。冯会斌愣了,大伙儿一阵笑。两个班的观众似乎都不知道该为哪个班加油,纯粹看热闹,而喊得最多的居然是“肖平加油”。   球赛最终以平局收场,两个班队员相拥而散,足够地友谊。   晚饭后,裘衫姗鬼使神差又去挑逗苏晓珏。我发现了,裘衫姗现在不挑逗我,改成去挑逗苏晓珏,带着优越和轻蔑。   裘衫姗笑着冲苏晓珏喊:“苏妹妹。”   这三个字的含义绝不指年龄,可除了裘衫姗和我,没人能听出它的隐含。   苏晓珏火道:“别乱叫,不要脸!”   裘衫姗无所谓地说:“你怎么动不动骂人!”   苏晓珏嚷道:“我就骂你怎么了,谁让你犯贱,老来招惹我!”   苏晓珏对裘衫姗说话,以前不客气,现在也不客气,当然,她不知中间的故事,所以以前和现在于她而言是一样的。   裘衫姗说:“好吧,看到肖平的面上,我不和你计较!”   苏晓珏叫嚣道:“你别看他的面子,你有本事和我计较啊!”   我在后面听得心惊胆战。   裘衫姗兀自走了。   苏晓珏怒气未消,又骂了句:“贱人!”   裘衫姗只不满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中更憷。   但裘衫姗坐回了位置。   苏晓珏气努努地跑后来,也不满地说:“有你这样当男朋友的吗,别人欺负你女朋友,你声都不吭一下!”   我只得说:“哪有人敢欺负你?”   苏晓珏嚷道:“刚刚那不是赤裸裸地欺负吗?别人当初骂了周诗涵几句,你冲去就打,现在别人欺负我,你怎么不去打她几耳光啊!”   苏晓珏说得我一阵难堪。   在苏晓珏看来,我有前任,我的前任是周诗涵。对于前任这个问题,你对现在有九十九个方面比对前任好,她不会夸你,但你要是有一个方面没有对前任做得好,她一定会拿出来说事。关于前任,很多女人都记了一本小账。   可让我去打裘衫姗,借我一百个胆也不敢。把她惹恼了,她摊牌咋办,她拿的可不是普通牌,而是一对王炸。   苏晓珏又凶着我说:“我现在不和你闹,但我要给你记下来,高考后我给你慢慢算账!”   苏晓珏怏怏不乐地走了。我知道,把问题变成记账,这事就了了。其实,苏晓珏已好久没记我的功或过,她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未必能执行下去。今天说要记账,很可能也是突发奇想。 ☆、黑白偶像7   那天是化学晚自习,整个晚上,李mole的脸色都很不好。办公室的灯一直亮着,第四节晚自习快要结束时,李mole走来我身旁,严肃地说,一会儿来办公室,我有事要问你!不久后,我让苏晓珏自己回宿舍,去到了办公室。我当然不会想到是我和苏晓珏的那事露陷了。   办公室只有李mole一个老师,我进屋后,她让我将门关上。李mole斜坐在椅子上,十指交合,神情十分严肃,像经历了一阵寒霜。李mole长舒一口怒气,用犀利的眼神盯着我,问道:“我问你,你身上的红印怎么来的?”   我心中一凉,李mole是在问那些小草莓的事。   我故作无知地说:“没什么红印啊!”   李mole厉声说:“别装,今天我看到了你胸口的红印。”   我强作镇定地说:“哦,你说的是胸口上的,我过敏,每年春夏时都过敏。”   李mole苦楚地冷笑了一下,说:“是吗?”   李mole突然散开手,站起身子,扬手打了我一耳光,啪。李mole这一巴掌夹杂着无穷的愤怒与失望,好疼,简直是她我所有巴掌里最疼的一次。   李mole斥道:“还装,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你玩过的东西我早就玩过了,你还想瞒我!”   是啊,她已为人母,在这种事上还有什么没玩过呢?我的所有行径在她看来一定只是小儿科。   我尴尬地垂下了头,脸颊非烫,我没有勇气看她,对于我们这样的年龄而言,这不是一件羞涩的事,而是一件羞耻的事。   李mole怒道:“肖平,这是你这个年龄该干的事情吗?你就不怕弄出些事情出来,你怎么给人家爸妈交代,你在害她啊!”   李mole的语气充满了愤恨,既是一个老师的愤恨,也是一个女人的愤恨,一个母亲的愤恨。   我小声说:“我们采取了措施,不会怀上!”   李mole听后仰天长叹一口气,说:“你真的是太无法无天!”   我深埋着头,想不出一句可以说的话。   李mole再叹一口气,也陷入沉默,这应该就是无语的含义。   窗户外学生们回宿舍的潮流掀起了小小的喧哗,但窗玻璃与距离让它们无法驱散办公室里的僵硬,墙壁上悬挂着的时钟传出滴滴滴的轻响,一声一声像是心脏的跳动。   良久。   李mole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把钥匙,递向我,说:“这是我宿舍的钥匙。”   我惊愕地看着李mole,她这是什么意思,居然给我她宿舍的钥匙,莫非她是想——也许真如了那句话,很多女人表面上矜持高贵,背地里却如狼似虎,抑或她在试探我是否是个放荡不羁的男人。   我极其难为情地拒绝道:“李老师,我有原则的,不随便!”   我承认,这个美丽得自带几分性感与诱惑的女人曾经在我空虚的时候进入过我的梦中,但此时,我的心中只有苏晓珏,我的身旁也只会睡着苏晓珏。   但我会错意了,我迎来的又是重重一巴掌,啪。   李mole气恼地骂道:“混蛋,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又尴尬地垂下了头。   李mole恨了我一通,解释道:“我在学校有一个小宿舍,暂时没人住,你可以搬去住,复习起来安静一点。”随后将钥匙拍在桌上,冲我竖起食指,两眼瞪着我说:“肖平,我再赌一次,但我要告诫你,未来是你自己的,别行百里半九十!”   李mole这是隐晦的说法,这件宿舍也许是为了我更好学习,可出发点是为了让我可以有一个自在潇洒的小世界。她知道管不住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我,她一定也知道,这种事对于男女而言一旦有了就是经常这个道理,所以她干脆赌一次,与其让我费尽心思和苏晓珏找一个小世界,不如索性成全我们一个小世界,这一定是她深思熟虑后作出的无可奈何的决定。   李mole骂我,我能够想到,李mole打我的耳光,我可以接受,但我难以置信她竟会成全我,我简直不知道她为了我还有什么事不能妥协。李mole说我是她的职业挑战,她的确为我这个她爱极恨极的学生做了许多作为一个老师不该做的事情,尤其是这次的举动。   我稍微了抬起头颅,说:“我保证,我不会让你输,也不会让自己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李mole默默地瞅着我,我又羞耻地垂下头,偷瞄着桌上的钥匙,但我不好意思伸手去拿。   李mole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钥匙,说:“如果要去住,你拿上钥匙,我带你去,一次机会!”   我低声应道,嗯。缓缓伸手摸住钥匙,紧紧攥在手心。   李mole鄙夷地冷笑了一下。   她在笑我,笑男人。   我再次埋下头颅,脸颊如烈火在烤。就像女孩要把第一次献给心爱的男孩,愿意却又带着巨大的羞涩。   李mole带我去她在学校的宿舍,我们刚出教学楼不远,李mole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改变她以后人生的电话。   “我是陈达的家属——什么——在哪里——我马上去——”   李mole挂断电话时已焦虑得痛哭流涕,呜咽地对说我:“3号教师宿舍楼二楼第一间,你自己去,我有急事,先走了!”   我能预感到,李mole家里出事了,准确地说是她丈夫出事了,大事。   李mole拔步便走,不,是跑。她脚下的矮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当当当的响声,这个女人也在这种当当当的心跳声中奔向她命运的一场浩劫。   我在第二天中午简单搬进了李mole的宿舍。3号楼位于半山腰,准确地说,它不能叫作楼,只是一栋三层平房,每层有八套宿舍,每套宿舍有两个房间,里外各一间,总共三十平米左右,主要是分给年轻老师居住,可以一直使用,但不能变卖。想一想,在讲台上尽力讲授知识的老师们,走下讲台后,却只能屈于这狭小的空间内,生活得并不容易。所以,很多职业并没有我们想象的或者表面看到的那么美好。当然,大部分老师不会长久住在这狭小的宿舍里,他们会买房,会有新家,像李mole这样把自己的宿舍租给新来的分不到宿舍的老师,每个月能增加一两百块钱的收入。之前租李mole宿舍的人几个月前住进了属于自己的房屋,暂时又没有新老师来,李mole这间宿舍也就空置了。   宿舍布置得很简陋,外屋放了一张小圆桌和一张带柜子的长条桌,圆桌周围有几把凳子,长条桌上放着塑料盆等普通的生活用品,在角落处有一个小水槽。里屋有一架床、一个衣柜和一张小桌子,桌上有一盏台灯。屋里没有卫生间,每层楼有一个公共卫生间。屋里也没有摆放炊具之类,每层楼有一个专门供大家做饭的大厨房。这倒挺有趣,仍有过集体生活的味道。在我看来,对于成人,作为长期居住,这里的条件很差,但作为临时居住可以接受,对于我,这里与学校宿舍相比可谓皇宫,已不是单人单间,而是单人套房。在将来的很多年里,它都是我离家在外最奢侈的住处。   我没有告诉苏晓珏李mole已发现我们之间的事,那会她羞于面对李mole,我将我搬来这里的原因说成李mole想让我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进行最后的冲刺,没人怀疑。同学们只羡慕地说,李老师真偏你!   既然我们有爱有恨,当然就有偏心。   我曾经对李mole说,我不需要你对我偏心,可是现在的我却接受着她的各种偏心。看来,那些有利于自己的事情,人总是很容易就接受了。我也不例外。   苏晓珏立马发现了它的另一个妙处,故作惊愕地说,你以后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了?为所欲为,真是一个畅快淋漓的词语。我也想为所欲为,但现在还不到为所欲为的时候,我的身上还有一个巨大的包袱,可以偶尔放肆,权当消遣放松,还有什么比那种事是最好的放松方式呢?但绝对不能沉迷其中。苏晓珏又寻思着,李老师要是知道你和我那个过,怎么敢把宿舍给你住。她却不知,这是李mole在我身上下的又一场赌注,又一场有点荒唐的赌注。 ☆、命运之战1   我们最关心的是李mole遭遇的事。李mole的丈夫陈医生出了车祸,一场包含很多隐情的车祸。陈医生对李mole说他晚上要值夜班,却驾着自家的车在赶往城郊一个镇的转弯处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辆轻卡,翻到了旁边的农地里,车上不只有陈医生一个人,还有医院的一名年轻女护士。结局是女护士当场死亡,陈医生重伤昏迷。女护士没穿胸罩,胸罩在车里找到,女护士身上被种了很多小草莓。这意味着陈医生和女护士在出轨。据卡车司机交代,他在转弯之前按了喇叭,对面没回应,他以为没车,岂料突然冲出一辆车,他急刹,但为时已晚,轿车还是撞了上来。根据肇事现场和司机交代,陈医生当时没有认真开车,那么他在做什么呢?只有一种猜测,他正和女护士说着情话,他的一只手可能正在女护士的某些部位激情抚摸。照理相撞的位置应该是驾驶室,但现场撞击位置是副驾驶,说明在生死关头陈医生猛甩了一把方向盘,将女护士狠狠推到死亡前线,把生的希望“大方”地留给了自己。   李mole一定不想这件事被传出去,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场车祸很快传遍了整个城市,连报纸与电视台都报道了,它不是一个人传给另一个人的,而是像闪电一样,“哧”的一亮,所有的人都在瞬间获悉。人们争相议论,疯狂挖掘出很多底细,诸如女护士为陈医生打过胎、陈医生之前还和别的女护士可能也存在不正当关系等不堪入耳的事情。丈夫命悬一线,丈夫背叛了自己,死去女护士家人的寻要说法,而有关陈医生的所有舆论也全部压在李mole肩上,陈医生昏迷不醒,什么也不知道,受罪的是清醒的人。   陈医生能做出这些事情我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是一个品行低劣的人,这与他白衣天使的职业无关。令我想不通的是,李mole当初不可能缺少追求者,她怎么就选中了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人,我为李mole感到不值,感到难受。不只我,所有的人都这么觉得。据人们说,小护士长得远不如李mole好看。有男生不平地说,李老师要什么有什么,这男的居然不知道珍惜,瞎了眼!珍惜这个词语,不是什么人都能懂得它的内涵;有的东西,得到了之后就不再觉得它那么珍贵,也就不再那么珍惜。而一个男人是否在外面偷腥与家里是否有一个女神根本没有关系,因为欲望有时候是一种放纵,有时候是一种占有。苏晓珏破口骂道,陈医生真不是个东西,出轨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比禽兽还不如!她也曾遭受恋人的出轨,她知晓其中的伤痛。苏晓珏说,换做我,马上离婚,他是死是活关我屁事!   可是作为李mole的身份,她不得不面对这个张着血盆大口的现实。她正经受命运的重创,没有精力再来学校,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会再来学校,这个相当长一段时间很可能覆盖高考之前的所有时间。我们班的化学课已由别的化学老师代课,我们班的班主任也由数学罗代理。   几天后,年级里组织拍班级毕业照,李mole缺席了。   我高中生涯里最重要的三个女人,在我高中的毕业照里缺了两个,一个叫周诗涵,一个叫李秋兰,唯一留在这幅记忆里的是苏晓珏。当我拿到毕业照后,我在毕业照背后贴了一张纸,按照片上每个人的位置写下每个人的名字,我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我怕时间会让我记不起他们中间的某些。我额外加了两个不在相片里的名字,周诗涵和李秋兰。她们是我在这个班级里很重要的元素,只有她们存在,这张照片才是我在这个班级里完整的元素周期表。   当然,或许还有那个叫裘衫姗的坏女人吧!   ******   苏晓珏召集班委去看望李mole。周末下午,好端端的晴天突然转阴,还刮起大风。我们代表班上买了一大束鲜花,康乃馨与百合,我抱着花,苏晓珏负责带路。医院楼道里阴森森的,仿佛每一个靠近你的人都可能在一眨眼后变成魔鬼,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狰狞獠牙,要将你活活吞下,而每一件被丢弃的废器具都让你徒生畏惧,在它们身上发生过什么,留下过什么?越想越怕,那些器具又长了眼睛似的,要往你身上爬。医院永远是给予生命希望最多的地方,也永远是目睹死亡最多的地方。   我们来到了李mole所在的家属室,苏晓珏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朝里望了望,说,有人,执手敲门,“咚咚,咚咚”。李mole这两天没少听到这“咚咚”声,而此时她也许正在猜测,门打开后,是飞进上帝的福音,还是闯入阎罗的噩耗。门被拉开,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屋子里坐了很多人,没有一张脸庞能挤出一丝光亮。我们一眼就瞧见了李mole,她躺在一张床上,人向内猛瘦了一圈,眼睛软弱无力的睁着,憔悴让她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我们走进去,各自叫了声“李老师”,轻轻地,参差不齐。李老师的手在床上使劲一垫,勉强撑起身子骨。   苏晓珏说:“李老师,您就躺着休息吧,我们只是来看看你。”   李mole说:“没事,刚才睡了一会儿,没睡着。”她的脸凹凸不平,肉向下流动,却没有积到下巴,像被谁一把拧走了,下巴尖尖的,只剩下突兀的骨头。   我把花放在李mole旁边的桌上,说:“我们给您买了一束花,看看会心情好些。”   李mole“嗯”的抽噎一声,忍住眼泪,说:“谢谢你们。”转身看了看花,再回过头时,眼睛已完全被泪水迷住了。那双眼睛不再是以前的炯炯有神,而是又红又肿,神色消失怠尽,毫无疑问,她经历了一次次痛哭。   房间里放了数十束鲜花,大的,小的,各种颜色,这是人们给与李mole的关怀与祝福。每一朵花都努力张开笑颜,希望能将温暖传给李mole,然而每一朵花又很失落,在这场灾难面前,花的温暖太单薄。   李mole上一次感受到这么多鲜花应该是在她与他的婚礼上吧!这是多么讽刺的事!   开门的中年妇女声音嘶哑地问道,“秋兰,他们都是你的学生?”   李mole答道,“嗯,都是我的学生,”又指着中年女向我们介绍道,这是我婆婆,尔后指着旁边坐着的一个男生说:“这是我的侄子,在读高一。”   我们这才注意到角落里一个椅子坐着一个青年学生。   李mole问他:“李文龙,你认识他们吗?”   男生站起身子,说:“我认识两个。”男生指着我说:“他是肖平,”又指着苏晓珏说,“她是苏晓珏。”   李mole说:“有机会的话你应该和肖平多交流,你有很多地方都要向他学习。”   男生点头应诺。   苏晓珏对李mole说:“李老师你瘦了好多!”   李mole叹了口气,说:“这种事情,说不瘦怎么可能呢?”   苏晓珏安慰道:“你想开点,一切都会过去的。”   李mole微微点了点头。   苏晓珏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在为人处世上,苏晓珏高我们一大截,我们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却应对自如。   李mole木然地摇摇头,说:“还是没有醒过来,刚做了开颅手术,背上和胸部到处都断了,全身包着,还在病危监护室里,我只在推出手术室的时候看了一眼,就再不准进去了,你们也看不了。”   我说:“我们只是来看你,我们希望你好好的。”   是啊,那臭男人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在意的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我们的老师,李秋兰。   李mole努力笑了一下,说:“谢谢,我会好好的。”又轻舒一口气,对我说:“你出来一下。”   我随李mole来到医院的走廊上,灯光灰暗,悄然寂静。   李mole深深地凝视着我,说:“肖平,我现在的处境是一片灰暗,我就希望你能在高考上带给我一丝亮光。”   我知道李mole那丝亮光的含义。李mole有两个世界,家庭和职业,她在家庭里的价值感已经崩塌了,剩下的就是在职业上的价值感,在当前,这份职业价值感最核心的地方就是我。   我肯定地说:“你放心,我会做到,一定会做到!”   李mole压住忧伤,说:“我相信你。”   我想了想,问:“现在事情怎么处理的?”   李mole说:“先治人,其它的事等法院通知。”   我问:“你又会怎么解决你和他的事?”   李mole茫然而沮丧地说:“还不知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我问:“小露笛知道吗?”   李mole说:“没告诉她,只给她说爸爸出差了,要很久才回来,我最近也腾不出精力带她!”说到这里,李mole忍不住抽噎了一下。   我说:“以后星期天下午我可以帮你带她出去玩玩,她挺喜欢和我一起。”   李mole稍作思考,点点头,感激地说:“好,拜托你了!”   “干嘛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嘛!”我看着李mole,又说:“你已经三十多岁了,别再像个小姑娘,动不动就哭,哭有意义吗,还是要面对,坚强一点,像个老师的样子,像个大姐姐的样子,行吗?”   李mole犹豫了一下,应道:“行!”   我是一个学生,但我把我的老师教育了一通,我小她十几岁,但我把这个大姐姐教育了一通,我反倒像一个男人,像一个大哥哥。将来我才明白,自己的话多么幼稚,有的事不是说坚强就能坚强的,当它的严重程度超越了你的坚强时,必须要有泪水去帮你稀释悲伤的浓度。李mole拖着憔悴的身体待在医院里,已经说明她很坚强,没有逃避,只不过这份悲伤浓度太高,除了悲伤,它还连带了巨大的麻烦。 ☆、命运之战2   为了不打扰李mole,苏晓珏很快带着我们离开家属室。刚出屋,周诗涵、胡文童和宋小芳在走廊上迎面走来。周诗涵手中拿着一小束鲜花。花多花少是次要的,情感一样。周诗涵是以私人名义来看望李mole,胡文童和宋小芳陪同她。胡文童、宋小芳与我身旁的同学互打招呼,但周诗涵没有,她径直走向了李mole所在的家属室。对于周诗涵而言,她曾在所在的这个班级也许就只有四个人,她、宋小芳、胡文童,还有我。她和我已经无话可说。我也长久地被隔绝在这个小团体之外,就像我们不再属于同一个世界。   住院楼门口站着一个人,身穿护士服,双手背在身后,瞧着我们。   苏晓珏嬉皮笑脸地喊道:“妈,你等着给我钱吗?”   苏晓珏妈妈没好气地说:“我给你一通骂差不多,整天就想着要钱。”   苏晓珏撅上了小嘴。   我规规矩矩地上前喊了一声:“阿姨。”   孙千紫给苏晓珏妈妈打个招呼,和其余人先走了,一边说笑着我和苏晓珏的事。   苏晓珏妈妈对我说:“肖平,我有事和你说。”   苏晓珏急问:“什么事?”   苏晓珏妈妈说:“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就在这里呆着吧!”   苏晓珏疑惑又不服,朝她妈妈一个劲儿嘟嘴。   苏晓珏妈妈出了大门,我乖乖跟去。我心中无比恐慌,额头上冒汗了,这应该就是冷汗。一定是李mole将我和苏晓珏的那事告诉了苏晓珏妈妈,苏晓珏妈妈将要为这事寻我算账。   苏晓珏妈妈一定会先狠狠地打我一巴掌,再狠狠地骂我一通,然后呢,一定会警告我,你要是敢做对不起我女儿的事,我灭了你之类的话。我敢保证的是,事已至此,她更不可能拆散我和苏晓珏。那么,只要有这个前提,任打任骂任警告,都不是事儿。何况,既然我们想着将来结婚,这事迟早会发生。   我想好了,苏晓珏妈妈问我时,我就承认,将事情说成是我主动提出的,苏晓珏不想我失望,答应了我,全是我的责任。我要拼命地认错,并且向苏晓珏妈妈保证,我一定不会辜负苏晓珏,一定会善待她!   我和苏晓珏妈妈来到医院的小广场里。因为惧怕,我和苏晓珏妈妈保持了一段距离。   苏晓珏妈妈瞅我一眼,说:“你准备让我拿个高音喇叭和你说话?”   我灰溜溜地走近了一些。   苏晓珏妈妈问:“我吃人吗?”   我摇摇头。   苏晓珏妈妈问:“那你在怕什么?”   我埋下头,不敢应答,我的身子快要颤抖了。   苏晓珏妈妈心平气和地说:“我最近在想一个问题,你要是去了外地读大学,会和晓珏分开四年,四年啊,很多事都会变的,尤其是男的!”   我顿时安心了,原来苏晓珏妈妈不是找我算账,我就说嘛,李mole怎么会告我的秘呢,何况是这么严重的事。苏晓珏妈妈是怕我见异思迁。   我立马保证道:“阿姨,我不会变心的,绝对!”   苏晓珏妈妈反问:“难不成你变心了还会告诉我?”   我解释道:“我真的不会变心,你如果不放心,我可以报考四川的大学。”   苏晓珏妈妈当即否决道:“那怎么行,我先给你说清楚,你要是就考个四川的大学,你别想再和苏晓珏谈,我丢不起那个人。”   我疑问道:“为什么呢,四川大学也很好啊?”   苏晓珏妈妈说:“四川大学是很好,但北大清华更好,你自己选择了高调,所有人都知道了你是苏晓珏的男朋友,你也就代表了我们苏家,明白吗?”   我点点头,说:“明白。”   即将迎来的这场高考,我不但代表了我自己,代表了我的家庭,代表了我的班级,代表了李mole,还代表了这所学校,代表了无数把我当神话一样崇拜的人,代表了苏家,甚至代表了这个城市,这个县。   我只能胜,不能败。   苏晓珏妈妈转而宽慰道:“你也不要太有压力,在学习上,我们都对你有信心,只是在感情上嘛,你看,你们李老师那么漂亮那么能干,还不是遭遇了这种事,所以我有点担心你和晓珏,毕竟你和晓珏要分开几年。”   听苏晓珏妈妈这么说,我心中觉得很温暖,她不想我和苏晓珏失败。   我说:“阿姨,你要是不放心,就让苏晓珏和我报一个地方的学校,我们就不用异地。”   这是我最想说的话,也是我最期待的事。   苏晓珏妈妈琢磨了一下,说:“要是苏晓珏可以考一个不错的学校还行,但你也知道,苏晓珏的成绩不太好,报不了好学校,毕业回来找工作时很难被认可,报省内的学校嘛,要好很多。”   我突发奇想:“我有个法子。”   苏晓珏妈妈问:“什么法子?”   我瞧瞧左右,见周围没人,小声说:“你想法把苏晓珏高考的位置安排在我身边,我给她抄,她就能考个不错的学校,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苏晓珏妈妈又琢磨了一下,笑着冲我赞道:“聪明,你真的很聪明,难怪能追上我女儿,你的法子可以试一下,我怎么就想不到呢!”苏晓珏妈妈又点点头,说:“从这事看得出,你对晓珏的确很真心,要是你们能在一座城市上大学,我就不用担心了!”   我得意又开心地笑了。   反正苏晓珏每次考试都抄我的答案,有这一年的铺垫,她考出高分不算太突兀。就算人家知道了又怎样,在这座偏远县城,时不时就有徇私安排位置的情况发生,大家见怪不怪了!   我自豪地将我的建议说给苏晓珏,说:“你的小9很聪明吧!”   苏晓珏笑了,说:“不是聪明,是傻,你完全被我妈算计了,她的出发点就是给你说,她想法在高考时把我安排你旁边,让你给我抄,结果你自己提出来了,我妈现在一定在得意地偷笑。”   我懵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在苏晓珏妈妈面前就是一个小屁孩,怎么斗得过她?好在这场算计丝毫不让我难受,就当是不谋而合吧。   我无奈地笑了,说:“总之,你高考要靠我了。”   苏晓珏瞥着我说:“怎么,还不给我靠?”   我坏笑着说:“靠可以,但你怎么感激我?”   苏晓珏调侃道:“肖大爷,难不成你想小女子给你为奴为婢?”   我说:“我可舍不得你为奴为婢。”   苏晓珏瞪着我说:“你舍得也没机会。”   我在苏晓珏耳边轻声说:“起码得让我潜规则一下呗!”   苏晓珏白了我一眼,说:“呵,老娘让你潜,看你把我潜成什么样!”   于是,苏晓珏陪我到了宿舍,由着我对她施以潜规则,当然,我们之间的潜规则只是一个情趣的说法,并不是真的潜规则。但我不知道,假如换做另一个女生高考时坐在我身旁,想抄我的答案,我提出潜规则的要求,她是否会接受呢? ☆、命运之战3   今天是星期天,第四节晚自习属于肖平课堂。   教室里外像往常一样聚来了很多别班的同学,苏晓珏像往常一样走上讲台开始在黑板上誊抄我要分享的题。   “都聚在这里干嘛,没老师啊,回去!”教室外传来一声怒斥。   是数学罗,他的脸色铁青。   别班的同学见势不妙,赶紧散了。   数学罗又对讲台上的苏晓珏说:“别抄了,自己下去学习。”   数学罗的语气比较客气,如果抄题的不是苏晓珏而是别人,一定被他劈头盖脸一通训。   苏晓珏灰溜溜走下讲台,望我一眼,嘟着嘴,委屈地坐回位置。   数学罗登上讲台,抓起黑板擦擦掉黑板上苏晓珏写的字。   教室里爆发了一阵嘘声。   数学罗将黑板擦背面朝讲台上一拍,似古代官员的惊堂木,又如现代法院宣判的木锤,咚。数学罗厉声说道:“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不该你的事就别做!”   数学罗的视线没有看我,但这事明明白白是对我说的。   我无奈地冷笑一下,我知道,肖平课堂结束了。   随后,数学罗从办公室拧来一把椅子,端坐在讲台上。   他是在守护大家的第四节晚自习,还是在监视我?   此后每个星期天的第四节晚自习,数学罗都会搬一把椅子端坐在讲台,我再不能走上讲台去分享我的一些学习所得。   我无所谓,因为不去进行这种分享对我本身毫无影响。我的肖平课堂一定打了很多老师的脸,现在数学罗终于取缔了这个本不该出现的课堂。面子这个东西,有时候我们宁愿牺牲自己的一些利益去获取,何况是牺牲别人的利益?   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学生到底该有什么样子呢?统统像罗林杰那样?我从不否认罗林杰是一个乖学生、一个好学生,但多元化的社会需要的是多元化的学生,人们对应试教育的批判无非是两个方面,一是应试的功利性,二便是造就了太多呆板的学生。笼,是一种禁锢,也是一种模板,你见过方形的南瓜吗?把小南瓜放在一个坚固的方形小盒子中,它长大后就是方形。   但我不知道把我放在多元化的社会里,我算不算一个好学生,我也不知道,我在你的眼里,算不算一个好学生。   假如仅仅以成绩而论,我应该算。   三诊来了,这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也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月考。   三诊的题目很简单,意在让大家都考出高分,增强信心。我考了698分,李眉660多,陈芳650多。   我在全市的名次是第五名,意味着只要我不发挥失常,清华北大几乎板上钉钉。很多人都在想,如果我从高一就认真学习,会比现在还好多少?会不会成为市状元甚至省状元?这是一个永不可能实现的猜测,因为我们不可能回到过去。对于这种猜测我也还有一次机会,最重要的一次机会,高考。   赵宏飞和仁川均是五百八十几,但罗林杰只有五百六十几分。自我和苏晓珏在一起后,除了周诗涵,还有一个受伤的人,就是罗林杰。罗林杰从初中就喜欢苏晓珏,他不可能向苏晓珏表白,却不代表他不会受伤。对于他这种只将感情埋在心底的男生,苏晓珏没谈恋爱时,他就觉得苏晓珏属于他的世界,现在苏晓珏和我在一起,他就觉得苏晓珏离开了他的世界。无论爱的方式怎样,受伤的痛是一样的,而且,这个乖学生因这份感情的痛影响了学习的心态,步步下滑。   调位置的规矩和以前一样,按成绩选,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调位置。但这次,数学罗打破了很多规矩,关于我的规矩。   数学罗让同学们全部出教室,我像往常一样在座位上没动。   数学罗不满地冲我喊道:“你没长耳朵是吧,我再说一遍,是全部出教室!”   我只得起身走出教室。   我刚出教室,数学罗就重重地喊了我的名字:“肖平。”   我是第一名,在这个规则下他无法剥夺我的权利。   我走进教室,走向我原来的位置。   数学罗却板着脸说:“选其它位置,那个位置要撤掉。”   我问:“为什么要撤掉?”   数学罗说:“前面还有几个空位置,那个位置让教室很乱,不成样子。”   我瞧数学罗一眼,径直走向角落的位置。   数学罗气道:“我说了那个位置要撤掉,你非要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吗?”   我根本不理他,坐入位置,高扬头颅。   数学罗骂道:“简直一点规矩没有!”随即冲教室外大喊道:“赵宏飞!”   赵宏飞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走进教室,小心翼翼地选了位置。   选完位置后,数学罗分批和学生谈话。第一批是赵宏飞、仁川和罗林杰三人。第二批是此次考试的第四名到第十名,第三批是十一名到二十名,第四批是二十一名到三十名。我不在其中,三十名以后的同学也不在其中。   为了给高考做铺垫,苏晓珏这次考试把我的答案抄得比较多,抄到了班上十三名。宋小芳班上第八名,胡文童第三十一名,也就是说,在数学罗眼中,从胡文童开始,是完全可以忽视的学生,而我,是最不像话的学生。   ******   已经五月中旬,我不认为这时还该完全泡在题海里,我会做些题目,也会腾出时间回顾以前标上记号的题目,同时再细看一遍课本,确保所有的知识点没有遗漏。世上的题没人能做完,重要的是我们从我们做过的题目中得到了什么。   但在我们学校,五月份是疯狂练题的一个月。老师不再怎么讲课,发下试卷,说声“做”,然后背着手在教室里踱步,学生就唰唰地写,哗哗地算,欻欻地翻,做一份,放在最上面,又面对新一份,我只得在心中叹息:当做过的试卷被这样冷藏般的压下去后,剩下的只是一片空白和被浪费的时间。   所有的试卷里,又以数学试卷最多。其它试卷做后,老师大概讲一下,不会收上,数学试卷则不同,数学罗会隔三岔五将试卷收上去看看,却又不批改,但这收并非硬性规定,有些自愿成分,因此有很多人不会交试卷,比如我。   今天数学罗又发了两份试卷,一份当堂测试,一份堂后做。接下来是两节自习课,数学罗要测试,这两节课就完全被贴上了数学的标签。我不喜欢这种测试的模式,我做一套试卷,从开始做到做完趁热打铁对照答案透彻地分析完,总共不要两个小时,但换成做数学罗的试卷,答案还得从他口中单个单个讲出来,单校对这答案,没有一节课就拿不下来,再说,待他讲时,对题目早已陌生,得重新热一遍,效果不会好。何况数学罗从不强迫大家交这样的考试试卷,便大致看了一下他发的试卷,扔到一旁。   厌恶数学罗所发试卷的远非我一人,搁在一旁不予理会的比比皆是,也或者选择几个自己认为好的题画一画就放下了。数学罗在教室里左一圈右一圈的转悠巡看,不难发现这种情况。他止步在了胡文童身旁,脸阴过一阵又一阵。胡文童顿感不自在,摊在手中的资料上下晃荡,将资料放在桌面上,拿一支笔在上面勾画,多少稳住了阵脚。   桌上一角摆着空白试卷。   数学罗拧起胡文童桌上的试卷,瞧一眼,厉声训道说:“不做试卷干什么!”   胡文童指着手中的资料,低声说:“看这个。”   数学罗将试卷砖头般砸在胡文童桌上,气冲冲地说:“做试卷,难道你还有那个基础自己复习!”   数学罗用双爪啄起胡文童刚才看的资料,前后翻几页,叱道:“到哪里弄的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以为是个宝,看得起劲得连学校发的试卷都不做了!”   “肖平的。”胡文童竟说得理直气壮,毫无惧色,仿佛我就是他手里的利剑与盾牌,有了我,他敢于和数学罗抗衡。   数学罗的脸成了一口有道道补巴的黑锅,绷得极紧却又皱纹密布,那皱纹便仿佛是脸皮蹦破了后粘在上面的补巴。数学罗前后胡乱翻几下资料,扭头瞪了瞪我,扔下资料,咚咚走上讲台,气愤地宣布道:“今天试卷要交!”   教室顿时陷入一种恐怖的安静,然后“欻啦欻啦”四起,无数只白色的蝴蝶受了惊吓,飞起身子,再停歇下去,教室又安静了。   数学罗的试卷每次都说要交,然而每一次都凭了自愿,所以这次的试卷还是有那么一部分人照样不做,包括我,何况数学罗发火说要交时第三节课已去了小半,起初没动笔的哪还能赶完?   约莫时间到了,数学罗端站在讲台上,命令道:“收卷子,仁川收这两组,赵宏飞收这两组,苏晓珏收这两组,罗林杰收这两组。”   四个人立马按数学罗所安排去对应的两组收试卷。   仁川从前面一路收来,最后一个是我。   我说:“我没做,不要收我的。”   仁川点了点头,欲转身回去。   数学罗却盯着我这方大声吼道:“每个人都得交。”   有几人慌忙填上名字,传来试卷,多是白卷。   仁川向我劝道:“快写个名字,交了算了,很多人都是这样。”自从上次我护他后,他对我很客气。   我说:“我一个字都没写,交了起什么作用。”   数学罗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当即一头惹怒的公牛般沿过道冲至我面前,问仁川:“肖平交了没有?”   仁川看数学罗一眼,又望我一眼,不知道怎么回答。   数学罗怒火更旺,冲我斥道:“说,你为什么不交试卷?”双目圆睁,恨不得用眼睛吞下我。   所有人都静止住神色看着我们,连试卷也傻了眼,停在空中,其它任何声响逃匿得无影无踪,整个教室里只有这一种对峙“嘭咚嘭咚”作响,间不容发,水将沸腾。   我说:“没做。”   数学罗怒叱道:“你很了不起是吧,老师要求做,凭什么不做!”   我淡笑了一下,说:“老师要求我死,我是不是就该去死呢!”   数学罗冷言道:“我倒想看看,你能不能考上清华北大,能不能飞上天!”   我说:“那是我的事,与你毫无关系!”   数学罗说:“既然这样,你就别在这个教室里呆,我允许你回宿舍复习。”   我瞧着数学罗问:“你确定?”   数学罗说:“你现在就可以走!”   我笑了笑,说:“我偏不走!”   数学罗双眼冒火,突然猛地推我一掌,桌子“刺溜”一斜,我一个趔趄,好在手撑在地上才没有跌倒,几本书“啪啪”地摔到地上。同学们个个睁大眼睛,被这突来的场面惊呆。   数学罗盯着我,怒不可止,两只手没有收回,俨然要进行一场搏斗。   我忍,我不会和他动手,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老师,哪怕仅仅是一层薄薄的社会关系。他教着我,但他为此拿着国家给他的工资,而我没有额外得到他的恩情。   我撑起身子,顺便拾起书,摆正桌子,拍拍手上的灰尘,若无其事地坐着。   数学罗慢腾腾收回双手,恨了我一眼,骂道:“真是一点学生的样子都没有!”气恼地转身走了。   数学罗走后,冯会斌小声问我:“平哥你没事吧?”   我笑着说:“没事!”   冯会斌说:“要是我,他推我那一下我就雄起了!”   旁边一个同学不屑地说:“你就吹牛吧!”   冯会斌傻愣愣地笑了。它长得虎背熊腰,性格却很柔,像上次他举起凳子保护我的行径,是我见过他最强硬的表现。如果数学罗推的是他,他一定不敢雄起,相反,以我的个性,我完全敢雄起,我只是不想雄起。   课后,苏晓珏缓缓来到后面,嘻笑着说:“领导来慰问你了!”随后望一眼办公室的方向,埋怨道:“罗老师真是的,太过分了,居然推我们的乖小9!”   聪明的她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安慰我。   可是我根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我心里空间有限,我的精力也有限,所以有的人我不会放在心上,有的事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那夜在操场,苏晓珏认真地说:“小9,你高考一定要争气,要是考差了,你所有的事情都会变成另一个性质,像罗老师这样的人,不知道会怎么批判你!”   苏晓珏说得很对,我是一个颇受争议的人,认可我的人很多,看不惯我的人也很多。这让我处在了风口浪尖上。   我仰望着星空,说:“我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的!”   我要用我的高考成绩堵住他们的嘴! ☆、命运之战4   接下来的每个半天周末,我都过得非常充实、轻松。苏晓珏回家吃过午饭后便来学校,我们一起睡个午觉。睡觉嘛,内容总是丰富的。尔后我们去到李mole的家带小露笛。   李mole的家在一个新小区里,楼高十六层,电梯房。在当时,在这座偏远县城,电梯房很稀奇。苏晓珏说,这是城里最好的小区。可一个家光房屋好有什么意义呢?   苏晓珏敲了门,一个60岁上下的妇女拉开门,我一眼就能从她的相貌看出她是李mole的妈妈。她年轻时一定像现在的李mole,漂亮,有气质,岁月带走了她的漂亮,却没能带走她的气质。但她的神情里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忧伤。   苏晓珏说:“阿姨你好,我们是李老师的学生,来带露笛玩玩。”   李mole妈妈友善地说:“她给我说过,你们进来吧!”   我们进入屋中。李mole的家很宽敞,装饰很精致。但这个家不再因为它华丽的外表而温馨。家中只有小露笛和她外婆两人,偌大的屋子便显得空旷、落寞。   小露笛正膝盖跪在地上,身子趴在茶几上玩积木。   苏晓珏轻生喊道:“露笛小朋友,在玩什么呢?”   小露笛抬起头,瞧见我们,顿时喜不胜收,欢快地喊道:“哥哥,你来了!”她站起身子,奔向我,抱住我的大腿,楚楚可怜地说:“爸爸妈妈最近总不在家,都没人陪我玩,妈妈说你要来陪我玩,我等了好久,以为她骗我!”   我心中一阵酸楚,她妈妈的确欺骗了她,可惜不是在我来陪你玩这件小事上,而是她家中发生的大事,就算她知道了,幼小的她又能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吗?但她终有一天会知道,会明白。孩子天真无辜,却迟早注定了要成为这件事情的另一个受害者。   我忍住难受,轻拂着她的头说:“哥哥这不来陪你玩了吗?”   小露笛开心地笑了。   苏晓珏嘟着嘴对小露笛说:“露笛,你就只喜欢哥哥,不喜欢姐姐,姐姐好伤心!”   小露笛立马冲苏晓珏嘻嘻地笑,哄道:“姐姐,你别伤心,我也很喜欢你,我们一起来玩积木好不好?”   苏晓珏一舒笑颜,说:“好。”   小露笛表现得越天真烂漫,我心中越难受,因为我不知道她家中发生的这件事情会不会早早将她的天真烂漫摧毁掉。   我们陪小露笛一起玩积木,一起胡乱画画,一起猜着最简单的谜语,一起唱着最简单的儿歌,一起玩着最简单的游戏,一起嘻嘻哈哈。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三个小孩子。   童真真好。   我心中抛空了一切,不再有高考,不再有现实。   可我们给她的快乐是短暂的,我们很快就要离开。   两个小时后,我对小露笛说:“哥哥姐姐要回学校上课了。”   小露笛很不舍,嘟囔着嘴。   我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说:“哥哥姐姐下周星期天下午再来和陪你玩。”   小露笛期待着问:“我们能去外面玩吗?”   我说:“当然可以。”   小露笛又问:“我可以带我的布娃娃一起吗?”   我说:“可以。”   小露笛开心地笑了,说:“我们拉钩。”   小露笛左右手伸出无名指分别弯曲在我和苏晓珏的面前,我和苏晓珏均伸出小指头勾住小露笛的小指头。   我们齐声喊道:“拉钩拉钩,一百年不变,谁变谁是小狗!”   小露笛把拉钩当成了一个庄重的承诺,甚至是宣誓,陈医生一定曾给过李mole庄重的誓言,可到头来化作了什么?化作了这个家的劫难、伤痛与阴影。   走出李mole家所在小区后,我不禁伤感地说:“等有一天小露笛知道了她家现在发生的事,不知道会有多么伤心!”   苏晓珏说:“有什么办法,谁叫她摊上这样一个爹,这种事最受伤的就是孩子。”   我长叹一口气,说:“一个人的错误竟然要这么无辜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为什么?我不知道如果他有机会醒来,看到现在的场景,会不会后悔!”   苏晓珏瞅了我一番,说:“小9,你感性了哦!”   我的确是个很感性的人,我总能为一些事情想到很多。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问:“你知道感性和什么最般配吗?”   苏晓珏想了想,说:“有才,我成都有个同学,心思比女生还细腻还感性,他作文写得很好,经常得满分,他超喜欢写作,经常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我们都觉得,男生嘛,感性可以,但要有才,不然你就别感性,就要大气。”   我坏笑着在她耳边轻声说:“感性和性感最般配。”   苏晓珏一个劲儿地朝我翻白眼,尔后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脑袋,骂道:“小9,你说你这脑子里一天都想的些什么?”   我哈哈地得意笑了。   ******   一周后,我和苏晓珏如约去李mole家中找小露笛。小露笛早已抱着她的布娃娃在等待我们。我给小露笛的布娃娃取了个名字,叫小小露笛。小露笛拍着手欢快地叫着,好耶,好耶!   就在她这一拍手中,我隐约看到了另一个女孩的童稚,也许在那个年纪里,她比这更乖,更懂事,更逗人喜爱。那个女孩就在我身旁。可惜每个女孩都会在成长中渐渐失去她最美的童稚,我不知道有没有那么一个男人能让女孩的童稚永驻,如果有,他该是一个多么好的男人,而她又该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女孩。我不能当这样的男人,苏晓珏也不能当这样的女孩,因为青春里的那根刺刺碎了她太多东西,包括童稚。   我们带小露笛去了城里唯一的一家儿童乐园,小露笛玩得很尽兴。   小露笛喃喃地说:“爸爸妈妈也带我来这里玩过。”   我和苏晓珏相视一眼,均是无奈。   我不知道她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带着幸福地说我的爸爸妈妈。   回李mole家的路上,小露笛趴在我的肩上睡着了。   我回头看一眼她安详的脸庞,心生暖意,对苏晓珏说:“以后我们一定要生一个小女儿,我好想要一个女儿,像你一样可爱,像你一样美丽!”   苏晓珏幸福地笑了一下,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你生物不是学得很好吗?”   怎料小露笛醒来,听到了我们的话,天真地说:“好呀,哥哥,你让姐姐给我生个小妹妹,这样我就可以和她一起玩。”   我和苏晓珏面面相觑,姐姐怎么能生出个小妹妹呢?   这就是童真吧,就像她曾经那一句,奶奶在爷爷那里。   ******   将小露笛送回家中,我们走向学校。路过子午书店时,蒋老板从店中蹦出来,说:“肖平,好久不见!”   是啊,我已经好久没在他店中买过书。   我说:“蒋老板,你好。”   蒋老板期待地说:“八年了,看你的了。”   他说的是那个已经沉睡八年的梦想。   我说:“我尽量。”   蒋老板又说:“我有个事想和你商量商量,听说你写了一套复习资料,我们交情不浅,你每次来买书我都给你打折,等你考上清华北大后,我想把你写的资料和你收集的经典题型做成册子,让更多的学生受惠。”   我尚未回答,苏晓珏便走过来说:“等等,这事以后再说。”   蒋老板尴尬地笑着说:“现在说定不挺好吗?”   苏晓珏说:“总得等高考结果出来。”   蒋老板解释道:“我是说等肖平考上清华北大。”   苏晓珏说:“那就行了,到那时我们再谈这个事情。”   苏晓珏说完就将我拉走了,留下蒋老板一脸不快。   我疑惑地问:“我觉得我的资料写得很全,要是能分享给后面的学生,是好事。”   苏晓珏说:“是可以分享,但你看不出来吗,他是要借助你的名头用你的资料卖钱,既然这样,我们凭什么白白给他,知道什么叫版权吗,该挣的钱就要挣,不然你以后拿什么养我?”   我惊诧地望着苏晓珏,她一眼就看出了蒋老板想空手套白狼的用意,并且想到了可以索要版权费。而挣钱养她的说法于我又十分中听。   苏晓珏没好气地说:“看啥,你的社会经验为零,这事得我说了算。”   苏晓珏像是我的代言人或者经纪人,如果有那么一天,我给她这个身份。当然,现在还只是如果,它有一个前提,我能在高考闪耀于这座城市。 ☆、命运之战5   同学们开始弄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传统的法子是买一沓同学录或者一个厚厚的笔记本,让有交往的人都写上一段。有人买来几版自己喜欢的贴纸,由同学各人挑一张图片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这法子花钱不多,快捷方便,所以一有人发明,效仿的人就层出不穷。苏晓珏没赶这时髦,她心眼里正歪着另一个鬼主意呢:我有一件白T恤。   苏晓珏让我将白T恤拿到教室,她挨个挨个让同学用中性笔把自己的名字写在衣服上,中性笔墨浸在棉质上,难以洗褪。我夸道,真有你的,这也想得出。她得意地说,我聪明吧!她展开衣服看了好几眼,满意地递给我,拿去,放好,不是你一个的人,也是我的。我们是一对,当然该有共同的纪念。我将衣服牵在胸前,说,我还要穿呢!衣服上的字迹龙飞凤舞,花样百出,密密麻麻的。她疑惑地问,你好意思穿?我说,怎么不好意思,它已经完全具备了遮羞功能,起码比那些超短裙好一点。她反语道,那你不如就穿个超短裙,那才有个性呢。她把自己逗笑了。   这是一件很特别的纪念衫。白白的布,像教室白色的墙壁。瞧着写满了名字的衣服,我知道高考前的记忆已基本定下。   高考来了。   高考终于来了。   这是两者截然不同的心态,前者对高考怀着惧怕,高考是命运的钟声,后者对高考怀着自信,或者无所谓的态度,高考是自由的钟声。   我属于后者,苏晓珏也属于后者。   数学罗站在讲台上说:“大家要注意几个问题,休息好,不要吃太油的东西,吃清淡一点,平常心对待,不要紧张,更不要怕,就像我们平时月考一样,只不过多了一个监考老师,千万不要用手机,今年考场周围信号屏蔽了,而一旦抓住就是证据确凿,平时考试我们老师不准你们耍花样,那是为了看看你们的真实水平,现在你们就要懂得随机应变了,只要你不做得太过分,不顶撞老师,不被逮到证据,不被外面的巡考人抓住,看几眼,监考老师顶多提醒你几句,不会把你怎么样。”   这是一句多么实在的话,在功利性面前,没有正直可言。   数学罗说:“特别强调一个以往每年都有学生吃亏的事情,一定要用正规铅笔,不然答题卡读出来的分数与真正做对的分数会有出入,那就太划不来,出现这种情况,查分也没用,查分只是再加一遍你的各个小分!”   尔后数学罗淡笑一声,说:“你们是骡子该是马,该出去溜了!”   数学罗走出教室后,教室里响起疯狂地欢呼。   这欢呼不是献给数学罗,而是献给一个苦累和压抑的时代的结束,不是三年,而是十多年。它似一条凶残的蛇,长期危害人民,直到冬天步近,才不得不摇晃着身子躲进洞穴,当人们的恐惧只剩下一个尾巴时,他们如何能不欢呼?一切恢复自由,长期封闭着的人爆发出久闷在心底的所有节奏,没人再理会纪律,老师已在世界中尽数消失。拍桌子嘭嘭,砸地板咚咚,摔书本啪啪。尖叫,狂笑,高呼。有人把板凳的铁脚在地板上使劲的蹭,唧唧喳喳的让人顿起鸡皮疙瘩;有人翻箱倒柜,收拾东西,亟待离去;有人静静的望着黑板发呆,作最后的缅怀;也有人把试卷高高抛向空中,散成白色的花团。   世界允许他们放纵,老师们故意撤走。每一个角落里都发出疯狂的气息,那气息从每个班级的窗户飞出来,在空中融为一股,向更远的地方飞去。那是一股自由的气息,更是一股自由的呼声啊,只有经历过这段路程的心灵才能触及它们。它们赶着去呼唤更多的自由,自由太少,也会孤独的,人怕孤独,自由也怕。当一个囚徒跨出牢狱,他会久久的望着天穹,再大喊几声,拥抱自由,我们又如何不会举行这种圣典呢?期限要到了,是苦是乐都有了终结,也许有人会不幸在这段命运弹簧中在被弹回来,但此刻,我们不会想那么多,我们只疯狂的亲吻着这久别而回的自由,最简单的仪式,却最深挚的袒露。所有的禁锢都被解除,自由第一次这么清醒,这么贴近!   学校在5号中午放假,此时,高考的影子已及及可见。铃声远未敲响,脚步却已忍不住,所有的人,没有例外,抱着厚厚的书,冲出教室,四处流散。走来时一个目的地,散开时才各不相同。太阳升起落下再升起,我们就将奔向一个地方,接受上帝的考问。苍天,我们早已做好了准备,可你准备好了吗?搬动书的脚步移动得并不快,但我又分明看到一个个青年在奔跑,奔跑的终点在哪里?寝室?家?废书店?我终于说不清了,只同样奔跑着。也许漫漫长路本身就是奔跑的终点。一个麻木、呆板、单调、甚至腐朽的时代将淌过,接下来的时间又将奔向哪里?高考是一个时代的答案,还是另一个时代的问题?所有的人都在猜测,然而所有的人都猜不透,便只好祈祷,可所有的所有又在这一刻真正睁开眼睛。   晚上,苏晓珏带给我两样东西。   一样东西是一支自动铅笔。   苏晓珏说:“小9,这铅笔不用削,涂答题卡超快,你用,我用你的铅笔。”   我顺口问:“没问题吧?”   苏晓珏:“怎么会有问题,我一直用的,你看,高考专用,2B铅笔!”苏晓珏指着笔身上的一排字朝我叫嚣,随后又撒娇地将铅笔藏在怀中,说:“你要是害怕就不用,我还不想担责任呢!”   我嘿嘿一笑,说:“用,我不只想用你的铅笔,还想用你!”   苏晓珏朝我连翻白眼。   可苏晓珏带给我的第二样东西正是她自己。这个夜晚,她既不准备回家,也不准备回宿舍,她属于我,我也属于她。男人有那么一段时间希望他的她是一个天真羞涩纯洁的女孩,然后他需要一个放荡缠绵火辣的女人,火烧得越烈越过瘾,全身燃将起来才叫尽情尽欲,何况她的火是被你点燃煽旺的?   爱情是一条漫漫长路,其中就有一站属于性。激情过后,她平静地睡在我身旁,拽着我的一只手臂,脸紧贴着我的胳臂,我任意在哪里拧她一把,她也只疲软的翻动一下眼皮,或者更用力挽住我的手臂,脸贴得更紧。有时我想象要是这距离突破10(-10)米,分子间表现的力由斥力变为引力,我们分不开了,那该怎么办?   ******   六号下午,全年级的学生在大操场集中领准考证。   激动,兴奋,尽管高考压在面前,但你找不出一张脸上写着忧郁,理想将实现,怎能不激动,怎能不兴奋?每个人都有失败的可能,可哪个人不是想着自己拥有最美好的结果呢?希望总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如果连希望都不是美好的,那么我们的现实更何堪呢?   没有风,阳光却在飘忽,树影随光摇晃。操场上人影攒动,情绪高昂,若起义前的宣誓,声势浩大,热血沸腾,雄心勃勃。闹,这一刻没有任何纪律来约束,连最内向的人也止不住内心的澎湃,无数个声音错乱交织,像瀑布的哗啦哗啦,而一闹就乱,人几乎要模糊了方向。   我和苏晓珏缓步走向我们班的地盘,手指、眼睛数不尽的转向我,人们纷纷说,谁要是坐在肖平旁边,岂不赚大了?   我看到了陈芳,她和周围的女生有说有笑,自信十足,是呀,她准备好了!   我看到了李眉,镇定自如,是呀,她也准备好了!   我看到了周诗涵,目光深邃,我相信,她也准备好了!   我内心豪情万丈,因为我也准备好了。   我们都准备好了,苍天,让这最后的考验来得更猛烈些吧,我们连高考前漫长的禁锢都坚持过来了,还怕这最后的激战吗,这不正是我们希望的激战吗?   唐校长手持话筒走上主席台,“呼呼”的吹了两下,下面的声音就自然减小,像一首交响乐的尾声,声音越来越细,只剩下一根,当那一根也飞散了,便遗下绝无的安静。所有的阳光所有的空气所有的呼吸所有的血脉所有的神情都悄然凝滞,连时间也停止不前,空间伸展不开。   唐校长说:“我简单说几句,大家现在有点激动,这是对的,考试之前就要充满信心,我在这里只说四句话:第一,大家要有自信,我们精心准备了这么久还有什么好担忧的;第二,遵守考试纪律,尤其要尊重监考老师;第三,有什么困难找学校,学校永远是你们坚实的后盾;最后,学校祝愿所有学子金榜题名。”   声音戛然而止。阳光移动空气流息呼吸更换血脉运转神情变化,时间发力冲刺,天穹瞬间抬高。每个人都情不自禁的拍起手掌,“啪啪啪啪”响胜雷鸣,要飞到天上去。而这些人只恨没长有一双可以穿越时光的翅膀,飞过今天,直抵明天,直抵高考。 ☆、命运之战6   准考证须由班主任一张一张对号发到学生本人手中,不允许带领。数学罗被围在一个圈中,照着准考证点一个名,伸来一只手,他望一眼,对上号,便搁于那人手中。考室号是大家最关注的信息,领到准考证的人马上查看,到处询问有没有同考室的人。偶有落得几个同考室的,于是便欢呼,可再一细看,想想考室的布置,一个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前面一个后面,如果没有一双千里眼是不行的,还不如不在一个考室,徒徒让人惋惜。当然也有那么几个人的确挨到了一块,自是兴奋地握手道:“合作愉快,合作愉快!”然后一起去找考场。   “李凝!”我听到了这两个字,先是一惊,再是万喜。红色上衣,黑色裙子,高跟鞋,对,是她,她来了,她赶上了,她这次终于赶上了,她仍然有些疯态,推开人群就冲进去,从数学罗手中抢过准考证,撰在手里。那不意味着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也不等同于梦想的实现,但她起码拥有了这样一个机会——走进考室,书写自己的梦想。对于绝大多数人,只有考上了才算成功,可对于她,能面对高考试卷已然是很大的成功了。有人花三年四年去考一个自己满意的学校,而她,单单为了获得这直面梦想的机会,就已走了六年。六年,对于一个人,尤其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是一个多么沉重的概念!   李凝走出人群,在一旁停下来,这才摊开手心的准考证。没有人去询问她坐在哪里——她是个疯子。她呆呆地凝视着准考证,突然抬手擦了擦眼睛,再兀自欣然地笑了。   我想祝福她几句,鼓励她几句,但我没有迈开步子,我不想打扰此刻的她。   娘娘,挥舞着一个小布袋,已悠闲自在地蹦跳着走了很远。她头上别着的蝴蝶型发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伴着她远去的身影,宛然一只美丽的蝴蝶在翩翩飘飞。我相信她也准备好了。她的背影,她的舞姿,还有她不为人解的举止,也许将从我的生命里永远消失,但我会记住在我生命的历程中,有过这样一个独特却又不幸的女人,并且深深的祝福你:李凝,梦想成真;从明天开始,或者就从此刻开始,永远健康幸福。   苏晓珏早早拿到了准考证,人走得差不多时,数学罗才将最后一张准考证递向我,说:“你的!”   我拿过准考证,瞧了一眼,与苏晓珏的准考证比对。   我笑了。   苏晓珏也嘻嘻笑了。   苏晓珏没准备好,但她有我。   县里只设我们学校一个考点,所以什么二中三中职中兴文中学的学生统统要到我们学校考试,也是这一时领准考证,一时熟悉考场。考场的阵型已完全摆出来,白白的禁区线让人脚下生畏,注有考室分布、考试说明和考试纪律的展板围成一个弧线,有如封建大臣出巡时最前士兵举着的盾牌,让人感到一种威慑、严肃。此时,全县的高考生都聚集于此,其壮观绝不亚于某次大规模革命。莘莘学子盯着手中的准考证寻找自己的位置,他们极可能就这样走向自己这段历程的最后一个位置,而没有人不希望这是最后一个。有人开始兴奋,也有人顿时忧愁,有人一派轻松,也有人跌入紧张。明天这里将上演什么?   我和苏晓珏走向考场。我和苏晓珏在66考室,六六大顺,吉利的数字。按考场分布图考室在教学楼最顶层。我和苏晓珏爬上六楼,走向另一端的考试。我每经过一个教室,里面就爆发出“哇——哇——”的欢呼声,而当我走过时,又换作齐唰唰的“哎——哎——”的叹息。苏晓珏笑着说,又一批人的幻想破灭!   惟独64号考室的人围成一个圈。透过玻璃窗,再穿过人与人之间的狭小缝隙,我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在一大群人的包围中,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鸟,不知所措。她正是李眉。可她又毕竟是李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任由周围人唧唧喳喳,若没有听见,脸色生硬,双目似铁。   我对苏晓珏说:“李眉被围住了。”   苏晓珏朝64号考室里望了望,说:“一会儿你那个考室的人会更疯狂,看你怎么办?”   我说:“你说李眉会怎么办?”   她肯定地说:“李眉绝对不会给他们抄。”   我问:“你怎么知道?”   “凭我和李眉从小一块长到大……”苏晓珏的话还没说完,李眉就“嚯”的站起身子,仍比周围人矮了好一截,她一把提过书包,冲着面前的两个人大吼:“让开!”   那两个人只得侧开身子,裂开一条缝,李眉钻出人群奔门口而去,后面的人你望我我望你,叹气,摇头,各自走回自己的位置。   李眉朝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走远,没有看见我们。她穿着绿色衣服,脚步捣得飞快。   我说:“好有个性的女孩子!”   “看到没,这就是师父,你也要像她这样,不然看你怎么摆得脱!”苏晓珏指着李眉的背影盯着我说。   行至66考室外面,苏晓珏说:“我不进去了,这事要低调,影响不好,你去熟悉一下自己的位置就行,我反正是靠你,我在外面等你。”   我点头赞成,苏晓珏做事很知分寸。   我踏进66考室,里面人正在三三两两套着近乎,商量合作事宜,瞧见我,我们学校的学生有的喊出哇声,有的难以置信地说,我没做梦吧!一个胖女生问,他是谁?她是别校的学生。旁边的人说,肖平,我们年级第一。胖女生望着天花板双手抱在胸前兴奋的说,哇噻,不会吧,老天,肖平啊,你也对我太好了!接着一群人发出“哦……哦……”的哄声。   众人都将目光盯在我身上,只恨没有一种力量将我吸到自己身边。   有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男生赶来殷勤地问道:“平哥,你是几号?”   我说:“30号。”   众人失落地望向最后一排最里面的位置,我在那个角落。   男生惋惜地说:“好远啊!”   我走到我的位置,右边是窗户,左边是24号位置。苏晓珏正是24号。我的前面和左上方均是女生,看来我这人挺有女人缘的,连高考都被女孩包围。   前面的女生,衣着朴素,什么也没说,开开心心地走了。左上角的女生衣着暴露,双乳丰厚,一条牛仔裤陷些现光了腰,长得倒算标志。她的眉毛是用眉笔勾勒的两道媚弧,她眨巴眼睛,对我说:“嘿,帅哥,明天可不可以给我抄一下?”她的声音娇滴滴的嗲得很,似乎要将我一下子勾进那种欲望,或者让你直接猜想这个女人经历了怎样的历练。   你当是自然的说,别这般故作,我觉得我会点头,可你偏偏要在此时显耀你的美丽,倾泻你的矫情,放电诱惑,我反倒生恶。   我婉言道:“我不会遮,靠你自己的眼力了。”   “那你做好了放在左边一点,我自己看就行。我平时没有怎么学,我不求什么高分,能考上个四五百分也就可以了,不会贪心的,而且抄个选择题对你也没什么影响。”她又闪动眼睛,柔情四射地说。   我兀自笑。   她干脆凑到我身旁小声说:“我不会让你白给我抄的,我们可以谈谈。”   我淡笑着说:“钱,我不稀罕,人嘛,你长得挺不错——”我故意男人猥琐的眼神瞧着女生。   她的神情跳动了一下,由娇柔妩媚变成难为情,这——但随即眉眼一笑,妩媚地冲我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   只高三学生就这般,我不知道她到了大社会中穿梭几年后还会变成什么样。平心而论,于她而言这是一笔划得来的付出,假如她已经被睡过很多次,再被睡一次算个什么,几乎不算损失,甚至她反而还可以得意地说,我睡过肖平,可是高考考好,她可以进入好大学,她的身价会得到大幅度提升。   原来,这个世界的许多潜规则都真实存在。   我不屑地笑了,说:“但我也不稀罕。”   我承认我是色狼,我从来只喜欢漂亮的女生。但色分两种,一种是无素质的色,这种色是对美的淫腻之色,但凡见了美女就心生淫意;另一种是有素质的色,这种色是对美的爱慕和追求,靠真心付出来得到。有素质的色狼会击败没有素质的美色。至少我现在是一个有素质的色狼。   我说完便走出了教室,留下女生在身后憎恨着我。   有人瞧着我左边空空的座位,羡慕地说:“不知道那个位置是谁坐的,命真好,简直是走了狗屎运,随便抄抄就等着上重本。”   又有人说:“居然没来,要是知道了,晚上还睡得着觉啊!”   他们却不知道,有时候运气根本就不公平,早已被人掌控在鼓掌之中。 ☆、命运之战7   走出考场,我和苏晓珏赶向医院,我们要去看看李mole。   天晴得挑不出毛病,橙黄的太阳,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和煦的夏风,有舒服的温暖,却没有钻进皮肉的炎热。   轻易找到房间,敲门后,李mole拉开门,平和地说:“你们来啦!”她似乎知道我们要来,且正等待着我们的到来,可我们并没有事先告诉她。   李mole穿着粉色上衣齐腿黑裙,精神了不少。她身后的病床上趟着一个人,眉头以上全被纱布缠着,左边鼻孔里插了一根塑料管,喉咙处也有白色纱布饶了一圈,伸出一根塑料管。他眼睛紧闭,安详地沉睡着。他是李mole的丈夫陈医生,已从ICU病房转出来。   我们就着空位置坐下来,李mole坐在旁边一张空床上,说:“你们都复习好了吧!”   苏晓珏看着我。   李mole也看着我,这句话实则是问我一个人。   我说,:“我感觉良好。”   李mole男人突然打起呼噜声,他左右翻转一下,两腿一弹,蹬开被子,上身露出,胸部也被纱布密密缠绕,两个手抬起来乱抓,要扯掉吸管,可没伸拢,手又收回去,不动了,眼睛自始自终没有睁开。李mole站起身子,将被子轻轻的拉回男人身上,再沿着床沿四下压塌实了,然后按下床旁一台机器的一个按扭,男人鼻孔的塑料管里随即传出咕咕声,浅黄色的黏液就顺着塑料管向上爬,塑料管的另一段连着一个塑料瓶,里面已经积了一层粘液,看着就恶心。但李mole的一切操作都自然而精细,没有丝毫厌烦嫌弃的意思。见黏液全流进瓶子,李mole按起按扭,再把几个被角压在席子下,手在被盖上细抚一遍。   无论李mole对现在的陈医生是爱是恨,她的举动都是一个女人可以做到的极致。然而病床上混沌不清的男人,你又是否知道?   苏晓珏望着床上的病人说:“情况应该好些了吧?”   李mole转过头看着男人说:“脸比以前有血色,情况比较稳定,只是还没有醒过来。”   苏晓珏说:“清醒过来就应该没事了。”   可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否会醒来,什么时候会醒来。   门被轻轻的推开,上次给我们开门的中年妇女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塑料罐,瞧见我们,冲我们笑了下,问李mole,他吃了没有?李mole说,还没有。妇女说,这里有鸽汤,喂他吃。李mole接过中年妇女手中的塑料罐,放在桌子上,揭开盖子,将鸽汤倒在一个瓷盅里,用勺子小心的搅拌。中年妇女说,已经冷过了。李mole应诺一声,拿起一个没有针头的大注射器吸一满管鸽汤,插进从男人喉咙处延出来的塑料管,压向里面,一股乳白色液体流下,漉漉的响。注了几次,病人又响起呼噜声,身子晃动,脚把被子踹得更远,一件火红色的内裤,一双火红色的袜子都现于外面,让人的心幽幽作怪。他的手要摘除一切,可又由于某种限制他始终无法接近那两根塑料管,总是即将触到手就软下来,人再次进入安静。中年妇女为他搭好被子,李mole心痛地看了许久。   在我和苏晓珏离开时李mole硬往我们怀里一人塞了一个硕大的苹果。苹果有小碗大,圆溜溜,红滋滋,掂在手里,重实得很,恰如她对我们的殷切希望。   李mole依在门栏上望着我,殷切地说:“肖平,加油,老师相信你!”   我冲李mole沉着地点了点头:“我会做到的,我叫肖平嘛!”   李mole微微笑了。   告别李mole,我们又被苏晓珏的妈妈喊了去。   苏晓珏妈妈说:“我晚上煮些绿豆汤,我让晓珏带给你,你们两个都喝点。”   我从她关切的眼神看出,她俨然把我当成了她自己的孩子。   我感激地说:“阿姨,谢谢你!”   苏晓珏妈妈像李mole一样,望着我殷切地说:“肖平,加油!”   肖平,加油!似乎每一个看到我的人都会对我说这句话。肖平,加油!我就在这句话中步入高考的考场。肖平,他是这个年级的希望,他是这所学校的希望,他是这个城市的希望,他是一个沉睡八年的那个梦想的希望,他是无数人心中想仰慕一尊神话的希望。   次日高考,我起得很早,清点好东西,拧着袋子到操场上转了几圈,以寻求几分悠静。吃罢早饭,便走进考场,站在考室外静静望着楼下的一切。   肖平,加油!许多认识我的人瞧见我时都这么说。   加油!我一一微笑着点头回应。   我看到了李眉,我看到了陈芳,我看到了周诗涵,我看到了陈浩,我看到了胡文童,我看到了宋小芳,我看到了赵宏飞,我看到了仁川,我看到了罗林杰,我看到了李凝,我看到了太多我认识的人,我们都将在今天接受梦想的考验。   我看到了秦飞,愣愣地冲向考场,高考对于他意味着什么?   我看到了苏晓珏,那个美丽的女人,那个我的女人,正提着一摞饭盒走进校园。   秦飞上到六楼,瞧着门上贴的考室号寻找自己的考室,一直找到我所在的考室外。   我说:“你也在这个考室?”   我们之间发生过摩擦,但我一直当他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弟。无论他如何看待我,我只要遇到他,一定会主动和他打招呼。   秦飞核对一下,说:“对,你不会也在这个考室吧?”   我说:“我就在这个考室,坐在那个位置。”我向秦飞指了我的位置。   秦飞急忙冲进考室,找到自己的位置,和我同一列,但他在第一个,我在最后一个。秦飞走出考室,怨怨地骂道:“妈的,我居然是第一个,和你八丈远!”   这时,苏晓珏上到六楼,走向我。秦飞瞧见,说一句“你幸福的”,走开了。   苏晓珏走到我跟前,调侃道,哟,看美女呢!我说,是啊,看你这个大美女!苏晓珏嘻嘻一笑,说,进去喝绿豆汤吧!我和苏晓珏走进考室,苏晓珏将文件袋搁在自己桌上,拿出一大一小两盒绿豆汤放在我桌上,撒娇地说,哼,我妈现在是越来越偏心眼了,居然让我喝少的,你喝多的。我说,要不你喝多的,我喝少的。苏晓珏又嘻嘻一笑,不用,你比我重要!拖过凳子和我在一张桌上喝绿豆汤。   人们终于发现,坐在我左边那个最幸运位置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女朋友,她还有另一个身份,我们校长的外孙女。有人说,我就在想,是谁命那么好能坐肖平旁边呢!有人说,除了她,还有谁能坐在肖平旁边。胖女生一头雾水地问,她是谁啊,这么拽?旁边一人解释道,肖平是我们学生最拽的男生,她是我们学校最拽的女生,她是我们校长的外孙女,也是肖平的女朋友。胖女生羡慕地叹息一声,哎,那是很拽!   但不是每个人都像胖女生这样是羡慕的眼神,许许多多都是嫉妒。   坐我左上角的女生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男生,男生留着飘逸的长发,黑色的头发里染了几根黄毛。他一定觉得这发型很帅,其实在我看来就像一坨屎。   女生冲我狡黠一笑,说:“帅哥,今天给我抄抄呗!”   我说:“我说过,靠你自己眼力劲。”   男生冲我匪气地说:“兄弟,她是我女朋友,给个面子,给她抄一下。”   我笑了,说:“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   男生瞪着我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是混的,什么时候都做得出来,小心你高考考不成!”   苏晓珏腾地站起身子,盯着男生说:“你有本事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男生尚未回应,秦飞冲过来猛推了男生一掌,指着男生的鼻子说:“你他妈是哪个学校的,敢来这里撒野!”   男生认出了秦飞,在这个城里混的学生,如果不认识秦飞,那就说明你混得太差。   男生软下语气,说:“飞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他给我女朋友看看。”   秦飞板着脸说:“我就搁下一句话,他叫肖平,是我们三河镇最受尊敬的人物,他要去冲清华北大,你如果敢动他一根毫毛,我让你和你女朋友都不得好死,我秦飞说到做到,要不你试试!”   男生面露惧色,赶紧赔笑道:“飞哥,我开玩笑的!”   秦飞说:“我没有开玩笑,快滚!”   男生对女生尴尬地说:“我先走了!”随后灰溜溜地走了。   女生坐在位置上,再不说话。她也许在后悔,要么就找一个混得足够好的男朋友,像秦飞这样的,要么就找一个成绩足够好的男朋友,像我这样的,但她一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不认真学!   秦飞对我说:“放心,没人敢动你,尽情表演吧!”   我感激地说:“谢谢!”   秦飞笑了,说:“这是你该得的,加油!” ☆、命运之战8   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怀抱武器的警察,阳光照在他们身上,他们愈发威武。校门慢慢靠拢,合上,旁边的小门也“喀嚓”一声被锁住。树枝上的鸟儿齐齐高飞,树枝上下晃动几下,也最终停歇了。光影静悄悄的踮着脚后跟行路。铃声敲响,世界屏住呼吸,只有时间看着人的脸色移动身姿,人们焦急时它步履飞快,人们轻松时它也放缓脚步。   万众瞩目的高考正式拉开帷幕。   第一门是语文,我拿到试卷事有点小紧张,我告诉自己,稍微有一点紧张是好事,能把自己最好的状态激发出来。有的事太当回事,反而受到诸多牵绊,自然,是最好的状态。我很快恢复常态。   第二门是数学。我做好一类题型后,故意将试卷放在左下角,由着苏晓珏抄。苏晓珏胆子很大,一个劲儿地抄。苏晓珏给我说过,为了避免雷同卷出现,她要故意抄错一两个。为了让她最大可能得到高分,我将尚存疑虑地题标了一个圈,让苏晓珏抄时这个题写上不同的答案。当然,苏晓珏只能抄选择题和填空题,不过这对于她而言,已经足够。   我前面的女生想向后望,却有点不敢。左上角的女生一个劲儿地向后望,却因为我的试卷离她太远,看不清。瞧苏晓珏抄得起劲,她想看苏晓珏的试卷,却被苏晓珏蒙住了,女生焦急不堪。   女生突然愤愤地举手了右手。   监考老师快步走来,小声问:“什么事?”   女生状告道:“我后面的女生一直在抄旁边男生的答案。”   监考老师瞅苏晓珏一眼,冲女生训道:“你眼睛长在后面的?知道后面的事!”   女生哑口无言。   监考老师走向讲台,对着黑板说:“自己做自己的试卷,不要看别人的!”却完全不理会苏晓珏抄我答案的事。   苏晓珏不屑地笑了。   女生太傻,既然唐校长能将苏晓珏安排在我身边,也一定会给我们考室的监考老师私下打招呼,这个面子,谁会不买呢!   交卷后,监考老师拿着试卷走出了教室。   苏晓珏揪住女生的衣衫,一把扯过,扬手就给了女生一巴掌,啪,双目怒瞪着女生,凶道:“你要再敢乱吭声,我找人弄死你!”   女生被打蒙了,瞧瞧苏晓珏,瞧瞧我,瞧瞧不远处盯着这里的秦飞,捂着嘴,委屈地走了。   我对苏晓珏不满地说:“你干嘛呢?”   苏晓珏气愤地说:“谁叫她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我无话可说,苏晓珏本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就像我不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学生。   尔后的两门考试,苏晓珏照样抄,女生不敢再举报,只努力地将头向我的试卷偏,即使监考老师提示过几次也不罢休。而我前面的女生,也终于不时扭头望望我的试卷。我想到一首我改编的歌,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别人的答案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当这个别人变成肖平时,这种渴望更浓。   我在这次考试中见到了许多人性的真实。我相信所有人最初都是简单善良纯洁的,惟独有了利益冲突或欲望蛊惑,才变得复杂恶毒肮脏。再纯洁的地方,一旦出现利益冲突或欲望蛊惑,一切的争端就会猖狂的跑出来,活生生一个大社会的缩影了。没有争端还算社会吗?而利益冲突或欲望蛊惑是争端的起源,那么没有利益冲突与欲望蛊惑又算社会吗?社会诞生,本就如此,谁能避免得了呢!当多少利益或多浓欲望驱使你撕破善良表露你的劣根性,你的人格便是什么等级。有的鸡毛蒜皮足矣,有的功名利禄甚至生命年华也没有到底。人是不会简单?不愿简单?还是不再敢简单?   校门外渐渐的又聚了一些人,他们或撑着太阳伞,或用手遮住阳光,或双手抱在胸前眼睛虚睁,但无一不牢牢注视着这两栋教学楼。忙坏了考场里的人,忧坏了校门外的心。而校门外还有那么多看不见考场的人,也一定在凝神等待,即便身在田野里,也会不时抬头,拭拭汗水,眺望远方,娃今儿个高考了,不知道怎么样?千万个答案写在纸上,千万个答案猜测在门外人的心里。一个少妇轻摇着怀中的婴儿,婴儿抿着手指。汗水渐渐漫上他们的额头。铃声又响了,人群再向前挤了挤,那婴儿左顾右盼,裂嘴嘿嘿的笑了。   当最后的铃声敲响时,全世界长舒了一口气。又一批人从高考的禁锢中解放出来——不仅是这些坐在考室里的学生,更多的是在考场外焦急盼望着的亲人。   ******   我和苏晓珏走出考试,苏晓珏急问:“小9,你觉得考得怎样?”   我说:“感觉良好。”当一个人成绩好到一定程度时,他考好考坏,不需要对答案,不需要分数出来,自己就能感觉到。   苏晓珏说:“就是说有了?”   我坏笑着问:“你有了?”   苏晓珏朝我一个劲地翻白眼,数落道:“你现在肆无忌惮了是吧!”   我说:“若不此时,更待何时!”   苏晓珏开始打电话报送喜讯。苏晓珏的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她妈,苏晓珏说,妈,小9说他感觉很好。苏晓珏的第二个电话打给了唐校长,苏晓珏说,外公,肖平说他感觉很好。苏晓珏的第三个电话打给了李mole,苏晓珏说,李老师,你的宝贝学生说他感觉很好。   尔后苏晓珏冲我嘻嘻地笑。   高考这个最大的包袱卸下了,余下的是放纵。今夜的放纵注定最为疯狂,网吧疯狂,餐馆疯狂,歌厅疯狂,还有那么一些隐藏的角落也疯狂,甚至不乏“茶”馆和红灯区。包夜上网的人不再有丝毫顾虑,很多学生只有靠上几个通宵才能由衷感受到自由。聚餐少不了,要痛快干几盅,如此佳期,人生难再,岂能无酒?明天不学习,更不会考试,也不再有老师的管制,醉了又何妨?朋友不是都要分开了吗,总得好聚好散,祝福语不能落下,蕴在酒中,自然又深刻,何乐而不尽兴?唱歌跳舞,我们姑且把这当作一种艺术,艺术放在生活中就是发泄情绪的,那么就把我们心中长久的积欲吼出来抖出来吧,忘我得身子飘飘然似神仙,方才入了境界。至于红灯区和“茶”馆的逍遥,是放大胆子了,已为自由人,父母也隔得远,还怕什么呢?   苏晓珏和孙千紫邀约了几个同学去唱歌,我自然陪着苏晓珏,赵宏飞也在其中。我不擅长唱歌,除了会唱几首被我改编得乱七八糟的歌曲,如“我早已为你种下,九百九十九颗地雷,只要你一踏上去,把你炸得粉身碎骨,你在阴间受苦受难,我在阳间享受幸福快乐”“我说我的眼里只有你,哪怕你是一只老母鸡,只要你下蛋,我也无所谓”,纯属好玩,唱得大家都忍俊不止。赵宏飞也不会唱什么歌,点了几首儿歌,唱得很起劲,大家便笑道,你该再去幼儿园进修。   苏晓珏给她妈妈打电话说她今晚要唱通宵歌,她妈妈没有反对,只叮嘱道,你们要注意安全。我们没有唱通宵歌,而是开启了第二重疯狂。   有一个问题是许多人都喜欢猜测的:在今夜,会有多少女孩献出自己,变成一个女人?对于这些学生而言,高考似乎就让爱情泾渭分明,高考前不现实不成熟,一但高考了就瞬间成熟,陡然现实。人在清醒时都知道它是个错误,可它又打倒了太多单纯女生的最后防线,或者说没有几个人能说出高考于一段爱情长久有什么意义,却又莫名其妙地向它妥协!   疯狂过后,苏晓珏依偎在我怀中担忧地说:“我觉得我妈可能怀疑我们了,刚刚我给她说今晚不回去,她居然叫我们注意安全,用的那种很古怪的口吻。”   我说:“不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吗?”   苏晓珏说:“可是我们现在还小呀!”   我想了想,说:“如果你妈没发现,你根本不用担心,如果你妈发现了,但没有制止,说明她是默认的,你更不用担心。”   苏晓珏瞧着我说:“小9,我发现你现在很有一套了。”   我问:“有什么一套?”   苏晓珏说:“哄女生,我在想,如果你和周诗涵谈上,今晚你会将她带到床上吗?”   如果我和周诗涵谈上恋爱,我今夜会将她带到床上吗?苏晓珏竟问了我这么一个问题。在我当初喜欢她的时候,我最大的愿望是静静地抱着她,拉着她的小手在春天的小道上快乐奔跑,可这两样心愿达成之后,我会不会有下面的想法呢?亲吻,性?苏晓珏说过,男人一旦得到一步后就觉得不过瘾,琢磨着下一步。我多半会对周诗涵这样吧!可是一切如果都是没意义的。   我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这是实话。   有时候女孩想到了一个问题,尤其是关于另一个她的,总喜欢刨根问底。   苏晓珏说:“那现在想想呗!”   我说:“我不知道。”   苏晓珏说:“我觉得你想,但你不一定能成功。”   我说:“周诗涵很保守,她不可能同意。”   苏晓珏干脆地否决道:“错!”   我问:“为什么错?”   苏晓珏说:“再保守的女孩都有这么一天,关键是你能不能把她哄到房中。”   我说:“她要是不同意你总不能强迫她?”   苏晓珏说:“你就不会用你的真诚感动她吗,女孩很容易被感动打败,如果她爱你,就不会再拒绝。”   我惊诧地问:“就这么简单?”   苏晓珏说:“本来就这么简单,我很多同学的第一次都是这样出去的。”   是啊,再保守的女孩都有这么一天,每个女孩最开始不都很保守吗?而聪明的男人会让女孩被感动得同意,以爱的名义,尔后他们的聪明得逞。苏晓珏的第一次不就是这么献出去的吗?   苏晓珏兀自叹一口气,说:“小9,我发现我把你教坏了!”   我不得不承认,苏晓珏教会了我如何猜测女孩的心思,教会了我如何让女孩喜欢上你,教会了我什么叫做性,现在连如何哄女孩上床也教会了我,换言之,她教会了我一整套得到一个女孩的方法。   我说:“所以你得负责任,永远别离开我,让我没有害其他女孩的机会。”   苏晓珏媚笑道:“那我只能牺牲我自己!”   苏晓珏深深地钻进了我的怀里,而此刻的我永远不想去害别的女孩,不管我怀中的女孩经历过什么,不管我怀中的女孩有多少缺点,我爱她,有她一个,我便知足,永不愿再爱别人。   ******   次日,苏晓珏买了一份有□□的报纸给我,非要让我对答案,看看能得多少分。我只得照办,稍微怀了点紧张的情绪,但更多的是胸有成竹。我算正常发挥,既不超常,也不失常,语文125左右,数学140分左右,英语130左右,理综280左右,我的总分应该在670到680区间。照今年的题目难度来看,这个分数足够去唤醒那个沉睡八年的梦想。我挺满意。   苏晓珏自己也算了分数,五百四五,非常满意。   我们有一个十分值得憧憬和期待的未来,不只是前程,还有我们的爱情。我们除了开心找不出其它情绪,我们除了玩耍找不到其它事情。   经过子午书店门口时,蒋老板又跳出来说:“哇,听说你考得不错?”   我的事情总是这样被关注、被流传。   我说:“算是正常发挥。”   蒋老板笑呵呵说:“以你的实力,正常发挥就够了,你的资料让我卖呗?”   苏晓珏说:“还早呢,定下来再说。”   苏晓珏又一次拉着我走开了。苏晓珏说,这事嘛,你的身价摆在那里,先吊吊他胃口,也提防意外出现到时候难堪,但是我们小9肯定没有意外出现。   我和苏晓珏到周围一切可以游玩的地方游玩,每日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苏晓珏给我戴上了她的玉,还给了我一副手链,苏晓珏说,我不喜欢那种书呆子,我就喜欢你有点匪气的样子。匪气居然也可以迷人。   我们用她家的相机拍了很多照,其中一张苏晓珏和我都格外喜欢,我身靠一个栏杆,穿着一件白衬衣,手持她的红手机,笑着,青涩、阳光、自信,而脖子上的玉和手上的链珠又显露出我个性张扬、桀骜不驯的一面。   这是我青春岁月里最珍贵的一张照片,这是我人生中最帅气的一张照片。   我们在领取录取通知书时要交一张照片,学校会将考上好学校的学生照片贴在学校的荣誉墙上。苏晓珏说,我去把这张照片给你洗出来,你到时候就交这张。   这一张好,它最真实地展现了在这所学校里的肖平,那个前无古人、后也许无来者的神话。   我们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余下就是等待成绩出来,填报志愿,录取。这一切似乎都会顺理成章,肖平的神话将完美收官,一直在这所学校、这座城市流传。 ☆、小9之死1   我回到了家中。我考得满意,家人也跟着满意。父亲开始着手准备为我办升学酒的事情,对于父母来说,我的高考成绩也是他们心血付出的成绩,哪家的父母不希望自己考出个好成绩呢?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从古至今,都是一个男孩子生命中最大的两件事,也是父母对儿子最期待的两件事。   洞房花烛夜我已经历,只剩金榜题名时。   留在我面前似乎只有时间了。   在美好的等待中,在风光的憧憬中,在对苏晓珏的思念中,我回归了“山林之子”的角色。我每日穿梭于林中,设置机关陷阱,我不为可以收获多少野物,只会体味一份乐趣和价值。别人设置机关,永远只设那几样流传下来的模式,他们在复制,我不同,我在创造,虽然在林中的这份创造不会对我以后的生活带来多少价值,但我相信,我既然能在我现在生长的这片土壤上创造,我就能在我以后扎根的每片土壤上创造,在即将落下帷幕的高中生活里,我不就创造了一个独特的神话吗?   我和苏晓珏沉浸于对彼此的思念中,发短信,通电话。我发现爱情真会把人的魂勾走,没有苏晓珏的日子,我觉得生活空洞了不少。是啊,我们把普通的学生恋爱带入了生活,带入了未来,已经很久,我都习惯了身边有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苏晓珏。   苏晓珏可以自由自在地疯玩游戏了,我理解她,我设置机关陷阱不也是在玩着一场回归自我的游戏吗?我只是叮嘱她,别熬夜太久。   我给苏晓珏说我的家乡多么漂亮,有些什么,可以玩些什么。   苏晓珏期待地说:“等我们去旅游回来,你带我去你家玩玩,怎么样?”   我说:“好呀,我见过了你家人,你也该见我家人了。”   苏晓珏问:“你爸妈知道你谈恋爱吗?”   我说:“不知道,他们肯定会反对的,我没告诉他们。”   苏晓珏说:“他们知道了岂不是会生气?”   我说:“到那时,他们只有欢喜,哪会生气。”   苏晓珏便嘻嘻地笑了,对这件事,她和我一样期待,我已经走进她的家庭生活,她也将走进我的家庭生活。我敢保证,当尘埃落定时,我父母非但不会生气,他们反对我谈恋爱是怕我谈恋爱影响学习,可是我没有被影响学习,那就完全不是事,他们反而会向人炫耀,肖平居然找了那么好的一个女朋友。   我肖平,似乎将从此走上人生赢家的巅峰之路。   ******   可惜,这只是似乎。   对未来的似乎很多时候性质就像对过去的如果。   上天一定是觉得我在高中经历的冶炼还不够,它要再给我一份最严厉的冶炼,严厉得有点严苛。   这是我人生最重要的分水岭,没有之一。   高考分数已经出炉,可以通过电话查询。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急切拿起电话,屏气聆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是喜是忧都会瞬间爆发出来,没有丝毫保留与拘禁。   我拨通电话,依提示音输入我的准考号,生日号,放于耳畔。   我所有的都是期待,甚至带着激动。   父亲在一旁焦急地期待。   我永远记得电话中那个很甜的女声,却是最无情的宣判。   语文126,数学124,理综248,英语109,总分607!   我只觉被人猛地一棒打在头上,跌下了悬崖。   父亲看出我脸色的变化,急问:“多少?”   我摇着头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只有607!”   父亲听后,顿陷失落,说:“会不会是查错了,再查一遍。”   我自己能预感到,查错的可能性很小,但我还是再查了一遍,不管是抱着逆转的些微希望,还是得到确切的宣判。   结果一样。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木然地说:“还是一样。”   父亲难以置信地说:“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你估分在670多吗,你不是说你这学期考试从没有低过660吗?”   我依旧木然地摇头说:“我不知道。”   我拖着步子走向屋外,走出院子,我的腿陡然没了力,瘫坐在院子旁的一块石头上。阴翳的天气星月俱无,除了黑暗还是黑暗。眼泪封不住地簌簌下落,我已不想去理会,任世界被眼泪浸湿,在泪花中晃荡,左右变幻。原来我真的这么脆弱。我的理想,我的希望,彻底破灭;我的汗水,我的努力,全部白费!老天,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如此惩罚我,砸给我一个不堪目睹耳闻的分数!   人们都说,我一只脚踏进北大一只手扶着清华,可我就这样手扶清华脚踏北大吗?我连自己都交待不了,更拿什么向为你竭精尽力的家人交待,拿什么去向对你给予浓厚希望的老师同学交代,拿什么去向那所学校和那座城市交代?   肖平的梦破了,肖平的神话碎了。   所有的一切在最致命的高考上碎了。   除了伤心,我更想不通,我怎么可能只考这么一点,别的不说,只说英语,我选择题就得了102分,却才考109分,我的改错题明明就对了9分,还不加作文分,难道我把答题卡涂错了?不可能,我涂答题时极为小心,每个题目都核对了。   振动传来,是苏晓珏打来的电话,苏晓珏轻轻喊了一声:“小9。”   她的声音带着心疼,带着抽噎。   我问:“怎么了,没考好?”   苏晓珏说:“我考了542分。”   这和预估的分数差不多。   我愈发怀疑,她各科的预估分数都是建立在我的选择题基础上的。   我问:“各科分数都是多少?”   苏晓珏说:“语文103,英语121,数学98,理综220。”   和每科预估的分数也差不多。   我瞬间知道了我考出这个分数的原因。   但我不能告诉她,反而告诉自己,我必须坚强!   因为我不能让她有负罪感!   我抹去眼泪,用开朗的语气说:“挺好啊,你该开心才对。”   苏晓珏哭着说:“可是你——”她说不出后面的话。   我说:“你知道了?”   苏晓珏说:“我先查的你的成绩,我查了三遍才敢相信,我都不想再查我自己的成绩,我考差一点无所谓,关键是你,我好想把我的分数分些给你。”   我知道,在她心里,我比她自己重要。   我宽慰道:“傻丫头,起码我们有一个人考得不错,要是两个人都考砸了,岂不真的抱在一起哭?”   苏晓珏说:“可是你——”   我说:“我很好,你不要担心,这就像赌博,赢得起,也输得起。”   苏晓珏叮嘱道:“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说:“我当然会好好的,我还要给你幸福。”   苏晓珏说:“你什么时候来学校?”   我说:“明天。”   苏晓珏说:“我去接你。”   我嗯地应诺了一声。   回屋后,父亲见我伤心,知我从天堂跌入了地狱,担忧地安慰道,考了就考了,千万别多想,你看那自明儿本来多聪明的一个人,就是因为升学受挫才变成现在的样子。我知道那个疯自明儿的故事,他曾是我们学校的状元,他考上了一所很好的大学,可惜尚处文革期间,他的成分不过关,被硬生生剥夺了上大学的机会。他回家后在床上了躺了三天,醒来后就变成现在的疯疯癫癫模样。 ☆、小9之死2      这不只是一次考试的崩塌,而是十多年寒窗的崩塌,触手可及的崩塌让人更疼,如同你准备明天去收获满地庄稼,可今夜它们被暴风雨摧毁得所剩无几。我不可能在一瞬间走出它的阴影,但为了苏晓珏,我会用各种方法让自己振作起来。我告诉自己,我就是这样一个特别的人,要么惊喜,要么惊吓,惊喜久了,是该弄点惊吓出来了!我告诉自己,我没有全军覆灭,照样还高重本线四十多分。我告诉自己,这样我就不用报外面的学校,可以死心地和苏晓珏同留川内了。   苏晓珏那夜比我更难受。我的失败就是她的失败,这份失败在她那里性质更严重。她妈妈知道我的分数后,失望得有些愤怒,说,平时那么能考,怎么这次考这么差,平时那么高调,这下怎么圆这个场!她爸爸呵地笑了,笑得有点得意,说,匪天匪地的人,关键时候就是经不住考验,赶紧分了!苏晓珏喊道,我不分,就是不分!冲进了自己的屋子。而唐校长是沉默,久久的沉默,一句话也没说。   苏晓珏连安慰自己的法子也想不到,相反,她要担心我,更重要的是,聪明的她很快想到了我考成这样的原因。于是,她又沉浸在巨大的内疚中。   第二天,我赶到了县城,虽然学校通知明天才返校填报志愿。   苏晓珏在车站接我,眼睛红肿不堪,她昨晚一定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痛哭。苏晓珏嘟着嘴,埋着头,几乎不敢看我。   我笑着说:“你的小9又来了!”   我拉着苏晓珏的手走向学校。   小9又来了,肖平又来了。   肖平不会逃避,肖平要勇敢面对曾经所有的崩塌。   经过子午书店时,蒋老板坐在店门口失望地说:“肖平,你怎么会考得这么不理想?”   我笑着说:“传得这么快!”   蒋老板说:“所有人都很关注你,传得当然快了。”   我说:“那么不需要再关注我了。”   蒋老板冷笑几下,不再说话。他不会再提我那份资料的事,它们已经没有了商业价值。   苏晓珏始终垂头站在一旁,再无了往常的霸气。   我紧拉着苏晓珏的手说:“别不开心,没什么,你看我,完全不当一回事。”   我不可能完全不当一回事,但苏晓珏的不开心完全是因为我,我若不开心,她的内疚会更重,所以我必须得开心、坦荡、释然。我是一个男人,我会在我们夜间行走时手捏一根废铁棍预防可能的危害,也会在这场高考灾难面前伟岸而阳光地站在她山前,化解她因为我而诞生的阴霾。   苏晓珏稍微点了点头,还是一脸低沉。   我们来到宿舍,苏晓珏猛地扎进我怀中,痛哭道:“小9,对不起,对不起!”   我搂着她说:“你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要对我说对不起。”   苏晓珏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考成这样,我给你用的铅笔有问题,有的答案没读出来,我为什么非要给你用哪支铅笔,我为什么不留着自己用,我害了你!”   我问:“你知道那支铅笔有问题吗?”   苏晓珏望着我,拼命摇头,解释道:“我不知道它有问题,我真的不知道,我不会害你,我要是知道,打死我我也不会给你用的!”   我捧着她泪眼模糊的脸庞,说:“那不就行了吗,有什么呢?老天又没将我赶尽杀绝,我还有607嘛,比很多人都高,完全可以报个不错的大学。”   苏晓珏内疚地说:“我好恨自己,我是个祸水,小9,你骂我好吗,你打我好吗?”   苏晓珏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让我打她。   我却只是为她抹去泪水,说:“我怎么会骂你呢,我怎么舍得打你呢,现在不会,永远也不会!”   苏晓珏说:“你惩罚我行吗,我心里会好受一点,你现在就算不要我,我也不会怪你!”   我摇了摇头,说:“那更永远不会!”   苏晓珏哭着扎进我的怀抱,抽噎着喊道:“小9——”   我搂着她说:“从小到大,我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为了找个自己心爱的人,给她幸福,我已经有了你,优不优秀已经没有太大意义。我觉得这场高考就是为了考验我们的,如果说我因为这次考试影响了前程,那没办法,你只得和我一起过苦日子,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受苦!”   苏晓珏在我怀中感动地说:“我相信你,因为你是小9。”   良久,苏晓珏的情绪终于平复了。   哭泣的苏晓珏越发楚楚动人,我竟又有了那种冲动,说:“我现在是想惩罚你!”   苏晓珏扬起头颅说:“你打吧,我不怪你!”   我坏笑着说:“我要用男人的方式惩罚你!”   苏晓珏嘟着嘴,她清楚我说的什么意思。   苏晓珏突然说:“等一下,我要为你做一件我一直想为你做的事。”   苏晓珏跑到外屋,抄起一个盆子打了半盆水端进来,放在我身前的地板上。   苏晓珏深情地望着我说:“小9,我要为你洗一次脚!”   我摇头拒绝道:“不行!”   苏晓珏的眼泪哗地滚了出来,哭着说:“我知道你嫌弃我,我从来没有给人洗过脚,正因为这样才想把这个第一次给你,有时候我真的很愧疚,我欠你的太多了!”   我心疼地拭去她脸颊的泪水,说:“我对你从来就没有嫌弃两字。”   苏晓珏请求道:“那你让我为你洗一次好吗?”   我犹豫片刻,说:“就一次。”   苏晓珏点了点头。   我坐在床上,俯身去解鞋带。苏晓珏推开我的手,说,我来。苏晓珏慢慢解开我的鞋带,替我脱掉鞋袜,将我的双脚轻轻放进盆中,揉搓我的脚。她一丝不苟,神色自然。在我的印象中,这是她做得最认真的一件事。此刻我完全依从于她,她说抬起我便抬起脚,她叫放下我便放下脚。她的手白净细嫩,两个眼珠轱辘转动到处搜索哪里还留有污垢,身子随着左右偏斜,头发扑到眼前,绽放出一个女人的妩*媚,衣服豁然荡开,又流溢出一个女人的韵味。   她拿一根毛巾擦干我脚上的水,再细细观摩一翻,站起身子,若一个艺术家完成了自己倾心多年的佳作,喜悦地说:“小9,你看我把你的脚洗得多干净!”   是呀,她不就是在雕饰一件绝美的艺术么?谁说只是有形可观的美才叫艺术,灵魂的艺术不是胜过什物的艺术吗?而任何什物的美最终也只有归结于灵魂的美才能纂刻人心。爱情如何不能称为艺术,甚至少有艺术可以比过它。它从来不排斥任何一个平凡的人,它也从来不偏袒任何一个伟大的人,于是平凡的人在爱情中屡屡创造伟大,伟大的人在爱情中照样饱尝苦乐酸甜的燎冻。它是最宽泛的艺术,是最公正的艺术,也是最渊博的艺术,最伟大的艺术。作为一种简单的生活状态,它只需要真诚,但若要诞生崇高艺术的美,就必得靠细腻的心思去培育。我眼前的这个女人岂能不自豪?爱情中最完美最亮丽最刻骨铭心的一笔难道就永远只能是女孩处女膜破碎的那一幕吗?女人的第一次绝不应该被身体独独霸占,也只有超脱了身体第一次的爱情才能寻到更多独特的美!那么有谁,能比我更幸福?别忘了她完全是一个娇嫩的富家小姐。   我一把搂过她,将放按在床上,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我爱她,她爱我,我想,她也想。我永远觉得,情侣间的事最好的处理地点是床上,当我们在爱情的床上尽情交融时,那支铅笔已不再能影响我们,丝毫!   但我们将面对的还有很多。   苏晓珏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的所有都将被颠覆。”   我说:“我知道。”   苏晓珏说:“外公很失望。”   失望的何止唐校长一个人!   苏晓珏又委屈地说:“妈妈很生气,爸爸还让我跟你分手。”   我说:“你会和我分手吗?”   苏晓珏坚决地说:“我不会,绝对不会,除非你不要我!”   我说:“那就够了,有你在,我就有对抗所有的底气,我未来的生活只有你能感受,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不在乎!”   我真的不在乎!   青春里,有那么一个时候,你就是义无反顾,有那么一个人,除了她,其余的一切都可以毫不在乎! ☆、小9之死3   假如我考好了,苏晓珏很可能撒个谎留下陪我一夜,她父母很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考差了,她只得老老实实回家,提也不敢提。那夜,太平中学的大操场里放了很多烟花,最喜庆的花儿。太平中学考得很好,又创造了各种新记录。我看得见那些烟花在操场上旋舞,开放,热闹追赶,尽情欢腾。烟花生而为烟花,就注定了它们一生的姿态、意义。可是我能从那众多的花儿中找到一朵属于我的吗?我想会有那么一朵,但远没有我希望的那么灿烂了,更非绝对的主角。当辉煌闪在学校上空,有那么一些人在对我表示惋惜以及强烈的不可思议吗?或许他们还会不停地叹息,可惜了,还有那么一朵本该绽放得最亮眼的花却凋零了花瓣。   一个人的独处,失意又慢慢袭来。我起身去拉拢了窗帘,可窗帘平时能拦住猛烈的阳光,这刻却挡不了烟花的光芒,烟花不只在眼前晃动,还在心里萦绕。那夜,我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到我们所有学生站在操场上,一字排开,唐校长点一个名,对应的人就上前去点燃一盒烟花的引线,我怕被叫中,拼命地后退,可我后面全是人,怎么也退不了,转身一看,此时唐校长喊到了“肖平”,所有的人都看着我,我只得向前,可唐校长让我点的烟花竟是只有引线的一个空纸洞,没有弹药。那是一颗哑弹。   我其实希望明天来得晚一点,因为当太阳驾临天空照耀大地的时候,我就要面临一切的坍塌,可越是这样,夜越短。太阳要冉冉升起,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拉住它或者缓慢它。管不住升起的太阳,我只得寻求坦然,适应太阳的炽烈光芒。   我站在教学楼外等苏晓珏。很多经过的人都投来溜溜的目光,以前我从不畏惧这些目光,甚至不乏喜爱之情,那里是羡慕,认可,佩服,而今呢?也许他们有的还不知道我滑稽可笑的分数,但我始终觉得这些目光不再光滑,而像一条条粗糙的绳索使劲蹭着我的皮肤,滋滋地响,我又烧又痛,却没有任何盾牌,也逃匿不掉。我真希望一直以来在这个狭小的世界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不为任何人所知,不为任何人所注目,更不为任何人所希翼,可我又偏偏曾是一颗星星,光芒闪烁,夺人眼球。   今天的太阳笑得格外欢,到处充斥着阳光的笑声,阳光的气息,阳光的味道。唱的,舞的,炒的,炸的,吸进的,呼出的,丢弃的,拾起的,无一不是明媚的阳光。我瞟眼望了望太阳,突然轻轻笑了。我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失败,难道还要因为别人的言谈笑讽而耿耿于怀,久久不能解脱吗?连失败都壮烈,都恢弘,都有气势,不更是一种成功吗?即使世界打败了你,只要你不屈服,你也未必算得上失败;但如果你自己打败自己,纵然世界向你投降,你又能脱得了失败吗?而世界又打败了我吗?不,学习永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学习败了,生活没败,世界更没败,何况高考还只是学习中一根微小的枝桠。   我叫肖平,我受得起风光,也经得住风雨!   苏晓珏来了,我们一齐走向教室。   同学们三五扎堆谈着高考的事,相互询问高考分数,报志愿有什么想法,几家欢喜几家愁。也有同学讨论着我考差的事情,看来,大家都知道了,在我们查分的时候,成绩也会传至我们学校。大家的神情基本是惊愕与疑惑。   罗林杰惋惜地说:“不知道肖平怎么搞的,只考了这么一点。”   他虽然是个书呆子,却也是个本分人,我得到了他最心爱的女生,他并没有对我考差表现出幸灾乐祸,反而是惋惜。   赵宏飞说:“他一直很稳,不应该,要是670还差不多!”   孙千紫说:“前天晚上给苏晓珏打电话的时候,苏晓珏在哭,不知道肖平自己有多少伤心!”   仁川失落地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还是有600多分,今年重本线560分,他的志愿还是很好报,不像我们,连重本线都上不了。”   赵宏飞说:“换做我,一定不甘,绝对再来一次,反正他年龄小,说不定明年能搏状元。”   孙千紫说:“不知道他自己会怎么想。”   当我和苏晓珏踏进时,大家的讨论声戛然而止,纷纷望向我。他们一定是在我脸上寻找悲伤的痕迹,可惜,我正昂首挺胸,面带笑容。   我主动笑着说:“大家都考得不错吧,我考得不太好哦,嘿嘿!”   教室的僵局瞬间被化解了。   赵宏飞说:“我们好坏都那样,上不了重本线。”   我说:“一个好二本也挺不错。”   孙千紫说:“我们班考得最好的当然是我家亲爱的,也是你家亲爱的。”   在这个班上,考得最好的是苏晓珏,考得最差的是我。   苏晓珏笑得很尴尬,她的高考已是公开的秘密。   我看到了胡文童和宋小芳,我走过去问:“你们考得怎么样?”   胡文童摇摇头,说:“宋小芳上了三本,我差十几分上本科线。”又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考成这样?”   我无奈地笑着说:“命啊,我升学考一向不行,中考是这样,高考也是这样,习惯了。”   当然,中考是人意,而现在是天意,但不管人意还是天意,其结果和性质是一样的。   我又问:“她考得怎么样?”   我问的她是周诗涵。   胡文童不敢应答,望向宋小芳。   宋小芳冷淡地说:“高重本线3分。”   周诗涵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跨越重本线,我由衷地替她感到开心。   我笑着说:“好。”   教室里的位置还是高考考场的模式,我的小岛不复存在。我和苏晓珏随意在教室右侧靠后的位置坐下,像许多同学那样,几个人共一张桌子。   冯会斌望着我,傻笑着喊道:“平哥。”   我笑着回喊道:“死胖子!”   刘思成等人也陆续喊我一声平哥。   我一一笑着回喊他们。   我知道,他们想安慰我几句,但开不了口,或许是看我完全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伤心,于是,只能喊喊我。   这一声声叫喊,于我已经足够。   在这个班级里,我因为成绩好而格外受尊敬,但不是只因为成绩好而受尊敬。   ******   数学罗来了,手中拿着高考志愿表和成绩单。数学罗的脸色很暗沉,从这暗沉中我能察觉罗林杰一定考得不好,因为只有罗林杰的成绩才和他最相关。数学罗将手中的东西往讲桌上一摔,讲桌上灰尘四起。   数学罗说:“都知道自己的分数了吧,不知道的可以来我这里看。”   数学罗说:“平时考得再好起什么作用,这次才是真格,哪个学校会看你平时的成绩?”   我不知道这话是不是说给我听的。   数学罗说:“来我这里领志愿表,不知道分数的赶紧来看。”   同学们陆续走上台从数学罗手中领取高考志愿表,一份草表,一份正表。   在数学罗将志愿表递给我的时候,冷言斥道:“不是要考清华北大吗,报呀!”   我一把抓过志愿表,说:“我报又怎样?”   数学罗说:“那是你的权利,你报哈佛牛津都可以,我只想告诉你,下学期我要带补习班,别来我的班上。”   我哈哈笑了,笑得不屑,笑得轻狂。   我说:“你太高估你的魅力了!”   数学罗鄙夷地说:“考这么点分数,不知道还有什么资格自以为是,目中无人。”   我说:“我不是目中无人,只是目中无你!”   我这是拐着弯骂数学罗不是人!   我扭头走了。   数学罗在后面愤恨地说:“这种学生,要是考好了还有天理!”   我笑了笑,没说话。   数学罗气努努地说:“表截止到27号交,我在办公室,好好想想你们的志愿,别乱报,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   数学罗搁下这句话走了。   有的同学继续在教室里研究志愿,有的同学离开了教室。   我对苏晓珏说:“我想回宿舍报。”   苏晓珏同意了。   我们双双站起身,走出教室。我回过身望着教室,这就是我搁置了三年青春的地方,在这里,我演绎了太多独特的故事,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望向教室后方的墙壁,十来张金光闪闪的奖状,记录着我和这个班级曾经的精彩。奖状下方的黑板上一片空白,那句“冲吧,不负青春”早已在布置考场试被擦去,曾经坐在教室里的我算有负青春吗?而这个教室里于我而言最重要的四个主人公,一个在医院,一个去了实验班,另外两个正在面对他们人生的挑战。   一个人头颅微扬,阔步走来,满脸得意的笑容,仿佛他比别人优越。   那人是陈浩,他专程来找我。   陈浩喊住我,吆喝着说:“肖平,你想知道我考了多少分吗?”   我说:“不想知道。”   陈浩骄傲地说:“我考了608分,怎么样,我说过要打败你的,我做到了!”   我笑了,说:“那我只能恭喜你!”   陈浩假谦虚地说:“承让承让!”又说:“清华北大你是别想了,我看你就和我一样报个川大吧,有把握,不过你最好别和我报一个专业,我分数可比你高。”   苏晓珏再也忍受不了陈浩对我的挖苦与嘲讽,指着陈浩大骂道:“你他妈给老娘滚,神经病!”   陈浩转身走了,边走边笑:“一美遮百丑,哈哈!”   苏晓珏再次骂道:“就你这种男的,瞎了眼的女的才会跟你!”尔后又对我愤懑地说:“真想找人打死他!”   我劝道:“算了,小人嘛,难得得志,由他张狂吧,我有你,谁能比得过我!”   人人得志均喜,唯小人得志便狂,一个被教室与狂妄侵蚀了灵魂的人,值得我和他计较吗?   苏晓珏努力冲我一笑,她的内心一定又起了更多愧疚的疙瘩。   我拉着她的手,昂首挺胸走出教学楼。   我的高考成绩留给这所学校最后的价值是自豪与安慰。我考过了肖平,能不自豪吗?连肖平都考得这么差,何况我呢?人啊,失败时,看到比自己失败得更惨重的人,往往感到莫名的安慰,甚至把它当作抵挡悲伤的盾牌。可是别人的失败于你的失败有意义吗?在失败中,你是独一的。   ******   我们班只有我一个人上了重本线,在我之后不是别人,正是苏晓珏,然后是李凝,也就是娘娘,我没有见到娘娘的人影,但我知道她一定会来报志愿。李凝后面是仁川和赵宏飞。他们四人上了二本线。罗林杰离二本线差了十五分。   年级里李眉第一名,637分,陈芳第二名,632分。我不知道我是多少名,可能十几名吧。听说李眉在得知我的分数后哭了,不是伤心,而是激动。她从来没想过高考能考过我,可她偏偏越过了我这座大山,像我当初越过她那座大山一眼,在她看来,她算是夺回了一切。   我不把别人当敌人,不意味着别人不把我当敌人。   所以医院里的氛围发生了反转,李眉妈妈转低落为得意,苏晓珏妈妈转得意为难堪。李眉妈妈赢了,她的这份得意将会持续到永远。苏晓珏妈妈当初的得意此时就变成了一根根刺,深深扎在她的脸上和心上。   我连累了苏晓珏,连累了苏晓珏妈妈,甚至连累了整个苏家。   苏晓珏妈妈无法责备我,只能将不满撒在苏晓珏身上,苏晓珏妈妈说,我现在一走出来,人家问的最多的就是你男朋友怎么考得这么差,你说我该怎么回答,让你们别谈恋爱你们要谈恋爱,让你们低调你们偏不听,现在呢,我都没脸出去了,不该争气的时候瞎争气,该争气的时候掉这么大的链子!   苏晓珏只能受着。   她明明考了非常不错的分数,可是她却没有因为自己的分数得到快乐,反而是在家里受着窝囊气,在外面被人质问,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着,只为了不让我难过伤心。何况,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有那一份挥不去的内疚! ☆、小9之死4   苏晓珏买了两本填报志愿的书,和我在宿舍选填志愿。其实只是陪我选填志愿,她的志愿她做不了主,决定权在她父母和外公手中。我家里没人懂,没人可以帮我,也没人制约我,我说不准这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不幸福。此时的我就像脱离母体的蒲公英,将慢慢飞向家以外的世界,我们很多人都是从高考志愿表开始了属于我们自己的人生选择。   我翻开书本,最前面的学校是北大、清华,我真有一种冲动随便填上他们中的一所学校,填死拉倒,但理智告诉我,我不能这么草率。谁都有个性,可决定我们人生的往往是个性后面的理智。我继续向后面翻,人大,复旦,中科大,上海交大,我只能一页页翻过,仿佛看到一闪闪冲我紧闭的大门。翻过的学校越多,我心中的难受涌得越多。   我没说,但苏晓珏看出了我的难受。   苏晓珏说:“你心里一定很痛,我看着它们被你翻过都难受。”   我坏笑着说:“那我们找点开心的事情做。”   我们一起沉浸在二人世界的开心里,将志愿上的不快丢得远远的。   我现在有两个世界,一个是高考,一个是爱情,在高考的世界里我满身伤痕,却可以去到爱情的世界里疗伤、依赖。如果没有苏晓珏,我只能一个人硬生生地来扛这一切,那是多么残酷的事。   苏晓珏柔顺地依偎在我怀中,说:“小9,你要不就报川大吧,稳妥,而且我家人肯定会给我报成都的大学,我们现在没有资格和他们叫板了。”   除了不和我分手,苏晓珏其它事都对家里做出了妥协。   我摇了摇头。   苏晓珏说:“你不是说不和陈浩置气吗,为什么不报?”   我解释道:“我不是没有勇气报川大,而是我的分数考不到它的医学专业,川大最强的就是华西,按往年录取分数线,我希望不大,而去年川大录取分数线超低,今年必定强势反弹,我报多半是送死。”   苏晓珏说:“你可以不报医学专业。”   我说:“不行,这是我对你妈妈的承诺,也就相当于我对你的承诺,我会信守对你的每一个承诺。”   苏晓珏说:“可是你要是报太差的学校,我都觉得接受不了,更别说你。”   我起身拿过填报志愿的书,坐在床头,裸着身子靠在床背上。苏晓珏穿上衣服,陪我坐在床头,头枕在我的肩膀。   我问苏晓珏:“你们家觉得那些医学院比较好?”   苏晓珏说:“我只知道协和、同济和华西。”   协和是清华大学的附属医学院,我不可能有机会,华西我已经分析过,基本无望,我翻到同济医学院所在的华中科技大学,详细看着它去年每个专业在四川的录取分数和最近五年的校录取分。   苏晓珏失落地说:“天呀,也这么高。”   我沉思了一番,却说:“不,它可以报。”   苏晓珏说:“它去年录取分是650几,比重本线高五十多分,去年重本线高,放在今年可能是六七十分。”   我说:“那是去年,它往年的录取分基本维持在高重本线五十分,照理我很悬,但它去年格外火,我断定它今年是个小年,分数线会很低。”   苏晓珏提醒道:“要是大家都这么想呢?”   我说:“就算有人想到,也未必有那么大的胆量,高考志愿绝大多数人想的都是稳妥,很少有人会搏,我偏要去搏。”   苏晓珏忧虑地说:“万一输了呢?”   我说:“输就输,大不了我到成都补习,不还可以陪你吗?”   苏晓珏犹豫片刻,劝道:“小9,你要不再好好想想。”   我说:“不用想了,我有80%把握能上。”   苏晓珏不再多说什么,只问:“第二志愿报哪个学校?”   我说:“只报一个志愿,我要全部押上,赌一把!”   ******   这时,苏晓珏的电话铃声响了,苏晓珏接通电话,喊道:“李老师。”   李mole说:“他现在情绪怎样?”   苏晓珏说:“还可以,我们在一起想志愿。”   李mole问:“想得怎么样?”   苏晓珏说:“他要报华中科技大学的同济医学院。”   李mole说:“那学校分数很高的,不好考,要慎重啊。”   苏晓珏说:“他说他要搏他今年是小年。”   李mole想了想,问:“第二志愿呢?”   苏晓珏说:“他不要第二志愿,他说只报一个志愿,他要赌一把,全部押上!”   李mole说:“他疯了是吧,这是在使性子!”   苏晓珏请求道:“李老师,你要不劝劝他,他有点不甘心!”苏晓珏说得自己又落泪了。   对,苏晓珏说对了,我骨子里藏着浓浓的不甘心。   李mole叹一口气,无奈地说:“连你都劝不住,我怎么能劝住,谁能劝住,由他吧!”   李mole太熟悉我的性格,这类事我做出了决定就不会更改。   我不但做出决定,还要立刻执行。我连草表也不填,直接填正表。只填一个志愿,华中科技大学,只填一类专业,五个专业分别是临床医学、预防医学、法医学、医学影像学和药学,清一色的医学专业。   我说:“临床医学我考上的可能性不大,只要能进这个门槛,我就可以通过努力往临床医学上转,我有这个信心。”   苏晓珏嘟着嘴说:“你好歹勾个服从调配呀!”   我想了想,将服从调配的方块涂黑,为了能让她稍微安心。 ☆、小9之死5  屋外传来一阵轻柔的敲门声,我急忙穿上衣服,去外屋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我意想不到的人,陈芳和她的一个同学。陈芳的齐肩头发拉直了,身穿一件齐腿的粉色连衣裙,她长得本不丑,个子高,两腿纤长,这么一打扮,整个人瞬间增添了不少魅力。   我问:“怎么是你?”   陈芳瞧瞧屋里的苏晓珏,说:“没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吧!”   我说:“没有,你这么一打扮,好看了不少。”   陈芳开心地说:“哪有你女朋友漂亮!”又想我使眼色,提醒道:“小心挨打哦!”   我笑了,问:“找我有事吗?”   陈芳说:“我住楼下,顺便看看你。”   我惊道:“原来你住楼下,我居然不知道。”   陈芳说:“我也是刚知道你住在这里,你这次考得不好。”   我点了点头。   陈芳说:“别多想,考了就过去,志愿也很重要。”   我说:“我知道,我已经把志愿报好了。”   陈芳惊道:“这么快,报的哪所学校?”   我说:“华中科技大学。”   陈芳匪夷所思地说:“小朋友,你胆子真大,去年我们班有一个男生就在那所学校,他考了647分,是上届第二高的,还有省三好10分加分,才勉强进去。”   陈芳是在暗示我,我的分数很险。   我说:“我赌它今年是小年。”   陈芳说:“那第二志愿要慎重了。”   我说:“我没报第二志愿,只填了一个志愿。”   陈芳旁边的女生说:“有个性!”   我听不出她的语气是褒义还是贬义。   陈芳说:“反正你年龄小,再来一年也无所谓。”   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   我问:“你准备报哪里?”   陈芳说:“和你一个地方。”   我惊道:“也报华中科技大学?”   陈芳说:“不是,我准备报武汉大学。”   我说:“应该没问题。”   陈芳说:“我也希望没问题。”   我说:“希望我们还能在武汉见面。”   陈芳想了想,说:“要是那样,你认我当姐姐好不好?”   我犹豫地看着陈芳。   陈芳说:“我大你两岁多,难得没资格当你姐姐吗?”   我笑了笑,说:“好,如果我们能去武汉,我认你当姐姐。”   陈芳旁边的女生说:“要不你也认我当姐姐吧!”   我笑着说:“不认,多了就不稀罕了!”   女生白我一眼,说:“我还不稀罕你呢!”   陈芳和女生走了,陈芳对女生说,我超喜欢这个小朋友,他非常聪明,非常有想法,就是个性有点强,可男孩子,正常,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想收他做弟弟。   这也是一种认可吧!   我进屋后,苏晓珏面戴不悦,严肃地说:“小9,以后你在外面别乱认姐姐妹妹,我会介意!”   我解释道:“陈芳心底很善良,她只当我是弟弟看待。”   苏晓珏说:“我也介意。”   我说:“那我不认就是。”   苏晓珏说:“你要是真去了武汉,谁管得住你?”   我保证道:“我自己能管住我自己!”   苏晓珏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   下午我便去办公室交志愿表。办公室里人很多,每个班主任旁边都围了一群学生,班主任在指导他们填报志愿。除了四五六班三个班主任,还有一名老师,坐在李mole的位置上。他是生物刘,老教师,填报志愿的经验丰富,同样有很多同学在问他。   我将志愿表交给数学罗,数学罗瞅了瞅,冷冷地说:“你这是去送死!”   我回复道:“我心甘情愿!”   反正大家都说我爱耍个性,那么我就从开始耍到结束,善始善终也罢,恶始恶终也罢,从一而终也罢,执迷不悟也罢。   生物刘突然站起身子说:“我看看他报的志愿。”   生物刘走来数学罗身旁,拿起我的志愿表看。   我瞬间垂下了头,不敢看他。   他越器重我,我越惭愧,越张不开自己的棱角。   生物刘看过我的志愿表后,折身回桌上拿起一本报考志愿的辅导书翻看了一阵,合计了一番,说:“也不是不可以,但确实有风险。”生物刘放下辅导书,看着我说:“你跟我来。”   生物刘出了办公室,我规规矩矩地随他来到走廊上靠花坛处。   我垂着头惭愧地说:“刘老师,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   他是第一个让我说出失望的人。   生物刘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咱们不谈这个。关于你,我既不说你好,也不说你不好,我只想对你说两句话。第一句,不管原因是什么,你都该有这场失败,这场失败来得越晚,你摔得越惨,也许你会觉得现在就像房子修得要好时塌了,可是你想过没有,要是等你住进去再塌还得了。第二句,我见过无数学生,深知在你们这个年龄,这就是最大的失败,但我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有点起伏跌宕,算什么人生,大起大落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经历的,一旦你领悟,便高人一等。”   我应道:“我记住了。”   生物刘说:“去吧,不管结果是什么,你未来的路都还很长,你依然是天之骄子!”   我点点头,朝生物刘深鞠一躬,走了。   可惜那时的我太年轻,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能明白其中的深意。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时局外的是别人,有时局外的是另一个自己。所以当很多年以后我来重新来审视这一切时,我用的词是冶炼,而不是摧残。 ☆、小9之死6   我的高考分数已完全传开。校园里随处可以关于它的议论,肖平这次才考607!607分,在这座校园里不低,换做别人考出,人们一定是赞美,但我肖平不行。也有人失落地说,肖平他怎么能考差,他是我的偶像啊!也许我曾经真的是很多人的偶像吧,但现在我所有的光环都不在了。   子午书店的蒋老板问我:“肖平,你报的什么学校?”他和我说话的语气已极其平淡,就像对待一个最普通的熟人。   我说:“华中科技大学的同济医学院。”   蒋老板惊道:“这学校分数很高,你那分数不够。”   我说:“我相信自己的感觉。”   我总是这样相信自己,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宁愿输给自己的直觉,也不愿在听信别人的劝导后追悔当初为什么不相信自己。输给自己的直觉,我认。这也许既是固执也是执着。   我考差的消息迅速从学校传到整个城里。我们在大街上遇到了不少苏晓珏的熟人,他们的第一个问题总是问,晓珏,你考得怎样?第二个问题总是问,听说你男朋友没考好?苏晓珏只能沮丧地点头。   于是,苏晓珏不敢再在大街上行走,只敢和我躲进宿舍,俨然过街老鼠。   这场失败的考试,受伤最深的人不是我,而是苏晓珏。   每次高考后,县里的电视台和报纸都会报道学校里考得好的学生事迹,李眉是我们学校最高的,首先且重点报道的当然是她。至于我,轮不到。   电视台正在学校里录制采访李眉的节目,一大群人围着她,她是此时这座城市最风光的明星。   苏晓珏怕勾起我的心伤,拉着我快步走开。   的确,如果不是那个意外,这一切都该属于我,我喜欢站在舞台上,镜头同样是一种舞台。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看见了我和苏晓珏,突然朝我们跑来,追得近了,问道:“请问你是肖平吗?”   我站住脚步,回过头说:“我是肖平,你是?”   女人自我介绍道:“我是县里报社的记者,我能采访采访你吗?”   苏晓珏警惕地问道:“你怎么认识他?”   女人不好意思地说:“刚刚看到你们从旁边走过,感觉是你们,问了你们学校的老师,他们说就是你们。”   苏晓珏拒绝道:“没什么好采访的,你去采访李眉和陈芳吧。”拉着我继续走。   女人紧跟着我们,解释道:“我只是个实习记者,需要好稿子才能转正,但我很少有好机会,这几天社会上谈论最多的不是李眉,而是你,刚好遇到你,我觉得你是一个非常好的素材。”   苏晓珏对我小声提醒道:“你现在最应该低调,而且很多记者为了吸引眼球,喜欢乱写。”   女人听见了,诚恳地请求道:“我保证不乱写,我刚从大学毕业,真的很需要一篇好稿子,帮帮忙好吗?”   见她真诚的模样,我心软了,对苏晓珏说:“给她一次机会吧,既然很多人在猜测我,我就正面回应一次。”   苏晓珏先是面露难色,想了想说:“随便你吧,慎重回答,我去旁边等你!”   苏晓珏去到一处阴凉处等我,我和记者移步到一棵树下,没有话筒,没有镜头,只有记者手中的一只笔和一个笔记本,她问问题,我回答,她记下,再问。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被记者采访,也许是最后一次。   记者问:“你是哪年出生的?”   我说:“89。”   记者边记边说:“好小。”又问:“哪里的人?”   我说:“三河镇。”   记者问:“听说你在高二的时候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是真的吗?”   我说:“是真的。”   记者问:“为什么发生了这种转变?”   我说:“因为我想向一个女孩证明,我可以很优秀。”   记者问:“你喜欢她?”   我说:“我那时喜欢她,很喜欢她。”   记者惊诧地问:“她不是你现在的女朋友?”   我说:“不是。”   记者问:“那个女生是谁?”   我说:“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看得出,她对感情的事情很感兴趣。   记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而问:“你高一都在做什么?”   我说:“混,瞎混。”   记者问:“你可以去实验班,但你没去,为什么?”   我反问:“你说我为什么要去?”   记者说:“实验班教学质量更好,学习氛围更好。”   我说:“那么我告诉你,只要我想学,不会受到环境制约。”   记者说:“包括老师教得好坏也不会影响你?”   我说:“不会。”   记者问:“在你看来一个学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说:“自律。”   记者问:“你觉得你自律吗?”   我说:“我很自律。”   记者问:“你曾被学校公开批评,还被记过留校察看,问题又出在哪里?”   我说:“我不知道,也许是青春的叛逆吧!”   记者问:“你曾想过考清华北大吗?”   我说:“不只想过,我还很有信心。”   记者问:“你为什么才考现在这么一点分数?”   我说:“发挥失常。”   记者问:“就这么简单?”   我说:“就这么简单,没有其它原因。”   记者问:“是谈恋爱影响了吗?”   我说:“不是,绝对不是。”   记者问:“现在的结果你满意吗?”   我说:“当然不满意,但我能够接受。”   记者惊问:“可以接受?”   我说:“我觉得我的高中值了,连失败都失败得这么轰动!”   记者说:“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报的什么学校?”   我说:“华中科技大学。”   记者问:“你觉得能上吗?”   我说:“我既然报当然觉得能上。”   记者问:“要是上不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说:“再说吧,还没想过。”   记者写下最后一句,带着谢意地说:“谢谢你的配合!”   我友好地跟她道了别,走向苏晓珏。稚嫩的我没能察觉,她根本不是碰巧想到采访我,而是本来就想采访我,她做了很充足的准备,而且除了采访我,她还有更深更远的打算。 ☆、小9之死7   苏晓珏收到了一条短信,她看过之后把手机递给我。   短信是秦飞发来的:“苏晓珏你好,我是秦飞,我和胡文童晚上想和肖平一起吃顿饭,问问他有没有空?”秦飞不知道我的号码,只能通过苏晓珏联系我。   我看着苏晓珏,我在征求她的意见。   苏晓珏说:“看我做什么,去呗,我晚上正好要回家商量志愿的事。”   我和秦飞、胡文童约定时间在校门口汇合,一起来到河边。河边已摆了许多桌子,城里的人在盛夏的晚上喜欢来这里吃点东西、喝点酒、乘凉聊天。河坝里有些位置已坐有人,那个四面环水的小岛却奇迹的空着,好象在特意等待我们的到来。我们坐上小岛,点了些烧烤和啤酒。我喜欢小岛,我现在就像身处一座小岛。河水离地面只有一诈高,能清楚看见水的涌动,心里感到几分悬,所幸水流不急,更没有让人头晕的漩涡。   秦飞对我说:“你怎么搞的,考成这样!”   就这一句话,我们之间曾经所有的不快都消失了。   这就是朋友,这就是兄弟,他们会在我风光的时候因为一些事离开我,却一定会在我落魄的时候抛弃成见回到我身边。   我叹息道:“可能是命吧!”   秦飞说:“有什么打算,走还是再来一年?”   我说:“随缘,能考上便走,考不上便再来一年,两种结果我都能接受。”   秦飞说:“我连志愿都不准备报,直接要再来一年,我蛮喜欢现在的生活,我怕出去之后再难找到这样的地位。”   我理解他,他在这里一呼百应,还可以随随便便得到女人,这不就是很多人毕生憧憬的地位吗?至于学习,他根本不当一回事,也就受不了什么罪。   胡文童说:“我报了志愿,就算上了也不准备去。”   我问:“为什么?”   胡文童说:“三本学费太高,她家条件不好,后面还有个弟弟,她不会去读。”   我说:“你说宋小芳?”   胡文童点点头。   秦飞说:“所以你留下来陪她。”   胡文童又点点头。   与神话般风光的肖平相比,胡文童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与肖平和苏晓珏高调耀眼的恋爱相比,胡文童和宋小芳的感情同样很不起眼,可是在这不起眼里,却有属于他们的真挚,让人感动的深沉。所以有那句话,冷暖自知。   我说:“你无论如何都该向她表白。”   胡文童说:“我给她说过。”   我和他们分道已久,完全不知道他们后来发生的故事。   秦飞急问:“结果呢?”   胡文童看看我,说:“她说她知道,她说周诗涵在时,她不会谈恋爱,她不想搁下周诗涵孤零零的一个人。”   胡文童的话说得我心中一阵凄伤。   秦飞猛地一拍桌子,说:“我终于知道我们三河帮为什么可以混得这么好,因为我们很够义气,来,为我们的义气喝一杯!”   秦飞端上酒杯,胡文童也端上酒杯。   我的手犹豫着,惭愧地说:“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喝这杯酒。”我连周诗涵的一网深情都辜负了,哪还有脸谈义气,三河人的义气!   秦飞冲我肯定地说:“平哥,你也非常够义气!”   胡文童冲我点点头。   我端起酒杯,说:“好,为我们的义气喝一杯!”   我们三人一饮而尽。   秦飞叹口气说:“哎呀,你们都心有所属,就我还孤家寡人一个。”   我笑着说:“你的女人还少吗,我们都羡慕你呢!”   胡文童附和着笑。   秦飞说:“羡慕我?苏晓珏要是知道你说这话,非跟你闹翻天不可。”   我笑着问:“难道你还会向她告我的状?”   秦飞笑着说:“指不准了,我就对一个女生动心过,还没你截胡了。”随即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不提这些事,来,喝酒。”   我们继续饮酒。   秦飞感叹道:“我们有多久没在一起喝酒了,上次喝酒还是去年上半年。”   胡文童笑着说:“后来你们一个成了黑道的扛把子,一个成了白道的扛把子,我哪有机会和你们一起喝酒!”   秦飞说:“不怪我,我挺想和你们一起喝酒的。”   我笑道:“那就是怪我啰?”   秦飞说:“当然怪你,你扛着红旗在前面猛冲,我们只能远远在后面望着你。”   我笑了笑,感慨地说:“还记得在我准备认真学习之前,我们就在这里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场,我的故事就从那时开始,没想到现在又转回来了,那时张健还在,来,我们干一杯,为远方的兄弟!”   秦飞和胡文童都应道:“好!”   我们向远方举起酒杯,痛饮而尽。   那夜,我们三人喝了很多酒,聊了很多,过去,现在,将来,无论哪个话题,主题都是一个,兄弟情。我们我注定要分道扬镳,其实我们不是已经分道扬镳很久了吗?我们以后注定很难再聚在一起痛饮,其实我们不是已经很久没聚在一起痛饮了吗?可是只要一想到彼此,我们就充满热血,一聚在一起,酒里就会充满浓浓的兄弟情。   我叫肖平,他们是我的兄弟,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那夜,我没有像上次在这河边那样喝得酩酊大醉、放纵高歌,我站在河边,久久地望着河水流来的方向。当我说出我要认真学习的时候,谁会想到我后来的故事?如果看过程,太灿烂,即使只看结果,我从一个无名小足到高考超重本线47分,已足够神奇。这些天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赢家。   可是啊,没人会把参考点推回那个遥远的起点,便是我,能这么想,也不过是朦胧状态下的豪放与目空一切。 ☆、小9之死8   关于志愿,苏晓珏试着争取了一下也报武汉的学校。苏晓珏妈妈说,他志愿报得那么悬,完全是在赌,你考上了,他没考上,你一个人去那里喝西北风啊,总不可能他复读一年明年再报武汉的学校,所以你就乖乖留在成都吧。苏晓珏妈妈这话说得太在理,苏晓珏完全无法反驳,只能听任。   苏晓珏的志愿表与我不同,她二本五个学校全部报了,三本也报了五个学校,每个学校都服从专业调配。她家不缺钱,二本和三本都是本科,区别不大。她的家人很清楚,她今年考这个高分完全是仗着坐在我旁边,就算复读一年,未必能考这么高,苏晓珏自己更清楚,她就算复读一年,根本不可能再考这么高,她平时的成绩也是水的,她早已厌倦了教室这个笼。所以她的第一志愿就报得非常稳妥,换句话说,在她家人眼中,我的志愿有90%的可能性死,她的第一志愿有90%的可能性活。   志愿表上交的日期截止,学生们陆续离校,我也没有了继续留在学校的理由。我将李mole的宿舍收拾得整整洁洁,与苏晓珏来到医院,我要把钥匙还给李mole,我更想看看她。可是当我走近医院时,内心打起了咚咚的退堂鼓。   我们曾有一个共同的梦,现在,我的梦碎了,她的梦也跟着碎了。   我相信她不会因为我的失败而对我冷颜冰语相待,但我找不出一点勇气带动自己向前的脚步。她为我付出得太多,而我愧对她太多。我让她赌赢了很多次,可在最重要的一局里,她孤注一掷,我却让她输了个精光。我给她的所有承诺都变成了浮云,现在的我和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没什么区别。在数学罗的嘲讽和陈浩的奚落面前,我可以继续我的洒脱,甚至桀骜的个性,但对李mole,我半点硬气也拿不出。我连面对生物刘都垂下了头,何况面对李mole。   原来,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嘲笑,而是失望。   我不怕全世界的人嘲笑我,但我不愿意哪怕一个人对我失望。嘲笑你的人,任他在你的世界中如何兴风作雨,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角色,一笔便划掉。可对你失望的人却不同,唯有注入了真心的希望才会有失望,而当希望中添有爱,失望就更加沉重。   我停住步伐,将钥匙递给苏晓珏,说:“我不想上去,你帮我把钥匙还给她吧。”   苏晓珏劝道:“你无论如何都该去看看她,成绩出来当天晚上她就打电话问我你的成绩,知道你的分数后她都哭了,尽管这样,她没有怪你,后面还一直在关心你的情绪和志愿,李老师真的很疼你!”   我沮丧地说:“正因为这样,我更没勇气面对她,我在下面等你,好吗?”   苏晓珏没有勉强我,拿起钥匙走进了医院。   苏晓珏来到李mole所在病房,轻轻敲了门。   李mole拉开门,开心地说:“苏晓珏,你来了。”李mole急迫地朝苏晓珏身后打望,她在望我。   苏晓珏低声说:“李老师,他没和我一起来,他让我把钥匙还给你。”   李mole失落地接过钥匙,问:“他走了吗?”   苏晓珏摇摇头,说:“还没有。”   李mole问:“他在哪里?”   苏晓珏犹豫了一下,说:“他在下面等我,他说他没有勇气面对你的失望。”   李mole呆滞了片刻,突然迈步冲向楼下。   天气晴得真好,阳光照在地上,像撒了无数细小的金粉。可惜这片灿烂不属于我,我正站在大门旁一个阴翳的角落,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他们有的从这里得到了希望,有的从这里得到了绝望,而绝望的又能从别的地方获得希望吗?   “肖平——肖平——”   我听到有人喊我。   我很熟悉这个声音。   我看到李mole捣着步子向我赶来。   我居然拔腿就走。   “肖平——肖平——”   李mole边追边喊。   我嫌走不够快,竟然跑起来。   李mole怎么追得上我,我可是运动场的短跑健将!   李mole很快被我远远甩开了!   我转过一条街道,躲了起来。   李mole终于停下脚步,气喘嘘嘘地喊道:“浑球,你有本事别再见我!”   李mole的话像一把刀插在我心头,我顿时泪流满面。   我才发现,我也有怯弱的一面,只不过一直以来被我隐藏得很深。   我怯弱的不是恨,偏偏是爱。   良久,苏晓珏缓缓走到我身旁。   苏晓珏泪眼模糊地说:“李老师哭了!”   我抹掉眼泪,深叹一口气,说:“有一天,我一定会自信满满地来看她!”   这不是一个承诺,而是一个誓言,但我不知道这个誓言还有没有价值。 ☆、小9之死9   我准备坐下午最后一班车回家,我和苏晓珏抓住剩余的时间去开了一间钟点房,尽情释放我们对彼此的爱。几番跌宕起伏后,苏晓珏柔软地躺在我怀中。   苏晓珏说:“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叫我什么吗?”   我说:“小鸟?”   苏晓珏说:“不是。”   我说:“老婆?”   苏晓珏说:“也不是。”   我说:“难不成是名字?”   苏晓珏说:“你猜不到的,是丫头,傻丫头,每次你这么叫我的时候,我心里都感到很温暖,将来,万一我们之间出了意外,你有了别的女朋友,就要这样叫她,她听了会很舒服,有种被宠的感觉。”   我认真地保证道:“我不会抛弃你的!”   苏晓珏嘟着嘴说:“可要是有一天你突然找不到我了,你会怎么办?”   我说:“现在有电话,有QQ,我们有同学,我还知道你家住哪里,怎么会找不到?”   苏晓珏说:“万一呢,QQ换了,电话号码换了,同学没了联系,家也搬了,不就找不到了吗?”苏晓珏又撒娇地说:“小9,你回答我嘛!”   分别即将到来,苏晓珏有点胡思乱想,也许女孩都这样。   我说:“那我就一直找。”   苏晓珏问:“一直找不到呢,你能坚持多久?”   我想了想,说:“如果四年还找不到,我就放弃。”   苏晓珏好奇地问:“为什么是四年?”   我说:“因为四年是整个大学,不管你在哪里,我在哪里,我都能坚持完整个大学!”   苏晓珏感动地依偎进我怀中,说:“小9,我怎么舍得让你找不到我呢!”又妩媚地提醒道:“我们可要很久很久才能见面了!”   我知道她的意思,我们又沉浸在爱的甜蜜与性的疯狂中。   苏晓珏要送我去车站,我拒绝了。   我说:“不好,我不想你从离别的车站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回家,我先将你送回家,再去车站。”   苏晓珏幸福地说:“小9,你越来越会谈恋爱了,真体贴。”   什么是体贴?就是为对方着想。   我笑着说:“那是因为你调教得好。”   苏晓珏嘻嘻地笑了。   我们手牵手漫步在街上,走向她的家。这一刻,她不再顾忌会不会遇到熟人,而我也将高考完全放在了心外。   我们抵达她家楼下,轻轻拥抱了一下。   苏晓珏望着我说:“小9,其实我知道你对高考的事很伤心,换做谁都会伤心,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好吗?”   我肯定地点点头,说:“你放心,那个自信阳光的小9会回来的。”   苏晓珏微微笑着说:“我相信你,快去车站吧!”   我说:“我等你走了我再走。”   苏晓珏望我一眼,突然坚决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我了解这个女孩,她走得越坚决,也就走得越痛苦,我能够感受到她转身的瞬间就淌下了泪水,如果我去寻觅,一定能在这水泥地上看到它们的痕迹,我甚至已经闻到了它们的气息。   我没有走开,我在等待,我知道她会到达那个地方。   很快,顶楼小房间的窗户被推开,露出半个人影,那是我的小鸟。她进了院子后一定是跑上去的。   她向我挥手。   我向她挥手。   我慢慢拖动步子,我要让她多看我几眼,我也想多望望那人儿。   直到转过街头,彼此看不见,才改为飞奔。   这不是生离死别,但它意味着我们之间很久的分开。   这个很久可能是二三十天,如果我能考上,我会来城里拿录取通知书,我们就又能见面,我们还要一起出去旅游嘛,苏晓珏说要带我去旅游散心,她不是还想去我家玩玩吗?也可能是四五十天,如果我考不上,我们就会在成都重逢。无论哪一种,于我而言都是很久。可我想不到的是,这个很久比我想象的久太多,真的是很久很久,没有比它更久的了:它叫一生。   ******   回到家中,已是黄昏。   父亲的脸色很不好,盯着我严肃地质问道:“我问你,你这次为什么考得这么差?”   我低声说:“发挥不好。”   父亲根本不信,说:“就这么简单?”   我点点头。   父亲说:“恐怕不是吧,你班主任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了很多你的事,你仗着自己成绩好,目中无人,顶撞老师,违纪违规,你居然受过处分留校察看,你还不顾老师的劝阻谈恋爱,谈得全校皆知,让老师们都不好再管理其他学生。”   我愣住了,学校的风云终于传到了我的那块自留地——家中。   我问:“是罗老师给你说的吗?”   李mole不可能这么说我,只有数学罗。   父亲说:“他是姓罗,他说他教了几十年的书,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学生,没高考之前,他就预感到你不可能考好。”   我拼命地摇着头,否定道:“不是这样的,他乱说!”   父亲气道:“他一个老师会来乱说你一个学生,肖平,我一直以为你很争气很懂事,但是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看到了父亲眼中的泪花,失望的泪花。   我完全僵滞了,全身血液停止流通,全身细胞停止呼吸。   父亲说:“罗老师说你的志愿完全是瞎报,报了一个不可能考上的学校,他劝你你也不听,他给我建议,让你谦虚一点,复读一年希望很大,我觉得他说得对,你要是想读书,就赶紧断了,从明天开始给我老老实实地看书,要不你就出去打工,我以后再不用管你,我也轻松!”   父亲扔下这句话走开了。   我呆呆地站着,很久很久。   父母含辛茹苦,就是为了能通过读书的道路把我送出去,脱离这片偏僻的山村,脱离这贫穷受苦的生活。他怎么可能想让我出去打工,他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是太生气,太失望,才说出了这样绝情的话。   可是我无法解释。   在父母眼中,老师一直是最受尊敬的人物,他们德高望重,说什么父母都会信。我能对父亲说,现在的老师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老师,只是一种普通的职业,里面有好人也有坏人吗?他不会信的。我能对父亲说,我根本没有因为谈恋爱影响自己的学习吗?高考的铁证摆在面前,我翻不了身。   数学罗真的很厉害,他在说了我的许多坏话之后,还给父亲一个由衷的建议,让一切变得真实,让他自己变得高大,父亲更是深信不疑。他成功地痛打落水狗,把我推进了无底深渊。   我好恨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虽然这种不原谅于他丝毫无损,但这是我对他的态度。   我想起了李凝的故事,六年前,同样是数学罗的一番话,让高考惨败的李凝失去了家这块最后的良田,慢慢地走向疯癫。他一定心怀愧疚才会在后来对李凝各种好来弥补,然而愧疚有什么用,不能治愈李凝,也没有教会他再一次面对类似情况时,选择一份宽容,而是继续释放着他的自私、阴险与偏见。   当一个老师不知道他的一句话会对一个家庭造成什么影响,会把一个学生逼成什么境地,他不配当老师。可是他是学校出了名的老师,高级教师。   那夜,父亲没和我说一句话,父亲不想和我说话,我也找不到可以说什么。父亲喝了很多闷酒,我只吃了一点饭,便去睡了。   我哪里睡得着,我给苏晓珏发短信说:“天杀的罗老师打电话给我爸爸,说了我很多坏话,还说我因为谈恋爱影响了学习,害得爸爸很生气。”   苏晓珏回复道:“看来,我也没脸进你家的门了。”   我回道:“他让我和你分手,明天开始学习,不然就出去打工,我怎么会和你分手呢,哪怕是真的出去打工。”   苏晓珏回复道:“哎,小9,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过去的,这是多么无奈而孱弱的安慰。可我却没有从这句无奈而孱弱的安慰中发现自己犯下的第一个错误,我想的是向苏晓珏表达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和她分手的决心,可她看到的更是恋爱让我原本和谐的家庭有了矛盾。 ☆、小9之死10   次日,县城的报纸上刊出了一篇通讯,题目叫《肖平的陨落》。   那个记者不只将我的素材写成了稿子,还写成了大稿子。在采访我之后,她又采访了许多学生,有的和我一个年级,有的是我的学弟学弟。能想到采访学生,她当然也会想到采访我的班主任老师,我现在的班主任老师是数学罗。然后她根据这些素材成功写出了那篇数千字的通讯——《肖平的陨落》。   在17岁的年龄高考考出607的分数,超重本线47分,本来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分数,为什么惹得满城议论?因为他叫肖平,太平一中神话般的人物,据悉,在高三下学期的所有考试里,他从没有低过660分,稳居年级第一,那么肖平为什么会考差?是偶然还是必然?肖平的高中三年发生过什么?带着这些疑惑,笔者走进了太平一中,走进了肖平的高中生活。   (一)肖平的故事   浪子回头   高一的时候,肖平是个小混混儿,每日沉迷于小说、桌球和赌博,和另外几个三河镇的学生建立了一个帮派,后来发展成县城里最大的学生帮派,三河帮。这些行为使肖平无心学习,从进校分数班级第一跌至中等,年级数百名。   在高二开学初,肖平所在班级转来了一个周姓女生,女生是肖平初中的暗恋对象,成绩很好,转来之前是某高中的年级第一。肖平见两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大受刺激,很快脱离三河帮,发誓要好好学习,要用自己的优秀追求这个女生。伴随着这个决定,一个属于肖平的神话也孕育而生。   创造神话   肖平奋发图强,每日晚睡早起,在教学楼的楼梯口看书学习,靠聪明的头脑和超人的毅力,短短一学期,成绩跃至班级第一,到高二期末考试,已进步至年级第五名。肖平创造了普通班学生的最好成绩。但这远远不是肖平的终点。   肖平拒绝了许多学生梦寐以求的去实验班的机会,继续留在普通班。不仅如此,肖平还坐到教室里最角落的位置,在这个成绩最差的学生才会坐的位置上,肖平步步为营,逐渐攀上年级第一的高峰。   自此,一个属于肖平的神话在太平一中风靡,肖平成了无数学子心中的偶像。   黯然收场   登上年级第一的肖平得到了很多女生的芳心,包括肖平曾经的暗恋对象周女生,但肖平此时移情别恋,和城中一个苏姓女生谈上了恋爱,高调自在,全校皆知。   肖平为此成绩有过下滑,但在所有人都说肖平因为谈恋爱影响了学习的时候,肖平很快强势回归,牢牢占据着年级第一,与年级第二名的分差拉得越来越开,全省三次模拟考试一次比一次考得好,三诊时,肖平考出了698的分数,位居全市年六。   太平城已经八年没有出过清华北大,所有人都觉得肖平可以打破八年来的空白,可在最关键的高考场上,肖平发挥失常,只考出607的分数,在年级里排在十名开外,与北大清华更是相距甚远。属于肖平的神话最终以惨败收场。   (二)众话肖平   肖平自己   笔者有幸采访到了肖平本人。在肖平看来,只要他想学,不会受到环境制约,包括老师教得好坏。他觉得一个学生最重要的是自律,他是一个很自律的学生。他坦言自己曾有过冲刺清华北大的想法,并且很有信心。   当问及高考为何失败时,肖平只说发挥失常,笔者进一步问是否受谈恋爱影响,肖平矢口否认。肖平说,他对现在的结果不满意,但能够接受,他觉得自己的高中值了,连失败都能失败得这么轰动。   周围学生   学生们对肖平的态度明显分为两派。   一派是十分崇拜肖平。理由有如下:肖平做了许多学生想做但不敢做或做不到的事,他用自己的成绩颠覆了学校长久以来的许多传统;肖平不但成绩好,而且体育好,很有才艺;肖平不像很多好成绩那样保守,他愿意将自己好的学习方法分享给大家;肖平很有精神气质,无论是被看不起还是被怀疑,他始终不会被打倒,用努力证明自己。   另一派则对肖平极不认可。理由有如下:肖平不该移情别恋,是周姓女生激发了他的优秀,没有周姓女生就没有他的神话;肖平仗着自己成绩好,几乎违反了所有的校规校纪,还公然谈恋爱;肖平当初建立的三河帮在学校横行霸道,经常欺负人,给学校风气带来了混乱,肖平是始作俑者;肖平太高调,太骄傲,太喜欢耍个性。   肖平老师   为全面了解肖平,笔者进一步采访了肖平现在的班主任罗老师。罗老师对肖平很无奈,一方面他的成绩非常好,一方面他的表现不敢恭维。罗老师说,肖平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不光不把同学放在眼里,还不把老师放在眼里,肖平上课从不听讲,想做就做什么,我行我素,因为重大违纪,且屡教不改,他多次被学校公开批评,还被学校处分过,他靠成绩让自己成为了很多学生心中的榜样,但他的行为却不配做一个榜样,他带坏了很多学生,因为他的存在,学校和老师对学生的很多不良行为都不再好管。   在很多人都觉得肖平能考上清华北大时,罗老师对他并不看好。作为肖平的班主任,罗老师非常了解肖平的个性,个性决定一切,肖平不可能考好,他该有一败,如果他成功了,以后的学生更会学他,那就翻天了。   (三)结束语   笔者认为,肖平是一个成绩很好的学生,却不是一个优秀的学生,但在学校,成绩最重要,肖平成绩上的光芒被无限放大,其它不良表现相应地就被忽视了。诚如罗老师所说,肖平该有一败,我们的学校不需要这种片面性的榜样,我们的社会也不需要这种片面性的人才。肖平的陨落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据笔者了解,肖平只报了一个志愿,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华中科技大学是全国前十的名牌学校,去年录取分数线高达650,同济医学院更是该校的王牌,素有北协和南同济的美誉,而肖平仅仅高出重本线47分,包括罗老师在内很多人都觉得肖平考上的希望不大,罗老师劝过肖平,但肖平执意不听。   至于肖平能否被录取,这个陨落的风云人物将何去何从,我们一起拭目以待。   这篇带着浓浓批判色彩的通讯几乎抹去了我所有的优点,而将我不好的地方尽数抖出。它将我彻底推向了万劫难复的深渊。   我彻底地声名狼藉。   没有人会为我平反。   苏晓珏打电话告诉了我这篇通讯的事,她的语气极其沮丧,还带着怨恨。   苏晓珏说:“我当初劝你不要接受采访,记者会乱写,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看到了这篇报道,到处都在讨论你,妈妈很生气,说你明明就考差了,为什么还不能低调点,要去接受什么采访,妈妈说现在很多人都对我非议,你明明是为了周诗涵才浪子回头,我却在你变好之后抢走了你,妈妈说我算个屁,让我马上和你分手!”   我内心充满了恐慌,我已经没有什么害怕的,除了苏晓珏离开我。我担忧地问:“你不会和我分手,对吗?”   苏晓珏沉默片刻,无奈地叹一口气,说:“我真的有这种想法了。”   我喊道:“不,我不要!”   苏晓珏沉默良久,问道:“你在家干什么呢?”   我说:“我爸让我看书学习,我一点动力也没有。”   苏晓珏说:“你看吧,我先挂了。”   这篇报道的出现,标致着我犯下了第二个错误。 ☆、小9之死11   将来的某一天我会明白,我回到山中,意味着我逃出了那座是非之城,可是苏晓珏没有,她仍然身处是非之中,该我承受的一切尽数压在她身上,压在那个稚嫩的小姑娘身上。如同陈医生昏迷不醒,所有的事都压在李mole身上。   我每日思绪空白地对着书本,它们像很多人对我的态度,完全变了。苏晓珏则沉迷入了游戏,起初只偶尔发来一条消息,慢慢地我发去消息才回,再然后我发去消息许久才回,甚至不回。   起初我能够理解她,她需要放松,外面的世界充满无奈,她只能在游戏的世界里找到自我,就像我迷恋设计机关陷阱,说到底不也是一种游戏吗?慢慢地,她的态度让我产生了巨大的惶恐,我怕她真的会离开我。   夜晚,我坐在自己房间的一张书桌前,桌上的书随意翻在某一页。我呆呆地望着手机,离我发去短信已经四个小时,她依然没有回复。我再发去短信:“小鸟,不要冷落我好吗,我的一切都已变成废墟,只剩下你。”   苏晓珏回道:“你别想多了,我没有冷落你。”   我说:“你能和我多说说话吗?”   苏晓珏随即拨来电话,说:“你要说什么,我听着。”   我却什么也说不出。   苏晓珏说:“你说呀,我真听着。”   我说:“我就想感受你在。”   苏晓珏说:“我在,我不是冷落你,我最近过得也很不好,我只是觉得我们各自都需要静一静,你需要,我也需要,小9,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过段时间等心态平和了再联系。”   我喊道:“不,我不要,我只剩下你,没有你,我怎么办?”   满世界都是黑暗,除了苏晓珏这一个亮窗,我拼命冲向这个亮窗。   苏晓珏苦恼地说:“你让我好为难!”   我请求道:“别离开我,好吗?”   突然从屋门口传来一声怒斥:“你哪来的手机?”   我身子一惊,望向屋门口,父亲正站在那里,满脸愠色。   父亲的怒斥声显然通过电话传给了那边的苏晓珏,她当即挂断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一阵嘟嘟嘟嘟的声音。   父亲再问:“你手机哪来的?”   我说:“别人的,给我用的。”   父亲不信,说:“老子都舍不得给你买手机,谁那么大方会给你一个手机用?”   那时的手机动辄就是上千块钱。   我低声说:“我女朋友。”   父亲久久地看着我,说:“你真有骨气!”   父亲失望地走开了。   我不知道他是在说我用苏晓珏的手机没骨气,还是说我请求苏晓珏不要离开我没骨气,也许,他什么都听到了。   苏晓珏发来一条信息,说:“小9,你知不知你的分量太重,我有点承受不住了,你自己要好好的,振作一点,以后的路还很长,既然不方便,就少联系。”   我回复道:“我会振作的,只要你不离开我。”   苏晓珏没有再回我。   这是我犯下的第三个错误,因为我们的确都需要冷静,冷静有时恰是重生,可是我没同意,我们继续迷失着各自的心智。   ******   将来的某一天,我的一个朋友害怕他的恋人离开他,天天粘着她,我告诉他一句话,爱情就像手里攥着沙子,你捏着越紧,漏掉的却越多。他问我,你为什么这么懂?我说,我也不想懂,可惜我不幸地经历过,不得不懂。   所以我对人说,永远不要去佩服一个很懂爱情的人,都是用伤换来的。   我后来在想,如果哪时我真像苏晓珏说的那样,冷静下来,好好思考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也留给她一个冷静的空间,过几天再联系,或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甚至有可能她主动联系我,说一句,小9,你还真就不理我了啊!   但,对过去的如果都是痛后的明悟,毫无意义。   我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心智迷失,我非但没有留给她一个冷静的空间,反而因为太怕她离开我而死命地捏着她,捏得她难受,捏得她烦躁,捏得她崩溃。   我总把她当做我的唯一亮窗,却不知,我的所作所为生生堵死了她的最后一扇亮窗。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晚上,每一件事,每一句话。它们就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深深地扎在我的心窝里,扎在我的青春里。   白天我耐不住性子又给苏晓珏发了几条短信,她始终未回。当睡到床上时,我又发去一条短信:“你到底在干什么,一整天不理我?”   苏晓珏终于回复过来,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打游戏。”   我想起了那次我和她去网吧的情形,脑中浮现出她在电脑前的模样,双眼紧盯着屏幕,双手在键盘与鼠标上飞快地移动、敲击。那是她在我心中最不美好的形象。她冷落了现实中深处苦境的我,却在网络里和那个虚拟世界里的老公在亲密地说笑。   我怨愤地回复道:“你是不是觉得游戏比我重要,就不能抽点时间陪陪我?”   苏晓珏当即拨来电话,不满地问:“你还要我怎么陪你,填志愿的那些天,我哪一天没陪你,我现在打个游戏怎么了,有错?说了我们都需要冷静,是不是我只有陪你上床才叫陪你?”   苏晓珏开始把她粗俗的一面展露出来,对我。   她的话像指甲蹭在石头上的吱吱声,让人毛骨悚然。   我难受地说:“你怎么这样说话?”   苏晓珏说:“我就这样说话,你们男人不就想的这回事吗?”   你们?她将我和那个曾经的他摆在了一起,我感受到的是一种屈辱。   我沉默了。   苏晓珏说:“你要没话说我就挂了,以后别烦我。”   我已彻底失去了理智。   我埋怨道:“我走到今天的处境也与你有关,你怎么能不管我呢!”   终于在一连串错误之后,我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苏晓珏听后顿时哭了,呜咽着说:“我就知道你在内心里一直怪我!”   我急忙解释道:“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想你别远离我。”   苏晓珏突然冷笑道:“你怪我又怎么样,害都害了还能怎么办,我给你的还少吗,我不欠你,我现在要和你分手!”   其实,她应该早就想过和我分手,但因为不舍或顾及我的感受一直没说,而我刚刚的那句话将所有的绳索全部斩断了。所以,许多事发生在一瞬间,但必然性早已决定,那一瞬间只是导火线被点燃,剩下的就是爆炸,谁也无法控制的爆炸,疯狂的爆炸。   父亲已睡,我不敢大喊,只能小声喊道:“不,我不要分手!”   苏晓珏突然撕心肺裂地大吼一声:“啊——”   伴随着这声大吼,苏晓珏彻底崩溃了,失声痛哭。   我心疼地问:“你怎么了?”   苏晓珏只哭。   我赔罪道:“对不起,我错了,你别哭了!”   苏晓珏停止哭泣,用歇斯底里的语气说:“所有人都逼我,连你也逼我,我恋爱的权利没有,难道连分手的权利也没有?肖平,我告诉你,我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你高考给我抄,我爱你根本就没有爱他深,我的初恋初抱初吻初夜都是他的,你什么也没得到,连怀上他的孩子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懵了,我知道这个他是谁。   她在狠狠刺我的尊严,用她的尊严。   我只能哭着哀求道:“别说了!”   苏晓珏说:“我偏要说完,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我永远也不想再见你!”   我一直都知道,苏晓珏骨子里藏着一种粗俗,但我从不曾想过,有一天她会握起那把粗俗的刀刺向我。   这时,从父亲的房间传来一声怒吼:“深更半夜有什么好扯的,信不信老子明天把你的手机砸了!”   我不敢回应。   父亲长长地叹息道:“哎,越长越不行了!”   苏晓珏不知何时已挂断电话。   这份爱情死亡了,谁也无法拯救。   我瘫在床上,她的话渐渐有了威力,在我脑海中翻来覆去折腾。   “我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你高考给我抄,我爱你根本就没有爱他深,我的初恋初抱初吻初夜都是他的,你什么也没得到,连怀上他的孩子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我永远也不想再见你!”   我赶紧将手机扔得远远的,仿佛苏晓珏的那些话就存在手机里。   我的身子僵硬了,我的情感瓦解了,我的血液被抽空了。   我的眼泪不断向外涌溢,润湿着头下的枕头,润湿着我的心。   我会哭,我真的会哭,因为我被刺痛了!   我不敢做声,只能紧捂着嘴,偷偷抽泣。   我努力想让自己睡着,明天醒来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噩梦?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听任她的那些话不断地鞭笞我的心脏。   窗户里洒进一片冰冷的月光,慢慢爬向床上。   然而我世界里最后一扇窗户不再。 ☆、最后的告别1   在那个夜晚,死了两个人。   一个叫小9,一个叫小鸟。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先死,是谁杀死了谁!   谁能猜到它会如此结束?然而这就是现实中的爱,这也就是生活。物是人非,往往只是一瞬间的功夫。爱情,有时候坚强无比,有时候又脆弱无比。你倾心长久才经营出的美好,可能一眨眼,就因为你的某个疏忽或者其它的,化为惨淡。就像我们的这段爱情,走得那样轰烈缠绵,却如此荒唐可笑几乎不敢外传地终结了,只留下无限的伤痛。   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痛。   我不知道苏晓珏冷静后会不会为昨晚的事感到后悔,感到疼痛,我并不希望她后悔与疼痛,我希望她得到的真是解脱。就像有那么一个问题,当你和她老了,要选择谁先死,怎么选?我永远会选择她先死。死去的人什么都不知道,悲伤与思念全部留给在生的人,我不愿她遭受这一切,所以我愿意陪她走到她生命的终点。如果把爱作为一种生命,我希望我陪苏晓珏走到了她爱我的终点。   而我对她残存的爱,还在延续。   父亲没有砸我的手机,其实砸与不砸已经没什么区别,这个手机本就只和她联系,她已不再。话费将完,没有人再往里面充费。我将手机连同苏晓珏买给我的衣服、我们的那件纪念衫、毕业照等有关她的东西全部装进一个箱中,当然,还有周诗涵送我的钢笔和我为她写下的那本小世界,密封,珍藏,永久。   我知道,她一定不会同样对待与我有关的那些东西。   每一天,我都忍不住想起我们之间经历的种种美好,想起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从她第一天来到我们班上,“同学,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今年长了几厘米?”“是珏,JUE,我最恨别人把我名字读错了!”“我警告你,别乱说我爸,否则,我去校长那里告你抽烟!”……到我们渐渐成为好朋友,“那行,现在我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安排给你。”“你喜欢她!——你脸红了,我说对了。”“这有什么,你本来就没打架,他要是处分你,我就再也不理他!”“我想到了,以后我就叫你小9,我真是太聪明了!”……再到她喜欢上我,“小9,我回来了!”“那我不管,我只赖你,哼,你个坏小9!”“我是班长,我命令你不准再闹!”“蠢得像头猪!”……再到我喜欢上她,“我想看看你会不会给我打电话。”“我给我姐姐请了个假,出来买点东西,刚好看到你。”“小9,我又来看你了。”“我就知道我的小9是最棒的。”……然后我们终于走到一起,“耶,赢了,耶,赢了!”“好好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小9,不是小7小8,是小9!”“来吧,小9同学!”“小9,你——”……最终却只剩下眼泪。   我能从每一处生活里想到她。我吃饭时,会想起她带饭给我吃。我看书时,会想起她经常给我买杂志看。我洗脚时,我会想起她为我洗脚的场景。我得了热感冒,我想起他买药让胡文童给我。我漫步乡间,我会想到我和苏晓珏在山后的小道上行走……仿佛全世界都是她的味道,她的声音,她的身影。我才发现,她已渗入我的所有生活。我才发现,爱不难释怀,难以释怀的事生活中引发的种种回忆。   几乎我的每一梦中都有她,有些是美好过去的重复,有些是现实的另一种写照。我梦到她在一栋高屋子里,我顺着墙向上爬,嘴里喊道,让我进来,让我进来,她使劲摇头,把鼠标点得飞快,不,不!我一层一层的攀爬,楼却一层一层加高,我总是能看到她,却一直进不了屋子。我梦到我被许多人追赶,为首的是数学罗,他扛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打倒肖平”四个血红的大字,我拼命地跑,他们穷追不舍,我已累喘吁吁,他们仍步步逼近,我的身前出现了一条河,苏晓珏在一条小船上,我狂呼,小鸟救我,我跑向河边,苏晓珏的船却已渐渐远去。醒来后我总发现自己掉下了泪水。这无意识的哭正是我内心真实难受的表现。白天我可以强装坚强,死忍泪水,但在夜里,情感完全主宰了我,于是便脆弱,便哭了。有人说,在爱情中受伤的永远是女人,但我说,只要男人动了真情,也会感到痛,很痛,丝毫不比女人感受的痛浅。我又不解,人家分开是因为真情逝去,而我们在爱恋破灭的前一刻明明还深爱着对方!   除此之外,梦中的我还常常被拖回教室的漩涡中,我始终想着逃跑,但我柔弱的挣扎丝毫摆脱不了拉扯我的巨大吸力。这些噩梦的可怕胜过一切的鬼怪。每每醒来,我只有无助地缩着身子,在脑中告诉自己,只是梦。但我知道,这些梦随时可能吞噬我的全部现实。   我不想回到那种旧生活,我期盼一种可以带我逃离这一切的新生活。但我越来越对自己的志愿没信心,我越来越害怕自己考不上。   那时,我该怎么办? ☆、最后的告别2   一天下午,家中的电话铃响了。   我拿起电话,轻声问:“喂,你是谁?”   电话那头说:“肖平,我是你老师。”   她的声音很柔,还夹杂着一种浓浓的心疼。   我说:“李老师,你好。”   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竟落泪了。   我猛然发现,还有人为了留了一扇窗,她就是我的老师,李秋兰。   她问:“你还好吗?”   我硬撑着说:“好,很好。”   她说:“苏晓珏已经告诉了我——”   我打断她的话,请求道:“不要说。”   她说:“你还记得在你前面坐了一多月就走了的女生吗?”   我说:“我记得,她叫李凝。”   她说:“你知道她的故事吗?”   我说:“我知道。”   她说:“知道就好,你不是总说我这也做得不好那也做得不好吗,你还说我像个小女孩,那么你坚强一次给我看看,行吗?”   我沉默了。   她问:“你做不到?”   我知道,她在激励我。   我说:“我会的,给我时间!”   她说:“好,我等着我最好的学生回来!”   合上电话后,我陷入了沉思。上天在你的生命里安排的很多人都有他们的意义,有的让你的人生变得精彩生动,有的让你借鉴学习,有的也让你引以为戒。李凝,此刻的我和当初的她站在了完全相同的处境。   我叫肖平,未来的我不能成为现在的她,每天睡觉前我都告诉自己,我明天一定要清醒地醒来。   只要清醒,我就有走出这场失意的机会。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重本的录取工作已经结束。一天晚上,我拨通了录取查询的电话,无论是哪一种结局,我都得面对,没有人能帮我面对,也没有人再与我一同面对。   输入相关信息后,我把电话放于耳畔,屏气凝息。   声音缓慢,似乎生怕我漏听了一个字:“你—已经—被—本科—第一批—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五年制—预防医学专业—录取!”   这个声音和高考查分时的声音一样,但这一次我觉得那是观音菩萨的声音。   我赌赢了!   我的内心止不住地激动,紧捏拳头不停抖动,像我第一次考到年级第一那样。   可是我的兴奋很快消退下去,名校,医学,我做到了,她却已经不再。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对待我的大学。   我对父亲说,我被录取了。   父亲多日的皱眉终得舒展,次日一早就开始着手准备升学酒。   我终于可以将那些书本彻底地扔在一边,变成回忆。   这或许是个好消息,我却找不到人分享。   除了李mole。   我打电话给她,说:“李老师,我被录取了。”   她问:“真的,别骗我?”   我说:“真的,不骗你。”   她如释重负,说:“那就好,那就好。”然后咯咯地笑了。   她像一个小女孩。   当我们真诚地期待或祝福时,我们不都会回归单纯的孩子吗?   又是一个晚上,母亲打电话回来,父亲告诉了她这个喜讯。   随后母亲在电话中对我说:“平儿,录上了就好,别再想考试分数,以后再努力。”   我嗯了一声,问:“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母亲说:“我刚刚在想到底回不回来,要是回来得少二十多天的工资,还有路费也要花好几百块。”   我突然泪流满面地说:“妈,我想你了!”   母亲陡然呼吸凌乱。   她哭了。   母亲我哽咽着说:“我明天就坐车回来!”   这是我从晓事起第一次对母亲说,妈,我想你了!母亲不会知道在这段时间她的儿子承受了怎样的挣扎与悲伤,如果不是经历这一切,我也不会知道,母亲才是那个永远疼你爱你的女人!身体疼痛时我们总习惯喊一声,妈,心灵疼痛时,我们又何尝不会思念母亲!   ******   几日后,学校打电话通知我去拿录取通知书。我次日便去到城里。   当迈进城中时,我又止不住地想起苏晓珏。但她并不在这座城中,按她的行程,她应该正在昆明。可惜我已不在她的人生行程中。   经过子午书店时,将老板匆匆站起身子,说:“呀,肖平,没想到你真能被录取。”   我说:“有很多事我们都想不到。”   蒋老板问:“你能告诉我你高考报志愿时用的哪套指导书吗?”   这是他从我身上发现的新的生财之道。   我说:“我忘了。”   蒋老板一脸失望。   我来到学校,负责发录取通知书的老师瞅着我,说,你居然敢报这学校,还能被录取。   肖平创造了很多神奇,虽然结局很惨淡,但好歹也是一个小小的神奇。   我什么也不说,只是将照片交给老师,那一张苏晓珏为我拍下的——阳光自信、带有几分匪气——我最喜欢的——照片。拿到录取通知书,我毫不停留,即刻奔向车站。   这已经不是一座值得我停留的城市。   午后抵达镇上,经过漫水桥时,我看见河边坐着一个人,手中把弄着一盏破旧的军帽,帽子上穿了几根电线。是自明儿。我又一次在这里遇见他。   我喊道:“自明儿。”   他回头一看,说:“是低等河的娃儿啊,你小子爽哦,考了个状元!”   我不知道他是听谁说的我考了状元,也许是他一个疯癫的人疯癫的思维。但我的确是状元,比如在我们村,在我们队,在这个镇上。这才是我生长的土地。   我笑了笑,问:“你在做什么?”   自明儿说:“我的灯不亮了,晚上怎么走路?我去找人修,没人给我修,日他妈!”自明儿说得沮丧又气愤。   其实,从我小时候认识他,他这顶帽子上的灯就没亮过。他今天怎么突然很想他的灯亮起来呢?   我想了想,说:“我可以帮你修。”   自明儿惊讶地问:“你会?”   我点点头:“我会,你等我一下。”   我回到街上,买了两节电池、一个灯泡和一个开关,又问店家要了一段废电线,回到漫水桥边。高中物理学得很好的我,轻松让他帽子的灯泡亮了起来。   我第一次学以致用居然是帮这个疯自明儿修他帽子上的灯光。   我向自明儿演示:“开关向左,灯亮,向右,关了。”   自明儿试了一遍,开心地说:“真的亮了!”   他稚嫩地笑着,像一个实现了长久愿望的孩子。   他没有对我道谢,兴冲冲地去了街上,他一定要很多人展示,他头顶的灯亮了起来,终于亮了起来。因为很多人都拿头顶的灯逗他,自明儿,你帽子上的灯怎么没亮?从我小时到现在。   晚上,我看见不远处的公路上,有一个小灯泡在欢快的移动,我知道那是自明儿,他还唱着乱七八糟的歌谣。   我在本子上写下了一句话:我们每个人头上都要有一盏灯,不然黑夜里我们看不见路。   现在的我不就像深处黑夜吗?   作为队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作为村里的第一个名牌大学生,我赢得了太多赞誉。办升学酒的那个夜晚,亲朋好友为我准备了很多烟花,那些属于我的烟花在天空中疯狂呼啸、绽放、消失。可没人知道在那个属于我的灿烂时刻,我偷偷落下了两滴泪水,为我逝去的一切和遭受的一切。   我没有因为考上而欢喜兴奋,反而每日郁郁寡欢。   母亲笑着对我说:“你可以把你女朋友喊到我们家里来玩,刚好我也在。”   我忧伤地说:“我们分了。”   母亲的笑容戛然而止,片刻,说:“分了就算了,好女孩多,以后还有。”   我不知道我的下一个她会是谁,又会在何时出现。 ☆、最后的告别3   一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孩。   她问:“是肖平吗?”   我说:“是。”   她说:“你猜猜我是谁?”   我说:“我猜不到。”我不太熟悉她的声音。   她说:“我是邱雯雯。”   邱雯雯三个字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名字,在我内心激不起任何涟漪。   我说:“原来是你。”   邱雯雯说:“是我,你考上了,真好,我也考上了。”   我问:“你考的哪里?”   邱雯雯说:“你考的地方。”   我不知道说什么,她竟然还蠢蠢地履行着那个在我看来完全没必要的宣言。   邱雯雯问:“听说你和苏晓珏分手了?”   我说:“对。”   邱雯雯说:“你要是不开心,可以找我说话,这个电话是我家的。”   我想起了去年此时,苏晓珏对我说的类似的话。   我说:“谢谢,我只想静一静。”   后来的某一天,我知道了,这个曾在全校征文中获得三等奖的才女和我打过电话后在她的□□空间发出了一篇文章。   至某人   听说你分手了,我很开心,   可听到你悲伤的声音,我又很心疼。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当全校都知道你喜欢她——很喜欢她的时候,   我喜欢你,   后来,你和另一个她恋爱了,   轰轰烈烈,   我默默地祝福你。   朋友们都说我好傻,   我也觉得自己好傻,   所有的起源仅仅因为那一句——   同学,放弃吧,拼搏不是拼命!   我喜欢上了你飞驰张扬的个性,   虽然你常常惹出是非;   我喜欢上了你魄力十足的自信,   虽然你被很多人说成骄傲;   我喜欢上了你永不服输的坚韧,   虽然你曾招来许多笑话;   我喜欢你运动场上的阳光,   我喜欢你一言一行的腔调,   我喜欢你的聪明,   我喜欢你的情义,   我真的喜欢你太多,太多……   甚至,连你对待她们的态度我也喜欢,   只可惜,那个她们里面,   没有我。   而我最喜欢的,   是你那四个字,   我叫某人!   现在的你很低沉,   像一匹被遗弃的小马,   但我相信,   你一定会振作起来的,   因为在我心里,   你永远是最坚强优秀、最与众不同的男生,   没有之一,   因为,   你叫某人。   某人,你知道吗?   你是一本精彩的书,   我一直躲在角落里默默读着你的故事,   也许有一天,   我就走进了你的故事。   某人,   我们武汉见! ☆、最后的告别4   乡村有一种艺人叫石匠。头天用錾子经过一天磨损后不再锐利,石匠清晨起床后首先要尖錾子。用湿泥简单围一圈小墙,某处开个小口,通过小段竹筒与一个小鼓风机相连,这便构成一个简易的冶炼炉。炉中添上燃烧的木炭,木炭被鼓风机吹得剧烈燃烧,将錾子的尖端放在炉中,要不了多久就被烧得通红,钢铁被烧红后变软,再将錾子的尖端放在一个大的铁锤之上,用一个小铁锤敲打,如此几次,尖端便被修得锐利。再次烧红錾子尖端,将尖端放入冷水中,嗤嗤两下随即提起,待白雾散去,扔到一旁或插在泥地里慢慢冷却。这时的錾子尖端仍然有很高的温度。待吃过早饭,凉却的錾子重回锐利,可以凿开最坚硬的石头。我曾问过爸爸,为什么不直接在水里冰冷,爸爸说,那样的錾子是脆的,容易断的,我又问爸爸,那为什么不直接让它慢慢冷下来,爸爸说,那样的錾子很软,不坚硬。   我后来知道了那叫淬火,是冶炼工艺的一个重要环节。我也刚经历重重打磨的冶炼,上天怕我不坚硬,又给了我一道工序叫淬火,我不能一直待在水里直到我冰凉,那样我会脆弱。我现在需要慢慢冷却,我需要静一静。   总待在家中太闷,又常常令我想到过去的事,陷入感伤。我有一个从小长到大的朋友,他天生聋哑,我们都喊他寡子。他是我在这里最好的朋友,我曾用《无声情》为他记录。他每天去很远的山林里挖药材、兰草,找寻一切可以卖钱的东西。我开始每天随他在山林里奔波穿梭整日,不图收获,只为散心。   以前在学校,每当我遇到压抑的时候,我喜欢去操场上奔跑。每当我用奔跑释放情绪的时候,我就在自我疗伤,我靠的就是自己。如果我当初也能奔跑该多好,那样我就不至于潦倒不堪地站在苏晓珏的心窗外。也许,山里找不到那么一个空旷而平坦的地方让我在黑夜尽情奔跑,也许,那时我被关在未来的笼中,不得不看书,让我再无力奔跑。   但现在,我又像在奔跑,在美丽迷人的山野里奔跑。这是我人生最后一次深入地感受山野。   寡子又聋又哑,我们之间不能进行言语交流,只能比划简单的手势。就算他不聋不哑又怎样,我的许多事无人可说,我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哑巴。   于是,我剩下的全是思考。   我渐渐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我没有输给高考,而是输给了内心潜藏的怯懦。在我即将飞出高考牢笼的时候,我用怯懦把自己牢牢笼住了。我想起了苏晓珏的那句话,你的分量太沉重,我有点承受不住了。我不但把自己关在了笼中,还把她关在了这个笼中。   苏晓珏只能选择离开。   她叫小鸟,她本就不该在笼中,她该有她自由自在的生活。   她怎么会想离开呢?她像我爱她一样深爱着我,可是现在的肖平不再洒脱、阳光和自信,也就不再是那个小9。小9已死,埋葬在高考那座大山下。现在的肖平只是一个太普通的空壳,沉浸在失意、逃避和对女人的依赖中,内心世界潦倒不堪、懦弱不堪。   当一个男人懦弱地需要依赖一个女人时,这个男人真的不值得爱了,不管他曾经是谁,曾经多么辉煌。   这样的肖平配不上苏晓珏。   假如我像以前一样坚强而洒脱?   我说过,这世上没有假如,只有活生生的现实。   我无路可走,只能面对这活生生血淋淋的现实。   我以为我受到了无穷的伤害,其实,她受到的伤害更深,无论是高考还是我们的感情。她曾将我视作她爱情里的救星,而今却被我推向更无底的深渊,我简直不知道她还有没有爱的幻想和信念,还敢不敢再去深爱一个人。   看起来是她说出的分手,其实,是我先说出的分手,因为当我连自己都抛弃时,又如何没有抛弃她呢?苏晓珏说她喜欢我叫她傻丫头,我就叫过她两次傻丫头,一次是我如果考回年级第一我们就能谈恋爱,一次是高考出成绩的那天晚上,傻丫头是亲昵,是宠爱,它展现的是男人的担当。   我隐隐觉得,苏晓珏是为了救我才绝然和我分手,她不知道怎么救我,但她知道有一个人能够救我,那个人就是肖平。当肖平把所有的希望放在自己身上时,才是最强大的肖平。即使她没有想这么多,只是冲动下的粗俗所致,我也甘愿这么骗我,可以稍微抵抗那几句话带给我的疼痛。   那天,我和寡子在一个悬崖上找到了一株非常茂盛的兰草,它是我见到的最茂盛的兰草。我陡然明白了,你既然享受了高高在上时的风光,就要扛得起墙倒众人推的落寞。   后来经过一条河,天气炎热,我们浑身都是湿黏黏的汗渍。寡子脱得□□,跳进河中,痛游一番后,向我招手示意,嘴里喔喔喔地叫*唤着。   我脱去衣衫和裤子,我做不到像他那样□□。   我站定身子,深吸一口气,纵身跳进河中。   我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在水中下落。   我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我好像在现在,又好像在过去。   我的身边好像有很多人,又好像一个人也没有。   我好像哭了,又好像没有淌出一滴眼泪。   我的身子慢慢下沉,凉爽的水清润着我的肌肤,我的内心。   如果你自己不坚强,谁还能给你自信?   我睁开眼睛,头顶是一片光明。   我双脚猛地一蹬,身子上升,浮出水面。我四肢划动,拍打出无数的水花,疯狂游向对岸。   我扶着岸边一块石头,内心深处突然有一股洪荒之力要向外爆发。   在山水之间,我要将它们宣泄出来。   我高声呐喊道:   啊——   我叫肖平——   我已经输得一无所有,除了我还活着和未来的希望——   我以后将不再把自己交给任何人,我要做最强大的自我——   寡子糊涂地望着我。他听不到。   天和地能听到,但它们不会关注我这个小人物。   最重要的是,我自己听到了。   我陡然觉得身上卸下了很多沉重的包袱,像长久地负重奔波终于抵达终点。我全身轻了,像一条鱼。   我俯身钻进水里,向别处潜去。 ☆、最后的告别5   这是我经历的最漫长的一个假期。但正如苏晓珏所说,一切都会过去。这个假期会过去,那些悲伤与失意也会过去。   有一天我回到家中,爸爸说,中午有个女生打电话过来,说是你同学,让你回来后回她电话。我居然还在幻想会不会是苏晓珏打来的。可当翻到那个号码时,那是个我不太熟的手机号码,我对苏晓珏的号码太熟悉,我对其他人的号码太陌生,除了裘衫姗。那电话是裘衫姗打来的。   我想了想,拨通了电话。   裘衫姗接通了电话,第一句话是:“小男人,想我没?”依旧用的调戏的语气。   我问:“你有什么事吗?”   裘衫姗说:“我帮你出气了。”   我疑惑地问:“你帮我出什么气?”   裘衫姗气恼地说:“我去乡下待了一段时间,今天才知道,那个死贱人居然和你分手了!”   我知道她说的死贱人指谁。   我不满地说:“你别骂她!”   裘衫姗不屑地说:“呵,你不会又要警告我吧,人家都不要你了!”   我除了痛,说不出任何话。   裘衫姗说:“我打电话问她为什么要和你分手,她说我管不着,我就告诉了她我知道她在成都怀过孩子的事,我还告诉她,你的第一次是我的,不是她的,我也给你怀过孩子,然后她就挂断了电话。每次看到她装我就不爽,要不是怕你伤心,我早就想告诉她了!”   我愤懑地骂道:“裘衫姗,你好混蛋!”气恼地挂断了电话。   我说出来你也许会笑话,有时候我还在幻想苏晓珏会不会回头来找我,可裘衫姗连我的这份幻想也抹杀了。苏晓珏用最狠的话赶走了我,而裘衫姗又用最狠的话去刺伤了她,这大概就是青春的荒唐与可笑吧,那种欲哭无泪的笑!   我只想说,这他妈是到底什么世道!   裘衫姗随后拨来电话,我本不想接,又怕爸爸起疑心,只得接通。   裘衫姗说:“干嘛啊,她现在又不是你的女人,我骂几句怎么了,她以前骂我的时候有留过情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或许是她们的私人恩怨,与感情无关,与我也无关。   裘衫姗又说:“要是在家无聊可以来城里找我玩,城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我知道她的玩指什么。   我说:“不用了,谢谢!”再次挂断电话。   一天后,学校打来电话,某银行有一项奖学金,我在名额之内,让我三日后上午十点到学校会议室领取。离开学报到的日子已不久,我打算领完之后直接去武汉,开启我的新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了一个人,不是苏晓珏,而是裘衫姗。当我和裘衫姗发生那事之后,不管基于什么原因,不管我们隐瞒得多深,我和苏晓珏都不可能走到永远。上天看着,生活是最好的报应,我也不例外。   我突然很恨裘衫姗,我要找她报仇。   两天后,我拨通了裘衫姗的电话,裘衫姗调侃道:“哟,今天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你竟然主动给我打电话。”   我说:“明天下午三点,学校外面的十字路口见。”   裘衫姗说:“你是要和我约会吗?”   我说:“你可以这么认为。”   裘衫姗说:“要是我不来呢?”   我想了想,说:“反正我会准时在那里出现,等你半个小时,如果你不来,我就走。”   我简单收拾了些行李,拖着一个小箱子,背上一个书包,在一个清晨走出了家门。从此刻,我开始了孤身闯荡外面世界的历程,也开始了我人生的另一重心灵修行。   我行到镇上坐上汽车,汽车再次载着我驶向太平城,那座不美丽不太平的城。我将要和它告别,和它里面所有的人与事告别、爱与恨告别、辉煌与惨淡告别。从今以后,我永远只会路过它,再不会停留。   下车后,我随意吃了点东西,于两点五十到达三岔路口。我不喜欢迟到,对任何人。城市灰白而单调的色彩像一个刑场,烈日挥舞着毒鞭,要抽打经过的人。大街很空旷,偶有经过的人,也被毒鞭抽得萎靡不振。我站在一栋楼下的阴翳处,静静等待着裘衫姗。也许我只是表面平静,心中并不宁静。   三点,裘衫姗没到。   三点十分,裘衫姗没到。   三点二十,裘衫姗没到。   三点半,我还是没有看见裘衫姗的身影。   她不会来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庆幸还是失落。   我转过要走。   “小男人。”一个声音在旁边喊住了我。   裘衫姗从一旁的奶茶店里缓缓走出,手中端着一杯奶茶。齐齐的刘海,左右两个搭在肩前的辫子,上身洁白的旗袍,下身黑色的长裙,一双平板鞋,她像极了明国时期的女学生,透着股股清纯。如果我不是深知她的过去,绝不会把眼前的这个女孩和那个开放的女人联系到一起。   裘衫姗说:“我早到了,一直坐在奶茶店里,就想看看你能等我多久,你还真的就等半个小时,一分钟也不多等。”   她居然在试我,那么我不再有失落,唯有欣喜。   我说:“那也算我言而有信,起码我等足了三十分钟。”   裘衫姗说:“好吧,算你言而有信,给你喝。”   裘衫姗将手中的奶茶递给我,我连谢谢也没说,顺水接过,一口将那杯冰奶茶喝了个精光,将盒子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裘衫姗数落道:“猴急什么,又没人给你抢。”   我说:“你在里面坐着,我在外面站着,我热啊!”   裘衫姗笑了,说:“你就不怕我不来,你白等?”   我说:“可是你来了。”   裘衫姗说:“嗯,我来了,什么事?”   我直白地说:“你当初送我一盒避孕套,我要还给你!”   裘衫姗惊诧地瞅了我一眼,鄙夷地说:“你说得真直接!”   我说:“对于你,这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裘衫姗看我的眼神从喜欢突然变成了平淡,甚至漠然。裘衫姗说:“可是肖平,我突然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了,你和其他男人好像已经没什么两样,你不再纯真。”   我埋怨道:“你玩弄了我的纯真,却又说我不再纯真,你不觉得好笑吗?”   裘衫姗不以为然地说:“很好笑吗?凭什么只有你们男人能这么说,我们女人就不能?”   我无以言对,裘衫姗很多话说得挺裸*露,我却无法否认她说得很对。   裘衫姗笑了笑,说:“不过嘛,我给你一次找我报仇的机会,也当我感谢你当初帮我。”   我有点犹豫,不知道应还是不应。也许,我根本不是在犹豫,只是在想如何冠冕堂皇地应对她这句话,因为我找她,本就是为了向她宣泄我对她的仇恨。   裘衫姗又说:“再给你一次机会,要还是不要,不要我就回家了。”和两年前的说法很像。   我几乎未假思索就说出了一个字:“要!”   和两年前的答复却截然不同。   这一声“要”,标志着那个青涩而纯真的肖平一去不复返。   裘衫姗笑了,笑得有点不屑,有点无奈。可她随即亲昵地挽着我,说:“那我就做你一天女朋友。” ☆、最后的告别6   我去药店买了一盒避孕套,虽然售货员还是鄙夷地瞧着我,但我再也不觉得羞涩,而是泰然自若。我们去宾馆开了一间房,虽然还是不能光明正大,但我再也不心怀畏惧,而是泰然自若。我吻住了裘衫姗的嘴,虽然我还是不爱她,但我再也不排斥,而是泰然自若。有时候,我不觉得泰然自若是个褒义词,就像有时候我不觉得狼狈不堪是个贬义词。有的事,泰然自若是经历了一次次荒唐的退变,不可逆的退变。   我扒掉了她的衣衫,扎在她丰满的胸上,她的胸真的可以让男人窒息,心智的窒息。我脱下了她的裙子,进入她的体内,那是另外一个世外桃源,一个可以让人忘记过去、现在和将来的世外桃源,一个没有尊严、约束和自我的世外桃源。在这个时候,所有的男人都不需要再伪装,而所有的女人也同样不需要隐藏。   除了出去吃顿晚饭,我们几乎都在床上。我们之间没有感情,没有其它什么事,所有的本来就只是一张床。与上次的区别是,我变成了主动的一方,她成了被动的一方,我搂着她,她依偎在我怀里,我们谁也不背对谁,谁也没有眼泪,像是最亲密的恋人。我们说了很多话,我已经好久没和人说这么多话,裘衫姗也许同样好久没和一个人男人说这么多话。   裘衫姗说:“没想到苏晓珏把你练得这么厉害!”   我说:“我腰好,精力旺盛,当然厉害,这可是男人很重要的一样本事。”   裘衫姗问:“我和苏晓珏谁在床上更让你开心?”   我说:“我不知道,我爱她,但你更放得开。”   裘衫姗笑了笑,说:“你又变向骂我贱是吧!”   我说:“我没有骂你,每个女人不都这一天吗?”   裘衫姗说:“你说对了,就像周诗涵,她也会有这么一天。说到这里,我挺想问你一个问题,周诗涵和苏晓珏之间,你到底更喜欢谁?”   我惆怅地说:“喜欢周诗涵的时候,我全心全意地喜欢她,喜欢苏晓珏的时候,我也全心全意地喜欢她,不知道更喜欢谁。”   裘衫姗说:“照我说,你该选周诗涵,因为女人的第一次真的很宝贵,第二次之后的都可以变成雷同,但第一次变不了,就像苏晓珏,如果你是她的第一个男朋友,你们那么相爱,我断定她不会和你分,可是你不是,你就没有那么重要。”   我不得不赞成裘衫姗的话,尽管她永远不会知道苏晓珏临走时对我说的那绝情的话,那些话本来就意味着有一个人在苏晓珏心里比在我心里分量重,他给过苏晓珏深入骨髓的伤害,可苏晓珏不后悔爱过他,不后悔给了他第一次,甚至为他怀上孩子也不后悔。   裘衫姗感叹道:“所以啊,肖平,你是个悲剧,当然,我也是个悲剧!”   我说:“我以后一定要找个处女!”   我知道,我有了浓浓的处女情结,我在意的不是她的身体经历过什么,而是她过去的记忆里有什么。我害怕它们有一天钻出来刺伤我脆弱的心。我已经痛够了,怕了。而且,我绝对不会再找爱玩游戏的女孩,因为游戏也会迷失人的心智。   裘衫姗居然哈哈笑了,说:“你睡了两个女人,可连破处是什么滋味都没尝过,是该找个处女了。处,处女,处男,有那么诱人吗?也许吧!”裘衫姗的哈哈大笑变成了苦涩与无奈的笑容。   裘衫姗这句话又说得我无言以对,是啊,我是想得到一个处女,我更想一个女人最完整的情感,没有任何人与我瓜分、切割。处女最诱人的地方不是她纯洁的一尘不染的身子,而是纯洁的一尘不染的感情。   裘衫姗又问:“你觉得我今天的衣服好看吗?”   我说:“好看,就是有点假!”   裘衫姗不满地说:“什么叫假!我可告诉你,上大学后我就走清纯路线。”   我笑着说:“可是你不是处,能清纯到哪里去?”   裘衫姗反驳道:“苏晓珏不也不是处吗,不所有人都觉得她清纯?连我最开始都被骗了。凭我的长相,只要清纯起来,肯定很迷人。如果遇到一个喜欢我我又看得中的男的,我就这样给他讲我的故事,我构思了很久。我上高一的时候不懂事,喜欢上了一个很有个性的小混混男生,我把第一次给了她,可是高二的时候,我们班转来了一个女生,是那个男生初中的暗恋对象,那个女生长得很漂亮,成绩也很好,那个男生对女生旧情复发,不要我了,改成好好学习去追那个女生,后来那个男生奇迹般地成绩很好很好,可是他又没和这个女生在一起,而是和另外一个女生在一起了,男生高考考差了,另外一个女生也不要他了,男生回头来找我,我拒绝了。那个男生是个活该的渣男,而我是个无辜的清纯的受害者,多惹人心疼爱怜。这故事怎么样?”   我不得不佩服这个饱经爱与性冶炼的裘衫姗,她编的这个故事比苏晓珏的故事听着还真实,还令人心疼。我不得不承认太多人都很聪明,虽然成绩好的不多。   我无奈地笑着说:“我居然成了你故事中的反派。”   裘衫姗说:“我可没说那人叫肖平。”又说:“虽然我学校不咋样,但女人嘛,好看就是资本,再清纯一把,不愁钩不到好男人。”   我说:“也好,起码这样可以过得简单一点。”   裘衫姗说:“你呢,长得不够帅,家里也不富裕,但你人聪明,有本事,不愁找不到好女人,也只有好女人喜欢你,一般情况下坏女人根本不会瞧你这样的男人,除非有一天你特别有钱有地位,所以你这辈子可能只会遇到我这一个坏女人,我算给你当了一回小三吧,我这个小三可当得挺称职的,不干扰你的恋爱,怀了你的孩子声也不吭地就打掉,当你没人要时,我还陪你,你知足吧,居然还有脸恨我!”   我的确没有脸恨她,没有资格恨她。   裘衫姗又叹息道:“谁他妈叫我喜欢你!不过你那时是挺讨人喜欢,单纯得傻,又傻得可爱。你知不知道,当初我要是真想把苏晓珏过去的事抖出来,根本就不会告诉你,我告诉了你再抖出苏晓珏不就知道是我干的吗?他们苏家人怎么会放过我,不弄死我才怪,我哪敢!我呢,只想得到你,不想伤害你,从来都是这样。我就是想吓吓你,我知道你会就范,哈哈!”裘衫姗笑得很得意,像完成了一项重要的杰作。   原来我上了她的大当,可是换做任何一个男人,只要他真的爱苏晓珏,他上当得比我还快,甚至不需等裘衫姗使出这招,早就激动地上了裘衫姗的床。现在的我对这件事已感受不到沮丧和怨恨,因为这个第一次得到我的女人,也是在这片世界里最后陪伴我的女人。何况给谁不是谁,就算把那第一次给了苏晓珏,又能在现在换个善果吗?还不是满满的伤痛。   我说:“你得逞了,我以后不会再傻!”   裘衫姗说:“你岂止是不会再傻,我有种预感,你很可能变成一个坏男人,就像你今天来找我,说是报仇,还不是泄欲,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说:“我不会变坏!我很清楚,喜欢我的只会是好女人,我若伤害她们,我良心上会不安的。”   裘衫姗说:“那样最好!”   我说:“但今天我要痛痛快快地坏一把!”   裘衫姗说:“珍惜吧,从明天开始,我也要做好女人!”   那是一个坏女人的最后一夜,也是一个坏男人的第一夜。因为过早经历爱的痛与性的快的男人,有几个没变坏?当然,我也许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男人。   复仇也罢,泄欲也罢,那一夜,我没有放过裘衫姗,她也没放过我,但最终是我没放过她。她当初给我的我通通还给了她,包括满身的小草莓和其它,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两无相欠。裘衫姗说,老娘感觉像被轮*奸了。我怀疑,她是否真的经历过这样的不幸,但我不想问,更不想听,因为我不想承受,不管我爱不爱她,都不想承受。   次日上午,离开的时候我为裘衫姗穿上了衣服,我不会为她穿上婚纱,只能为她穿上衣服。分别的时候,我搂着她轻声说,记住你的清纯,自己也少受罪!裘衫姗嗯地应诺一声,说,去找你的处女吧!我们荒唐的青春碰撞居然在最后真有了那么一点恋爱的味道,虽然这本身也很荒唐。   我永远不知道裘衫姗算不算我的女朋友,我从来没有对她付出过真情,可是我们之间却发生了很多超越许多男女朋友的事。但她一定算我的女人,还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原来,女人和女朋友也有很多分别。而且,她真的是我这辈子遇到的唯一一个坏女人,给了我一份荒唐、刺激却深刻、独特的青春冶炼。对于离别之际对彼此的嘱托,我们都成功做到了,我存在于她那个骗人的故事里,她存在于我单纯的记忆里。   这个让我上演了一出出荒唐青春的女子,不知为何,我起初很恨她,尔后却越来越不恨她。她用手指在书本上写下的那几个虚无的字,“我真的很喜欢你了”,真正写进了我的青春里,写进了我的心里。 ☆、最后的告别7   拖着箱子行动不方便,我将箱子寄存在子午书店里。这是我唯一可以寄存的地方。蒋老板没有拒绝。不管怎样,我和他熟识,我带给了他很多惠利。   我是最后一个进入会议室里的,里面已有另外十九个学生,我看到了周诗涵,我看到了陈浩,我也看到了许多曾经在第一考场的学生,全是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他们是这座城市的娇子。当然,也应该包括我吧!我没有看到李眉和陈芳,在我寄存箱子的时候,蒋老板惋惜地告诉我,李眉和陈芳得了很多奖学金,你可惜了。对于那些考得非常好的学生,这个暑假的确会让他们大发一笔。我不在乎,我对钱还没有什么概念。李眉和李芳领了大头,剩余的一些小奖学校便分给其余学生。这是每年的惯例。   我找了一个最靠边的位置坐下。   曾经的我是这所学校的核心人物,现在我清楚自己的位置。   主席台上坐着唐校长、蒋主任和设立奖学金的银行的领导。唐校长和银行领导讲过话后,我们一起上台各领取了五千块钱的奖学金。我还是站在最靠边。   接过那个装有钱的信封时,我觉得自己接的不是钱,而是枯叶。   合影后散会。   我将信封装进书包,背起书包准备出门。   唐校长缓步走过来,喊道:“肖平。”   我礼貌地喊道:“唐校长,你好。”   我发现唐校长脸上有很多皱纹,似乎比以前苍老了许多。或许很多要退休的领导都会这样。他马上就要退休了。   唐校长说:“谢谢你对晓珏所做的一切。”   我不知道他的神情是歉意还是感激。   我微微笑了,说:“我什么也没做。”   唐校长说:“你未来的路还很长,好好把握。”   我点点头,说:“我会的。”   当我走出会议室时,陈浩侯在门外。他依旧头颅上扬,目空一切。   陈浩笑着说:“肖平,我早就给苏晓珏说过,你是一美遮百丑,她当时还骂我,怎么样,应验了吧,她不要你了吧,你这样的学生,没有成绩,就什么也不是,没人会稀罕你!”   我的伤口未愈,陈浩又在上面撒了一把盐。   我盯着他,捏紧了拳头。   陈浩瞧瞧我捏成拳头的手,冷笑道:“哟,还准备打人?”   我真的好想一拳打在他高傲而阴险的小人脸上。   我望见周诗涵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我。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会喊出一句,肖平,不要!现在,她没有了管教我的底气,更没有了管教我的心态。   我缓缓松开了拳头。   我竟然连打一个侮辱我的人的勇气都没有了。   肖平,你变懦弱了吗?   陈浩鄙夷地说:“哼,简直就是个小痞子!”   陈浩随即变回自信的笑脸,阔步走到周诗涵身前,爱慕地说:“周诗涵,你好漂亮。”   周诗涵今天穿着一件绿色的连衣裙,像一株兰花,很美。   周诗涵微微一笑。   陈浩说:“真好,我们以后都在成都读书。”   周诗涵还是微微一笑。   陈浩说:“中午能一起吃个饭吗?”   周诗涵突然冷冰地说:“对不起,我没空!”   陈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诗涵却走到我面前,微微笑着说:“肖平,中午能一起吃个饭吗?”   我呆呆地看着周诗涵,看着那久别的温柔而迷人的微笑。   她不会骂人,很少生气,可优雅的举动中也能藏有无穷的力量,就像现在。   陈浩的笑容戛然而止,气愤地骂一句:“现在的女生都瞎眼了!”甩手而去。   我知道,就算周诗涵喜欢一个男生,她也未必会主动邀对方一起吃饭,何况她恨透了我,她只是不愿眼睁睁看到别人侮辱她曾经深爱的这个男人。   我凝视着周诗涵,感激地说:“谢谢你,为我留住了最后一丝尊严。”   周诗涵却又微微一笑,说:“哪有那么严重,我是真的中午喊你一起吃饭,你难道不该请胡文童和宋小芳吃顿饭吗?”   是啊,胡文童和宋小芳留在这所学校补习,我要走了,怎么能不请他们吃一顿饭呢!   我说:“我请。”   中午,周诗涵、胡文童、宋小芳和我聚在学校旁边一家既不豪华也不简陋的饭馆,我和胡文童坐一边,宋小芳和周诗涵坐一边,我们点了几样小菜,吃了个便饭。曾经的四人党终得重聚,虽然早已物是人非。   胡文童说:“肖平,告诉你一件事,我和宋小芳在一起了。”   胡文童幸福地笑着,宋小芳脸上浮出了几丝羞涩。   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他达成了自己的一个重大心愿,我由衷地为他感到开心。   我说:“真好,什么时候确定的,我都不知道。”   胡文童说:“两周前,我们回学校补习的第一天,她答应了我。”   后来我才知道,宋小芳不但在那一天答应了胡文童,还在那一夜许以了终身。那天回到学校,办理了入学手续,宋小芳说心里压力大,想去河边走一走。胡文童陪她去了。宋小芳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留下来补习的。胡文童谎道,没有呀,我自己也想考个好点的学校。宋小芳问,你当初说那句话还算吗?胡文童问,哪句话?宋小芳说,蠢啊,就是你最想对我说的那句话。胡文童羞涩地说,算。宋小芳说,那你再说一遍。胡文童看着宋小芳,真诚地说,宋小芳,我喜欢你!宋小芳问,然后呢?胡文童说,我想你做我女朋友。宋小芳继续问,然后呢?胡文童不懂地看着宋小芳。宋小芳说,你只想我让你做你女朋友吗?胡文童说,我以后还要娶你当老婆。宋小芳问,你以后会喜欢上别的女生吗?胡文童说,不会。宋小芳说,可是我不美。胡文童说,你在我心里最美。宋小芳说,可是我很凶。胡文童说,让我就让你凶。宋小芳说,可是我很能吃。胡文童说,那我就少吃一点。宋小芳一头扎进了胡文童怀中,两人双双落泪了。   片刻,宋小芳望着胡文童说,我不但可以做你女朋友,还可以许你终身。每个女孩都有这一天,宋小芳也不例外。宋小芳羞涩又大胆,越是单纯的女孩,被感动的时候越是愿大胆付出。当然,有时候这种大胆会被人当做愚蠢利用,但胡文童不曾欺骗宋小芳,也不曾辜负宋小芳。那夜,胡文童和宋小芳没有回宿舍,而是去外面开了一间房。两个人在房中尴尬地坐着,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谁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许久,宋小芳垂着头娇羞地说,你不困吗?胡文童才伸手搂过宋小芳,缓缓有了后面的步骤。他们都不懂,后面的步骤进行得很不顺,胡文童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做了宋小芳的男人,而宋小芳痛得在胡文童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伤痕至今还在,也永不会消去。宋小芳依偎在胡文童怀中一阵痛哭,哭过后,宋小芳盯着胡文童警告道,你要是敢像肖平那样三心二意,我把你阉了!于是,他们继过去的故事,有了现在的故事和将来的故事。   回到现在,宋小芳不满地说:“你怎么会知道,你永远只关心你自己,要不是看在胡文童和你的关系,我才不吃你这顿饭!”   胡文童提示宋小芳:“别这么说。”   宋小芳瞪着胡文童,训道:“本来就是!”   胡文童不再敢做声。   我不好意思地对胡文童说:“没事,她说得很对。”   在我与周诗涵的感情瓜葛上,宋小芳不会原谅我,永远也不会。她就是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这种性格很可爱、很宝贵、   宋小芳又直截了当地问:“听说你和苏晓珏分了?”   我低落地说:“分了。”   宋小芳骂道:“活该分手,我真开心!”   周诗涵一直在旁边笑着看我的戏,这时跟着说:“是活该!”   宋小芳的脸上写着一种畅快,周诗涵的脸上写着一种不甘。在周诗涵和宋小芳看来,苏晓珏算是硬生生把我从周诗涵身边抢走了,我是忘恩负义的陈世美。其实,在很多人看来都是这样。   我沉默了。   周诗涵瞅瞅我,说:“看来很舍不得!”   我长叹一口气,说:“算了,都过去了!”   周诗涵哼地冷笑了一声。这声冷笑也许夹杂这许许多多的苦楚,因为我的伤心代表了我真的很在意苏晓珏、很爱苏晓珏。   在饭桌上,胡文童告诉了我很多事情。除了胡文童和宋小芳,我们班还有二十几个同学补习,包括罗林杰和仁川。他们将继续被关在教室的笼中,一个更大更压抑的笼。胡文童说罗林杰现在跟应届时完全不一样,反而笑得多了。我明白罗林杰的心思,我和苏晓珏的分手,意味着苏晓珏又可以“属于”他的世界,即使是一个幻想的世界。他们现在的班主任是数学罗,化学老师是李mole。李mole现在教四个班的化学,分别是两个理科补习班和两个实验班。这意味着李mole进入了我们学校顶级教师的行列。   数学罗在第一天就以我的例子告诫大家。数学罗说,我警告你们,别把个性带来我的班上,你们都知道肖平吧,他多牛,你们很多人都把他当做榜样,可结果呢?学生就要老老实实地听老师的话,不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肖平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数学罗隔三差五就在班上批判我,只要学生犯了什么错误,他的第一句话总是,想跟肖平学是吧!肖平是数学罗制服学生最厉害的武器。有一天,数学罗还嘲讽地对胡文童说,你以前不是一直跟肖平混吗,现在混成啥样了?胡文童说,那一刻,他好想转去别的班,但为了苏小芳,他要留下。   我歉意地说:“我害了你!”   胡文童笑着说:“他说的没错,我本来就是一直跟你混的。”   宋小芳瞪着胡文童说:“那是以前,以后你只能跟我混!”   胡文童嘿嘿笑了。   周诗涵说:“我觉得罗老师说得也没错,你本来就有很多缺点,它们和你的优点一样明显,你就是缺乏管束!”   我同意周诗涵的说法,我是一个黑白映画的人。周诗涵一直注意控制我的缺点,苏晓珏一直倾心释放我的个性,我不知道她们到底谁做得更对,我也不知道,假如我选择的是周诗涵,我现在会不会走向截然相反的另一面。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假如。   与数学罗不同,李mole第一次走进教室时就在为我正名。李mole说,我第一次教补习班,压力很大,但我习惯了压力,你们都知道,我以前班上有一个很受争议的学生,坦白地说,我最开始很讨厌他,像很多人那样觉得他无比叛逆,目无师长,骄傲自满,但后来,我觉得他是个非常不错的学生,他很聪明,很有想法,他很努力,很有毅力,很有拼搏精神,他也不是不尊敬师长,他只是有自己的爱恨,可能所有人都觉得他很骄傲,我说一个情况你们如果不信,可以问问以前六班的同学,我以前在班上从来没有这么夸过肖平,因为他不要我夸他,很多人都说他高考考差是因为他的骄傲造成的,其实是因为他的铅笔有问题,我说这些不是要夸我自己的学生,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肖平真正的腾飞其实就在高二,不到一年时间,你们现在也有这么多时间,你们也可以做到。   周诗涵惊讶又惋惜地问:“你真的就是因为铅笔有问题考差的,怎么这么不注意?”   我淡然一笑,说:“算了,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是对过去的最好说辞。   都过去了,也许就是苏晓珏那句“一切都会过去”的下文。   此后,我们学校多了一个惯例,便是由学校统一购置规范的铅笔,在高考前发给学生们使用。对于学校来说,我的经历也算一次惨痛的教训吧!   吃过饭,胡文童和宋小芳要回教室学习。   宋小芳说:“你们都走出去了,我们还没有,我不想再让他陪我一年。”   我相信,在爱情的动力下,来年他们一定会成功。   宋小芳和周诗涵在一旁手拉手依依不舍地说话。   胡文童笑着对我说:“平哥,我很多地方都不如你,但在感情方面我一定要比你做得好,我要谈一段一生的恋爱,你等着喝我们的喜酒吧!”   我笑着点点头,说:“好,我等着,我要喝好酒。”   随后,胡文童和宋小芳与我和周诗涵告别,肩并肩走进了校园。他们也这样肩并肩走进了大学,走进了婚姻,走进了一生的幸福。其实,有一天回头来看,他们的感情才是最梦幻的,单纯美好,忠贞不渝。   我以前想象我们四人成双成对该多么有趣,如今成功了一半,失败的那一半在我。我不知道这个四人党是否有机会再聚,我更不知道,假如我们重聚,那时我们各自会是什么样子。   未来,是一个谜。 ☆、最后的告别8   我望着校门旁悬挂的黑板,上面宣传着本届考得好的学生及学校。自左上角向下,第一位是李眉,北京航天航空大学。这个娇嫩的小姑娘,居然心藏一个航天梦。第二位是陈芳,武汉大学。看来,我要多一个姐姐了。我排在第三位,我仍然可以算是这个学校的一个传奇。   苏晓珏考上了省内最好的一所师范校,她以后很可能当一名老师,以她在学习上的表面,我简直不知道我是不是间接地害了很多人。但,这让她未来的生活更有资本了。   邱雯雯考上了武汉的一所二本院校。我有些无奈,她为何要这样付出!   我突然眼前一亮,我看到了一个名字,李凝,后面是省内一所二本院校的名字。她做到了,在坚守六年后,她的梦想实现了。以后在这所学校里,再也没有了那个疯疯癫癫的娘娘。   我望向校园。   这座校园已不属于我,这座校园里所有关于肖平的故事已是过去。同样的,还有其他人,如苏晓珏,如我身旁的周诗涵,如裘衫姗,如李凝。   我注定需要在这座校园里失败,如果我成功了,后面的学生都会效仿我,那么,学校就乱套了,教育也就乱套了。   我不适合做一个正面教材,那么就当一个最好的反面教材吧!   我不知道我这个反面教材将对后面的学生教化多久。   至于这所学校,我永远也不想再踏进它。其实,踏进又有什么呢?因为所有的成败终有淡化的一天,所有的爱恨终有淡化的一天,所有的故事也终有淡化的一天。   “你要回家吗?”周诗涵的话打断了我的感伤。   我说:“不了,我要直接去学校。”   周诗涵说:“我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学,要先回家。”   我想了想,说:“我送你去车站。”   周诗涵摇了摇头,说:“不用。”   我望着周诗涵,淡绿的裙子和她真搭,优雅,迷人,美丽。   周诗涵慢慢靠近我,迟疑一下,突然轻轻抱住我,头轻轻枕在我的肩上。   我永远不会想到,腼腆的周诗涵会在大庭广众下依偎在我的怀里。我被她的拥抱弄得措手不及,片刻,终于搂伸手搂住了她纤细的腰。我发现那个不争气的东西竟然有了反应,蠢蠢欲动。周诗涵在我眼中不再是那个遥远的不可亵渎的女孩,而是一个最普普通通的女人。我的心思有点猥琐了。我定定神,不让下半身的思维主宰我上半身的思维。不管周诗涵现在是爱我还是不爱我,我都不能和她一起,因为我忘不了苏晓珏,心里念的还是苏晓珏,和她在一起就是伤害她。   周诗涵在我耳边说:“你知道吗,我那时真的很喜欢你!”   我惆怅地说:“我知道,可是——”   我想说可是我们现在不能在一起,因为我不想伤害你。   周诗涵却打断我的话,说:“可是后来我真的好恨你!”   我沉默了,她因为很爱我,而很恨我。   我辜负了她对我的一汪深情。   周诗涵说:“你以前不是想抱抱我吗?我现在给你了,我不欠你丝毫!”   周诗涵终于心甘情愿地依进了我的怀中,但一切已不是当初的感觉。   周诗涵说:“肖平,再见,永不再见!”   周诗涵猛地撤出我的怀抱,绝然地转身,走了。   望着周诗涵渐而远去的倩影,我知道,周诗涵也就这样彻底走出了我的世界。我们就像双曲线,曾经无限接近,转而渐行渐远。从此,我们将存在于各自不同的人生列车里,永不同行。   如果以后人家问我,你的初恋是谁?我不会说苏晓珏,而会说是周诗涵。我们没有谈一天恋爱,但我的确爱过她,很爱很爱,她也爱过我,很爱很爱。   这不就是爱情吗?   在我的高中,我失败的不是一段爱情,而是两段爱情。我弄丢的不是一个女孩,而是两个女孩。我搁在这个世界上的心头肉,不是一块,而是两块。也许,还是三块吧!   我的过去太沉重,我不知道有哪个女孩能承受住我对她们的牵挂。 ☆、最后的告别9   我要走了,我说过,我来这里不单是为了领奖,更是为了告别。   我赶到李mole家门口,轻轻敲了门。   李mole从猫眼里望了一眼,拉开门,故作责备地说:“我以为你永远不会来看我!”   我说:“我怕你骂我忘恩负义。”   李mole说:“你知道就好。”   我进了屋中。   这个美丽的女人穿着一件性感的紧身T恤,我居然盯着她隆起的胸部看了好几眼,一种属于男人的欲望在内心隐隐滋生。这一刻,李mole在我眼中似乎不再是老师,而就是一个女人,美丽得让人充满欲望的女人。这或许就是性吧!它是令人梦寐以求的渴望,又是令人欲罢不能的欲望,它是宣泄与享受,又是征服与占有。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个懵懂的小男孩,而是一个饱尝性之愉悦的男人。我甚至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那更醉人的事情了。   我陡然觉得自己的想法真的很可怕。我不爱一个女人,但我可以睡她,我爱一个女人,我更想睡她。爱和性在我这里可以分开,完全地分开。肖平,你是不是真的会变坏啊?我摇摇头,将视线拨向别处,赶走心中那些可怕得龌龊的思绪。   我轻声问:“露笛在家吗?”   李mole说:“她在睡午觉,坐呀!”   李mole请我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我从书包里掏出一瓶蜂蜜,递给李mole,说:“我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我家养了一桶蜜蜂,这是我昨天傍晚取出来的蜂蜜。”   李mole接过蜂蜜,问:“你还会取蜂蜜,不怕被蜇?”   我说:“不会被蜇,乡村的事我基本上都会。”   李mole将蜂蜜放在茶几上,说:“看来你会的东西不少。”   我笑了笑,说:“我这样家境的孩子,自己若不优秀,谁会看上你。”   李mole深呼一口气,忧伤地说:“苏晓珏都给我说了。”   我问:“说了什么?”   李mole说:“说你高考为什么考差,说你高考后的情形,肖平,你知不知道苏晓珏他家要搬到市里去了?”   我惊问:“为什么?”   李mole说:“他爸爸要调在市里去了。”   我问:“升官了?”   李mole说:“明升暗降,实权没了,听人说是涉及到一些经济问题,不过他家通过关系摆平了。”   我问:“还会回来吗?”   李mole摇摇头,说:“可能不会,他家在市里把房子都买好了,她妈妈也要调到市里的医院,其实,那段时间苏晓珏过得也不容易。”   是啊,苏晓珏除了要承受我高考失败带来的满城风雨,还要承受家人可能遇到的危机,她那段时间一定很难受,可我却天天烦她,完全不知道她的感受。   我忧伤又愧疚地说:“她没告诉我!”   李mole说:“这种事怎么好说!”又问:“你们有机会复合吗?”   “我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你高考给我抄,我爱你根本就没有爱他深,我的初恋初抱初吻初夜都是他的,你什么也没得到,连怀上他的孩子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我永远也不想再见你!”苏晓珏的话又在我心里搅动,刺得我难受。我们之间不是简单的吵架分手,而是扼杀了以后再面对彼此的尊严。尽管我一直告诉自己,苏晓珏是为了让我不再依赖她,逼我自己走出高考失意的阴影才这说出了这么伤人的话,她太了解我,我自己才是我世界里最强大的人。我并不恨她,但我无法再接受她的过去。   我摇了摇头,说:“不能了。”   李mole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们都这样说?”   在苏晓珏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比我更清楚,我们无法复合。   我没说话。   李mole叹息道:“我觉得好可惜,我以为你们可以天长地久!”   我无奈地说:“也许这就是命。”   李mole忧伤地点点头,说:“命,这是个折磨人的东西!”   我有我不幸的命运,我面前的这个女人更有她不幸的命运。   我问:“陈医生的事现在怎样了?”   李mole说:“他现在在他爸妈家里养病,其它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我问:“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继续还是离?”   李mole说:“我当初就想过,如果他恢复不过来,我就守着他吧,谁叫我曾经选择了他,如果他恢复得好,我就不会和他再在一起,我不想跟一个背叛我的男人再同床同枕。”   我不得不说,李mole也是一个伟大的女人。如果她不是一个伟大的女人,我怎么可能有这么一个伟大的老师。   我问:“小露笛怎么办?”   李mole说:“她已经知道了,她说她有一个坏爸爸,她说不要那个坏爸爸。”   可是我很清楚,她现在小,不懂事,等将来她长大了,懂事了,看到别的爸爸妈妈幸福地在一起,她就会羡慕,然后就会痛。   我问:“他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李mole说:“医生说恢复得很好。”   我感叹道:“现在的医术真发达,这也能恢复!”   李mole说:“未来的医术会更发达,你将是其中一员。”   我不要意思地笑了,说:“我?我现在丝毫没有学习的欲望。”   李mole警惕地问:“你不会又想先瞎玩吧?”又告诫道:“我可告诉你,别听说人大学成绩不重要,你要是学得足够好,它也会变得非常重要,还有,聪明就像田地,经常不耕种也会荒废的。”   我解释道:“我只是想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李mole问:“你想做些什么事?”   我说:“我想试试写文章,你有没有觉得我的高中生活很特别,讲给别人听别人可能还不信。”   李mole点点头,说:“是很特别,至少从我读书到现在,你是最特别的。”   我说:“所以有一天我想把它写出来!”   李mole提醒道:“你可别乱写我!”   我笑了,说:“看心情。”转而说:“不错嘛,被派去教补习班和实验班。”   李mole说:“压力蛮大的,怕自己教不好。”   我不以为然地说:“放心吧,补习班和实验班最好教,学生的基础摆在那里,不管怎样,他们都能考出好成绩,只要你一教这些班级,大家就会觉得这个老师一定很厉害,这就是一种身份,真正难教的是普通班。”   李mole说:“反正我以后再也不会当班主任,心太累了。”   我说:“我也不想你再当班主任,很多人觉得我就算难管,其实以后的学生才是越来越难管,当一个科任老师,上课,走人,单纯,挺好,管它学生是否违纪违规,管它是否谈情说爱。你说呢?”   李mole点了点头。   我笑着调侃道:“从此,李秋兰荣升为太平一中的名师了!”   李mole白我一眼,说:“少来翘我!”随后又憧憬地说,“如果那样,也算托你的福嘛!”   每个人都有梦想,不管他是大人还是孩子;每个人憧憬着自己的梦想的时候,都很可爱,不管他是大人还是孩子。没有梦想的人最不可爱。   在过去的三年里,我是一个传奇,李mole也是一个传奇,她带出了一个最显赫的普通班,带出了一个最显赫的学生,可谓一举成名,所有人都对她竖指称赞。高二,因为我受处分她失去了评选优秀教师的机会,高三,她因为家中事务请假一个月再次失去了评选教师的机会,最后学校把名誉和奖金给了代理班主任数学罗。我欠她一个优秀教师的荣誉,却把她推进了我们学校最顶尖的教师行列,我不知道算不算偿还了她。   这时,小露笛揉着迷迷糊糊的睡眼从房间里走出。   李mole说:“陈露笛,你看看谁来了!”   小露笛睁大眼一看,困意顿消,欢快地朝我冲来,扑在我身上,说:“哥哥,我好想你!”   我搂住她娇小的身子,说:“哥哥也很想你!”   小露笛说:“哥哥陪我玩好不好?”   我说:“好。”   于是,我陪小露笛玩了一通最幼稚的游戏。这也是我最后一次陪她玩游戏。   临走时,李mole交给我一个档案袋,说:“我没什么东西送给你,这里面装着我为你记下的你高中的表现,当然,原件我留着,这是复印件,你知不知道,关于你的记录比别的学生多得多,里面有一些我自己的感受,你也可以看看。”   我接过档案袋,这是一份真正属于我的档案。   没有什么是她能送给我的更好的礼物了。   我将档案袋装进书包,背上书包。   小露笛恋恋不舍地望着我问:“哥哥,你要走了吗?”   “嗯,哥哥要走了!”我低声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陪我玩呢?”她期待地问。   我心中涌出一阵心酸,父亲将和母亲一起外出打工,这里有我家的房屋,却再无我的家,我以后注定很少回来。我的眼角不禁淌下了两滴眼泪,幼小的她不知道我这次走的含义。我眨眼击碎眼泪,蹲下身子,扶着她娇嫩的身体说:“哥哥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找小露笛玩。”   小露笛问:“是和那个姐姐一起来吗?”   我的内心猛地被刺痛,像赤脚踩中了钉子。   这就是童言无忌。她不知道她记忆中那对总在一起的哥哥姐姐已经永远分开,不再同行。我也不知道,她是否会向苏晓珏问出过“哥哥怎么没来”之类的问题,苏晓珏又会如何回复。   李mole尴尬地对小露笛说:“哥哥要走了,快给哥哥说再见。”   “哥哥再见!”小露笛朗声说道。   “小露笛再见!”我站起身子。   李mole冲我微微一笑,说:“去吧!”   去吧,走向外面的世界,走向未来的生活。   去吧,走向另一个肖平,走向另外的她或者她们。   我点点头,走出屋门。   小露笛扶着门框,向我挥手,朗声说:“哥哥再见——哥哥再见——”   这声音穿透一切的阻隔,直抵我裸露的心窝,即便我走进电梯,见不到她人,她童稚的声音还在我心中荡漾不停。   人间的真善美,有哪一样不能在这声音中找到呢?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我知道她必有一天会长大,不再天真不再烂漫,那时的她已不会是我记忆中的她,可在我心目中,她永远都是今天这般可爱,这般纯洁。当她长大后,她会记起有我这么一个哥哥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吗?还有这个回来陪她玩的承诺存在吗?我记忆中的四岁里都有些什么?似乎什么也说不出。如果她记起了我,也一定会记起有个姐姐,总和哥哥在一起,那个姐姐呢?或者她记起了那个姐姐,也一定会记得有个哥哥,总和姐姐在一起,那个哥哥呢? ☆、最后的告别10   我到理发店里理了个光头。瞧着坠在地上的团团发丝,我内心的忧伤与怅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地随它们一起坠到地上,但我在强烈地表达自己的一种心境与信念:一切从头再来,像两年前一样。   摸着自己光滑的头皮,我突然笑了,这下再没人管我理光头了吧!   我走进子午书店,拿了我寄存在这里的行李箱,对蒋老板道了谢。   蒋老板笑呵呵地说:“啥好谢的,我们这么熟,你怎么弄个光头?”   我说:“凉快呀!”   蒋老师向我示意店中选书的学生们,说:“你看你要去读大学了,给他们介绍几本好的辅导书吧!”   蒋老板已不需要再对这些学生介绍我叫肖平,他们都是新一届高三年级的,谁不认识我谁不知道我呢?精明的他不忘在我要离开的时候利用我谋取最后一点实惠。   店中的学生纷纷望着我,他们也许真的希望我给他们推荐一些。   我笑着对大家说:“都差不多,用好就行。”   蒋老板变作一脸干笑,说:“听很多老师说你很太爱耍个性,不服从管束。”   很多是多少?根源又是谁?   我淡然一笑,说:“你可以当成是,也可以当成不是,随你。”   我抬步跨出书店大门,踏上大街。   身后一个女生对同伴小声说:“我好喜欢他的个性,真的好帅!”   我听见了,笑着回头望向她。   或许这就是回眸一笑。   女生没料她的话被我听到,难为情地侧过了头。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玩笑道:“这是和尚头。”   女生嘻嘻笑了。   看来,我败得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惨,在许多人的心目中,我依然很帅,依然是神话。但不管我留给人们的是美誉还是恶语,一切都已过去。真实的肖平将走远,剩下的只是有关肖平的传说。   ******   在这座城市里,还有最后一个地方和最后一个人我需要去告别。   踩着熟悉的街道,每一块青砖都记载着我们曾经的故事。西餐厅、新华书店、糖葫芦店等等,我在记忆中搜寻她的影子,一直寻到那栋楼下。阳光猛烈而丰盈,聚成一片阳光的海洋,我在阳光中挤着穿过,身后迅速被阳光填满。阳光又像一根根无形的木棒,从我头顶插下去,在我身体里乱搅,我浑身热胀,汗液四溢。我第一次发现这段路很荒芜,像已经很久没有人走的林间小道。   我再一次站在了街对面,却没有了向前走的权利和意义。   我久久望着那间两墙交合处的小屋,窗户被淡绿色的窗帘遮挡了。我能感觉到,她就在屋中。我不知道屋中的那只小鸟是否获得了心灵与情感的自由,她又将飞向哪里?   阳光将大地割成一片一片的,以此来圈禁人们的步伐。人影匆匆,车辆也一晃而过,从一片阴翳中传来一个老人低缓的吆喝声,“凉虾,凉虾!”一个老门卫坐在门口,一把蒲扇在手中吧唧吧唧地摇动着。   我静静地站着,等待着。   她家就要搬走,以后我再不能在这里找到她。我清楚记得她的手机号码,但它以后会换。她必已删除我的QQ号。尽管如此,我仍然能找到她,我们用共同的同学,我也知道她在哪一所大学。但她并不想我找到她,我也没有了找到她的理由。所以,我想看她最后一眼。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我只知道我望向窗户的视线渐渐模糊。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来,窗帘被左右拉开,一个我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窗户边。   她应该是午睡刚醒。   她突然一扭头,朝站在楼下街对面的我望来,我感觉她的身子在那一刻剧烈颤抖了一下。   我静静地望着她,我的视线完全模糊了。   我眼前的世界就像下起了一场大雨,视野里的景象恍惚而抖动。   她伫立片刻,伸手拉着两边的窗帘缓缓向中间移动,草坪随即铺在窗户上,绿油油的。   我和她的所有故事就这样闭幕!   现实从来不拒绝童话的点缀,现实也从来不缺少童话,但,不要等童话破灭时才翻然醒悟自己曾是童话里的主人公。我正经历了一个童话,然而它已经完结。   从此,这里不再有我的风景,她也不可避免地将从我的世界里慢慢淡出。   苏晓珏,谢谢你教会了我如何去博得一个女孩的爱!   苏晓珏,谢谢你让我明白了如何去爱一个女孩!   苏晓珏,谢谢你给了我一颗更坚强而丰满的内心!   苏晓珏,谢谢你装饰了我这段无与伦比的青春!   苏晓珏,谢谢你曾经给我的深爱和幸福!   苏晓珏,我真的很爱很爱你,过去、现在,但不包括将来了!   苏晓珏,我一定会永远记得你,记得和你的每一段故事!   但,我要给你说再见了!   苏晓珏,再见!   小鸟,再见!   小9,你也再见!   剩下的唯有肖平!   ******   我转过身,迈开步子,沿着河边的道路向火车站的方向走去。在烈日的暴力驱赶下,河边空旷无人。河水疲软无力地流着,在河边演绎的许多故事也已随河水疲软无力地流向未知的远方。   我停下脚步,久久望向深林公园的山顶,那里有一尊我望不见但真实存在的弥勒佛。   我说,佛啊,我叫肖平,你还记得吗,我曾经和你说过许多话。   我说,佛啊,我没有时间来看你了,可你既然是佛,就无处不在,我在哪里和你说话都一样。   我说,佛啊,我终于想通了我为什么会考差,因为我向你请求过让你保佑她,你答应了我,你不但保佑了她,还保佑了另一个她,可你是公平的,她们要得到超乎寻常的东西就要有人额外失去,这个人只能是我肖平!   我说,佛啊,你做得对,因为我心甘情愿!以后你可以继续用这种公平的方式保佑她们,保佑她们越来越好,找到属于她们的幸福。   我说,佛呀,不管这场青春是辉煌还是惨淡,我都觉得值了,很多人连这样的梦都做不出,而我一枕非黄粱。   我说,佛呀,在这场青春的冶炼炉里,我经历了良性的打磨,也遭受了恶性的侵蚀,我将控制自己的个性,但我是否还能感受到独特的自我?我懂得了爱,但我是否会被性牵制?   我说,佛呀,我唯一能保证的是,我将继续追求优秀,我这样平凡的人,若不戴上优秀的光环,茫茫人海中,谁会多看我一眼,又怎么看得上我?我唯一祈祷的是,我能再次找到一个我爱的也爱我的女孩,那样,我就没有机会变坏。   我说,佛呀,肖平不想变坏,别让他变坏好吗?   我说,佛啊,我要走了,走向未知的远方和未知的我!   我说,佛啊,再见!   我朝山顶的方向深鞠一躬,目光深邃地向前大步行走。   大学,我来了——   我叫肖平,只要我想优秀,谁能阻止我——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